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幼萤今日还是穿了件淡粉色的裙裳,身形微伏,那裙裳也是低垂而下。少女敛目垂容,鸦青色的披肩发被其轻轻拢在耳后,只露出那莹白圆润的耳垂,和耳垂之下素净的肩颈。
再往下走……
眸光轻轻一颤,少年的面色,忽然变得十分不自然。
……
窗牖未阖,穿堂风轻轻落在姜幼萤面上,她自然不能窥看到暴君此时内心中的想法。
更不知为何,对方忽然坐直了身子,背过身也转过面去。
周遭忽然寂静下来。
她伏在地上,安静得像一朵还未盛开的小桃花,娇艳,粉嫩,却又青涩。
姬礼的身子僵硬得如一把拉满的弓。
他径直坐在那里,身前是被摊开的书,清风徐徐,被炉香熏得带了些暖意,如一张无形的大手,轻轻翻动那桌上的书页。
轻轻地,将他的身子抚动得躁动起来。
满屋寂静,他只听见周遭不知是谁的呼吸,还有那突突的心跳声。
竟是剧烈犹如春里雷。
一瞬间,姬礼想起来沈鹤书一迈进屋时,所说过的话:
“微臣总是听说皇上不入后宫,也是十分纳闷,今日一见,原来是皇上金屋藏娇呀。”
金屋藏娇。
娇。
他转过头,忽然伸出手,捏住了她雪白的下颌。
少年眸光晦涩,喉结微微一动。
手指轻轻划过她的下颌,像逗弄小猫儿一样,唤她:“过来。”
话调有些阴沉:“可是太后让你勾引朕的?”
第9章 亲了亲暴君的脸颊
幼萤一愣,显然不明白对方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眨了眨眼,将一张小脸儿抬得愈发高了,下巴上的力道却被人缓缓收紧,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指腹上的薄茧。忽然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之感,幼萤心中暗道不好。
是她方才吸入的那些药粉起作用了。
身子开始变得燥热,竟让她的眼前出现了些重影,身前的暴君,也由一个变成了两个,一个头,变成了九个头。一瞬间,姜幼萤只觉得自己忽然变成了一条即将要溺死的鱼,倒在岸上直扑腾,而对方的手指冰凉如水,又像是一场甘霖,可以暂时地给自己止渴,直让她忍不住地想要贴近。
姬礼皱了皱眉。
她她她怎么用这种眼神瞅着自己?
这眼神……就像是一个饿急了的人,在瞅着一块五花肉……
眼前猛然一黑,面颊上顿时贴上一个温温软软的东西,轻轻的啵的一声,还有着微微的湿润,这是……
意识到这是什么,姬礼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看着她。
她、她……
眼神一下子变得万分慌乱,这股慌乱就像是大火一般,迅速地从头发丝蔓延到了脚底,让少年慌忙伸出手,匆匆将已经软的不行的少女从身前推开。
放肆!
大胆!
她真是好大的胆子!不要命了!朕要将她千刀万剐!
姬礼恶狠狠地想着,怒气冲冲地瞪着少女,自己都没意识到,脸上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就像一只煮熟了的虾。那个被少女嘴唇贴过的地方,亦是泛着滚烫,怎么也消除不下去。
肩上一道温实的触感,有些用力到隐隐发疼,一下子将姜幼萤从无边的幻境中跌落出来,她的身子往后靠了几分,猛地一惊醒。
她、她方才做了什么?
她……
两人面面相觑,还是姬礼率先反应过来,眼睛瞪得滚圆,呼吸也有些不稳:
“给朕滚出去。”
他低喘着气,眼尾泛着一片浅浅的红色。
虽是怒喝,可那声音中,竟还带了几分微不可查的颤意。
幼萤回过神来,趁着暴君还未彻底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推开门,离去了。
一阵珠帘碰撞之声,只留下一道带着些许清香的暖风。她迈出殿门,扑面而来的是一阵刺骨的凉风,钻进衣领之中,终于让她清醒了些。
一想起方才自己做的事,她就开始发抖。
她方才……
趁着那闷闷的眩晕之意,亲了亲暴君的面颊。
……
殿内,香风四溢。
面颊上似乎还有些温存,久久难以消除。
少年愣愣地坐在桌案前,良久,他的身形竟是连一下也没动。宽大的袖摆轻轻垂下,将他的一双手笼罩住,不知过了过久,姬礼终于捏了捏拳头,额头的青筋也隐隐显现。
再出口时,却是凶巴巴地一冷声:
“你下次再这般,朕就、朕就……”
话在嘴边打着旋儿,姬礼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却只看见一地的余晖,像是流金遍地。方才那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女子,此时不知在何处去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方才是自己冷着声,让她滚。
少年忽然有些懊恼,整个胸腔闷闷的,感觉有些堵得慌。
过了一会等他的脑子清醒后,他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自己被唐突了,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宫女唐突了,而被冒犯之后,自己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杀了她泄愤。
自己居然还让她平安无事地走了!
枝上的积雪啪嗒一声,砸在窗牖之上,姬礼惊醒,他开始堕落了。
不能这般,不该这般。
手中攥着狼毫,他木然地盯着书卷上的字,却是迟迟下不了笔。没有人给他磨墨,那墨水一下子积在笔尖之处,凝成了一团。
倏忽一下,又如同石子一般落下来。
豆大的墨滴在素纸上,一下子便晕成黑糊糊的一团,刚刚写好的字全都毁了。他咬了咬牙,狠心将写了一大半的纸撕去,猛然一喝:
“肖德林!”
“奴才在!”
德林公公立马跑上前。
他满脑子都是那个吻。
她身上很香,她的嘴唇也很香,很软,那种温热的触感让他浑身一下震住。
肖德林跑上来,于他面前站了许久,却见着皇上紧抿着唇,却是一言不发。
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他在宫里头察言观色了这么多年,却还是不能一下子窥知主子的心意。
这位君主喜怒无常,他的心思太难捉摸了。
正如现在,他忽然开口,让人端着妃嫔的牌子上前。
肖德林一愣,确认道:“牌子?皇上,您是说……那些娘娘的牌子?!”
姬礼一横声:“不然呢?”
肖德林当即大喜过望,忙不迭喊人吩咐下去了。
没过多久,立马有一名面生的小太监端着一个盘子走上前。
只见那盘子里面,放着各位妃嫔的封号。姬礼皱着眉,盯着那些牌子。他眉眼间全是戾气,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
肖德林胆战心惊,大气都不敢出。
好半晌,都没听这位主子发出一个字。
肖德林几乎将自己缩成了一个鹌鹑。
少年忽然起身,走到自己面前。他手上一扬,顷刻间哗啦啦的,那盘子就被他给掀翻了。
“谁让你端她们的?烧了!”
肖德林傻眼了,烧、烧了?
不是皇上要他端来牌子的吗?
这东西要是烧了,怕是自己也要被后宫那些娘娘活活烧死了罢……
姬礼心情很是烦躁,他想,他需要冷静。
如此想着,他一甩袖,往屋外走去。
另一边,日头轻轻落在甬道上,少女脚下亦是飘忽,慢悠悠地往采秀宫的方向走去。
越往前走,她便越觉得头脑发晕,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像是下一刻就要飘到天上去。
那药的后劲太大了,尽是吸了几口,姜幼萤就有些遭不住了。
她一边往前挪动,一边心中暗暗庆幸着:还好自己抢先将那杯水倒掉了,若是暴君喝了茶水,定是会、定是会……
她的脸颊忽然开始发红。
虽然素秋姑姑威胁她,要她想方设法爬上暴君的床,可姜幼萤还是存了几分侥幸之心的——若是太后娘娘放弃她了呢,若是那药突然失了效、没了作用了呢,若是……
脚下忽然一绊,她自顾自思量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石子,更是没有注意到身侧的湖泊,以及不远处的那一抹淡青色的人影。
“小心——”
身侧一尾清风,带着些许淡淡的香气,一只大手猛地将少女的身形接住。
这才没让她掉到水里头去。
回过神来,姜幼萤慌慌张张地推开他,往后倒退了半步。
身后是一堆怪石嶙峋,恰恰将她整个身子堵在那里,姜幼萤有些窘迫,忙垂下头。
方才那一番惊悸,又让幼萤稍稍清醒了些,让她明白过来,自己与那男子之间,隔着一道男女之防。
让她不敢抬起头去望向对方。
刚刚她绊了一跤,不小心将一块石头踢到了湖泊中,扑通一声,极为轻微的石头落水,让人心中泛起了淡淡的涟漪。
后知后觉地,姜幼萤才反应过来,对方的声音竟有几分熟悉,好像不久前才刚刚听到过。
小心翼翼地一抬头,果不其然,是在坤明殿刚见过的沈鹤书沈世子。
少女忙沉下身形,欲福身,可脑袋却不听使唤。那药的后劲太大了,大到她两眼昏黑,莫说是走路了,就连站都站不稳。
她庆幸,没有在此处碰见姬礼,否则又要挨好一顿骂的。
对方垂下眉眼,神色缓淡,一眼便瞧见了少女面上的红晕。
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她的面颊变得通红,不过是腮畔,还有那耳垂上,也染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红晕。
她就像是一朵粉粉嫩嫩的小桃花,开在了春的枝头。
沈鹤书从未见过她这般,可爱玲珑的女子。
她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生怕触碰到他,一边躲闪着,一边往身后靠去。
可她的身后全是一堆大石头,反应过来后,少女有些懊恼了。
“你可是……皇上身边的宫女?”
方才进宫时,他听了一些话,一向不近女色的皇帝,突然对一个御前宫女很感兴趣。沈鹤书不知道,那些人口中的“御前宫女”是不是她。
他在试探。
少女的脸颊一下子红了,神色也有些混沌,她下意识地揪了揪他的袖口,动作轻轻的,像是燕子悄悄啄了啄他的衣袖。
沈鹤书抿了抿唇,温声细语:“你叫什么名儿?”
“姜……姜幼萤……”
她此刻完全烧糊涂了,已经忘却了,自己在宫中是不能开口说话的。
“姜幼萤。”
沈鹤书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很好听,犹如珠玉落入墨盘之中,激起一片轻轻的颤意。
幼萤的睫毛动了动,低低“唔”了一声。
他一笑,还未来得及再开口,忽然身后传来一声:
“鹤书?”
男子后背一僵。
是皇上。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竟将衣袖一展,宽大的衣袍将少女的身子尽数遮掩住。做完这一切后,沈鹤书这才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望向站在不远处的姬礼。
见了他,姬礼似乎有些惊讶。
更让其惊讶的是,他的身后,居然还藏了个女子。
少年皱了皱眉头,这是……
沈鹤书身子紧绷,看着对方一点点逼近。
姬礼目光紧锁着,他身后的那一抹靓影,眸色微暗。
他每走一步,沈鹤书的呼吸就愈发紧张一分,就在姬礼即将走到他面前的那一刻,忽然,身后的女子传来轻轻一声:
“我好难受,唔,我好闷呀……”
姬礼脚步一顿。
原本阴冷的眸光,在听到那句话后,忽然放了晴。他轻轻一扫沈鹤书有些紧张的面色,平淡地道:
“鹤书,朕打扰了。”
男子神色仓皇,连忙拜了拜左手,道:“不、不打扰……”
不等他说完,姬礼径直转身,步履平稳,朝着另外一条道走去。
风轻轻,吹鼓他明黄色的衣袍。沈鹤书看着他,抬了抬手,轻轻一擦额头上的冷汗。
第10章 皇上来采秀宫看你了
身后之人轻轻嘤咛一声。
沈鹤书垂下眼,再度打量她的面容。她不知怎么了,看上去十分难受。男子想了想,轻轻问道: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
幼萤意识不清,如实答了。
沈鹤书与姬礼从小一同长大,二人关系融洽,姬礼允他不必通报便可自由出入皇宫。对于齐宫,沈世子还是有些熟悉的,带着她抄了条无人的小道儿,往采秀宫走去。
若是他没记错,采秀宫的宫女,是皇宫里最下一等的宫女。
这里通常都是犯了事的宫人,或是些罪臣之仆。只要进了采秀宫,那干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儿。一想到这里,沈鹤书竟有些隐隐的心疼。
为了怕被人误会,他只将幼萤送到了离采秀宫不远之处。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临别之际,男子竟和低下头同她说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我是永安王世子,沈鹤书。”
小姑娘红着脸,愣愣地点头,十分娇憨。
晃晃悠悠地走入采秀宫,院内的宫人都在忙自己手上的活儿,来来往往的人堆,没有人注意到姜幼萤。她觉得头疼得难受,整个身子也无端散着燥热的火,接连喝了好几杯冷水,这才稍微舒服一些。
屋内没有炭火可燃,竟让她面上的烧红退却了几分。
她发烧了。
小姑娘一连烧了好几天,迷迷糊糊地,只觉得一直有人坐在床边给自己喂那苦涩的药羹。恍惚之际,她似乎还听到柔臻姐姐与旁人的争吵声。
“她都病成这般,还克扣我们屋的炭火,若是闹出人命、闹出人命……”
7/95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