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让阶下的徐婉儿一下失了神,忘了呼吸。
她用一双带着希冀和仰慕的眸子望着他,企盼他下一刻能对自己绽开笑容。
但下一刻,眼前之人,却将她这种殷切的心情打到了谷底。
他的长眸不带半点温度的睨向她,嗓音清润却冷漠至极:“既知才疏学浅,又何必再献?”
殿上一瞬间鸦雀无声,连正在倒酒的官员都僵住了手中的酒壶。
席间不知是哪个女子最先没憋住,笑出了一声,接着,便像是传染开来似的,满座都是憋着笑,偷着乐的人。
徐律这回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徐婉儿僵在那里,脸上像是开了染坊,什么颜色都有,坐在席间的徐律也是脸色黑的快滴墨。
陆远峥却像是对这些丝毫未见一般,对着跟在自己身后傅元道:“攸之,随我一起去救人。”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往殿外走去,傅元紧跟在他身后一同往外走。
只留下一脸茫然,不知出了何事而议论纷纷的官人和将领。
陆远峥身边的老管事方明站了出来,陪着一张笑脸道:“王爷突有要事处理,今日就不陪大家宴饮了,大家继续吃好喝好便是。”
第7章 脱困
陆远峥同傅元驾马来到王府后头的明苑,清点了一支轻骑,便启程了。
才陆远峥在幕帘后与人对饮时,傅元神色匆匆的进来禀报,说是朝廷派来的王妃被人半道劫走了,连同宣慰使还有部分的军士都不知所踪。
去接应的人马只看到满地的尸骸还有一地的空箱子和车辙。
陆远峥一下想到了雍州城外这几年甚嚣尘上的沙匪,但没想到他们如今竟然胆子大到敢劫他的人马。
这王妃虽然是朝廷硬塞给他,碍于面子才收下的,但若是她在此节点被人掳走,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陆远峥头上被人抹了颜色?
再说那李羽还派了宣抚使前来慰问,若是那宣抚使回不去了,本就猜忌他的李羽一定会在心中对他多加一分揣测。
所以思忖片刻后,他决定即刻去救人,而且要亲自去,尽快将人救人。
他撩袍上马,扭头对傅元道:“傅元,沙匪的老巢在裘得城一带,那里靠近都护府,你去都护府接应,我亲自去救人。”
傅元略略点头,他小时体弱多病,故而未练刀剑,跟着去救人恐怕会徒添累赘。
于是,两人兵分两路而行。
*
沙匪的老巢是在沙漠中一处绿洲上搭建的,那里椰树参天,有一处神奇的天然地下河,故而那些沙匪便在此地安营扎寨,靠抢劫来往的商旅为生。
沈芝被单独关到了一座竹子搭建的阁楼中,屋内空空荡荡,唯有一张大的竹床上,四周悬着淡赤色布帘。
她警惕地环顾了一圈周围,发现屋内空空如也,除了自己再无旁人,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看来那沙匪头子一时半会还忙得抽不开身,不会过来。
房门被锁住了,她只好趴到窗子前,观望外头,楼下来来往往的全是头围布条,皮肤黝黑的沙匪,阁楼倒不算高,跳下不至于摔断腿,但是这么多把人把手着,要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再慢慢想法子了。
她仔细俯视了一周楼下的地界,并未找到彩珠和白澈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被带到哪里去了。
正在她暗暗发愁时,背后传来了一阵开门的响动。
沈芝心头一跳,满是警惕地转过身去,却发现来人并不是那个眼角有疤的沙匪头子,而是一个她没有见过的,年纪更轻一些的沙匪。
他穿得要比一般沙匪精致些,衣服不是粗麻所制的,而是上好的有图纹的布料,头发也用布带盘在头上,与那沙匪头子一样,他也长了一双倒三角的眼睛,那双眼睛满怀色意,想窥视猎物一般牢牢地锁着她。
“你是何人?”
沈芝的身子抵抗在墙上,冷冷地质问他,其实问这句话时她心中已有了猜测。
“我是达尔的儿子巴荷。”他一边眯着笑眼说着,一边轻轻阖上了身后的门。
“达尔又是谁?”沈芝假作不知,瞪大了眸子瞧着他。
“我父亲是这方土地的首领,所有的兄弟皆听他的号令。”
他一步步朝沈芝靠近,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欲望和热切。
“美人儿,跟了我,以后我让你做这片土地上最尊贵的女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踉跄着朝沈芝扑来,沈芝本就贴着竹壁立在窗前,退无可退,当下心神一动,抬手从袖间扯下一只金钗,狠狠地往他胳膊上刺去。
巴荷吃痛地惊呼一声,捂着手臂推后了几步,原本目光中的淫/意瞬间消散,阴恻恻地盯着她,用嘶哑的嗓音道:“美人,我记得你们中原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父亲现在在议事,一时半会是不回来,我劝你还是乖乖跟了我!不然,可别怪我一会对你动粗。”
说罢,他一个箭步便又要冲上来。
沈芝斜眼看了窗下的沙地,一咬牙,毅然决然地翻身跳了下去,手中还紧紧攥着方才那枚带血的朱钗。
她估算过这竹楼的高度,不是太高,且下面是沙地,摔下去最多疼两天,应当不会断腿。
但下半身摔在沙地上的时候,还是很疼的,想来整条腿应该是青了,沈芝龇牙咧嘴地坐在地上,眉头皱的就快团成一团了。
方才的一声响动,惊扰了来来往往看守巡逻的沙匪,人群齐齐围了过来,不知情的便道:“这女人想跑,快去叫达尔过来!”
达尔很快便被人群簇拥而来,看着跌坐在沙地上的沈芝,瞬间脸色沉了下来,皱起了眉头。
正要发怒时,那跌坐在地上的美人却先一步哭了起来。
沈芝装作委屈地抽噎起来:“方才,方才那巴荷闯了进来,想逼迫我……我没办法,才从窗口跳了下来。”
古达听了这话后,突然脸色大变,他儿子竟然在他无暇顾及的时候,跟他抢起女人来了!
他当即大喝一声:“去把巴荷叫来,我要与他对峙!”
巴荷被推搡而来的时候,已是百口莫辩,他手臂上的伤和沈芝手里那带血的朱钗就是最好的凭证。
达尔大怒,下令将巴荷软禁了起来,沈芝假做腿部受了极重的伤,达尔一时也没了兴致,便派人将她关在了一处竹屋内,令人好生照料。
达尔以为沈芝摔伤了腿,自然跑不了,故而对她放松了守备,指安排了几人在门口轮流把守。
夜幕降临,星汉灿烂。
沈芝被关在竹屋内,双手被束着,只有一盏昏暗的烛灯相伴。
这一下午的时间,她已做好了逃离的计划,她要逃出去,然后向最近的都护府求。
在她看来,雍州那边现在是否知晓消息,陆远峥会不会派人来救,都是未可知的。
但此刻竹屋门前檐下有一个身材瘦削的沙匪看守着,她走脱不开。
只能静候时机。
夜已深,她躺在竹床上假寐,半阖的眸子却透过微掩的窗扉时刻观望着屋外的情形。
终于,她等来了外头沙匪的一次换岗,这一次,来的是个胖胖的,体态臃肿的中年男子,他打着哈欠踱步过来,与原先那个小个子打了个照面,便懒懒散散地靠在墙上。
沈芝心中一阵暗喜。
果然,小个子走后,那个胖子没过多久便鼾声大作起来。
沈芝手上的绳索早已被她用藏在袖中的匕首暗暗割断,她在满屋寂静中翘起身子,穿了鞋,蹑手蹑脚地来到竹门前,轻轻推开了门。
门边倚靠着墙的胖子还在熟睡,她屏住了呼吸,踮起脚小心翼翼地取下门前挂着的火把,而后对着竹屋的窗口扔了进去。
沈芝按捺着一颗狂窜的心转身就跑,快速隐没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火势一点点在竹屋内蔓延开来。
没过多久,胖子被后背的热气烫醒了,扭头一看,发现屋里火势已成蔚然,吓得魂都没了,立刻喊声震天地唤人来救火。
很快,竹屋着火的消息传了开去
寨子各处的看守也纷纷跑去救火,躲在寨门附近树丛中的沈芝,趁着无人之际,用最快的脚步飞奔了出去。
*
沈芝所在的竹屋突然火势巨大,众人拼命救火,等达尔赶到的时候,却只剩下一片焦土。
想来那美人已经葬身火腹,烧为灰烬,达尔心疼不已,一脚踹在那个跪在地上的胖子身上,怒骂道:“都是你这个贪懒的家伙,才会生出这样的事!”
那胖子哀嚎着连连求饶,达尔的眼睛红的都快滴出血来。
突有人小跑上前,躬身对着达尔回禀道:“达尔,方才着火时,放哨台上好像有人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往寨门外跑了。”
达尔立刻明白了过来,发现自己被沈芝耍了一道,此刻竹屋边余火未尽,火光映照在他的三角眼中,像是腾腾燃烧的怒火,连同他眼部的刀疤也变得愈发凶狠可怖起来。
他的怒吼咆哮响彻竹林:“追,快给我追回来!”
沙匪们快速集结完队伍,一个个手举火把,腰佩弯刀,声势浩大地打算出去追捕沈芝。
却在此时,自远处奔腾而来一阵的轰鸣的马蹄声。
沙匪们还没反应,无数身披黑甲,披坚执锐的重甲军便骑在马背上,气势万钧地扫荡过来,一时间,整个沙匪的寨子,瞬间成为一片哀嚎遍野,血流漂杵的修罗场。
沙匪们哪会是陆远峥手下训练有素的重甲骑军的对手,陆远峥手下的这只重甲骑兵团,由他亲自操练,个个都是以一敌百,能征善战的勇士。
所以整个寨子不久便被重甲骑军给扫荡一清,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白澈和彩珠还有一干被沙匪俘获的将士悉数被救出,校尉卫歆将救出的一干人全部带到陆远峥面前,拱手朝他回禀道:“王爷,所有人质都在此处,独独不见王妃!”
彩珠闻言,当下嚎啕大哭起来,白澈在一旁安慰着她,但眼神中也泛起了难以掩盖的悲伤。
那个骑在大宛赤烈马背上身姿峻拔,岿然不动的身影,微微转了过来。
陆远峥长眸冷然,漫天火光中,生起了寒戾,薄唇轻启道:“尸体呢?可有寻到?”
卫歆面露难色,终是摇了摇头。
彩珠听闻此言,悲痛不能自持,瞬间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陆远峥微微敛眸,若有所思了一会,旋即又抬眸望了一眼已经乱成一团的被救出人群,淡然道:“卫歆,将朝她派来的宣抚使和众军士安顿好。”
卫歆拱手领命,陆远峥鹤氅轻扬,头也不回驾马而去,渐渐隐没在暗夜中。
*
沈芝一路跌跌撞撞跑出沙匪窝以后,就循着白日记下的路线向外摸索着,大永在雍州和鄞州一带设立了不少都护府,只要找到都护府,就能求到朝廷的人马来救援。
时值深夜,四周乌漆嘛黑的一片,沈芝只好借着明月的光亮和北斗七星的方向在沙地上行走。
她的腿白日被那一下摔得又青又肿,方才拼了命地跑了一大段路,早已酸胀疼痛得不行,简直就像是拖着两个极重的沙袋在跌跌撞撞地往前行。
沈芝咬着牙,全凭着一股意志在艰难行进,她心中唯有一个念头,若是她走不到都护府的话,彩珠和白澈还有哪些无辜被俘的军士便没人救了。
再走一段,或许走到官道上,天亮的时候就能碰到好心人呢?
夜风呼呼的刮过耳畔,沙地上鲜少有树木遮挡尘沙,风沙粗粝地磨着她娇嫩的脸颊,又疼又痒。
沈芝深喘了几口气,望了望漫天星斗,继续踉跄着提步朝前走去。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在暗夜中格外清晰,沈芝顿时心若擂鼓,感觉呼吸都急促起来。
难道是那些沙匪发现了自己的计划,追了上来?
若是被他们捉回去,后果不敢设想,她下意识地扭头往后看去,一人一骑朝她奔袭过来,夜幕下辨不清面貌。
她的心简直就快窜出了嗓子眼,用尽全力开始奔跑起来。
可任凭再怎么努力地跑,又怎么能跑得过飞驰的骏马?
没一会儿,身后那团黑影便移至她的身侧,顷刻间,她的身子腾空而起,被一只坚实的臂膀将她捞上了马背。
沈芝因着求生的本能挣扎起来,使劲拍打着那人的胸膛,喘着气声嘶力竭道:“放开我,放开我!”
暗夜下,陆远峥皱了皱眉,拉住了缰绳,箍住沈芝的手臂紧了几分,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别动。”
男子的嗓音清越有力,落在这旷阔的沙地上,还隐隐带着些按捺情绪的沉哑。
沈芝身形一僵,这口音,分明不是那帮西域沙匪的,珠圆玉润的,极为动听,是中原口音!
一定是得到了消息来营救他们的人!
她又惊又喜,扭头对着身后的男子便道:“你是被派来救我们的对不对?沙匪的寨子就在北边不远处,那里还有很多我们的人被困着,你快带人去救他们!”
夜色下,两人看不清彼此的容貌,只有黑黢黢地轮廓,但陆远峥能看到那双极亮极透的眸子,正带着哀求和殷切地望着他。
他抿了抿唇,鬼使神差地应和了她一声:“好。”
沈芝听到这句沉沉的话音时,身子猛然放松了下来,这一下的放松,让她方才一直强撑着的那口气也彻底放松了下来。
她再没了一丝气力,眼前一黑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第8章 婚礼
沈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一张大床上,四周悬着锦绣帘帐,身上盖着轻盈软和的蚕丝被衾。
沈芝半撑着身子坐起来,天光从半开的槅窗射进来,照在那些床幔边角的宝石璎珞上,熠熠生辉,让沈芝虚了虚眼。
她眯着眼睛,下意识地伸手挡了挡,她这是在哪儿?
屋内的陈设华丽,一应俱全,且全是中原样式的,或许,她是被救到附近的都护府了。
沈芝心中已有了猜测,她回想着昨日被救的情形,那男子答应她去就剩下的人,可现在彩珠他们呢?到底有没有获救?
沈芝想到这一些,便想下床出去找人问问,可她才刚趿上鞋要起身,便被一双酸胀无力地腿拖绊在地。
沈芝狼狈的趴在地上,“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她这双腿,在经历了昨日的摔伤和奔波后,此刻已经肿胀到了极点,没有半点力气再让她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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