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愣住了。
她怀疑地看着柳大丫,“你有银子?”
说二丫有银子她是信的,二丫这阵子忙里忙外的,存了银子很正常,但是大丫怎么会有银子呢?她从张家回来的时候差不多是光着身子的,就带了几身衣裳,其他细软包括她出嫁时候陪送的两口大箱子,都由当家的做主留给外甥了。
大丫哪儿来的银子?
不等她细问,柳大丫就说开了,“娘,这是二郎还在的时候我攒下的,连我那婆婆都不知道呢,二郎死后,我都藏在鞋底下!”
金氏:“”
她回想起大丫刚回来的时候,的确是穿了一双旧鞋。
当时自己还觉得大丫是在张家受苦了,于是连夜给她纳了一双新鞋,后来那双旧鞋就没见她穿过了,也不知道收在了什么地方。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谁能想到呢,她居然在鞋底下藏了银子!
而且藏了还不说。
她这是防着石头,防着二丫,防着爹娘
防着他们呢!
柳大丫可不知道在刚刚的那一瞬间,她娘金氏的心冷了下来,她继续道:“娘,四两银子我有,你不用担心。”
“对了,黄媒婆呢?”
金氏心灰意冷地摆摆手,不想和这个女儿多说了,“黄媒婆明天还会来,大丫啊,既然这石家是你选的,那你嫁过去之后就好好过日子吧。”
“那石三郎虽然是个跛子,但”
“娘,你说什么?!”
柳大丫脸色忽地煞白,她冲上去抓着金氏,不敢置信地喊道:“娘,你说什么?你说谁是跛子,啊?谁是跛子?你刚刚说谁是跛子!”
金氏被她这疯魔的模样吓了一跳,迟疑道:“石三郎啊,石家三郎腿脚有毛病,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可不是个跛子。”
“你这是怎么了?”
“那天你不是看过他了吗?还说他长得好呢。”金氏说起这个就来气,“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眼瘸了,偏偏看上这样的人,还哭着喊着要嫁。你还年轻,以后未尝不能找到比这要好的,你急什么?”
“跛子”
柳大丫倒退了两步,喃喃道:“他居然是个跛子”
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后半辈子没什么指望了,儿子不要她了,费尽心思抢的婚事结果对方居然是个跛子
“跛子”
金氏皱眉,她看着柳大丫的样子,猜测道:“你不会是不知道吧?”
但她觉得不大可能,那天石三郎来的时候明明他们两个就见过了的,石三郎好端端的就坐在那儿,大丫不可能不知道。
“娘,我不知道啊!”
回过神来的柳大丫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大睁着眼睛朝金氏喊道:“娘,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他是个跛子。如果早知道,我是不会嫁的,娘,我,我不嫁了,娘我不嫁了”
“我不要嫁给一个跛子!”
“娘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啊!”
柳大丫不敢置信地捂着被打的半边脸看着金氏,震惊地喊道:“娘”
金氏的手还停留在半空,脸色铁青。而刚刚听到屋内动静的柳二丫也走了进来,她惊讶地看着盛怒的金氏以及半张脸通红的柳大丫。
“娘,发生了什么事?”
“你大姐,”金氏用颤抖的手指着柳大丫,“你大姐说她不知道石三郎是个跛子,刚刚闹着她不嫁了,不嫁了!”
柳二丫惊讶地看着柳大丫,“大姐,你居然不知道石三郎是个跛子?你那天不是见过他吗?怎么会不知道呢。我早就知道了啊,那天一回来娘就告诉了我,你之前一门心思想着跟他成亲,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呢。”
“没想到你居然不知道?”
柳二丫觉得太荒唐了,柳大丫亲自见了人,她居然不知道对方是个跛子。
“我不知道!”
柳大丫绝望地大喊,“他那天,他那天”她左右四望,然后指着一张凳子激动道:“他那天就坐在这儿,就坐在这儿,他坐得好好的,好好儿的,我没看到他的腿!娘,石家骗我,石家骗我啊娘——”
金氏冷静了下来。
事情发生之后,她第一次如此冷静地看着自己的大女儿,然后问道:“所以呢,所以你现在知道了,就想和石家退亲是不是?”
疯狂中的柳大丫眼前一亮,头点得飞快,“是啊娘,他们家骗人,他们家骗人,我要退亲,我要退亲!”
“然后呢?”金氏又问。
“然后,”柳大丫呆住了,不过她很快反应了过来,激动道:“然后娘你让大姑也帮我找一门婚事,帮我”
“找不到了!”
金氏狠下心道:“你退了石家这门亲,你就找不到比这更好的了。大丫,来不及了,你和石家的婚事,现在知道的不仅仅是我们两家。你爷奶知道了,你大姑知道了,张家也知道了,更别说还有黄媒婆。”
“你怎么跟人家说要退亲?”
“难道说你看中了来和自家妹妹相亲的石三郎,许下四两银子嫁妆抢了来,然后过了一个月才发现对方居然是跛子,嫌弃人家。”
“所以要退亲。”
“大丫啊,”金氏摇摇头,“没退亲之前,上门来给你提亲的要么死了婆娘,家里孩子要人照顾。要么就是老光棍,老鳏夫。石三郎虽然是个跛子,可是他不比你大多少,虽然跛了但是跛也有跛的活法。”
“而且他之前从未成过亲,你嫁过去就是正头娘子,将来死了跟他埋一块。”金氏冷冷地看着她,“你可想好了?”
“这门亲事退了,你想再找就难了,如果你想好了,那娘拼着这张脸不要,明日就和黄媒婆说退亲的事。然后你能再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就看你的造化。”
“如果你没想好”
金氏语气严厉,“那就滚回你屋里好好想一想!”
柳二丫在门口放下了一个装着饭菜的碗,这是她第一次走到了柳大丫如今住的屋子前。原本她是不想来的,但是爹娘唉声叹气,对柳大丫失望透顶,连带着石头也有些不安,而柳大丫已经在屋里待了一天没出来了。
“吃饭了。”
里面沉默了许久,然后才传来柳大丫那不知道哭了多久的沙哑声音,“你是不是来看我笑话的!你现在好了,有一门好亲事。”
“而我呢,我儿子没了!我也要嫁给一个跛子!”
柳二丫:“”
简直莫名其妙,如果不是看在爹娘的份上,柳二丫真的不想理她,“大宝是你的儿子,他又没死,怎么会没了呢?”
“而且石三郎是你自己选的,大姐,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吗?我让你不要后悔,如果后悔了就多念叨几句。”
“这是你选的!”
“闭嘴!”柳大丫朝着紧闭的房门吼道:“以前你嫁不出去,而我先是嫁给了二郎,后来又有了石家这门好亲,我长得比你好,比你会说话,比你讨人喜欢。”
“处处都比你强!”
“现在我儿子不要我了,你的亲事也比我的好,你是不是就来嘲笑我!”
柳二丫生气了,然后她踢了房门一脚,顿时吓得里面的柳大丫尖叫出声。她气呼呼地朝里面大声说道:“是,我就是来嘲笑你的!”
“你费心抢到的石家没有陶家好,你儿子现在又不要你了,你快哭吧!等以后我天天过得比你好,你就天天哭吧!哭得又老又丑,哭瞎了眼还哭歪了嘴,就轮到你处处比不上我了!”
“到时候我们站一块,人家就说‘哎呀这哪是亲姐妹啊,一个年轻一个老,怕不是母女吧’!”
说完了这话的柳二丫觉得不太对,于是又改正道:“不对,娘都比你好看呢,到时候我也不喊你柳大丫了,我喊你柳大婶。”
“柳大婶!”
屋里的柳大丫先是一愣,然后就气得不行,“柳二丫!”
她冲到门口,想要打开门出去挠花对方的脸,但想到刚刚二丫踢的那一脚,顿时就又不敢了,因为如果打起来,她是打不赢从小就和村子里的小孩打架的二丫的。那她出去,岂不是要被二丫打?
于是怒气冲冲的她在门口停了下来,朝门外的柳二丫道:“柳二丫你别得意,我都知道了,陶家是寡妇带独子,这样的婆婆最难伺候了!”
“你的苦日子还在后面呢。”
“而石家就不一样了。”
“石三郎虽然跛了,但是他还有两个哥哥,我会过得比你好的,我一定会过得比你好的!”柳大丫好像是在说服二丫,但也好像是在说服自己,“你给我等着,我以后一定会过得比你好的!”
“好啊!”
门外的柳二丫听到她现在的动静,松了口气,这下子娘就不用担心她寻死腻活了,于是又朝着里面喊道:“我等着看你过得比我好呢,柳大婶!”
柳大丫狂怒,“啊啊啊啊啊——”
第29章 井打不成了
柳大丫在一个吹着冷风的日子, 被石三郎接走了。因为路途遥远往来不易,柳大丫还是二嫁,所以柳氏一族并没有安排人送嫁。
柳家几人看着她一步三回头地远去, 都没有开口说话。能说什么呢?新娘子自己的脸上都没有半分喜色,尤其是看到石三郎真的是个跛子的时候, 柳大丫那一瞬间的脸色真的是很难看。
好在石三郎没有察觉。
今天很高兴的他只以为是柳大丫不舍得离开父母,以及对石家路远之类的事情感到担忧罢了。
送走了柳大丫之后, 就到了柳家打井的日子。
柳树根特地早起,借了牛车去接约好的打井师傅,这位师傅姓牛, 来到柳家之后这里看看那里瞧瞧。还神秘地在柳家前后院子各处挖了几个地方, 在坑里插上几根鸡毛, 再让柳树根拿了大碗盖住, 说是明天再来。
然后第二天一早, 他就带着儿子、徒弟以及家伙什来了,他把那些碗都打开一一查看,神情从开始的轻松变得越来越凝重, 然后就对柳树根道:“柳兄弟, 你们家这块地,打不出水来啊!”
柳树根呆住了。
没有经历过打井的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块地打不出水来’这样的话,不由得奇怪地问道:“牛师傅, 你再给看看,这么大一块地怎么会打不出水来呢?”
“以前我们村长家儿子打井的时候, 没两天就出水了。”
牛师傅解释道:“我知道,那也是我给打的,你们附近这几条村的井啊,多半是我以及我爹和我兄弟打的。我们家打井都好几代了, 这是祖传的手艺,一块地方能不能打出水来,我一看就知道。”
“我们打井人啊,有句俗话。”
“‘两岭夹一沟,沟边水长流’、‘山嘴对山嘴,嘴下有好水’”牛师傅指着柳家背后的两座小山道:“你看,那中间必定有水,止都止不住。”
“对对对。”柳树根赞同,后面的两座小山一座是他分到的,另一座是他打算买给二丫的,山上的确有个泉眼。
“另外啊,还要看草。”
牛师傅指了指柳家远处的一块地,“你们家种的东西都黄叶子了,那是因为底下没水呢,但那还青着,往下挖指定有水。”
柳树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然后迟疑了,“那地方,是别人家的啊。”
“所以你们家打不出水来啊!”
牛师傅无奈地摊手,打一口井单单工费就近十两银子,他带着儿子和徒弟辛苦几日就能挣到钱,如果能打,他是很愿意给人打井的。
可惜的是柳家这块地偏偏是不出水的,勉强打下去也就是砸自己的招牌。打出一口苦水井不要紧,但浪费了主家的银子却打不出水,他接下来半年都接不到活了。
柳树根不死心地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牛师傅想了想,出了个主意,“柳兄弟,你们家的井要想出水,得往深里打。这样一来我儿子和徒弟就不行了,他们没这手艺。我得去把我爹、我兄弟以及别的打井人喊来,三五个熟手打个几天几夜。”
“但这价钱”
“多少?”
“一口价,三十五两!”在柳树根的吸气声中,牛师傅无奈道:“井要想打得深,没点本事是不行的。”
“四十年前我们这一片着荒的时候,十家的井有九家出不了水,没办法只能再往深里打,我爹这手艺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我和我兄弟这些年被我爹领着,也打过几口,那个深啊,不会的人都上不来了。”
“三十五两是贵了点,但打出来之后能使几百年。”
“荒年也不怕!”
“柳兄弟,你好好想想吧。”
送完牛师傅,柳树根唉声叹气地回去了。而屋里这个时候金氏正在和柳二丫说家里的井打好了要怎么用呢。
“到时候啊,屋里的水缸就不用摆这么多了。”
“腾出一个来装谷子去,水缸老鼠咬不坏,结实。再有,就是以后家里有吃不完的饭菜也不怕放坏了,用个篮子装了吊水里,第二天拎起来还和昨天的一样好。天热的时候喝一口刚打上来的井水,别提多凉快了!”
金氏兴致勃勃地说着,因为师傅们打井,是要光着膀子的,所以村里的女人们都不给去看,她和二丫只能坐在屋内。
柳二丫赞叹,“有井可真好!”
“可不是,”金氏乐呵呵地道:“等我们家里有了井,咦,当家的你回来了,那牛师傅可选好了在什么地方打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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