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珠抹了把眼泪嗔道:“二娘,你可真是的,又想带坏我们家小姐。”
沈芝却道:“无妨,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日,我还真想好好醉一场。”
“走,二娘陪你们!”柳二娘爽朗笑道,拉着沈芝和彩珠便上了马车。
三人回到镖局的时候,皓月已然初升,柳二娘让伙计在院中摆了圆桌和椅子,又将埋在后院树下多年的女儿红取了出来,打算与沈芝一醉方休。
几碗酒下肚,三人具是醉醉呼呼,晕头转向。
沈芝红着脸又倒了一杯,无限哀愁尽付其中。
柳二娘喝醉后,踉踉跄跄地在院中练起剑来。
月影疏朗,满地清辉,柳二娘一席束腰暗赭裙,提着银剑翻腾飞舞。
她身姿翩飞间,矫健宛若游龙,亭中碧树被剑气震得沙沙作响,飘下一地落英。
“好,好!”
沈芝和彩珠站在落英里,不住地替她鼓掌叫好,两人眼中都有星星在闪烁,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柳二娘又舞了一阵方才停下,她踉跄地走了几步来到阶前,拿起方才被她放在上面的酒瓶子,提起来便仰脖子喝了几口。
清酒顺着她的脖颈落到衣领中,她全然不顾。
喝完后,她将酒瓶摔在地上,咣当一声,粉碎了个完全。
沈芝的神志不由地微微清醒过来一些,却听面前站立不稳的柳二娘带着哭腔,语气嘶哑地呐喊道:“杜朗,这么多年了,你究竟去了哪里!”
她仰头,无声地笑着,泪滴被明晃晃的月光照的晶莹剔透:“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当初这话,不是你说吗?”
她说罢,又凄凄地笑了几声,而后身子歪斜着倒了下去。
沈芝眼见着,反应过来后立刻拉着彩珠上前扶她。
柳二娘躺在她怀里,双眸紧闭,满脸泪痕。
沈芝让彩珠去叫伙计过来扶人,彩珠应声而去。
将柳二娘扶回房中,又替她盖好被子,沈芝方才同彩珠出了屋子。
屋外夜风轻拂,凉凉的,将她满脑子的酒意驱散。
沈芝回忆起方才柳二娘月下舞剑,追忆故人的场面,只觉始料未及,带给她不少震动。
可她口中声声唤着的杜郎,究竟是谁呢?
原来,性格豪爽如斯的柳二娘竟也是个伤情之人……
沈芝带着千百种心思,回到了屋内,彩珠服侍她睡下,沈芝却久久难眠。
她想到了陆远峥,他将她送走,是不是想让她自己决定去留?
毕竟这一路,卫歆走后,她和彩珠便没有人跟着,完全是自由之身,她可以听着他当时说的,去韩佳佳的绣品店呆着,但若是她此时一走了之。
好像陆远峥也不能将她怎么办了。
自由就在前方,说不定,她可以在外面躲一阵子,等风头过了,就回到长安。
届时,她又可以和老师,奶娘,还有庄子上的一行人一起自在无忧地生活了。
想到这儿,沈芝只觉得心砰砰乱跳,好像下一刻,这个念头就要被她实行一般。
但另一个声音又即刻同她道:不能这么一走了之,陆远峥对她这般信任,她怎么能辜负他的这般信任呢?
无论如何,这次难关,她都要跟他一起面对才是,也不知道现在陆远峥那里怎么样了。
出来的时候只听说,徐婉儿大闹了一场,绝食相逼,非要面见陆远峥,也不知道现在陆远峥跟她见了没有。
*
雍王府,昭阳殿内,陆远峥正伏案看邸报,近日西南东郡又有胡人不安分,抢掠沿镇百姓的牛羊。
他唤来了刘兴,将写好的文牒交给他道:“派人送去给东郡太守。”
刘兴接了信,却并未离去,他欲言又止道:“王爷,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远峥淡淡道:“讲。”
刘兴弓着腰凑上前道:“方才来的路上,属下听人说,徐律之女已经绝食三日,王爷,属下以为,再这么下去,会不会闹出人命啊!”
陆远峥觑了他一眼,语气不明:“刘兴,是千机处的事儿不够忙,让你心大地管到本王的后宅上了是吧?”
刘兴赶紧垂下头道:“王爷恕罪,小人也是出于为王爷考虑,才想起来说的,毕竟,这徐婉儿要是死了,平白让那徐律拿了借口,以后传王爷不仁义,可不就坏事了吗?”
陆远峥未掀眼皮,只淡淡道:“方明教你这么说的吧。”
刘兴讪讪道:“王爷英明。”
方才他进来前却是碰到了房总管,在方总管的建议下,才胆敢进言的。
陆远峥轻嗤一声:“这老狐狸,我看他是皮又痒了。”
刘兴念着方明从前对他的举荐之情,解释道:“方总管也是一片好心,还请王爷莫要责备。”
陆远峥微微挑眉,哂道:“行了,本王知道了,一会就去看看她,你下去吧。”
此话一出,刘兴方才依言退去。
*
依兰轩,被禁足多日,又绝食了三天的徐婉儿早已饿的面色惨白,气血两亏。
陆远峥进来的时候,她正躺在榻上,有气无力地苦撑着。
见到陆远峥进来,她本想起身行礼,却因为脚踝一软,直挺挺地往陆远峥身上倒去。
这一举动,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
但陆远峥并未让她得逞,他悄然退了一步。
徐宛儿便直挺挺地摔在了地板上,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缓缓支起身子,对陆远峥哭诉道:“王爷,您好狠的心啊。”
陆远峥并未搭理她的这番控诉,只冷冰冰道:“有话快说,本王半盏茶的功夫便要走。”
徐婉儿垂眸,眼中愤然之色陡生,再次抬眸时,却换上了一副好颜色。
她让丫鬟扶她起身,站到陆远峥身前道:“王爷,你也知道我父亲的性子,固执的很,若是您执意休了我,他是定要知道原委的,是以,他托人传信给我,让我在天香楼定一桌酒席,必定要当面听您说个明白才行。”
“我父亲还说,王爷一定会去的,王爷素来体恤属下,定是不会让老部下寒心的,要不然,传出去,势必对王爷的名誉有亏。”
陆远峥冷笑:“徐律这是在威胁本王?”
徐婉儿讪讪道:“父亲怎么敢,王爷多虑了。”
陆远峥眸色所雪,瞧着徐婉儿道:“你便对他说,酒席本王会去,至于名誉,本王压根不会在乎,随他说去便是。”
话音甫落,陆远峥毫无留恋地转身便走。
徐婉儿紧紧咬着唇,瞧着他桀骜的背影,目光闪闪烁烁,攥在袖笼中的手指,几乎要将手心抠破。
这一切的屈辱,她徐婉儿三日后定要将全部讨回来!
第53章 命悬一线(一更)
三日后, 天香楼内的雅间中,徐律已备下酒局,等着陆远峥的到来。
他斜眼看着楼下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 对着身边的随从勾了勾手,眯着眼道:“一切可都部署好了?”
那随从弓腰点头,在他耳边轻声道:“将军放心, 保证万无一失。”
此时,一辆深色白玉横杆的马车在天香楼门外停了下来, 陆远峥身穿墨色澜衫, 气韵不凡, 撩开车帘下了车, 他身后还跟着几名便装暗卫。
一行人缓步登楼, 上了二楼包间,槅门被小厮移开, 里面的徐律见着他,满脸堆笑地迎出来, 作揖道:“老臣参见王爷。”
陆远峥淡淡一笑,对他道:“徐将军不必多礼。”
徐律奉承笑道:“王爷愿意驾临, 老臣铭感五内, 酒菜皆已备好,还请王爷入座吧。”
“好。”陆远峥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声, 撩起袍裾坐到了圆凳上。
徐律使了个眼色,一旁的侍从便立刻上前为陆远峥斟酒。
徐律盯着那酒水缓缓落入杯中, 开口道:“王爷,老臣就不卖关子了,今日设宴,其实是为了小女的事。”
陆远峥低头看了一眼酒盏, 不动声色道:“徐婉儿因妒生事,已被本王休弃,徐将军还想说什么呢?”
徐律自斟了一杯,举起来敬他:“不知王爷可否看在老夫薄面上,容小女一次?”
“否。”
陆远峥冷漠地扫了他一眼,并未接过酒杯,徐律的手便僵在空中,十分尴尬。
房内一时寂寂,徐律自嘲地笑了一声,将酒杯自饮而尽。
“王爷,您如此不给面子,难道就不怕老臣与您离心?”
此般重话一出,屋内的几名暗卫纷纷变了脸色,气氛刹那变得凝重起来。
陆远峥却慢条斯理道:“徐将军与本王,恐怕早就离心多年了。”
“你……”
话音甫落,徐律脸色大变,他隐隐觉得陆远峥今日来,是知晓一切,并不是束手就擒的。
徐律稍稍平息心绪,故作镇定道:“王爷此话何意?”
陆远峥淬着寒气的眸子森然望向他,沉沉道:“徐将军,这些年你做的亏心事还不够多吗?需要本王桩桩件件来提醒你吗?”
“臣……臣……”徐律再也镇定不了,后背蒙上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陆远峥轻嗤一声道:“你勾结朝廷阉党,屡次意图谋害本王,本王岂会不知?”
“你!你欺人太甚!”
徐律被逼急了,豁然起身,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道:“陆远峥,你就算知道又如何?今日我在此设下鸿门宴,就是要让你有来无回!”
说罢,他顷刻将手中杯盏杂碎在地,清脆一声响动,宛如号另一般。
可他预定好的刺客却并未破门冲出,感到不对劲的徐律转身看向那个贴身侍从,拎着他的领口,暴喝道:“人呢,安排好的刺客呢!”
那侍从抖得如糠筛,两股战战道:“小的,小的也不知道,明明都安排好了呀……”
“拿下。”
陆远峥嗤笑一声站起来,身后的三名暗卫提剑便将两人拿了下来。
他几步走到徐律身前,冷哼道:“蠢货,本王既知你的计划,又怎会不提前清缴余孽?”
徐律被刀架架住脖子,暗卫稍稍使力,他便噗通一声跪倒在了陆远峥脚下。
他恶狠狠地盯着他:“你别高兴的太早,此刻城郊军中早已生变,你今日来,便已然入局,此刻你就算拿了我,也是无济于事!”
见陆远峥脸色无波无澜,徐律继续叫嚣:“陆小儿!我劝你留着我的命,一会儿甘将军还能饶你一死!”
“聒噪!”陆远峥冷冷道了声,一手捏住了他的脖子,而后缓缓收紧。
“你怎敢……”徐律惊恐的瞪大了眸子,艰难压抑地吐字。
下一刻,一声骨裂咔哒作响,徐律瞬间被扭了脖子,咽了气。
“本王如何做,何须你来置喙。”
陆远峥掏出袖中帕子,仔细擦拭着捏过他脖子的每一根手指。
鲜血缓缓地从徐律嘴角挂下来,他的眸子睁得大极了,几乎要瞪出眼眶,死状凄惨,死不瞑目。
旁边那个侍从早已吓得尿了裤子,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
岷州,柳二娘的镖局内,呆了多日的沈芝觉得是时候回去了,便去找柳二娘辞行。
柳二娘听到她们两个要走,心中很是不舍,拉着沈芝的手道:“为何不再多待几日,这么快就要回去。”
沈芝弯了弯唇道:“多日叨扰已是不便,怎么能一直赖着不走呢。”
柳二娘忍不住刮她的鼻子:“小妮子越发会胡说八道了,你就是这辈子都赖在二娘这里,二娘也不会有半句闲话。”
彩珠在一旁笑着打趣道:“我家小姐自然也是舍不得二娘的,不过呀,她更加惦念的,是我家王爷。”
沈芝被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弄得有些羞赧,微微垂下了眼睫道:“谁惦记他了。”
柳二娘装傻充愣地逗她,抚着她的手道:“好好好,那便是没有,既是没有,那便在二娘这儿继续多住一段日子。”
沈芝抬眸娇嗔:“二娘,你真是……”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伙计,上气不接下气道:“不好了,大东家,外头来了好多官兵,将咱们院子全都围了起来,说是要拿人!”
“拿什么人?”柳二娘脸色一变,惊诧道。
那伙计还未来得及说话,便有一只流箭俯冲而来,直直射穿了他的身体。
“小丘!”柳二娘瞪大双眸惊呼,来不及去管地上已然丧命的小邱,反身去取挂在堂上的刀剑,折身挡在了沈芝和彩珠身前。
杂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一列列手拿兵刃的军士将前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一人面上有疤,带着军伍之人的鏊兜,目光如鹰隼,直直地打量着屋内三人。
沈芝和彩珠吓得面色苍白,说不怕那是假的,且她隐隐觉得,这一环一定是在陆远峥的意料之外。
徐律的人陆远峥都有暗中盯梢,那这群人又会是何人指使?
柳二娘横刀立于她们身前,对着为首那人质问道:“你们是何人,何故私闯民宅?”
那人面容浮出一丝冷笑,嗓音粗糙难听:“自然是来拿你们?”
柳二娘杨唇反击:“我们犯了何罪?你们拿人也得有证据是不是?”
那人冷冰冰道:“我家将军拿人,不需要理由。”
柳二娘被气得不轻:“你!”
沈芝忍住内心的不安,走上前来,启唇问道:“你家将军是何人?”
那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了几分,带着些轻挑,柳二娘赶紧把沈芝拉到身后,不再让他继续无礼打量。
那人这才收回目光,冷哼道:“去了你们就知道了。来人,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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