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之后,萧琢被皇帝召见了。
说起来,萧琢对这位父亲并没有什么感情,他素来威严又自私自利,但凡是自己的利益受到了一丁点损害都要加倍的让人偿还,谁要是不顺着他的心意,随时都可以被舍弃。
他的兄长,被废的那位太子殿下就是最好的例子了,前几十年受尽恩宠,只做错了一件事就万劫不复。
“朕听闻,你府上那个妾室昨日跟尚书夫人打起来了。”萧临渊一边翻着奏疏一边问,也没有看萧琢,听不出什么情绪。
萧琢扮出他在萧临渊面前一贯的样子,惶恐斐然,战战兢兢,“陛下,是,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是那王夫人挑衅在先,怨不得阿染。”
“你倒是很维护她。”萧临渊哼笑着,“朕看你是越来越糊涂了,耽于美色便罢了,你兄长才出事,你便大办寿宴,怎么,看上了储君的位子,觉得下一个上位的就是你了?”
“臣不敢!”萧琢连忙跪下,身子抖着,一副过度受惊的模样。
“不敢最好,不要肖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滚回府去闭门思过。”
“是,臣告退。”萧琢躬着身子退出去,出了甘露殿,脸上的惊惧害怕消散的一干二净,继而换上了几分了然。
从宫里回去,萧琢心情都颇为不错,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陆节忍不住问:“殿下,您到底是要做什么,太子倒台,您和成王晋王都是有机会的,这一闹叫陛下生了厌,闭门思过啊,外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看。”
萧琢正闭目养神,许久没有答话,等到眼睛半眯开才玩味开口:“闭门思过,总比掉脑袋好吧。”
陆节不懂,“什么意思?”
“连你都知道,接下来是成王晋王与本王之争,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我们身上,站的太高了,摔下来可就苦了,倒还不如退下来一点,慢慢上去。”
论背景,他不如成王,论实权,他不如晋王,与其等着他们两个出手,他自己退了反倒是最好的选择,留着他们去争,去头破血流好了。
好不容易回了府,萧琢觉得自己能歇息会了,进门就被一声尖叫吓皱了眉头。
“你个贱人!我跟你没完!”
又开始了。
谢染躲在那些下人身后,不停的打转,眼里噙着泪,“郑孺人,妾又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样不依不饶!”
“你个贱人整日里就会勾引殿下,殿下都已经好几个月没来过茯苓阁了,天天待在寒水斋还不够,你还上赶着往浮石居去,小妖精我跟你没完!”
郑好昨个儿没进去浮石居,叫人在那里看着,得知夜深的时候谢染又去了浮石居,好长时间没出来,定是又去勾引人了,她气的不行,今日闹着要找她算帐。
谢染还记得在外她就是一朵骄纵柔弱的小白花,现在装可怜装的极好,带着哭腔回道:“孺人怎么能这样辱骂妾,殿下要妾来妾怎么推拒的了,你留不住殿下也不能把气都撒在我身上呀!”
不说别人,一众下人都觉得谢染好可怜,人家也没做什么,自己留不住人还得怪别人勾引,再说了殿下又不是她的私有物。
实在是郑好平时嚣张跋扈惯了,大家都不喜欢她,谢染又是一朵小白花,需要人去呵护的呀。
被这么说了一通,郑好更生气了,骂也不知道怎么骂,拔了簪子就要去划谢染的脸。
“闹够了没有!”萧琢实在看不下去了,再这样郑好能被谢染玩死。
保持着宠妾无度的人设,萧琢第一时间去搂住了谢染,她也很配合的窝在怀里嚎啕大哭,萧琢说了郑好几句,各种不耐烦以后也不管她了,带着谢染回了寒水斋,一路上卿卿宝贝的叫,让下人听的一清二楚。
都这样了郑好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愤恨的看着两人离去,把自己气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哭,下人们看了两眼,然后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孺人,咱们回茯苓阁吧。”她的侍女小声劝着,毕竟她又不是谢姨娘那样娇滴滴的小美人,她哭了没人心疼的。
郑好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气狠了就把侍女一推,“要你管!给我滚!”
最后实在哭的没力气了,察觉有些饿,郑好才擦了擦眼泪回去,还不忘叫侍女把苏姨娘叫过去。
回了寒水斋的谢染和萧琢都松了口气,这演戏真的不太容易,要不是已经演了四年,指定破绽一大堆。
“她真是太能闹了。“萧琢忍不住感叹,郑好入府的时候瞧着挺乖顺的,越往后越不成样子,哪里像是公卿世家养出来的女儿。
“闹是能闹了些,好在她也没真的做什么坏事,就是嘴上不饶人,习惯就好。”
“你真的习惯了吗?”萧琢没头没脑的问了句,倒叫谢染愣怔片刻,她最后答:“应该吧。”
景央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很清浅的问了句:“郑好不是郑家的嫡女吗,郑家帮着成王就不考虑考虑她的处境?”
谢染听闻笑的有些讽刺,“郑家,有两个嫡女啊。”
一个是魏王府的孺人,一个是成王府的王妃,脚踩两条船,最后总要舍弃一条的。
景央默了一会,“那郑好也挺不容易的。”
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家族舍弃了。
谢染和萧琢都没说话,这世上不容易的人太多了,悲天悯人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是一种奢侈。
将甘露殿发生的事情告知了谢染,萧琢松下一口气,“接下来一段时日,我们可以清闲些了,想必陛下要不了多久就能查到那一批兵器。”
“殿下说错了。”
“什么?”
“不会清闲,没了郑氏,还有其他人在等着,我想我也是清闲不下来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分外冷漠,和萧琢记忆里的那个人一点都不一样。
“对,还有其他的人,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只有他们彼此,才会懂得那些年的痛苦。
第3章 需要呵护的娇花
“你说她到底哪好啊?怎么殿下就被她迷了心智,整日摆出那做作样子,便是她最讨人厌!”郑好一边吃着糕点一点骂人,时不时喝上两口水,倒还显得有几分可爱了。
苏沅坐在一旁没搭话,她在府里低调惯了,也就是郑好喜欢拉着她说话。
“姐姐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她是萧琢的表妹,当年父母双亡后,萧琢给她安排好了去处,是她不想离开才求着萧琢叫她入府,她虽为王府的姨娘,好吃好喝的过着,一年也见不了萧琢两次,所以比起她来说,郑好已经很幸运了。
“姐姐生性率直,可也是要收敛一些,闹腾太过,殿下自然是不喜欢的。”
郑好瞪她:“那你说我要怎么办,殿下看不见我的满腔热忱,我入府四年多了,殿下来过我这几次,我那样悦慕他,他难道不知道吗!”
说起来她便委屈的厉害,除了入府的那一日萧琢宿在茯苓阁,剩下所有的日子都是她自己过的,她便是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了这口气。
苏沅蹙着眉,犹犹豫豫的出法子:“要不,去跟王妃说说。”
“她?她还不如我呢。”郑好翻了个白眼,那位可真是活菩萨,清心寡欲惯了的,当着她的好王妃,不争宠不善妒,每日料理完府中杂事就不出院门了。
“算了算了,越想越气,你陪我吃东西吧!”郑好把糕点分给苏沅一半。
王府里有两个极端,寒水斋的谢姨娘喜欢往外跑,两三日就要出一趟府,买买东西逛逛街,要不就去寺庙上香,王府是留不住她的,还有就是婵衣苑的王妃,嫁进来四年半,除了归宁和宫中必要的场合,她出门的次数不超过五次,跟长在院里了一样。
今日谢染出去了,美其名曰受了惊吓,需要缓解一下心情。
这一趟可是不得了,人家不小心摔了一跤,把手擦破了,叫萧琢知道后担心的不行,也不顾什么闭门思过了,马上叫人请来了长安城第一神医来照顾,整整三日才肯放人走。
此事传出去,又是好一阵议论。
大多数男子都还在惋惜,“如此娇柔美人,旷世罕见啊。”
女子则是嗤之以鼻:“是身娇肉贵的,擦破点皮缠了神医三日呢。”
“你们懂什么,那谢娘子是一朵娇花,需要呵护,需要关爱的呀!”
她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娇花,那说的是谢染吗?
要不是好多贵夫人见识过她打架的风采,还真信了那些男人们的鬼话。
明里暗里涨了多少怨憎谢染并不知道,神医在府上的三日,她过的很开心,萧琢没有来打扰他们,就是景央,孟绰还有她,像从前那样待在一起。
“这些时日,辛苦你了,阿染。”孟绰摸着谢染的头,颇为动容的说,那个称呼对于他来说还是很陌生,可是也只能这样叫了。
明明每次孟绰见到她都是这句话,谢染还是忍不住涌现泪意,他们不该是这样的。
“哥哥,你也辛苦了。”谢染很乖的说,孟绰却摇头,“不要这样叫,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吧,明朝那边很快就会有消息了,我相信,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重聚。”
可是都已经四年多了啊,还要多久呢。
那三日里谢染难得放松,寒水斋的布置和她从前的院子相差无几,门一关上,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何光景,她也可以卸下自己的面具跟伪装,真正的做自己。
欢愉只在瞬间,三日一过,孟绰就要走了,临走之前又给了谢染好些药,补身体的,有毒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会继续盯着崔家,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切莫冲动行事。”孟绰这些话说过无数次,他就是无法做到真正放心。
“我知道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谢染顿了顿才叫景央过来,“你替我送他回去。”
人真正离开了,谢染在那颗梨花树下坐了好久,她需要时间来缓解一下自己的心情,不多,半个时辰就够了。
谢染换上了惯有的媚笑,选了把样子好看的纨扇往浮石居去,该晃的地方晃好了,进了浮石居才稍微松懈一二。
“我哥说了,崔家到现在也没什么动静,想必是已经决定不管郑家了。”谢染有些烦躁,崔家远比她想象中更沉得住气,更难对付。
“崔家能从世家末尾跃入前几,崔道衍功不可没,当年他选择郑氏结盟也是图一时之利,他是不会为了救一个濒危的同盟而让自己惹上麻烦的。”
一提起那个名字,谢染四肢百骸都充斥着恨意,那是害她家破人亡的人,无论如何,她都要他偿命,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萧琢赶紧过来,明明是想要拥抱,最后也只是把手搭在她的肩头,其他的就不能做了。
“崔家是你我共同的仇敌,终有一日,我们能报仇雪恨。”
余下的日子便是等待,谢染和景央把那些东西和尸体都挪了地方,在官道附近,比较容易发现,京兆尹将此事上报后,萧临渊一定会去查,就看他的人和郑家的人哪个动作更快了。
“我不懂,明明都已经摸清楚了,为什么不直接参郑家,这不是留给他时间销毁赃物了吗?”景央抱剑坐在梨花树上问,她想了好几日也不明白,出手稳准狠不好吗。
谢染坐在绣架旁边,那上面一朵青莲栩栩如生,将线头处理好,谢染才慢悠悠的答:“那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萧临渊。”
“如果是萧琢或是魏王一派的人上奏,固然能将郑家一网打尽,可在萧临渊心里,也会觉得是萧琢想要争储君的位子,要去对自己的兄弟下手,一样会厌弃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划算。”
景央头疼,朝堂之上弯弯绕绕实在太多了。
“那还要等多久,万一郑家跑了怎么办?”
“所以我拿了几件东西回来啊。”谢染耷拉着眼皮,神态并无所谓,不管怎么样,郑家一定要灭,灭了他们,崔家才会更容易被摧毁。
日子晃一晃就到了六月份,正是热的时候,谢染不大愿意往外跑了,萧琢面子功夫做的好,避暑的好玩意净往她这儿送,可是叫郑好眼红了许久,她这段日子不知抽了什么风,消停了不少,见了谢染也不破口大骂了,听下人说她就跟苏沅一起吃一吃玩一玩,听听戏,过的还是蛮逍遥。
谢染听后一笑置之,其实郑好没有特别坏,就是嘴巴厉害,真要叫她去下毒去陷害,万万做不来的。
她还想着近期不会有什么糟心事了,赶着时候又来了件。
那日萧琢在她这里用膳,景央过来说王妃的人在廊道外面等着,虽说寒水斋大家不敢来,到底还是有人在,必要的接触少不了,那一条廊道也就辟出来用了。
景央得知来意后,把东西都拿到了谢染那里。
“王妃派人送了衣裳,说是入了夏,她叫云裳坊的师傅做了夏衣,每个院里都有。”
比起郑好的恶语相向,谢染更讨厌崔攸宁的好,她没有办法否认那是一个好人,待谁都温和善良,谦卑守礼,情感上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崔家的人,可是理智告诉她,一切都不是崔攸宁的错。
看出了谢染的纠结,萧琢叫景央赶紧把衣服拿下去,这午膳也用不下去了。
他们去了院里的紫藤萝架下坐着,没有说话,谢染有些忍不住了。
“能靠在你肩膀上吗?”她轻声问着萧琢。
身旁的人没有回应却靠近了她很多,谢染身子软了些,头偏了下去,在过去的几千个日夜里,这是他们最亲密的举动了。
“哪怕知道她是一个好人,我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心无芥蒂。”
萧琢喉头发涩,大家都是好人,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自责。”
谢染把头埋在他颈窝,生出些泪意又被逼了回去,她和崔攸宁的恩怨纠葛也不知道该从什么时候说起。
最开始遇见的时候,她以为她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只可惜,她们不仅仅是谢南枝和崔攸宁,永远摆脱不了的家族束缚,让她们只能是仇敌。
缓了会劲谢染才起身,换上了笑容对着萧琢:“谢谢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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