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回低头看着她带着担忧的眼神,浅浅一笑:“回家吧。”
他牵住她手,二人携手往外走。
而顾亭匀坐在房中,从窗户缝隙中瞧见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心中猛地一疼。
那手,从前只有他牵过。
他牵了十几年,怎的如今成了这般?
顾亭匀眸色发沉,他喉结滚动,拳头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可越是这样极力忍着,越是心中难受,他甚至不敢去想,这二人八年来是如何亲密的。
想必是日日都在一处,一日三餐,夕阳日出,都有彼此陪伴。
兰娘会对那人笑吧,她会给那人做荷包,会给那人做好吃的饭食,会操心那人的一切琐碎。
可他呢?
说起来他与兰娘,考中之前,他从未对兰娘有过任何不轨之处,在家也是把她当妹妹一般,他们真正做夫妻的日子,也只有那短短的一年多。
而其中二人坦诚以待,温柔缱绻的时候,也只有在进京之前才有过。
那样美好,却那样短暂,让他回味一遍又一遍,心痛了不知道多少回。
兰娘与陆回才走没几步,面前忽然就出现了一个人,正是彰武。
兰娘自然记得彰武,心中咯噔一下,而彰武却笑道:“兰大夫,在下有话想对您说。”
他看了看陆回,兰娘便道:“有什么话你直说便可,这是我夫君,无需避讳。”
彰武看着他们二人姿态,一个温婉一个清俊,若不是他深知兰娘与顾大人先前的事,作为外人也要由衷感叹一句这二人真是相配,可想到大人这些年受到的苦楚,他心里不由得为大人感到失望。
见陆回没有避让的意思,彰武只能说道:“大人这些您一直在调查您当初身世的问题,如今,已经查到了您的亲生父母是谁。”
兰娘瞬间睁大眼睛,她自然是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可一想到顾亭匀很可能用这件事来要挟自己与他回去,心中又觉得难受。
她甚至怀疑,这是不是真的。
正当兰娘犹疑之时,陆回捏捏她手心:“我同你一起再去找他。”
只是没等兰娘他们去找顾亭匀,阮知府与阮征鸿,以及阮梦知都已经得了信赶了过来,阮知府急切地推开门,见到顾亭匀便问:“蕴之,你说梦觉没死?她还活着?那她现下在何处?太好了,太好了!”
阮征鸿在旁也是一脸期待,而阮梦知却看看兰娘,再看看其他人,心中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顾亭匀抬眸看向门口,道:“岳父大人,这位兰大夫便是蕴之的夫人,您丢了的亲生女儿。”
兰娘震惊到几乎站不稳,幸好陆回在旁,她才勉强镇定了下来。
而阮知府回头看向兰娘,他是与兰娘打过照面的,可竟然从未怀疑过!
阮梦知瞬间叫道:“怎么可能?她是陆大夫的夫人,怎么又成了你的夫人?又怎么可能会是我姐!此人惯会招摇撞骗,定然是骗局!”
阮征鸿立即喝道:“梦知!不可无礼!”
而顾亭匀眼神凉凉地看了阮梦知一眼:“我顾亭匀的夫人,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当初的人牙子已经去世了,但他的堂兄却还在,且我已与岳父大人核实过,兰娘便是当初阮家丢失的孩儿。”
他看向兰娘,眼神变得温柔起来:“阿兰,我知道你心里头很是思念自己的家人,如今我总算为你找到了他们,你可觉得高兴?”
阮知府红着眼圈看着兰娘,他越看越觉得兰娘虽然与爹娘生得都不是很像,可细看下来就会发现,兰娘是他们二人的结合体!
他颤抖着嘴唇走到兰娘跟前,贪恋地看着兰娘:“孩子,你当真是爹爹的梦觉吗?爹娘找了你好些年!你可还记得咱们的老家?你五岁走丢,都怪爹娘!没有照管好你,五岁之前,咱们家在宣宁,门口有一棵……”
兰娘尘封的记忆忽然涌进来些什么,她喃喃地说道:“家门口有一棵柿子树……”
阮知府眼泪夺眶而出,阮征鸿也跟着泪目:“兰大夫,你真是梦觉!可恨我们近在眼前,我竟然从未认出过你!”
阮梦知在旁面色黯然,心中再多的疑问,可此时却无法开口了。
见着父亲与爹爹都这般,兰娘也觉得触动不已,她一直都在想,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走丢,甚至想过是因为自己是女儿,所以被家里丢弃的。
可现在才知道,其实家里人都在找她。
而阮知府更是告诉了她,宋氏为何会一直缠绵于病榻之上,正是因为思念女儿啊!
见兰娘面上都是泪,陆回便拿出来帕子替她擦掉,而顾亭匀坐在椅子上远远地看着,深吸一口气,勉强忍住了心底的郁气。
这一日兰娘难免哭了许多次,先前给宋氏看诊,一向都隔着帘子,此时掀开帘子瞧见宋氏枯瘦模样,她眼泪又克制不住咕噜噜地掉。
而宋氏怔怔地看着她,而后便又往外看去:“梦觉呢?我的梦觉呢?我的儿,我苦命的儿啊!”
兰娘心痛如刀绞,扑在她怀里喊道:“娘!”
宋氏并不搭理她,试图把她推开,而纠缠之间,床头的风铃忽然就响了。
哥哥阮征鸿低声道:“妹妹,娘心中挂念你,爹便把你幼时最喜欢的风铃挂在娘的床头,她日日都念着你,一发作起来便不管不顾,丝毫不肯怜惜自己的身子……”
兰娘与陆回给宋氏看了这么多回病,自然知道宋氏的身子多么孱弱,数次都游离在生死边缘。
而兰娘再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的遭遇,年幼时被人牙子打骂到记忆几乎尽数丧失,后来到顾家虽然得顾家爹娘疼爱,可实际上为了多给她一口饭吃,顾家人也牺牲了不少,而她为了报恩,更是处处小心勤奋,苦日子不知道过了多少。
到后来与顾亭匀的感情纠葛,更是直直地要了她的命。
若是当初她没走丢,娘应当也不会成了这般吧?
而她,也应当不会认识顾亭匀,不会遭遇那么多诛心之痛,而她的女儿也不会丧命。
她忍不住抱住宋氏,泪眼朦胧地喊:“娘,是女儿,是女儿啊,女儿回来了……娘,别再丢下女儿好不好?”
宋氏没能清醒,而兰娘伤心不已,决意亲自守着宋氏照料,其他事暂放一旁。
此时,阮家人在宋氏卧房之中,陆回与顾亭匀则都在隔间外头,二人谁都没有说话。
忽然,顾亭匀就开口了:“陆大夫想要什么,都可以同顾某说,只要顾某办得到,必定倾力而为之。”
他言下之意非常明显,便是可以为了换兰娘回来,什么都可以做。
陆回只淡然道:“顾大人高风亮节必定做不出那等强迫百姓之事,陆某所求,不过是一个安心。而顾大人不该问陆某想要什么,不如您问问,她想要什么。”
顾亭匀一顿,他自然是问了兰娘,是她不愿意回到他身边来,这才把主意打到了陆回的身上。
可兰娘想要什么……
这些年,他的确未曾认真的想过,她想要什么。
从前他总是以为,她想要能吃饱穿暖的日子,可后来,他把无数珍宝捧到她跟前,却并未见她笑过。
而如今,她究竟想要什么?
她要的,只怕是让他成全她与眼前的男子。
而他,办不到。
兰娘决意在阮家住下,为的也是照料宋氏方便,可如今顾亭匀也住在阮家,她便想着还是只白日里在她娘身旁守着,到了晚上还是回陆家。
而陆回直接便答应了:“我白日里在医馆里忙,到了晚上便来接你。”
兰娘心中怅惘,忍不住拉住他手:“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从前她就想把自己的过往都告诉他,可他只说人要往前看,可如今顾亭匀就住在阮家,寻常人心中定然都有芥蒂。
她不希望自己给陆回带来不愉快的心情,只希望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开。
而陆回摸摸她的眼睛,道:“今日你哭得眼睛都肿了,哭多了伤心。我替你寻回了父母感到高兴,也知道你这一生吃了太多的苦,兰儿,你若想说,我便听,你若不想说,我绝不为难你。”
他不知打哪里弄了一颗话梅糖,塞到她嘴里:“我与你在一起是为了让你开心。”
兰娘眼睛忍不住又湿润了,她鼻子一软:“师父……”
喊了一句师父,又觉得不妥当,便又道:“夫君,我想说,我想全部都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加更,晚上还会有
第39章 ·
重新回忆起从前的事情,太多痛楚让人心口都有一种被抓紧了的感觉,都隔了这么多年了,还是会难受。
兰娘都不敢再回想,当初自己究竟有多痛。
她提到当初自己供顾亭匀读书,替顾亭匀挡刀,唇边带着微笑:“那时候我是真的在意他,可是后来的失望也是真的。我也知道,他如今心有不甘,但我想那根本不是真正的喜欢。因为他从来都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女孩儿仰头瞧着他:“师父,我如今想要的便是一直在师父身旁。”
陆回听完,多少还是有些酸意的。
两个人若是有过感情,想轻易地让那段过往消散是不太可能的。
从前他觉得自己无所谓兰娘的过往,只要以后在一起就可以了,可如今亲眼瞧见顾亭匀出现,又见识到顾亭匀多想要兰娘回去,他即便是相信兰娘,也还是会想,他们这八年究竟能否敌得过顾亭匀的那段过往?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是那等凌厉之人,他一向是认命的,在活着的时候踏踏实实地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了,其余的便都是老天的赏赐了。
而如今兰娘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不愿意离开他,想一直与他在一起。
这已经是让陆回感觉到无比幸福的事情了。
他把兰娘揽在怀中:“兰儿,我知道,你心中师父大于夫君,若你喜欢,便一直把我当师父,只是,也要顺道记得,我是你的夫君。”
兰娘点头,陆回在她额上亲了一下,这才放她去宋氏的房间照顾宋氏。
两人说好了晚上陆回来接她,兰娘便安心地在宋氏的房间内陪着,她总觉得亲娘为了自己成了这般,实属是令人伤怀,在有生之年,她想多尽点孝心。
而自己在宋氏的屋子里待着,顾亭匀总不至于来这里找她,那是不合规矩的。
兰娘在这里待着,她哥哥阮征鸿倒是来过几次,与她提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兰娘自然不记得了,阮征鸿觉得遗憾极了,他们的父亲也时不时地让人送些吃食之类的过来,怕兰娘饿着累着。
唯有那个阮梦知,来得很是频繁,但总是隔着帘子偷偷地看,眼神也是复杂的很。
兰娘是不太喜欢阮梦知的,哪怕知道二人是亲姐妹,可她不喜欢品性不端正的人,就是亲姐妹,她也喜欢不起来。
说起来血缘关系倒是也奇怪的很,由兰娘亲自在旁边照顾着,宋氏这一日平静多了,甚至还会冲着人笑,好几次瞧着兰娘温柔地问:“你是哪家的女孩儿呀?”
兰娘次次都握着她手道:“娘,我是您的女儿梦觉。”
那温柔妥帖的模样,让丫鬟瞧了都暗自赞叹这才是真正小棉袄的模样,那二小姐梦知不仅从未这般照料过宋氏,倒是时不时地来刺激宋氏。
何况兰娘还带着身子,那孝顺样子实在是让人感动。
这般一直到了晚间,兰娘给宋氏伺候着用了夜宵,又给她按摩过后,亲自瞧着她睡着了,这才起身准备回去。
兰娘走到院子里,便瞧见今晚的月色十分地好,月亮又大又圆,就挂在天上,安静又美好。
只是十月的夜了,叫人觉得冷飕飕的。
她想,陆回应当也已经到了,说不准就在外头的马车上等着。
可等兰娘才走到宋氏的院子门口,便又瞧见了彰武。
她实在是不太想同彰武说话,毕竟彰武是顾亭匀多年的随身护卫,且熟知当初他们的事情。
可彰武面上焦急,见了她便道:“夫人……兰大夫!我们大人高热不退,这会儿都有些打摆子了,这个时候去请陆大夫也有些来不及了,您可否去帮着处理一番?”
兰娘眉头一皱,她都不知道顾亭匀这是真是假。
而彰武似乎也不是骗人的,他语气很是担忧:“大人先前从城楼上坠落,又往返于燕城与京城,迟迟没能好起来,且那身子骨本身就不好了。如今这高热不退,随行的大夫只说是凶多吉少……”
彰武竟然声音都哽咽了,屈膝跪下来:“求您去看看大人!”
他知道,这个时候顾亭匀最想见的必定是兰娘,而兰娘的医术据闻也是很不错,把兰娘请过去定然是最合适的。
兰娘实则不想去,她总觉得,这一切都是顾亭匀的把戏,他当初不就是这样骗着她去了京城,又骗了她去给汪琬云下跪敬茶的么?
可她不由得想起来陆回的话,陆回总说无论如何,人命大于天。
兰娘最终决定还是过去一趟,但却跟彰武说道:“我去看一眼,但若是没有什么大碍,我还是要有其他事情要忙的。整个燕城大夫多得数不清,也不是非要我来看。你们可请了其他大夫没?”
彰武跟着她往前走,立即道:“自然是请了,大人情况危急,属下心焦不已,这才贸然打扰了您。”
等兰娘到了顾亭匀那屋子,下意识提起来一口气,她总觉得下一刻就发现顾亭匀是骗自己的。
但等她迎着乱闪的烛光往前走去,却发现顾亭匀此时确实异常得很。
他面色潮红,嘴唇干得厉害,整个人确实在轻轻发抖,牙齿好像都在打颤!
兰娘一惊:“他在咬舌!”
人到了一定的热度,便会高热惊厥,而在这个时候的人是没有什么自我控制意识的,若是不制止,只怕便会咬舌身亡!
彰武等人束手无策,而顾亭匀的随行大夫忙着去配药,此时屋中只有兰娘,与一个负责照看顾亭匀起居的老嬷嬷,兰娘眼疾手快,直接拿出来自己的帕子塞到他嘴里,而因为没有及时抽出来手,顾亭匀的牙齿竟在她手上都咬了一道印子,兰娘忍着疼,立即让人去多弄些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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