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思及此,沈芝只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可她现在已然没了退路,唯有还能指望的,便是眼前这位柳二娘了,不知道,若是全盘托出,能不能再获取她的信任和相助呢?
沈芝已经没有能力再思考了,她提起裙摆,扑通一声跪倒下去,直挺挺地跪在了柳二娘身前。
柳二娘惊愕之下,身子不自觉退了一步。
“你这是想做什么?”
沈芝眼中瞬间溢出晶莹的泪光,她仰头悲切地望着她,似乎将所有寄托全部放在了她身上。
随着沈芝的这一跪,彩珠也跟着跪了下去,李茗见状,也跟着一起跪了过来。
柳二娘大愕,瞪大了眸子瞧着她们。
却听沈芝款款道来:“柳二娘,您是好人,我们三人也并非有意欺瞒,只是不得已,今日,我愿将事情全盘说出,希望能得二娘原谅。”
因着沈芝这一番情真意切地悔过,柳二娘的神情渐渐缓和下来。
沈芝见她神色松动,立刻赶着当口开始解释起来:“柳二娘,事情是这样的……”
沈芝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说完后,柳二娘的震惊愈发强烈了。
她根本不会想到,这几天她陪着去扬州的人,不是要求送镖的镖客,也不是城门口张贴出来的逃犯,真正的身份竟然会是雍州王的王妃!
沈芝看着柳二娘眼中无以复加的惊愕,试图继续动摇她道:“柳二娘,我有我的苦处,你知道的,朝廷对这些年逐步坐大雍州忌惮如斯,若是我不离开这王府,今后朝廷再行施压,我的处境必然会是如履薄冰,一步行将踏错,便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柳二娘,我不想做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我这么做,只是想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罢了。”
柳二娘看着跪在地上的沈芝,半晌无声,不得不说,她此刻心中的撼动是巨大的。
这样的时局,压在这样一个女子身上,本就是不公平的,她能反抗,能逃离出王府,已经比无数逆来顺受的女子要有主见,有本事多了。
她柳二娘当年不也是在极度黑暗的环境下,奋力逃出樊笼,最后潇洒肆意地活了下来吗?
沈芝如今的所作所为,倒是比年轻时的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思及此,她长叹了口气,将沈芝扶了起来道:“起来吧,我不怪你了。”
沈芝见她神情淡然,不由问道:“那柳二娘可还愿意帮我们?“
柳二娘垂眸,一时无声,看不出神情。
沈芝道:”无妨的,若是二娘不愿再帮我们三个,也是人之常情,今日便就此分道扬镳吧,价格我会尽数付给二娘的,这一路过来,二娘为我们的尽的心力,沈芝磨齿难忘。”
说罢,她冲着柳二娘行了个大礼表示感谢,而后侧首对彩珠道:“事不宜迟,你先去拿五百两银票给二娘,然后我们即刻上路。”
紧张的彩珠一连欸了好几声,手忙脚乱地便要去柜子里的包裹拿银票。
柳二娘却突然扬声道:“你们以为,现在还走得了吗?”
她的话音里带着阵阵哂意,嘴角却恢复了一贯的上扬。
沈芝立刻到:“求二娘指教。”
柳二娘面冷心热地瞥她一眼,没好气道:“城门已闭,你们出不了岷州城不说,这会子一出客栈,便会被街上的人认出来,将你们拿去官府换赏金千两。”
末了,她又在沈芝愕然的目光中补了一句:“捉拿你们的告示已经贴满了大街小巷,不信,你们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闻言,李茗和彩珠已然吓懵了,连忙围到沈芝身边,满脸忧思道:“芝儿(姑娘),这下可怎么办?”
沈芝沉吟着不语,脸色却不由地一点点苍白下来,柳二娘说的若是不假,如今,恐怕她们几人早已是困坐愁城,插翅难飞了。
此时,柳二娘突然脚步声重地噔噔噔走到了屋内存放行礼的柜子旁边。
将柜子全部拉了开来,里面的包裹尽数被她取了出来,气咻咻地快步走到沈芝面前,将那包裹朝她怀中一推,语气愤然道:“还愣着干嘛,快收拾包袱上路!”
沈芝惊讶不已:“二娘还愿意保我们?”
柳二娘柳眉一竖,不忿道:“再废话,我就将你们扔下一个人回去了!快,收拾好随身行李,我带你们走西边水路,眼下赶去码头,或许还来得及。”
第37章 (比较大的修改)
沈芝会意, 立刻从包袱中取出几套女装和幂篱,推到因为惊恐而傻站地李茗和彩珠手中。
“换上女装,带上幂篱, 快走!”沈芝对坚定有声地对二人道。
柳二娘方才说外头贴着的告示上画的是几人男装的模样,所以现在她们换上女装反而是容易掩人耳目的,由此也可见陆远峥思虑的有多么深, 知道她们三个为了方便行走,一定会换上男装。
三人换好衣装后, 便一路朝客栈外走去。
柳二娘已经把马车从客栈后院赶了出来, 三人匆匆下楼走出客栈的时候, 沈芝扔了一吊钱在柜台上, 淡淡道:“掌柜的, 退房,不必找了。”
而后, 三人跨门而出,登上柳二娘所赶的马车。
身后的掌柜的一时迷茫, 待反应过来后,追出门张望了好久, 对着他们离去的车架静默了半晌, 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他回到柜台,从台下取出一张方才由官兵发他店中的捉拿囚犯的告示。
端详着看了一瞬后, 面色不由地一凛。
*
马车内,沈芝握着李茗和彩珠手, 安抚着面上极度不安的两人。
她压低了声音道:“放心,只要今日我们坐上船,安全出了岷州,就不会有事了。”
说罢, 她紧紧闭眸暗暗祷告,说实话,她现在整颗心都是悬着的,她根本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从雍州到岷州,她们日夜兼程也走了近十天,陆远峥远在尤丹,怎会这般快就知晓王府发生的事,还料定她们是出逃了,派人追了过来?
而且他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派人追赶过来,这些都是沈芝没有想到的。
不过,现下他们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听着柳二娘的意思,先到码头想办法登船才是。
可若是今日码头也已关了,那又该怎么办呢?
一阵阵的不安和猜测让沈芝心中有如擂鼓一般,一颗悬着的心始终没有放下。
坐在车辕上赶车的柳二娘时不时的吆喝着,不停扬鞭赶着马儿快跑,她自然也是着急的,若是不快点赶到东岸码头,今日没有赶上最后一班船的话,说不定今晚她们就躲不过官兵的搜查了。
因为方才这一路过来的街上,她看到许多官兵出入各处店铺和农户家中,手里拿着告示,见着人便问,有没有看到过告示上的人,可见搜查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所以柳二娘只能马不停蹄地赶车,好将沈芝他们尽快送到码头,尽快登上船,躲避那些官兵的搜查。
只要今日能登上去西南方向的船只,就可以化解这场危机,彻底摆脱雍州王的势力范围,只要离开了岷州,雍州王就算要搜捕,行动也会处处掣肘,就不会那般容易就把他们找到了。
*
时值下午,岷州城防营中,当地太守刘明正准备好了一桌筵席,等着贵人驾临。
而那个贵人,正是这几日风尘仆仆赶到岷州的陆远峥。
陆远峥今日身穿绯色官服,官服前绣着一块仙鹤图案的纹饰,雍容华贵,气度斐然,黑翅官帽戴于头顶,一双带着威冷萧飒之气的眸子寒气逼人。
他脚蹬金缕靴踱步进来,那太守刘鸣立刻上前拱手作揖,恭恭敬敬道:“微臣参加王爷,王爷万福金安。”
“刘太守不必多礼。”陆远峥淡淡道了一句,抬手让那刘太守起了身,示意他随入座。
那刘太守察言观色,当即便给陆远峥斟了一杯酒,敬到他面前,笑得一脸谄媚:“今日王爷驾临,真是让我岷州蓬荜生辉啊,微臣敬王爷一杯。”
陆远峥却并不吃他这一套,只是接过那酒杯放在桌上,询问他道:“刘大人客气了,本王且问你,这城门各处的驻守,可有专门人记录报备情况?”
刘明闻言,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有的有的,王爷可要传唤?”
陆远峥略颔首道:“把这几日城门处值守的人叫来,另外,别忘了把记录出入人员信息的册子也一并带来。”
刘明会意,立刻点头哈腰地差遣手下人去叫人,顺便把这些日子以来进出岷州的人员记录本带来给陆远峥过目。
刘明不是蠢人,他当即便猜到陆远峥此举应当是为了查今日张贴出来的告示上,那三名失踪的逃犯。
他不禁好奇,这三个逃犯究竟是何背景,犯了多大的事儿?能让远在尤丹的陆远峥亲自跑来抓人,又在他们岷州闹了这么大一出当街寻人的戏码。
很快,手下的士兵便把人悉数带了过来,除此以外,还有一位自称是知道三位嫌犯动向的酒店老板,也跟着一并走了进来。
陆远峥眸光微微一动,便命令那店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说清楚。
那店家面对陆远峥的冷峻气质,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按耐住了心头的局促,努力不让舌头打结:“王爷,不瞒您说,这几日,那三位嫌犯,就住在小人店中。”
“哦?”陆远峥微微挑眉,抬眸朝他望去。
那店家被他威冷的凤眸一觑,心头不由一跳,但为了赏银他还是豁出去了,于是磕磕绊绊道:“王爷,说出来,说出来恐怕您还不信……这三位嫌犯投宿小人客栈中,一连住了三日,今日晌午过后他们才退房离去,许是为了隐人耳目,这三人特意扮做了女子,小人一开始只觉得迷惑,但又莫名熟悉,对照着告示上的图画,方才忆起这三人便是前几日投宿上房的客人。”
陆远峥一边听着,一边慢慢攥紧了手指的骨节,那骨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
他心中的怒意缓缓燃烧,最后攀上面颊,化为了抹不开的阴沉。
“他们往哪里去了?”
陆远峥的语调极冷,眼中暗沉地仿佛就快要滴下墨来。
那店家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避开了陆远峥的目光,只是俯首恭敬道:“王爷请放心,小人方才已经叫人暗中跟踪了,这是飞鸽传书带回来的讯息,请王爷过目。”
那店家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卷好的小条子递给陆远峥。
陆远峥一把接过纸条,放于手心摊展开来,映入眼帘四个大字。
“城东码头。”
*
不一会儿,柳二娘赶着马车来到了东郊码头,正值午后,码头上人流不多,柳二娘停下马车后,便撩开帘子,将三位姑娘依次扶下来。
而后,几人一路往不远处的码头奔去。
好在这个时候,东郊码头还没闭港,四人赶紧买了船票,匆匆登上了一艘去往松江的楼船。
那是今日最后一般船了,所以就算目的地不是扬州,她们也只能上了。
毕竟到了松江以后,再做打算也就不难了。
那船规模极大,船舱分三层,沈芝她们买到的是最底层的货仓,里面供的是一些不富裕的人乘坐,并没有座位,只能席地而坐,脚边还堆着各种各样的货物,杂乱不堪。
这条船上所载人数众多,沈芝她们是最后几个上船的,由于松江这个地方海贸丰富,所以自古便是富庶而又适宜居住之地,很多外乡人慕名而去,或是想在那个地方赚些银子后衣锦还乡,或是想直接在那里安家落户。
沈芝她们挤进那人满为患的货仓后,轮船即将启航的号角声也开始响起来了。
看来是要开船了,只要一离开港口,她们几个便算是逃过一劫了。
在人流如潮的船舱中,沈芝拉着三人好不容易找了一片还算宽敞的空地,将包裹里带着的纶巾取了出来,勉强铺在地上坐下。
四人面对着面席地而坐,沈芝方才摘下幂篱,深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她脸上满是一路着急忙慌后的还未消散的红晕。
听着外头阵阵起航的号叫,心中这才稍稍舒缓了下来。
见她摘下幂篱,彩珠和李茗也都摘了下来透气。
沈芝和彩珠还有李茗面面相觑,在这嘈杂无比的船舱中,突然有种劫后余生,忍俊不禁地笑意。
她捂着唇角噗嗤一声笑了。
柳二娘没好气地别过眼睛,并不打算同她们说话,一脸余气未消的样子。
沈芝不再笑了,身子朝她悄悄挪过去了一些,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嗫嚅着小心试探道:“二娘,您还生我的气呀?”
柳二娘本想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这一路都不再搭理她,转头却见沈芝一张楚楚可怜的芙蓉面上,一双水葡萄般的眸子满是期待地瞧着自己,这样一来,倒是让她有些难以抗拒。
柳二娘没有说话,沈芝又扯了扯她的衣袖,樱唇轻启喃喃道:“二娘,您就看在我这般可怜的份上,不要再与我置气了好不?”
沈芝原先也不太会对人撒娇,除了李茗和奶娘之外,也就柳二娘可以给她这种长辈的信任感,让她愿意在她面前展露出这样娇俏小女儿心态的一面。
也正是因为她料准了柳二娘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性,才会这般肆无忌惮地在她面前撒娇祈求原谅。
果然,柳二娘很吃她这一套,她撇撇嘴,有些别扭道:“还生你的气,我方才就该扔下你们一走了之,还眼巴巴陪着你们上船干嘛?”
沈芝面上一下露出了喜色,她腆着脸朝她凑过去,抱着她的胳膊道:“我就知道二娘最是人美心善,最有侠义心肠。”
柳二娘弯了弯唇,忍不住在她额头上曲着手指轻敲了一下:“惯会甜言蜜语哄骗人。”
沈芝知道这场矛盾算是解开了,她松开了柳二娘的胳膊,想到了什么一般仰头瞧着柳二娘,蓦然正了正涩道:“二娘,方才所言句句肺腑,若有来世,定当结草报还。”
沈芝眸光闪闪,旋即又道:“不过二娘,等到了松江,我们便分道扬镳吧,这样一来,不管前路如何,我们几个都不能再牵累二娘了。”
第38章 重见
柳二娘剜了她一眼, 哼了一声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么快就想分道扬镳?没门,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二娘这几年送镖,从来没有半途而废的,二娘这回也必须把你们送到扬州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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