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幼萤啊,早就被怀康王世子买走做妾咯!”
“唉,要说呀,我可真是羡慕她。本来都是花楼里准备下月出阁的姑娘,不知道是哪来的福气,竟让皇城来的世子爷给看上了。咱们这还是万人唾骂的青楼女,人家倒好,摇身一变,攀了高枝,虽未妾室,总归还是个世子家的姨娘。”
“可不是嘛,这福气不浅,旁人可羡慕不来咯——”
姑娘们摇着扇子,你一言我一语,好生热闹。
可那一句句话落在容羲耳边,犹如晴天霹雳。
灯火灭了。
他伏于案头,紧紧攥着手中的笔。
三年,整整三年,他在渡过了一场又一场孤寂的夜。
因为她被卖去了京城,他也去了京城,得到的却是怀康王世子被抄家的消息。
好一番打听,万幸的事她幸免于难,却是不知所踪。
为了查明这件案子,他去了大理寺。
一步步,终于坐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时光宛若长河,男子一袭素色长衫,跪于佛像之前。
虽是阖眸,河水却在眼前呼啸而过。
她成了太子礼最宠爱的女子。
恍然之间,天空下了一场绵绵细雨。他穿着一身暗紫色的官服,站在进宫的马车之前。
再往前去,便是东宫,容羲手中捧着奏折,脚下却不受控制地朝东宫拐去。方迈没一阵,忽然撞上一人。
小姑娘穿着一身水青色的衫,像一只雀儿围在太子礼身侧,少年微微垂首,似乎有些无奈于她的闹腾,可那眸光之中却无半分的不耐烦。
认真,温柔,仔细。
太子礼对她极好。
那一日,他在东宫之前,站了良久。
他几乎是浑身湿透,回到府中。
下人被他吓坏了,慌忙上前去,问他发生何事。男子久久坐于案前,缄默良久。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东宫门前,那对男女眼眸之中,浓烈的爱慕之意。
她有了自己的心上人。
她的心上人亦是十分珍爱她。
容羲忽然一颓唐。
接下来几日,他都告病,未去上早朝。
不知浑浑噩噩了多久,他终于成功劝说了自己,自此,将全身心投入于大理寺的繁忙事务之中。
旁人都说,从未见过这么兢兢业业的少卿大人。
也从未见过这么年轻,这么有能力的少卿大人。
旁人往他府邸中塞了许多美人,无一例外地,被容羲冷着脸赶了出去。就当他以为自己这一生会这般无休止地工作下去时,皇宫内传来噩耗。
——她死了。
她被人,逼死在太子礼登基前夜。
……
姬礼登基那日,狂风乱作。
那明明是一个秋日,却竟让他如同身处凛冽的寒冬。他发了疯,把自己在屋中关了整整一宿,第二日,双眼布满血丝,去了皇上登基大典。
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姬礼登基,竟是穿了一身素衣!
那一身缟素,如同一支悲痛的哀曲。他不顾众人的反对,抱着姜幼萤的灵牌,一步步,走上那高台之阶。
吉时到,台下寂静无声。
所有人皆是胆战心惊,屏息凝神望着高台之上的那一抹素衣。
于这样一片注目中,姬礼转过身来。
狂风乱作,他怀中紧紧抱着少女灵牌,忽然,笑得癫狂。
这是容羲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太子礼。
他温润,他和善,他有礼仪。他从未做出任何出格之事,他是大齐百姓心目中,完美无比的储君。
而如今,却为了一名女子走火入魔,穿着缟素登基,立了那方灵牌为后。
……
夜风扑在男子面上,凉丝丝的,有些不真实。
方丈侧首,却见他笔挺地跪着,身子骨笔直,怎么戳都戳不倒。
老者一叹息。
“大人。”
幽幽一叹,又如一道冷风,吹不散的是男子眉间的蹙意。
“大人,香柱要灭了。”
蓦然,容羲睁开双目。
月色入户,男子一双眼眸更是清明如月。他重生了,重生在刚升迁大理寺少卿之时,她还在,还没有被人逼死。
可她身边,仍然玉立着那名男子。
唯一令容羲讶异的是,明明是同一个人,姬礼却突然转了个性子。众人说他是暴君,说他残暴不仁,说他十恶不赦。
还说……她是祸国殃民的妖妇。
皇城之角,有一家号称“江湖百晓生”的铺子。从那里,容羲了解到了这位暴君的“丰功伟绩”。
“容大人,香柱要熄灭了。”
方丈再度出声,温和提醒道。
他这才惊觉耽误了方丈许多时间,忙不迭从蒲团上站起,又弯身致歉。
站起来时,膝盖隐隐有些发疼。
他不知自己在这里跪了多久。
屋外的月亮,几乎也要灭了。
他默不作声,又上前向那樽佛像敬了道香火。而后朝方丈恭敬一揖,欲抬脚离去。
一袭素衣落拓,就在他欲迈过殿门槛的那一瞬,对方有些沧桑的声音在身后冷不丁地响起。
“大人,前世之纷扰,大人还是全忘了罢。”
他步子微微一顿。
“世间疾苦,十之有九,皆是自寻苦吃。”
下人还候在殿门外,见自家主子终于从殿内走出来,忙不迭迎上前去。
小后生态度恭敬,跟在容羲身后,只见他步子迈得落拓,却是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自寻苦吃……么?
他忽然一叹息。
那道叹息声轻轻的,若有若无在这暗夜中淡淡散开。马车便停在不远处,下人率先掀起马车帘,男子目色微动。
月光落在车帘之上,却又被那厚厚一层车帘遮挡住,马车里黑黝黝的,几乎什么也看不清。
他也愈发看不清楚自己此时的心境了。
“大人,奉了您的命,下的核查清楚了。今日摊铺上出现的那本《宫.闱秘史》,是沈世子派人所书。”
沈鹤书?
男子坐于马车之中,忽然,攥紧了拳头。
“大人,您看这件事……咱们要不要禀告给皇上?”
小后生亦有些摇摆不定。
这道话音刚落,忽然听马车内传来一声冷嗤。他跟在容大人身边这么久,从未见过其动怒,而如今,容羲语气中竟多了几分愠怒之意。
“沈鹤书,他就是个畜.生。”
何止是畜.生。
一想起前世发生的事,他就咬牙切齿。
……
还愿之后,天色已晚,姜幼萤便与姬礼一起,在国安寺内找了一间屋子,暂且留宿一晚。
无论是金钟寺,或是其他寺院,院中皆有一樽无比肃穆的佛像。二人走进院时,还吓了一大跳。
“这樽佛像……怎么长得这么骇人。”
姜幼萤缩在姬礼身后,有些不敢看它。
引路的童子略一抬眸,声音冰冷,同二人解释道:
“这是密伽陀佛,专门降服色.鬼。”
色.鬼……
姬礼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不等姜幼萤细细探究,对方慌忙拉扯着她的袖子,强行带着她进屋了。
毕竟二人也是当朝天子皇后,准备的屋子自然也要干净大方。
小童将二人引入屋,恭恭敬敬一福之后,便转身离去了。
周遭一下寂静,门被人轻轻阖上,姬礼点燃了一盏灯。
灯火不甚明亮,却也足以照明,昏黄的火光罩在二人面上,墙上黑影暗暗浮动。
“累了吗?”
姬礼往床榻上看了一眼,屋内只有一张床,不大不小,恰恰能容下两个人。
姜幼萤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率先坐在床榻上,将被子拂了一拂。
“还不睡觉吗?”
他转眼望过来。
她还有些害羞。
姬礼没有管她,先将外衣脱下,不过片刻,身上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里衣。看着坐在床榻上的少年,姜幼萤愈发感到羞赧了,埋着头来到床边,轻轻将被子拉了拉。
“你……不许看。”
她羞。
姬礼轻轻一笑。
她就像是一朵羞答答的、粉粉嫩嫩的小荷花,一瞬间,让少年又生了许多采撷之心。说也奇怪,她不是没有与姬礼同床共枕过,先前一起躺在一张床上时,也没有如今这般害羞。
许是……
玉池之夜,一幕幕又在眼前闪现。
她通红着脸,轻轻将衣裳拽下来。
“可要朕帮你?”
她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
“不、不用。”
慌忙一出声,趁着这空当,小姑娘腾地一下将衣裳解下来,也只穿了一身里衣,快速钻入被窝。
呼……
如释重负般,姜幼萤长舒了一口气。
姬礼终于转过头来,望向她。
她已经躺下来了,整个人平躺在他的身侧,脸蛋红红的,像苹果。
好想咬一口呀。
被褥之下,姜幼萤拽了拽他的衣角。
“别、别看我了嘛。”
他目光灼灼,看得她一颗心怦怦乱跳。
“阿礼,你快睡觉嘛。”
他才不要呢。
姬礼凑过来,如今他正坐在,稍稍一垂首,些许青丝便落下来。
轻落落地垂在少女的面颊之上,若有若无地扫动着。
“朕还不想睡。”
天色也不是很晚。
姜幼萤缩了缩身子,下意识地将被褥拉起,稍稍盖住了鼻子。
她的声音软软的,还有些闷:“那、那皇上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
姬礼忽然伸过来一只手。
“皇上!”
她吓了一跳,像一只被惊扰到的小鹿,转过头,一双眼瞪得乌溜溜的。
“皇、皇上。”
“朕就抱一抱。”
他又凑过来半边身子,“让朕抱一抱,好不好?”
“……好。”
她纹丝不动地躺在那儿,身形僵直,乖巧地任由他抱着。
不过片刻,姬礼便轻而易举地将她的身形搂住。
二人都在被窝里,穿得极少,姜幼萤靠在对方怀里,能听到对方忽然加剧的心跳声,还能感受得到对方坚实的胸膛和腰腹。
兀地一下,她又红了耳朵。
“皇上……”
她缩在少年怀里,声音小小的,“您不睡觉的吗?”
姬礼合了合眼睛,“嗯,朕就抱着你睡。”
抱着睡,舒服。
小姑娘软软的,身子更是香喷喷的,这般抱在怀里,像是一块温软的玉。
周遭一片寂静,万籁无声。
似乎响起一道从金钟寺传来的、悠扬的钟声,落入二人耳中,惹得二人鸦睫忽然一颤。
姜幼萤从他怀中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拽着他的衣角。
“皇上,被皇上抱着,阿萤睡不着……”
她是真的睡不着,刚一合眼,就能听到男子的心跳声,怦怦地,带动着她的一颗心也猛烈地跳动起来。
还有他温热的吐息……
姬礼也睁开眼睛。
床榻正靠着窗边,窗帘未拉上,使得月色翕然入户,落在少女面容之上。
那般明亮、皎洁的月光,更是照得她面庞如玉,少年忍不住探了探手,将她的一缕青丝拢于耳后。
“睡不着么?”
说实话,他也睡不着。
他有些难受。
姬礼正是二十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如今又经过一场生离死别,愈发渴望与她相拥抱。如今听了她这一番话,少年垂下眼眸,眸色温柔,却带着一番星星明火。
他忽然将她又抱紧了些,双唇几乎要落在她的耳朵上:
“阿萤,朕也睡不着。”
好一番熊熊烈火!
这一句,一下让她原本放松的身形重新变得僵硬无比。姬礼忽然一翻身,不由分说地按着她径直吻下来。他的唇有些凉,落在她唇瓣上时,却又瞬间变得热烫。姜幼萤有些慌了,忙一伸手,抱住对方。
“皇、皇上……”
怎么说来就来呢。
他就像是一头饿狼。
一颗心怦怦跳动得飞快,他的身形更是将月光倾数遮挡。于一片昏黑之色中,姜幼萤再度看见了少年情愫汹涌的双眸,终于,在他情不可遏之际,少女伸了伸手。
“皇上,院内、院内……”
她小声道。
院内什么?
姬礼一愣。
姜幼萤有些急了,慌忙把他的身形拨开。
“院内有……佛像。”
专门捉色.鬼呢!
她红着脸,试图让对方记起方才童子的一番话。
见她双手比划、指向院子内,姬礼这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不由得一怔。回过神来,少年方想嘲笑一番,却见小姑娘神色认真,红着脖子将他的身形推开。
“不、不可。”
她有些急。
“佛门净地……”
还有专门捉拿色.鬼的佛陀。
姜幼萤生怕姬礼被那樽佛像捉了去。
低下头,正见对方红着脸缩回了被窝,一双纤细的小手飞快将被子提起来,掩住鼻息。
经过方才那一番折腾,姜幼萤的呼吸有些急促,被厚实的被褥一盖,又有些发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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