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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到他们一起长大,一起吃的每一顿饭,过的每一个年,梦到她小时候摔跤在他怀里哭,梦到她怕狗时红了的眼眶,梦到她笑,她哭,梦到她娇声喊匀哥。
后来,梦到她在徐家村村口老槐树下等着他,他走过去牵住她的手,声音里都是轻松与自在。
“阿兰,我不走了,我不去考功名了,我们就在家种地好不好?”
她笑得温柔又甜蜜,满脸都是幸福:“好啊,我都听匀哥的。”
次次醒来,都是浑身的冷汗,再一摸脸庞,也是一脸的残泪。
而怀中的牌位冰冷,时刻提醒着他,她不在了。
心仿佛被撕裂成许多小块,他实在受不住的时候便会喝酒,一壶酒一壶酒地灌,甚至举着酒壶往自己头上浇。
他在屋中哈哈大笑,抑或痛哭出声,疯癫无状,熬过了每一个夜。
而一到白日,他便成了那个如今声名在外的顾大人。
那个果敢勇猛凭借一己之力帮助皇上逼倒了宰相府的顾亭匀。
他官场得意,连连高升,许多旁人办不好的事,他总能一针见血地给出法子,而他似乎……也根本不怕死。
顾亭匀甚至自请去追查汪栗一家的下落。
他跪在大殿之上,声音冷沉:“三个月内,臣若是找不到,便以死谢罪。”
文武百官都噤若寒蝉,不敢上前,谁不知道那汪栗狡猾如斯,天下之大,如何找到?
翌日,顾亭匀便率领一队人马,匆匆出城。
*
春夏秋冬,季节更替,即便是八年过去,许多事情还如从前一样。
比如这北地尚还在飘雪之际,南方已经有了春暖花开的意味。
一大早燕城陆府便热热闹闹的,兰娘晨起梳洗之后,简单上了些妆容,便起身去给陆夫人请安。
她身着一件湖蓝色织锦罗裙,腰身纤细,肤色如玉,一头黑发似浓墨那般,整个人温婉清丽,才一进门,便让陆夫人看得笑眼弯弯。
“昨儿见你穿玫瑰红,瞧着惊艳十足,今日这湖蓝色竟又十分适合,你当真是个衣裳架子。”
旁边丫鬟笑道:“夫人,兰姑娘这是生得美若天仙,便是披个麻袋也是好看呐!”
屋子里丫鬟主子都笑作一团,兰娘也忍不住笑:“哪里就有你们说的这般夸张,人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的么?”
陆夫人摇头:“那可不同。”
她说着,把腕上的镯子脱下来,温柔地套在了兰娘的腕上,笑得更是舒心:“幸好,这样美的姑娘,是我们陆家的人,否则可要羡慕坏我啦!”
兰娘脸上微微泛红,旁边丫鬟也都带笑看着她,谁人不知在陆府住了八年的兰姑娘即将嫁给陆家唯一的儿子陆回?
当初陆回入京有事,回燕城的路上在离京城不远的一座小城里某个医馆内偶遇了一人带着如同个死人一般的兰娘,医馆里的大夫探了下兰娘的脉搏,只道此人虽然脉搏尚有微动,可必定是撑不了几日,只能等死。
那护送兰娘的人六神无主,他可是拿了远房表姐秋杏一大笔银钱的,此时若是把兰娘扔了也不好,不扔的话他属实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最终,是当时也病重的陆回轻咳一声开了口:“不若我来试试。”
他这一试,便认为兰娘脉象怪异,虽能救活的几率很小,但也不一定就死路一条,最终,陆回把兰娘带上了回燕城的路。
护送兰娘的那人心中纠结,挣扎一番留给陆回一些银钱,悄悄地逃走了。
陆回瞧见那银钱时只叹息一声,还是把兰娘带回了燕城。
他陆家是杏林世家,一向不图名利钱财,只为救人,这些年不知道无偿救助了多少人。
只要能把人救活,比什么都强。
陆回带着兰娘颠簸一路,回到燕城又着人悉心照料,查阅无数古书,给兰娘司马当做火马医,如此熬了一个月,兰娘竟然奇迹般地苏醒了。
初时,兰娘记忆混乱,凭着本性对陆家十分感激,渐渐康复之后便想着在陆家为奴为婢报答恩情,却发现陆家上下人人温和,主子丫鬟打成一片,皆是心地善良之人,且人人都待她极好。
尤其是陆夫人,宛如个母亲一般,时不时地关怀她的身子,鼓励她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兰娘又亲眼瞧着陆家那个病弱的公子日日忙着救助旁人,更觉得心里惭愧,忍不住也上前帮忙,一来二去,几乎把陆回当成了半个师父。
她学到了许多的医术,日日跟在陆回后头帮助救人,忙得马不停蹄,深深敬佩着陆回。
但医者不能自医,看到陆回的身子时不时地病到难以下床的地步,她又忍不住担忧,心中暗暗想着要找法子医治好陆回。
二人互相帮着彼此,一同救着世人,眼看着陆回的身体的确有了些许好转之时,兰娘逐渐想起来从前的事情。
她愕然无比,初时震惊到难以接受,因为她这没有恢复记忆的二三年内听到过些许民间关于如今的顾大人的传闻。
其他的都不知真假,她只知道,在她走后,顾亭匀并未对汪琬云如何,只是汪琬云自请做了姑子。
那个设计害她落水,让她丢了孩儿,又放火烧了她的院子,让她没能见到顾亭匀最后一面的人,如今还好好地活着。
哪怕顾亭匀现下位高权重,轻易便能捏死汪琬云,可他并未那般去做。
兰娘在屋中闭门不出几日,到后来再出现,依旧是那个爱笑爱跟在陆回身后的小徒弟。
死过一次,便是死了,从前种种,都是云烟。
她在陆家过了八年时间,与陆回一起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私下总诚心唤陆回师父。
而因着兰娘的聪慧果敢,逐渐也成了陆夫人最得力的帮手,府中上下的事物皆由兰娘过手,她实打实地成了陆府的女管家。
直到第八年的春日,陆夫人感慨地拉着她的手,问她可愿成为陆家的女主人。
兰娘沉默良久,最终轻轻点头。
这手镯,乃是陆夫人年轻时候带来的嫁妆,她这般随意却郑重地套在了兰娘的腕上,兰娘心中也知道,她是真的喜爱自己看重自己,也是相信自己。
如今陆家只有陆回一个男丁,陆夫人也逐渐年迈,族里旁的支系虎视眈眈,他们母子二人面上乐呵,实则也深陷困境。
这个忙,她愿意帮,而她也是真心钦佩陆回。
陪陆夫人用了早膳,兰娘便起身去了陆家的医馆,穿过前厅,她走到后头研制草药的小屋子里,正瞧见一穿着白衣的清瘦男子在纸上写着药方。
他姿态清雅,偶尔低咳一声,落笔之处字迹潇洒出尘。
兰娘心中生出无限温柔,她一向都觉得陆回高洁得宛如谪仙,无私到令人折服,这实在是世上最好的一个人。
“师父。”她轻声喊道。
陆回停下手里的笔,转头看向兰娘。
他容貌俊雅,一双眸子温柔和煦,似盛了三月的春光,声音也是出奇地好听。
“往后莫要在旁人面前这样唤我了,兰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太多,明天争取多更点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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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每晚基本都是十一点,如果写的早就会提前一点更新哒
第33章 ·
相处八年,早有了亲人般的默契,陆回写药方,兰娘便自顾去准备要带去燕城知府阮家的东西。
那阮老爷的夫人常年卧病,精神失常,寻遍大夫也没能治好,后来还是陆回帮她稳住了病情。
虽然阮夫人仍旧神志不清,时时下不来床,但好在不会不分白天黑夜地哭了,原本照她哭的那个法子,就算是一个好好的人,眼睛也能哭瞎,寿命必定折半。
陆回每半个月带兰娘一起去阮府一趟,查看阮夫人的病情,而后根据她的身体状况调整药物,但陆回身子不算多好,又总是奔波着替人治病,前些年他有时候自己都躺在榻上养病,遇到旁人治不好的病人,他都还强行挣扎着起身去替人诊脉。
好在这几年兰娘学得刻苦,医术越发精进,许多时候都可以代替他给人看病,而兰娘又是个细心妥帖之人,非常注意陆回身子骨的调养,算起来陆回已经一年多未曾病倒卧床不起了。
但兰娘提着药箱子跟在陆回身侧,瞧着他有些匆忙的步履,再看看他依旧清瘦的身姿,思及他看起来虽然是个正常人了,但根基并不好,如今仍有许多隐疾未曾痊愈,她心中暗暗地想,自己这一生再没有其他什么事情要做,最重要的便是要照顾好陆回。
他们成亲之后,他便是自己的夫君了,陆回忙着救治病人,她便负责照顾好陆回的身子吧,好歹一年要长一点肉才是。
正神游中,身旁男子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声音低低提醒:“当心门槛。”
他语气自然,虽然目光没有看她却好似始终在关注她的状态。
兰娘被人抓着手腕,自然没有绊倒,她抬脚迈过门槛,语气带着愉悦:“多谢师父提醒。”
二人很快跟着丫鬟到了阮夫人的卧房,隔着帘子,陆回给阮夫人把了一回脉搏,没一会儿,阮夫人又轻声咳嗽起来,似乎很是难受,胳膊忍不住想收回去,陆回连忙松开手指。
阮家公子阮征鸿立即客气地请兰娘与陆回到偏厅喝茶,几人坐定,陆回便温和说道:“阮公子,令堂今日脉搏瞧着比上次虚弱了些,也有些凌乱,似是心神不定,近来可是有什么异常之处?”
阮征鸿沉默了一瞬,昨儿家中才闹了一场。
而阮家的小姐阮梦知忽然就站了起来,冷笑一声:“你们二人每月来一次我们阮家,可我娘的身子迟迟未曾痊愈!你们怕不是招摇撞骗坑害人的!若是你们治不好,便趁早说!”
陆回微微皱眉,兰娘立即道:“阮小姐请自重!”
阮梦知瞥了一眼兰娘,眼神不屑,她是知府家的千金,前些年嫁了人,可后来夫君意外离世,便又回了娘家住着,倒是跟兰娘是打过几次交道的,心中一向瞧不上兰娘。
而兰娘也不喜欢阮梦知,陆家医馆是燕城人人皆知的良心医馆,收费低,医术高超,但大夫不是神,没办法把死人救活。
阮梦知的夫君当时都已经咽气了才送到了医馆,谁还能救活?可阮梦知硬是把罪过算在了陆家医馆头上,尤其算在了兰娘头上。
她完全不信任兰娘的医术,只怪当时兰娘没有及时去喊陆回,这才耽误了救治自己的夫君。
阮征鸿沉下脸:“梦知,不可无礼!”
阮梦知看了看自己的哥哥,再想到昨儿晚上的那一幕,眼眶瞬间红了,她操起来手边尚还烫手的茶碗便朝兰娘砸了过去:“你这庸医!草菅人命!往后莫要再踏进我阮家半步!”
兰娘一惊,而坐在她旁边的陆回几乎是立即起身抬起胳膊替兰娘挡住了那茶碗,滚烫的茶水尽数落在了陆回的胳膊上。
她心疼不已,连忙上去:“师父!”
而后,兰娘怒目道:“阮梦知!若是府上不需要我们医治,大可在我们入府时便直说,何必如此!我们陆家行医问药,求的便是患者安康,可如今竟然求到了恶言相向,热茶加身!”
阮征鸿气得不行,立即上来道歉,喊道:“来人,把你们小姐拉下去!去通知父亲!”
而后扭头让人拿帕子等物给陆回清理胳膊,兰娘早已心疼地要掀开陆回的衣袖检查,而陆回轻轻摁住了她手,微微摇头。
阮家丫鬟捧来水盆帕子等物,可陆回与兰娘却还是匆匆告辞而去,回去的马车上兰娘瞧见那衣袖下的胳膊已经红了一片,忍不住眼眶都湿润了。
她咬牙:“师父!为何那阮梦知这般无礼,你还次次都要去给阮夫人治病?”
陆回微微一笑,抬手揉揉她脑袋:“阮夫人是个可怜人,阮小姐是阮小姐,阮夫人是阮夫人。我的伤无甚大碍,回头涂上一些药膏便是了。只是,方才我从阮夫人脉象上看到她今日状态很是不好,只怕是气淤于心,难以排解,若是再不想法子只怕命不久矣。”
兰娘一愣,心里也焦急起来,二人不再想其他的,一路都在商议该如何救治阮夫人。
只是阮家此时却依旧吵吵嚷嚷的。
大夫才,阮梦知便哭了,指着兰娘离去的方向大喊:“哥哥!你可是又觉得那女大夫性情温柔明是非?街上任意一个女孩儿你都觉得比我好!娘不认得我了,爹不理会,你又总是这样!”
她说着泪流满面,阮征鸿本身一肚子的怒气,此时只能逼着自己咽下去。
阮梦知哭着哭着说道:“可我也不想这样呀,我也后悔了呀。”
良久,阮征鸿闭了闭眼,而后尽量克制地说道:“既知道后悔,便注意自己的言行,否则娘若是知道了身子骨又会更差。”
他说完立即便,背影匆匆而去。
阮梦知还在哭,旁边丫鬟低声劝:“小姐,公子舍不得怪您,更舍不得罚您,他还是心疼您的。”
可阮梦知满脸泪水与恨意,手握成拳:“他哪里是舍不得怪我?他是懒得怪我。其实,他们都怪我,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是知道她绝对不会回来了,他们还是怪我……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喜欢我,可我也是家里的女儿呀!我也是我哥哥的妹妹呀!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珍惜眼前人,过好当下的日子?”
*
陆回熬到深夜,兰娘便也陪着,二人翻阅几十本医术,又对灯讨论了半宿,最终确定了给阮夫人治病的新药方,第二日一大早便着人送去了阮家。
阮征鸿又亲自上门致歉,以及感谢他们的付出。
好在阮夫人吃下这些药之后,又静养了七八日,身子又稍微好了些。
而兰娘与陆回的亲事也要操办起来了,陆家上下热热闹闹的,陆夫人最为高兴。
陆家的那些族亲倒是又在成亲之前来闹一通。
从前陆老爷子还在的时候,家中医馆规模不大,陆老爷子又是个心善的,四处散药,免费给人诊治,对家里人又要求不许铺张浪费,能吃饱穿暖便是了,且他无比崇尚行医,严苛要求家中几个儿子俱都要跟着他给人治病。
可老爷子一死,几个儿子都动了旁的心思,陆家医馆规模小,给人治病压根赚不了几个银钱,操劳一番图什么?
最终,其他几个儿子叫着要分家,无人肯继承这小小医馆,心中都打算着要去经商考科举等等,唯有陆回的父亲留了下来,他与几个兄弟分家,继承了医馆,依旧苦心研学,四处救人,所生的儿子陆回也是六七岁便能给人诊脉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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