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本以为丁氏会赔礼道歉,但却听丁氏道:“亲家三婶,你怕是误会了,我们家没有下人。今天来的都是客人,你莫不是认错了吧?”
“我怎么会认错?”张氏觉得好笑,“刚刚她还想拿着脏兮兮的抹布给我擦衣裳呢,你看,就是她”
“咦,人怎么不见了?”
“定是认错了。”
丁氏笑盈盈的,“应该是哪位客人不小心撞的吧,待会我问问,定让她给你赔礼道歉。不过亲家三婶,你这衣裳都湿了,还是赶紧换下来吧,着凉了可不好。”
张氏脸一红,她这才想起自己没带衣裳。
于是丁氏又热情地请她换上自己的旧衣,免得真的受了冻,不过等她换上灰扑扑的旧衣出来,屋子里就没几个人愿意和她搭话了。别说没有人愿意听她说神药有多神奇,就是她说一句‘二丫生了个女儿’,听到的人都要躲开。
而金氏等几个和陶家亲近,或者是和柳家二房亲近的人,哪怕刚才没在此处,看向她的目光都泛着冷意。
这事丁氏给了教训就不在意了。
她并没有告诉还在坐月子的柳二丫,不过倒是和陶砚提了一句,“二丫生了女儿,想必会有一些长舌的妇人跟她嚼舌根,说她没生儿子什么的。”
“你平时多留心,莫要乱说话惹她伤心,做月子的妇人喜欢胡思乱想的。我们家人丁单薄,不管是孙女还是孙子,娘都喜欢。”
陶砚也喜欢自己的小闺女,当下拍着胸口,“娘,你放心吧。”
不过这事,后来柳二丫还是知道了。
因为要给孩子办满月酒的时候,她娘特地找了来,让她不要请三房,“洗三那一日,你三婶当着客人的面胡言乱语,说你就是因为没吃他们家的神药,啾恃洸这次才会生了女儿没生儿子的。”
“敢情她家成送子娘娘了,生儿生女都得随她的意。”虽然已经过去了,但说起这事的时候金氏还是很不高兴。
“所以这一回,你就不要请她了。”
“免得她又在满嘴喷粪。”
“她竟然说这样的话?”柳二丫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话,抱着女儿的手一紧,“胡说八道,我生儿子还是女儿,关她什么事?”
“管得倒是宽。”
“咯咯咯”她怀里的小闺女笑了起来。
柳二丫马上往手上看去,笑嘻嘻地跟她头抵着头,“娘亲的囡囡在笑什么呀,是不是也觉得你三舅奶奶又蠢又可笑呀?”
小女娃又笑了起来。
柳二丫欣喜地看着她娘,“娘,你看我闺女多可爱,我跟她说话她都听得懂呢。不管白天还是夜里,一点也不爱哭闹。”
“是啊,是个好孩子。”
金氏也慈祥地笑着,还伸出手去,“来,给外婆抱抱,囡囡真是少见的乖巧,你大姐的女儿就没有这么安静。”
说起安静,柳二丫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娘,柳春生他那个儿子现在怎么样了啊?我记得他出生之后,就很爱哭,天天都要哭上几回。”
这个金氏倒是知道,如今柳大河和李氏都在三房那儿住着,所以他和当家的得时不时的去看一看,不然要被人说嘴。
“好像不怎么哭了,但不太好。”
她想起上回去看的时候,不由得摇头,“上个月病了一回,说是半夜突然发起烧来,我去看的时候他的脸蜡黄蜡黄的,身上还没有几两肉。你那个大嫂啊,这大半年整个人都瘦了许多,人也憔悴了。”
“可见这孩子带得辛苦。”
柳二丫若有所思,“陶砚他干娘的儿媳妇温氏,她前几个月也生了一个儿子,而且我听说也是很爱哭,出生之后的那段日子,哭起来止也止不住。”
“温氏也是吃了那药丸子的。”
所以,会不会是那药丸子有什么问题?
母女两个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尤其是柳二丫,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药怕是有什么问题,不然一个两个,怎么都哭呢?她以前听说栓子爱哭的时候,以为有的小孩是爱哭的,但自己养了之后却发现,孩子可能一天爱哭,两天爱哭,三天爱哭
但不会天天爱哭!
就比如她的囡囡,刚生下来的时候,也时常哭,但等到她这个做娘的明白她什么时候饿,什么时候拉,她就不爱哭了。
不但不爱哭,还喜欢笑,看到换了新帐子要笑,看到桌子要笑,看到她爹从外头回来逗她的时候也要笑一笑。
于是柳二丫想到了一个主意。
“娘,你帮我去买两颗药丸子吧,一样买一颗。”她给她娘拿银子,“不过不要说是我买的,就说你是买给大姐的吧,我要看看三叔三婶卖的这个,到底是什么药。”
“另外娘再帮我打听打听,有没有其他人吃了那药丸子,然后生出来的孩子爱哭闹,或者有别的什么毛病的。”
“若这药真的有问题,那可不能再让他们卖了。”
金氏的脸色有些白,“二丫,你拿着这个药要做什么?你可别做傻事啊,不能吃。”二丫自小胆子就大,她真怕她一时冲动就自己吃了。
柳二丫哪里敢吃,“你放心吧娘,我就是找大夫看看。”
金氏这才放心,然后没过几天就拿了两颗药回来。柳二丫接过这两颗药,只闻了一口就险些吐了出来。因为不知道这药加了什么,闻起来带着一股浓浓的腥味。
什么鬼东西?
她用手扇着面前的风,赶紧把纸重新包好,然后出门找了个大夫辨认。不过一连两个大夫,都认不出这是用什么东西做的。后面那个大夫听说是‘生子丹’和‘转胎丸’,还想要买了去呢,吓得柳二丫赶紧回来。
回来之后她想了想,干脆把药丸子捏碎,然后抓了一只母兔子喂了那‘生子丹’,再然后抓了一只怀孕的母兔子喂下了那‘转胎丸’。
时间一天天过去,两只兔子虽然恹恹的,但没有死。
不过也没有别的动静。
就在柳二丫自己都快忘记了这事的时候,有一天兔窝那儿却突然传开了几声尖叫,正在吃饭的一家人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跑了过去,然后就看到许婶子的孙女惊慌地指着某个笼子。
“怪,怪物。”
“小兔子是怪物!”
“大妞,”许婶子也匆匆赶了过来,吓得脸色发白,“傻孩子你说些什么啊,哪儿有什么怪物?”
大妞靠着墙,战战兢兢,“奶,丁婶子,陶大哥、陶大嫂,我没骗人,真的有怪物,我都看见了。你们看兔子,兔子有五条腿!”
三条腿?!几个女眷都吓了一跳。
但陶砚胆子大,于是他神色凝重地走进了兔笼,然后伸出手去将里面刚出生的小兔子一只只地提了出来。
第一只,死了。第二只倒是没死,但缺了半只耳朵。然后是三条腿的第三只,五条腿的第四只以及同样死了的第五只。
三条腿
五条腿!
大妞没有看错,真的有五条腿的兔子!正常的兔子四条腿,两个在前,两个在后,但三条腿的那一只没有两个后腿,只有两个前腿,另一条在后面的中间。而五条腿的那一只同样中间多出了一条腿。
所以刚才大妞才大喊怪物。
陶家已经养了一年多的兔子了,从来没有遇见这样的情况。更别说一胎五只兔子,两只死了,一只缺了耳朵,另外两只分别少了一条和多了一条腿了。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柳二丫的身上,因为平时这些兔子都是她喂的,而柳二丫此时脸色苍白,显然也是吓得不轻。
陶砚连忙走到了她的身边,轻声安慰,“二丫别怕,我这就将它们打死,拿得远远的埋了,不会”
“那个药有问题!”
柳二丫回过神来,抓住了他的手,急切地说道:“那个药,不对,那两种药应该都有问题。我把从我三婶那儿买来的‘生子丹’和‘转胎丸’都喂给兔子吃了!”
在遥远的黄家村,有一户人家的屋内,传来了呼喊声。
“好痛,啊——”
“妇人生产都是如此,生出来就好了。”屋内的稳婆满头大汗,“用力,再用些力,这一口气可别泄了,不然就生不出来了。你想想你当家的,想想你的女儿,再想想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看到头了!”
屋外,一个留着胡须,年约四十的男子也就是黄家村村塾的黄夫子正背负着手,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还停下来看向正传出动静的那间屋子。
而和他焦急的状态正相反的是,旁边几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女或者年纪大一些的长辈们却并不在意,偶尔有一两个眼神对视,还透着一些不满。
直到屋里传来稳婆的惊喜声,“生了!”
黄夫子下意识地上前两步,不过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问出话来,不知道是紧张得说不出口还是近乡情怯。但其他几人就没有顾忌了,纷纷开口。
“生了儿子还是女儿?”
“男的还是女的?”
屋内久久没有动静,正当众人觉得奇怪,打算让个妇人进去瞧瞧的时候,却听到里面传来了‘啊’的几声尖叫与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然后大门打开,请来的稳婆跌跌撞撞地出门,脸上毫无血色。
“怪,怪物,生了一个怪物——”
第79章 死了
陶砚蹲在地上, 仔细查看那几只小兔子,而他的旁边还放着两个笼子,一个装着刚生完小兔子的母兔子, 而另一个笼子里面则窝着一只大着肚子的母兔。
柳二丫走过来,蹲在他旁边。
“之前三婶跟人说我生了囡囡, 是因为没有吃他们家的神药的缘故,如果吃了那囡囡就是个儿子了, 那话听着就让人生气。”
“我娘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我们顺带说起了我三婶那孙子出生之后就老是哭,现在身子也不太好, 然后干娘家那个大孙子也是这样。”
“他们的娘也都吃过药丸。”
陶砚抬起头来, “大嫂也吃了这药丸, 然后生出来的儿子老是哭?”
“是啊。”
柳二丫用一只手撑着下巴, “你那阵子忙, 可能不知道,但孩子出生之后干娘往我们家跑了好几次。刚开始大家以为是惊着了,平安符都求了一盒子, 后来听说穿百家衣能给孩子压惊, 于是又挨家挨户地去求。”
“还有其他什么喝符水,找棵大树拜干亲都做过了。”
“但都不顶事。”
陶砚:“那现在孩子还哭吗?”
柳二丫回答:“干娘说现在好多了,她特地去郡城找大师求了一根签。不过不是求签求的, 而是从郡城请了一个大夫,这个大夫医术高明, 来看过孩子之后再开了几剂药,吃完了药才好些了。”
“不过那个时候,谁也没想到可能是这个‘转胎丸’的问题。”
是啊,谁能想到呢?
大家都以为是神药呢, 谁家得到了不是当送子菩萨给的神药敬着。也是因为这药太特殊了,如果是一般治风寒的药,几天就能看出结果来。但这个药吃下去,却要等到大半年后瓜熟蒂落,这时间长了即便是有问题,也不敢肯定就是药的问题。
不像兔子一个多月就能生一窝,所以他们很快就发现了。
“这药太可怕了。”
柳二丫定定地看着地上那两只有三条腿、五条腿的小兔子,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生下这样的一个孩子会怎么样。
“真是太可怕了”
“别怕,”陶砚安慰,“我待会就去衙门,现在魏大人让我跟着他做事,我就提着这两笼兔子过去给他看看。这药如此恶毒,定要将他们绳之以法。”
陶砚说到做到,提着兔笼就出发了。
一路急行到了县衙之后,他将这几只兔子摆出来,原原本本地和魏大人一说,顿时把魏行之吓了一跳。
“此言当真?!”
陶砚拱手,“属下不敢欺瞒大人,这两只兔子是内子养的,平日里就喂些菜叶、野草等等。月前,内子因为听说吃了药的妇人生下的孩子日夜啼哭不止,于是觉得奇怪,就买了两颗药丸子回来。”
“她先是询问过大夫,可大夫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她回家之后就把药喂给了兔子吃,没想到一个月后,吃了‘转胎丸’的母兔子居然生下了如此可怕的小兔子。”
“大人请看”
陶砚指着桌上的几只小兔子道:“属下仔细看过,若是母兔,便都死了,而这三只公兔一只缺耳朵,一只少了一腿,另一只则多了一腿。”
“而另外这一只母兔因为尚未生产,腹中小兔如何属下不得而知。但据内子所说,两颗药丸均腥臭无比,这一只应该也难以幸免。”
魏行之来回踱步。
去年因为陶砚发现的接水法子,蒲知府和胡知县的考核皆是上等。而今年得益于去年多开的山地,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也还是上等。那这样一来,明年胡知县任期一到,必定会升官,而他也有莫大的好处。
但没想到,这个意外居然来了。
若是吃了那药的妇人生下的孩子都像这兔子一样,多为畸形,那如何得了?此案必定会成为惊动全郡的大案。
他忽地停住了脚步,“来人,传仵作!”
石县的仵作很快就来了,这位老者原本还以为是发现了什么死人呢,连忙提着箱子快步跑来,但没想到却是要剖兔子。
他顿时有些傻眼。
这不应该让厨房的人来办吗?
“将它肚子里的孩,”魏行之想了想觉得不对,于是改口,“将这只兔子肚子里面的小兔子剖出来,本官要看看。”
兔子不大,因此仵作的动作有些小心翼翼的,他先是扭断了它的脖子,然后才拿着刀划开这只兔子的肚子,将里面的小兔子一只只地拿了出来。刚开始他还有些不以为然,但慢慢地却冷汗直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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