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陆远峥接下来的话便是:“今日酒席散场后,本王便将休书拟定,你差人给本王送去。”
陆远峥此言一出,众皆哗然,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沈芝也是意料之外的,她不由地瞧向与她并肩而立的男人,有些不敢置信的小声呢喃:“王爷,您当真……”
毕竟徐婉儿之事关系到徐律的颜面,牵扯到雍州政局的变动。
陆远峥楼在她腰间的手轻轻下移,一把握住了她藏在袖笼中的娇嫩柔荑。
轻轻捏了捏,并用闪烁的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潼潼日光透过打开的殿门照在陆远峥的面上,半明半昧,光影交错,沈芝却觉得,那一刻,他的眼神,是极度温润的。
沈芝明白了他的意思,收住了要说的话。
两人一起坐回到席位上。
陆远峥举起琉璃酒樽,起身对着面面相觑的众人道:“昔日,先帝崩殂前,曾令本王承托其安天下之志,可如今,后宅不宁,大业必将难成,诸位将领今日在此,正好给本王做个见证,本王立誓,此生只王妃一人为妻,再不纳妾!”
说罢,他将手中酒樽举起,仰脖一饮而尽。
众人被他这番言辞震慑地心生激奋,不由地纷纷举酒畅饮。
齐声喝道:“吾等誓死追随王爷!”
沈芝瞧着陆远峥望向座下众人的坚定眼神,方才他所说的那番话,在她耳畔回响,久久不绝。
他为了她,休了徐婉儿,还发誓这辈子只要她一人为妻。
巨大的震惊让沈芝有些分不清此刻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好在,袖笼下,陆远峥始终没有松开她的那双手,传递过来的温度和力道,让她清楚的知晓。
她并不在梦里。
*
西华院内,徐婉儿收到那封休书的时候,双手颤抖地厉害,整个人几乎是站立不住的。
愤怒,不甘,仇恨,嫉妒等情绪齐齐冲上了她的大脑,让她目眦欲裂,双手不受控制地便要将那休书撕毁成粉末。
身边的丫鬟翠莲赶忙上前拦住她:“孺人,您这是在做什么,撕毁休书,到时候又是一桩罪名啊!”
徐婉儿怒极之下一把推开了她,那休书也落在了地上,她不管不顾地便要朝屋子外冲,口中大声嚷嚷着:“我要找王爷申诉,我要见王爷!”
却被那立在外头的侍卫拦住了:“王爷有令,徐家来人将您领回去前,您这几日不得出院子一步。”
“我才不回去!王爷不会不要我的!”徐婉儿挣扎着想冲破束缚,可却是徒劳的。
徐婉儿又撒了一会泼后,全身的力气用尽,她无力的倒在地上,心情也慢慢冷静下来。
翠莲过来将她扶到屋子里的玫瑰椅上,对她道:“孺人,您好生休息吧,别再做徒劳无功的事了。”
徐婉儿捉住她的胳膊,眸光陡然一闪,拔下头上的一根金簪地给她,压着嗓子道:“翠莲,今日堂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务必帮我打听清楚!”
入夜,翠莲回来了,跟她分说了今日堂上的情形,徐婉儿这才明白过来,不由拍案而起,怒道:“这个小贱人,竟然临阵退缩,竟然还把我供出来,我还真是小看她了。”
徐婉儿并不笨,她一下便猜出了卫燕定是因为前几日听出她的声音了,才会将她认出来,今日被问责时,将她检举出来顶罪,也怪她当时太过大意,没有刻意变声说话。
翠莲小心翼翼问道:“孺人,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徐婉儿眯了眯眸子,冷哼一声道:“想休我,可没那么容易,须得经过我爹那一关。”
说罢,她让翠莲取来纸笔,连夜便写了书信,让翠莲偷偷的送出去。
*
月色溶溶,透过雕花窗帘落到阁楼的地板上,沈芝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有些难眠,陆远峥说的那些话,盘桓在她脑中,久久不散。
他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
为何她想到他举杯立誓的模样,至今心头还会砰砰作响?
如此想着,沈芝又辗转翻了个身,侧着身子往里睡了。
陆远峥今日留了几个将领在书房谈话,故而还没有回来。
沈芝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件事,困意渐渐袭来,迷迷糊糊之际,身后有一双臂膀突然环住了她。
沈芝浑身一僵,睁大了眼眸,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困意突然烟消云散。
那淡淡的龙涎香萦绕在她鼻尖,她知道,是陆远峥回来了。
于是轻轻翻动身子扭头看去,撞入了一双清冽的带着浅浅笑意凤眸,那眸光犹如春水一般,让人沉醉。
沈芝檀唇微张,因为带着困意,故而声音哑酥极了:“王爷回来了。”
陆远峥并未松开环着她的手,只是静静瞧着她,唇角勾起来的弧度愈发明显,最后他贴了过去,在她颊上轻轻啄了一口。“这么晚还不睡,可是在等本王。”
第50章 唤声哥哥
沈芝眨着眨惺忪的睡眼, 睫毛有如鸦羽一般轻颤,她柔声道:“我有些睡不着。”
陆远峥听着她那软绵的嗓音,心都融化了几分, 双手在她腰间紧了紧,“小傻瓜,在想什么呢?”
这暧昧的姿势下, 沈芝倒是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陆远峥的怀中暖暖的, 安全感十足, 她仰首望他, 嗫嚅着唇道:“在想……王爷今日在众人面前所说的话, 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陆远峥面上的笑意顿收, 握在她腰间的手也紧了紧分,一双凤眸漆黑不可测:“怎么, 你在质疑本王对你的真心?”
沈芝睁着眸子摇了摇脑袋,朱唇微张道:“并非质疑, 而是臣妾一直以为,王爷对我, 是存着用人之心的, 毕竟,当初我们两个单独在一处时, 便说好的今后要互相合作。”
沈芝顿了顿继续道:“况且,今日局面人多口杂, 王爷的所言所行,想来很快便会传到徐律将军耳中,那么接下来,如若他有任何动作, 想必都会在王爷意料之中,被您一网打尽吧。”
陆远峥一瞬不瞬注视着沈芝,嘴角倏然弯起,深潭一般的眼眸泛起涟漪,他握在沈芝腰间的手抬了起来,轻轻得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清润的笑声从他喉头溢出:“芝芝,本王有时候,真的希望你不要这般聪明。”
这是陆远峥第二次唤她芝芝,说实在的,这个名字实在是让她觉得有些难为情,耳根发烫。
沈芝略略垂眸,面上不由有些泛红,却听陆远峥凑过来对着她咬耳朵道:“芝芝,不过你可千万别因此误会,因为,本王今日所立之誓,可都是真心的。”
沈芝蓦然抬眸,一双墨玉般的眸子纤尘不染,直直地望向他。
陆远峥将她的手执着放在结实的胸口道:“芝芝,你说你不喜后宅争斗,如此一来,便能让你得偿所愿。”
这一刻,沈芝的手被他按在胸前,隔着寝衣能感受他胸膛的跳动、
陆远峥的眸中此刻流动着缱绻和真挚的情愫,让她不自觉得心头紧缩起来。
陆远峥这是在像她表露真心吗?
沈芝只觉大脑放空,愈发混沌起来,陆远峥,他当真对她有这般深情,那又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可她自己呢,她能回应他这份炙热的爱意吗,她又是否喜欢陆远峥呢?
这个问题她现在自己也弄不清楚。
沈芝不由地有些心神不宁起来,大脑混沌之下她有些磕磕绊绊道:“多谢,多谢王爷。”
陆远峥只以为她是害羞,不由低低笑了一声,将手插进她乌黑如瀑的发丝间。
沈芝只觉脑后一热,不由凝视着陆远峥。
陆远峥嘴角噙笑,眸如星辰。
“芝芝,唤我表字来听。”
沈芝闻言,不由脑中轰然一热。
表……表字?
陆远峥是突然吃错药了吗?要她唤得如此亲昵。
沈芝咬着唇:“这,这恐怕于理不合?”
陆远峥注视着她,目光缱绻得像是化了春水在其中:“本王准你这么唤。”
说罢,沈芝的额头又被他轻啄了一口,只不过,这回的触感与上一次的温软不同,夹带些湿漉漉的,好似被他的舌头舔了一般。
沈芝一下紧张,有些语无伦次道:“我,我不知王爷表字……”
陆远峥眉峰微蹙。
他明明记得之前崔敏在她面前,唤过他多次表字的。
这丫头,怎得对他这般不上心?
见陆远峥面色不虞,唇边笑意收敛,沈芝一时有些胆寒地往后缩了缩脖子。
那双乌黑的杏眸犹如受惊的小兔一般,闪闪烁烁,游移不定。
见她如此,陆远峥心中陡生的郁闷顷刻全消了。
他支起身子坐起,悬在肩上的黑发顺着他的动作滑到身后。
颀挺的身子遮住了烛光,投下的大片阴影落在沈芝的头顶。
“看来,芝芝今日是打定主意不想让本王睡了。”
沈芝不明就里地瞪大眸子瞧他,陆远峥突然一手穿过她两腿的膝盖下方,一手托着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横抱了起来。
沈芝的身子一时腾空,不由惊呼一声,伸出胳膊揽住陆远峥的脖子。
陆远峥把她抱下床,没来得及等沈芝反应,她便被他抱坐到了书桌前的太师椅上。
沈芝有些发懵时,陆远峥已然将素白的宣纸铺开,执起博山炉上的狼毫,对她道:“本王来教你写,今后便忘不去了。”
沈芝看着他在提袖挥笔,顷刻间便在宣纸上写下了秾纤有韵的二字:“佑宁。”
沈芝微微有些诧异,本以为陆远峥的字会同他的身份一般,气势磅礴,挥毫间力透纸背。
却不料,是这般秀致雅然,行云流水的风格。
不知为何,沈芝一时间有些想笑,她的唇角微微勾了勾,默默在心中念了一遍这表字。
“佑宁……”
为他取这表字的人,定然是希望上天保佑他安宁一生吧。
正想着,手中已然被陆远峥递上了笔,他道:“写一遍,省的下次再忘。”
不知为何,沈芝觉得他话中似乎隐隐带着些稚气。
她点点头,跟在陆远峥的下方,写了一遍。
与陆远峥相反,这两个字,她写得苍劲有力。
而这两行字在同一张纸上,对比格外鲜明。
沈芝不由地轻笑出声,她从小跟着李茗学字,而李茗喜好豪放派的书法家,一手苏体写的恢弘大气,丝毫没有闺阁小娘子的扭捏绵软。
沈芝跟着她,学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手字极有气势。
沈芝双眼弯成了月牙,陆远峥亦不由地心情愉悦起来。
他将太师椅上的女子抱到了桌子上,搂着她的肩膀,正视她道:“不许笑了。”
沈芝以为他生气,乖乖地闭唇不再笑。
陆远峥伸手抬了抬她的下巴,灼灼望着她又道:“唤一声。”
沈芝温顺地,拖长调子唤了一声:“佑宁哥哥——”
这一声娇柔酥软之音,直直地沁到陆远峥的心脾中,让他整颗心都软了下来。
他情不自禁俯身去贴她如樱桃般娇嫩的红唇。
方才那一声佑宁哥哥,就是从这张樱唇小口中发出来的,足以让他醉生梦死。
沈芝被他突如其来的攻势弄得措手不及,陆远峥贪婪地吮吸着她唇中的甘霖,一步步,一寸寸,进攻,掠夺,慢慢掌控她的呼吸。
这一夜,沈芝的心乱了。
*
徐城军营,主帅帐中。
徐律在在案前挑灯翻册,近日从雍州发来的,因此次大捷,而进行全营封赏的物品实在是种类名目繁多,故而这分配一事他交给谁做都不放心。
只有亲自操办才能让他安心。
已是亥时,周遭阒然。
营帐却突然被人撩开,一军士匆匆步入,手持书信恭敬地递到了徐律案前。
“徐将军,是孺人从王府寄来的。”
徐律点头道了声:“知道了。”
便接过信,在灯下读起来。
他一边读着,面上的表情愈发阴沉,读到最后,他一把将信纸奋力拍在桌上,咬牙切齿地在莹莹烛火下道:“陆远峥,你欺人太甚!”
他的胸膛起伏不定,气得目眦欲裂。
他回忆着信中的内容,突然想到了什么,将手中快攥烂的信重新摊开,仔细看了看。
而后,眸子微微眯了眯,霍然起身,大步走到营帐外,叫来了心腹,玄北营的统帅甘矩。
夜幕深浓,星子稀疏。
甘矩听着他的吩咐,突然神色大变,有些不敢置信地呐呐道:“徐将军,真要如此吗?”
徐律坚定地点头,嗯了一声,对他道:“你只管去做,经此一事,丫头倒是与咱们完全一条心了,里应外合,这是最后的机会。”
甘矩神色恍惚,迟迟未敢应声,徐律轻哼一声,带着讽意道:“甘副将难道忘了,当年你因着几个手下弟兄霸人农田,差点被那厮斩了脑袋,是本帅把你从牢中换出来的?”
“将军大恩,属下自然没忘。”
甘矩如此道,脸色深沉,一时间眸光变了又变,最后一咬牙,心一横,目中杀机陡现:“破釜沉舟,跟他拼了!”
*
徐城离雍州并不远,大约三日的脚程便能到了。
三日后,徐婉儿穿着翠莲的下人服侍,带着幂篱,偷偷地潜出了王府。
她一路左顾右盼,生怕有人盯梢,好不容易到了约定的酒楼,才稍稍松了口气。
酒店的跑堂将她迎上了二楼的雅室,徐婉儿推开门,里头早已坐着便衣打扮的甘矩。
他面容粗犷,膀肥腰圆,立刻站起身来请徐婉儿入座。
“小姐快坐。”
徐婉儿气息未定,坐下后便开门见山道:“甘将军,我时间不多,咱们长话短说。”
说话时,徐婉儿压低了嗓子,左右看了多次,保准安全了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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