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钟寺的火灭了,如今,姜幼萤只想离去。
她不想再与沈鹤书待在一起了!
即便是姬礼在场,她还是不想再见到那人。方才方丈讲的故事,让她仍是心有余悸。姜幼萤心中暗暗思量:待回宫后,一定要好好教导姬礼,让他做一名圣明的君主。
断不可又被人推翻了去。
少女握紧了小拳头。
与大臣谈论少时,姬礼又牵稳了她的手。低下头,关怀一声:“累不累,困不困?”
“嗯。”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一下激起少年心中浓烈的保护欲。
姬礼解下氅衣,披在她身上,以御风寒。
而后又拉着她,朝着山下走去。
径直与沈鹤书擦肩而过,全然不留给他任何的眼神。
沈鹤书微愣在原地,反应过来时,只看见两个相携远去的背影。
他的神色变得有些难堪。
不光是他面色不好,周围亦有些大臣皱起了眉头。他们实在是想不明白,皇上明明是那般清冷的性子,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栽倒在这妖女手中。
可他们也太了解自家皇帝的脾气了——若是他下了旨意,谁拦着都没用。
满朝文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立了那毫无背景的贫贱女为后。
绿衣正要跟着主子下山,忽然被人叫住。回头一看,正是对皇后娘娘穷追不舍的沈世子。宫女下意识想离去,却不得不循着规矩,低着头上前。
“沈世子。”
男人瞥了一眼她,从怀中取出一物。
“把这个,代我送给你们娘娘。”
定睛,一只做工精致的镯子,正躺在男子手中。
绿衣忙不迭摆手,试图拒绝:“世子,这太贵重了,奴婢不能收的。”
“怎么,立后大典在即,本世子送件贺礼,你们娘娘都不收下的么?”
小宫女一噎,又赶忙小声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沈鹤书冷冷睨了她一眼,不由分说地将镯子塞进她手里。看着男人离去的身影,绿衣只觉得怀中揣了一块烫手山芋,不知该如何是好。
心里头暗暗叹息一声,只能等着皇上不在的时候,悄悄将这镯子交给娘娘罢。
……
不知不觉,便到了立后大典前夕。
明日不仅是姜幼萤的封后大典,更是姬礼的及冠宴。声势十分浩大,惊动了整个皇城。
姬礼早早差人送来大典上要穿的吉服,接下来便是沐浴焚香。按照大齐的习俗,明日算是二人的“新婚”,新婚夫妻前一天不宜见面。
皇帝不在,绿衣上前替她解下发上金簪,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将那东西呈上。
姜幼萤满脸惊讶,“这是……沈世子送的?”
这镯子,怎么这么眼熟呢?
少女心头一颤,一下子变了面色。
“快将其还回去,这份礼,本宫不能收。”
切莫让姬礼知晓了,她担心对方会生气。
绿衣亦是无奈,只得将镯子又小心收回了。
自从上次尾戒事发,姬礼查出了绯裳与阿檀暗中有勾结,便将她打到采秀宫去了。如今凤鸾居就剩下绿衣一名一等宫女,平时服侍她的起居。
姬礼打算待封后大典完成后,再调些宫人来凤鸾居伺候她。
姜幼萤并非多娇贵的身子,也不需要太多人伺候。人一多,倒让她有些束手束脚。于是又同皇帝说了,留下绿衣一个人就好。
大红色的吉服熏了艾草,吉服之上,正是珠宝累累,绚丽无比。华丽的金丝勾勒出凤凰云纹,每一针都是十分精细。
绿衣在一旁,看得也心生欢喜。
“娘娘快去试试,吉服合不合身?”
衣服时内务府按着她的身形定制的,自然是合身得很。姜幼萤将衣裳抱在怀里,方走一步呢,衣袖上的珠子一摆,又是一阵叮铃咣当的声响。
清脆,悦耳,还喜庆。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与姬礼在一起这么久,却还未大婚。
更是未……做那夫妻之事。
脑海中蓦地出现一些不该有的画面,坤明殿内,香雾缭绕,那是二人皆是青涩稚嫩,姬礼袖摆之下,还压着一卷摊开的花柳本……
即使时隔三年,再想起那日,姜幼萤仍是面红耳赤。
见她红了脸,绿衣低低一笑,连忙服侍她去沐浴更衣了。
凤鸾居不比其他宫殿,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寝宫,自然要纷奢大气上许多。不光宫殿十分大,后殿内更是设立了浴泉。乍一推开们,便是水雾氤氲,带着丝丝热气,朝二人轻扑过来。
姜幼萤还是不习惯沐浴时有人在一旁伺候着,略一抬袖,绿衣便识眼色地退下了。
空旷的浴池边,只剩下姜幼萤一人。
一人有一人的自在,她宽衣卸簪,乌发垂落至身后,下去之前,足尖轻轻点了点水面。
温度适宜,应该可以泡一个很舒服的热水澡。
整个身子浸入,片片花瓣在池面上散开。除了玫瑰花瓣,宫人还往水池里倾倒了些牛奶,手指轻轻拨开淡乳色的水面,少女从一侧取来脸帕。
发丝上沾染了水珠,她也将乌发浸入池面,任由其泡在。
一道舒适之感,游走在她的四肢百骸。
她月事刚过,如今沐浴,正是令人心旷神怡。
只是姜幼萤还未沐浴多久,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惹得她忙一抱紧胸前,尖锐地出声:
“何人在此?!”
无人应答。
可她方才……分明听见了有人正朝这边走来!
她有些慌了,望向被自己放在池对面的吉服,颤抖着声音:“可是……绿衣?”
“不是。”
低低地一声,带着些许哑意。
姜幼萤猛地回过头去。
“是朕。”
姬礼站在池边,细密的睫羽如小扇一般轻轻垂下,略一忽闪,带着晦涩不明的眸光,望向水池正中央的她。
“皇、皇上……”
心跳擂擂,兀地变得飞快!此情此景,她自然是又羞又躁,慌忙转过身,背朝着他。
她竟一时间犯了结巴:“您、您怎么来了。”
不是说,封后典礼前夜,二人不能相见的吗?
他怎么、怎么突然就来了呢。
姜幼萤急得跺脚。
她低垂着脸,努力使自己沉入池塘。姬礼似乎被她逗乐了,轻笑一声:
“你再躲,就怕要淹死在这里了。”
这一声笑,带着几分戏谑,又让她耳根红上了几分。
浑身僵硬,只听着身后又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却是越走越近。
“皇上!”
她竭力制止,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您、您莫过来。”
对方脚步一顿。
“明日就是大典,皇上应……早些休息。”
虽是背对着姬礼,不用想,对方那一双眼,定是在盯着自己。
明日大典,他应该在坤明殿准备相关事宜,怎么突然跑到凤鸾居,还找到这里还了呢。
真、真是……太不合规矩了!
姜幼萤似乎忘了,姬礼一向是不守规矩的。
一道窸窣之声,少女听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轻飘飘落了地。紧接着又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纵是她再天真烂漫,也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一瞬间,就连自己的呼吸声,也是清晰可闻。
那人缓缓沉入水中。
身前的水面忽然晃了晃,玫瑰花瓣轻轻摇荡开来。月色入户,池面玉光散动,细微的星子撒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波色粼粼。
一步一步,他从身后走过来。
姜幼萤彻底慌了,忍不住道:“皇、皇上,臣妾不会水……”
她不怕水,却是旱鸭子,一般玉池的水位并不高,她可以轻松地沐浴。
而如今……
她轻声唤着,一声一声,竟如同哀求。
姬礼何曾见过此番场景?!视线落在她的右手上,见小指处未戴尾戒,终于放心地走上前。
姜幼萤更慌了。
她却不敢回过头,更不敢转过身。还未想好应对之策,一只有力的大手,沉稳地握住了她细白的手腕。只一下,径直地将她推到一侧的石壁上。
乍一抬首,姬礼的呼吸便落了下来。
他故作平静地道:
“别怕。朕会水,你淹不死。”
第50章 二更
池水之上, 微光细闪,月亮柔柔地坠了一湖。
手腕上那道力,一寸寸收紧。
姬礼垂眸, 望向她的颈。
脖颈细长,白皙, 像是一块玉。
姜幼萤的前身贴在石壁上,感觉到身后之人的逼近。双手更是被人按住, 动弹不得。
一颗心怦怦直跳, 让她忍不住, 惊慌失措地喊了声:“皇上。”
“阿礼。”
他低声, 纠正道。
一瞬间,池水面又泛起一阵涟漪。
像是小鱼游动在水面下,撩动起她沾了水的发丝, 黏腻在后背。
“阿礼……”
他放下手来, 从身后轻轻抱住她。
姬礼的胸膛很坚实,每每靠在上面,都会给人一种心安之感,如今被他这般抱着,姜幼萤却只觉得慌乱。
“阿礼、阿礼,不可这般。”
“为何不可?”
他就是要抱着她。小姑娘的身子娇娇的,软软的, 他只一揽,耳朵便红了。
心头处一阵悸动, 让其不禁又低下头去, 几乎要咬着她的耳朵:“阿萤,朕好开心。朕很是欢喜。”
明日便是及冠礼,更是封后大宴。典礼一过, 他便是一名成年男子,对方更是他的皇后,他的正妻。
届时,全后宫、全朝堂、全大齐、全天下,都将会知道,自己与她,如胶似漆,举案齐眉。
“朕好高兴,朕高兴得不得了。”
星星落在姬礼眸中,他呼吸跳跃,语气愈发激动。
“阿萤,阿萤,朕、朕……”
那道温热的呼吸又落在后颈。
他的声音微哑,落在耳畔,如同一道蛊惑。
“阿萤,朕想亲亲你。可以么?”
姜幼萤背对着他,根本不敢望向对方,脸颊几乎要贴在微凉的石壁上。闻言,睫羽轻轻一颤。
只见着,湿润的水雾凝结成一粒粒珠子,沾在壁面上,呼吸化作微风,滑下来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他蛊惑着,水珠顺着她的手肘滑落。
“可以么,嗯?”
雾气落在她的睫毛上,亦是一阵颤动。她仍是背对着姬礼,小心翼翼地点头。
“嗯。”
他是皇上,是大齐的君主,更是姜幼萤心心念念的、满眼都是她的少年。
肩膀上一道力,对方已把她的身形扳正,又拉过来。
后背轻轻抵在石壁上,一瞬间,让姜幼萤又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冬夜。少年神色恹恹,披散着头发坐于床榻上,看见她时,眸光却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而后,勾勾手指,示意她上来。
那一晚,姜幼萤在他的手心里写了许多字。
原本都是恭敬之语,却因为那道热烫的视线,手指在少年的掌心中蜷了蜷。
明黄色的袖摆耷垂下来,那夜风声呼啸,昏黑的天际边劈闪过一道明亮刺眼的光。
如今姬礼亦是垂眸,抿了抿唇,水雾氤氲,让他鬓角的发有些湿了。
黏黏腻腻地,乖顺地贴在他清俊的面颊一侧,看着小姑娘面上的紧张与不安,男子轻轻笑出声。
双唇落下来的那一刻,一朵花开在姜幼萤的唇齿间。
伴随着闷闷的笑声,她的身子一软,鱼群游动在周遭,水池之下,情绪暗暗汹涌。
澎湃。
姜幼萤的呼吸有些发难了,双手一扑打,拍起千层浪。
姬礼把她按在那水面上。
他似乎忘记了明日的及冠礼,明日清晨,二人要面对的是满朝文武的跪拜。她须得以精神的、端庄的姿态挨过众人审视的目光。她须得站得笔直、仪态落落大方。
而如今,姬礼一头扎进水里,让她站不起来。
他的头发也全打湿了,迤逦在池面上,二人乌黑的发丝交缠在一起,如同交握的手腕。月光与水珠悉数落在少女素腕上,让男子的力道愈发紧。
姜幼萤忽然一仰面。
周遭全是,游动的鱼群。
他欢喜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鱼鳍,鱼儿受了惊,飞快地扎进湖心底。姜幼萤眼睁睁看着,池中央生起了阵阵漩涡,直将她娇柔的身形吸进那巨大的漩涡中。
眼前一黑,下一刻便要沉溺。
姜幼萤知道姬礼疯,却未想过,他会这么疯。
看着眼前这张脸——他的眉睫中尽是雾气,瞳眸倒映的,却是一座巨大的花园。
星星坠落,湖面敲碎,春风比肩。
落花,流水,明月夜。
这是他第一次表现得如此自私。
……
这一场大雾淋漓。
不知过了多久,姬礼才用手撑着墙壁,从池子里站起。水池面不高,刚刚没过他的腰部,姜幼萤却觉得浑身都要被那池水泡烂,整个人软绵绵地站不起来。
面颊上是一片绯色,她一下一下地吐息,吹散了胸前的玫瑰花瓣。
姬礼眸光微闪,手指动了动,终是一伸手臂,欲“好心”地将她从水池里拉起来。
小姑娘却是下意识地一躲。
如今姜幼萤有些害怕他。
见她此般,姬礼微怔,须臾,一抿唇,低低笑出声来。
这一声笑,掺杂着淡淡的戏谑之意。他却未说什么,稳稳当当地转过身,去取面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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