兰娘强忍着才没有打回去,她是乡下长大的,不是那等柔弱之人,可她却比谁都清楚,这人她打不得。
这一巴掌,她只能活生生地受着。
秋杏也吓坏了,虽然她自己也挨打了,可兰娘挨打了比她挨打了还要严重。
这一中午秋杏给兰娘用熟鸡蛋滚了好几次脸,可那脸上还是有些红肿。
但最让人担心的还是兰娘的状态,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呆呆的。
她在想,这便是做人妾氏的下场吧。
若是她做了妾氏,往后挨打的次数还不知道有多少,莫名其妙的,不分青红皂白的巴掌,会不会一个接一个?
这一日顾亭匀回来时汪琬云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涕泪交加地说了彭如月之事,只差跪下认错。
“夫君,彭家四姑娘实在是个难管的性子!我虽然是她表姐,可她丝毫不肯听劝,我也不好与她动粗,她竟然打了兰姑娘!我,我……我也打自己一巴掌还了兰姑娘吧!”
她说着往自己脸上软软地打了一下,那巴掌的力道自然不及彭如月打出来的十分之一。
顾亭匀站在那里,高大的身材无一丝动静,他安静地看着汪琬云,看着她泪盈盈的眼,看着她似真似假的委屈与难过。
他想,或许她是真的难过,毕竟他真的不喜欢她。
而下一刻,汪琬云走了上来,拉着他的袖子,可怜巴巴地祈求道:“夫君,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去给兰妹妹负荆请罪可好?”
她几乎是要靠在顾亭匀身上,像是要投怀送抱一样,嗓音颤颤的,又似在撒娇。
寻常男子,谁看了这样的人也会受不住。
而在汪琬云看来,顾亭匀似乎也是心软了。
他淡声说道:“你没有错。”
汪琬云大喜,抬眸看着他:“夫君当真不怪我?”
顾亭匀只道:“小事而已,我还要去书房,彰武会给你送今日的红豆糕,你趁热吃。”
汪琬云面上一抹红云,乖巧点头:“多谢夫君。”
她心中喜欢得不行,暗道自己今日真是聪慧过人。
而顾亭匀很快大步离开,他进到前院在兰娘的房门口停住,却想起了自己方才的话。
是啊,你没有错。
你们整个宰相府都没有错。
你们仗着权势横行,可迟早,你们也会付出代价。
他推开了眼前的门,而兰娘坐在桌旁的椅子上,也抬头看他。
门开的一瞬间,风吹进来,空气中一缕淡香四溢,那是属于汪琬云的香气。
兰娘凄惨一笑,垂下了眸子。
不知道为何,被打耳光她都没有哭,那一刻她眼睛酸的厉害。
第19章
屋子里安静极了,顾亭匀走过去,俯身去看她的脸。
兰娘的手挡住了,只淡淡说道:“没什么的。”
顾亭匀的手便顿住了,他下朝之后去衙门,而后是听闻了家里的事情,便立即回来了,披风都没有解掉,身上似乎还有外头的寒风气息,等下还要再回去办公。
兰娘冲她一笑,脸颊上微微的红肿,她声音平淡的很:“你能让我走么?”
顾亭匀嗓子发硬,还是道:“不能。”
兰娘收回目光:“那你出去吧,我要睡一会。”
她起身去了床上,脱掉鞋躺下去,转过身对着里面的墙。
顾亭匀站了一会,出去吩咐秋杏多给她用冷毛巾敷一下,再涂点药,秋杏自然一一应下。
可等秋杏进去的时候就发现,床上的枕巾又湿透了。
秋杏慌得不行,但没等她安慰,兰娘便又笑了起来:“秋杏,我并非生来下贱,要抢旁人的夫婿,是旁人先抢走了我的……不,是我的夫婿,选择了旁人。”
秋杏也忍不住红了眼圈,握住她手安慰:“姑娘,秋杏都明白,您是个苦命人,可就算是再苦,咱们也得坚持下去,不死终有出头之日啊。”
兰娘惨然一笑,是啊,伤口总有结痂的时候,可她心里汩汩流血的地方什么时候才能好?
顾亭匀没多少时间,很快便又去了衙门,路上他坐在马车里,低头看自己的手。
方才他要去碰兰娘的脸,被她阻拦住了。
而她脸上的伤非常明显。
她虽然是童养媳,可在顾家从未有人动过她一根手指头,更别提往她脸上打,一想到这他心里就难受的厉害。
顾亭匀闭了闭眼,掀开马车的帘子把彰武喊了上来。
“东风巷子里的人,安排起来。”
彰武一怔,他们如今在京城的人手不多,东风巷子里的人是要做更要紧的事情,难道如今就要动用了?但大人既然开口了,他便只能答:“大人,是。”
*
这一晚顾亭匀回来得极晚,还到了后院看了一趟,给汪琬云带了些宵夜。
汪琬云才睡下,听到声音立即穿着寝衣便高高兴兴地出来了。
看着她满脸笑容的样子,顾亭匀看着她把一碗虾仁馄饨吃了大半这才离去。
夜色中,彰武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最终没忍住提醒道:“大人,宰相府的人一直都在跟着我,今日那馄饨差点就露馅……”
顾亭匀一顿,却只是淡淡说道:“无妨,他们很快便会自顾不暇了,没有时间去管这等小事。”
等到他到了兰娘房门口,屋子里的灯都已经熄了,他便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去了书房。
兰娘仍是一夜未曾睡好,晨起才洗漱好,便听到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是顾亭匀,她没说话,起身去晾洗脸巾。
早饭已经摆在了桌上,南瓜小米粥,咸豆腐脑,腌菜,一笼热腾腾的的素包子,酱鸭,并几样炒时蔬,每样只一点,但也摆了大半个桌子。
见他坐在那里,兰娘都不大想过去。
可顾亭匀却看着她开口了:“昨儿的事情是我疏忽了,害的你受了委屈,但你放心,今日我便会给你报仇。”
他特意下了朝就回来家,为的便是此事。
兰娘没答话,只坐下来吃饭,人不吃饭身子是不行的,她还有自己的盘算,自然要吃。
两人便都沉默着吃自己的饭,顾亭匀期间给兰娘夹了一筷子菜,她碰都不碰,他顿了会儿也就作罢了。
等吃了饭,他要她蒙了面纱悄悄地带她出去。
兰娘也不问,知道他如今霸道得很,便跟了上去。
两人坐马车约莫行了小半个时辰,总算到了一处酒楼,顾亭匀便带着兰娘上了楼,在二楼一处包间里透过窗户往下看。
外头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可没多大会儿,兰娘便瞧见了昨儿打自己的人,正是那个彭如月。
她心里一跳,可很快就发现了更刺激的。
那彭如月一惯嚣张,今日不知道是怎么了,在路上与人马车相撞,原本对方车上的车夫已经致歉,可彭如月跳下车指着对方的车便骂,对方车上下来个女子,穿着一身绯红衣衫,看样子是个温柔可亲的。
彭如月见是个眼生的,并非是京城那些有头有脸的千金小姐,便骂得更起劲,一巴掌甩了上去!
红衣女子明显没有料到她会这般打自己,可让彭如月更没料到的是,人群中忽然冒出来几个人拔剑就将他们围了起来。
彭如月带的家丁立即要护着彭如月,可对方带的人实在都是高手,一会儿功夫将他们全部压住。
堂堂长公主与彭将军的外孙女,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她怒喊:“你们这群狗贼!放过本小姐!本小姐是长公主府的千金!”
红衣女子笑了起来,她一口汉话并不流利,不屑地说:“长公主算什么?我阿爹是北六部之王,便是中原的天子也不敢对我这般!”
彭如月愣了下,继而口出狂言:“原来是野蛮之地的族人!你赶紧放开我,否则便让我外祖父带兵杀光你们族人!”
红衣女子明显恼怒了,原本温柔可亲的脸上瞬间变了颜色,上去对着彭如月的脸扇了几耳光。
“闭嘴!”
*
顾亭匀关上窗子,转头看向兰娘。
“这几日北六部族人为平战事,送来了他们最为尊贵的公主与皇上和亲,如今尚未入宫先熟悉下中原风情,这位彭家四小姐要承受的不会只是这一点耳光,那一巴掌的仇我替你报。”
兰娘听得云里雾里,但大致还是懂了,她抿了抿唇,没有讲话。
这一巴掌不是重点,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是汪琬云。
顾亭匀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便又道:“许多事我不能同你说得太明白,但我希望你相信,我是不得已才要你做妾,但这只是缓兵之计,有我在,你绝对不会受委屈。”
兰娘依旧没有讲话,但心里仿佛软了些,她甚至想开口问问,他究竟在计划什么?
二人没有在外停留太久,很快还是回去了顾府。
而这一日彭如月果然很快就遭受到了斥责,她在京城欺负欺负其他人家的姑娘倒是没什么,可北六部与中原正在努力平息战事,她这般添乱,不等皇上斥责,彭家便把她送进了宫请罪。
最终当着北六部公主的面,彭如月被打了二十个板子,整个人昏死过去抬回去了长公主府,且被皇上下令禁足三个月。
这对很多曾经被彭如月欺负过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大喜之事,可对于汪琬云来说却是让她睡不着的糟心事,她惊恐地回了趟娘家,提起来这件事吓得落泪。
宰相夫人周氏见女儿落泪,忍不住皱眉:“你怎的这般不中用!一点都没有我年轻时候的魄力!当初你爹也为了个女子疏远我冷落我,可我不照样与他生儿育女,坐稳主母的位置?你尽管放心,有娘在,他顾亭匀势必要死心塌地地对你好!”
汪琬云含泪说道:“娘,可如今……我既怕触了他的底线让他厌恶我,又怕他这般下去,那村妇与他旧情复燃,等他哪一日高升了,还有我的地位么?”
周氏不屑地呸了一句:“下贱地方来的泥腿子,也当自己真是有本事了。你爹不点头,他就算是长了十个脑子也爬不上去。他既肯与你成亲,便是权衡了利弊,若是个真痴情的,何不自请下放到那些个小地方做个芝麻小官?非得挤破头留在京城?我告诉你,顾亭匀此人的确不错,但他与你爹一样,情情爱爱在权势地位面前,不值一提。”
汪琬云这才觉得安心了许多,又靠在母亲怀里撒娇。
而此时,顾亭匀正跪在宰相汪栗跟前。
汪大人一双眸子如狐狸一般,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地上的男人:“侍郎位置空了出来,不知道多少人到老夫跟前苦求打点,可那些人能同你相比么?琬云是老夫最疼爱的女儿,你是她的夫君,老夫自然第一个要考虑的是你啊。蕴之,你可能明白老夫的一番苦心?”
顾亭匀猛地抬头,他看着眼前老谋深算的宰相大人,又想起来自己被下药那一日,醒来身旁就躺了个宰相府的千金。
那种被拿捏在手里百般揉捏的滋味要他下意识咬紧了牙关,可面上依旧带着笑。
他谦卑地磕头,说道:“蕴之多谢岳父大人垂帘,余生必将真心爱护琬云。我那乡下来的童养媳也势必把她当成主子来伺候,五日之后是个好日子,她自会到主母跟前敬茶,顾府上下皆以琬云为重,她若是想往东,蕴之绝对不敢往西。”
汪大人凝眸看着他,而后哈哈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章
从宰相府出来之后,顾亭匀面色平淡,可才踏上马车,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车轮转动,顾亭匀浑身绷着的那股劲儿才稍微松了些。
他毫无背景实力,凭借着一篇文章获得圣上青睐,可转眼又成了汪党之人。
无人不说他是汪党之人,毕竟是乘龙快婿。
哪怕他资质当属本届新人之最,可这世上什么时候也不是全靠能力说了算,哪怕那个贪污受贿的礼部侍郎是他首当其冲深处寻找证据拿掉的,哪怕他表现优异数次被皇上在大殿之上盛赞,可若是汪宰相不松口,礼部侍郎一职位依旧轮不到他。
那些根深蒂固的权势,家族,能将他死死地摁着。
他除了这般蛰伏,卑躬屈膝,不能有任何轻举妄动。
但……这些屈辱只是一时,他仅仅只会让它们得意这么一时。
车很快到了热闹的街区,马车外头许多人来来往往地讲话,有女孩儿的声音在叫着:“山里新摘的蘑菇!新摘的蘑菇哎!便宜卖了!”
顾亭匀微微掀开车帘子,瞧见那女孩浑身破破烂烂的,一双眸子里都是期待。
不知道为何,他乍然想起来兰娘,从前的兰娘是否也如这般四处抛头露面去卖药材,卖山里采摘的蘑菇,卖野鸡野兔子?
这些年,她便是那样度过的吧,扣扣搜搜一文钱一文钱省出来,供着他走到如今。
顾亭匀心酸至极,握紧拳头,低声吩咐彰武:“去把那姑娘的蘑菇尽数买了,此外,先去一趟宝珠楼。”
*
日头升起来又落下去,兰娘上午挑拣了一会儿秋杏买回来的草药,煮了一回药汁,原本打算喂猫,可等她蹲下身子与那只黑漆漆的猫对视时却又莞尔一笑。
这药虽然都不是什么毒药,都是些调料身子的,带着麻醉的效果,可搭配起来若是一个不慎也可能对身体产生伤害。
兰娘伸手摸摸那猫:“好好活着吧。”
她没给猫喂药,而是自己喝下了那碗黑漆漆的药汁。
若是试药成功了,那她便早作打算,若是不成功……
兰娘擦擦唇角的药渍,想到自己在这个世上已经没了亲人,如今又被困在这一房小院子里,屋中再多的珠翠衣衫,也都让她对生死失去了太大感觉。
活着又如何?死了又怎样呢?
兰娘喝完药,便就窝在屋子里做针线,她没旁的事情可做,也不想闲着,一旦闲下来便忍不住胡思乱想。
可如今让她给顾亭匀做衣裳鞋子,她也是不想做的,他有夫人,有银钱,哪里需要她做的东西呢?
但每每她都跟昏了头似的,下意识把尺寸定成了适合他的。
到最后改了做,做了改,兰娘干脆只做些女孩儿家用的东西,帕子之类的,她绣了许多的手帕,兰草的,祥云的,合欢花的,等等,一张一张铺在桌上倒是都漂亮的很,兰娘留着无用,便都赠送了秋杏以及旁的几个丫鬟,倒是把那几个丫鬟都高兴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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