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任竞年的背影,终于忍不住道:“任竞年,你是不是在用笔画来进行文字输入?你是不是想压缩键位,你是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压缩?”
任竞年猛地停住脚步。
她说的,确实是他最近的徘徊和迷惘。
陈璐看着任竞年停下的脚步,心里涌起希望,她忙道:“任竞年,我说过,我能提供给你正确的思路。和我合作,我帮你一起实现你的梦想,你所作的事情,只有我最懂,我能帮你!”
任竞年声音异样而压抑,他没有回头,声音冷硬:“我凭什么要相信你的思路?我目前是遇到了一些困难,但是这个只要有心想查,也能查到,你说这种话,我就该相信你吗?”
任竞年申请做这个项目,也会写报告,学校老师大概也都知道他的问题,并不难查。
陈璐看向任竞年提着的那个大军用绿帆布挎包,里面鼓鼓囊囊的,她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任竞年自己制作的汉字卡片和笔画字型,她努力镇定下来,昂起下巴:“那我可以告诉你,与其在汉字笔画上费心,还不如趁早研究拼音输入法,那才是最后的方向。”
任竞年:“所以你是来告诉我,拼音时代终究会到来,计算机将是汉字的掘墓人吗?”
陈璐:“计算机并不会成为汉字的掘墓人,但是拼音文字的时代注定会到来。”
任竞年终于回过身,望向陈璐。
秋雨连绵,他额发微湿,湿润的一缕发下,是冷漠的眼睛。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到这些消息,来我这里故弄玄虚,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也许有一天,拼音文字注定将取代汉字,但是现在,还不是拼音文字的时代。”
他鄙薄地道:“拼音目前也不过发明二十几年,而在我们使用计算机的科研人员当中,绝大部分并没有学过拼音,甚至没有学过普通话,拼音输入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很大的瓶颈,况且电脑空间有限,词频和词组限制,用拼音能表达的汉字少之又少,重复率高,目前根本不具备发展拼音输入的条件。”
陈璐怔了下,她并不太了解这个,但是拼音发展将来肯定是大趋势。
可现在,她并不能说服任竞年,现在人们的各种认识现在有局限性。
她皱眉,望着任竞年,无奈地道:“我说的这个,是你无法理解的,你当然不能懂,那我们说钱,你不需要钱吗?任竞年,我可以给你提供资助。”
任竞年:“对,我需要钱。”
陈璐眼睛一亮:“一万或者两万,都可以。现在顾舜华挣了不少钱吧,你需要用她挣的钱来做研究,你是不是压力很大,和我合作,至少你没有必要顾忌这个了,我们只是商业合作关系。”
任竞年:“你这个主意是很好,如果我没有一个有钱的爱人,也许我可以考虑,但是现在——”
他顿了下,语气讥讽:“我为什么要用你的钱,把我未来可能的产出成果让渡给你一部分,而不是我的妻子?你算是什么东西?”
陈璐好笑,侧首看着他,她知道这个男人的软肋。
那个男人在发展的过程中,经济上多亏了他的妻子。
所以她故意道:“所以你想吃软饭,拿你妻子的钱去挥霍吗?任竞年,花女人的钱,你好意思吗?”
任竞年笑了,望着她:“陈璐,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也不想理会你,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就算吃软饭怎么了,那是我的妻子,我的亲人,我凭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吃软饭?倒是你,以后不要到我面前叽叽歪歪,离我们一家远一些,不然,我不介意收集证据,再次把你送进局子里。”
说完,他慢条斯理地打开手中的伞,之后迎着雨,往前走去。
脚步缓慢而从容。
陈璐看着他的背影,足足呆了好半响。
过了好久,她终于跺脚,冷笑道:“真是一个固执的人,原来他年轻时候就这么固执,我何必呢我!这种人活该他继续吃软饭,活该飞黄腾达了依然落一个怕老婆的名声!”
这个世上还有很多很多机会,她现在也赚了一些钱,一个个地试,她总是能抓住,又不是只有他一个!
她这就去找那些改革开放中的大人物,首富们,她一定能抓住机会,发一笔大财!
第100章 寻碗
这天顾舜华去上班,大家交了周计划后,例行公事闲磕牙一会,江师傅便说起来玉花台斜对面正在修的那家餐馆来,装修了得有一个月了,据说是要干一场大的,上下两层楼,看上去就气派。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竟然开一个这么大的私营饭馆,光装修就得多少钱啊!”
“这能回本吗?”
大家很有些瞧不起,现在私营饭馆虽然陆续有了,但也就那么一回事,还是国营好,公家饭,铁饭碗。
旁边的李师傅却道:“私营的,生意不错,你们还记得那个老姚吗,就志兴斋的,现在出去单干了,在胡同里开了一个铺子,听说一个月能赚一千多块呢!”
他这一说,大家都有些不信:“赚这么多?”
李师傅:“那是当然,骗你不成,我和老姚关系不错,私底下打听的,问了半天他给我透了一句实话,一个月一千块,这可真是趁钱了!舜华过去日本,那是赚资本主义的钱,那个再多咱没得说,但是现在人家家门口支个摊竟然一千块,这次真是开了眼了!”
这么一说,大家难免啧啧叹起来:“他就一个二级厨师,竟然赚这么多,那咱老脸往哪儿搁?”
自己吭哧吭哧,一个月加上各种轮班补贴也就是一百多,结果人家直接就一千多,这还让人活吗?
大家伙其实也都看不惯:“这算怎么一回事啊!凭什么啊,这太不像样了!”
一时大家干活都没劲儿了,一个个愤愤不平的。
顾舜华见这情况,便道:“咱们这个稳定啊,旱涝保收,也不用自己操心,如果自己开饭馆,操心劳力不说,还不稳定,今年生意好一个月一千,没准哪天不好了,一分都挣不到还得倒赔钱呢。反正要想挣钱,那首先就得把咱这铁饭碗丢了,再出去闯荡,闯荡出来赚个盆盈钵满,闯荡不出来,那就一家老小喝西北风,我也不是说出去闯荡不好,但咱不能光看到贼吃肉看不到贼挨打,也得看自己受不受得了那个罪,支不支得起那一摊子事,要是真能受得住,那出去挣一千块,肯定比咱在饭店里死工资强。”
她这一说,旁边一直没吭声的霍师傅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旁边大家想想也是:“倒也是这个理儿。”
这些年在国营饭馆日子享福啊,吃喝不愁,什么都不缺,工资也高,家里孩子都养得脸蛋子扎煞,中午更是能舒坦睡一觉,要是自己干,那就不一定了!
顾舜华:“再说咱要想挣钱,其实法儿多的是,比如我没事做做清酱肉,也能捞一些,或者回头大家多跑跑堂会,有机会都互相知会一声。”
李师傅叹了口气:“清酱肉就算了,那得不少本钱呢,咱也干不起来!堂会倒是应该跑,大家伙确实应该知会着,有什么挣钱的机会说一句,一块儿发财!”
旁边冯保国便道:“清酱肉要本钱,人家开饭馆也得要本钱,估计要的本钱还更大啊。”
大家一琢磨,说得也对啊,出去干,什么都要本钱,还是得把自家存折拿出来,那可就肉疼了。
顾舜华知道大家的心思,她在日本待了两年回来,明显周围的气氛不一样了,改革开放的气氛起来了,像骨朵儿那样的美发屋越来越多了,私营饭馆也时不时能看到,至于路边的小摊小贩,包子铺饽饽铺更是常见了,甚至有个别的公私合营已经要脱离国营重新自己干了。
顾舜华劝大家伙的,确实是真心话,出去干,那也不是轻松活儿,她以前挣清酱肉的钱,都是累死累活扒一层皮,后来跑到日本,为了能够打出来中国烹饪的名头,那更是豁出去命黑天白夜地操心,从食材到配料到烹饪到菜单,哪一个不是得翻来覆去研究,和在国营体制内稳吃公交饭肯定不是一个概念,所以顺嘴提醒那么一句。
不过她当然也知道,别人的想法和自己未必一样,自己好歹挣了钱,好几万块呢,肯定不愁,所以能在国营饭馆拿着一个月一百多的工资舒坦着,但别人没这个家底,看着外面挣钱眼红,那也是人之常情。
回去家里,顾舜华陪着两个孩子看书,难免就和任竞年说说这件事,临末了感慨一句:“现在这气氛真和两年前不一样了,咱回头清酱肉还是得做,好歹咱有经验有名气也有本钱,先天条件优越。”
任竞年才从外面回来,正埋头画线路板,他想争取这几天做出来键盘,听到这个,随口道:“那肯定的,现在各行各业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连天桥做小买卖的都多起来了。”
一时想起来陈璐,便和顾舜华提了:“她竟然也发财了。”
顾舜华一听陈璐就纳闷了:“她还阴魂不散了,还有脸找上你?”
任竞年:“反正我没搭理就是了,我现在也想不明白她是什么情况,倒是记起你之前说的,谁知道她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顾舜华便来了兴致:“你现在终于相信我的话了?”
任竞年:“不信。”
顾舜华:“不信?”
任竞年从线路图中抬起眼:“就你说的那些内容,什么我和陈璐结婚,抛妻弃子,那是人干出来的事吗?让我怎么信?”
顾舜华一噎,也觉得好像有那么一星半点的道理……
怪不得他一直不信。
正说着,旁边多多突然道:“抛妻弃子是什么意思啊?”
顾舜华惊讶地看过去,就见多多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正纳闷地看着自己和任竞年。
她忙道:“也没什么意思,就是开个玩笑。”
旁边的满满道:“笨死了,抛妻弃子肯定就是抛弃自己的妻子和儿女,子在古代是孩子的意思,可不只是儿子。”
多多忽闪着大眼睛:“谁要抛妻弃子啊?”
顾舜华突然心里一顿,小朋友对这种事还挺上心哪!
她深吸口气,赶紧解释道:“就是妈妈看到的一个日本电视剧,上面一个男的是大坏蛋,抛弃自己的家人,妈妈把这个故事讲给爸爸听,爸爸觉得荒谬,说这个人是大坏蛋,一般人干不出这种事。”
多多想了想,恍然:“原来是电视里的大坏蛋啊!”
满满:“那肯定是大坏人了,好人不会干坏事。”
说完,很有些小骄傲地道:“咱们爸爸是好人,妈妈也是好人,咱们全家都是好人!”
*
晚上睡觉时候,任竞年和顾舜华躺床上,顾舜华小声说:“你可算知道了吧,以后说话得注意着点。”
任竞年无奈:“幸好现在我们换到了这边的四合院,住起来方便多了。”
如果以前,就挤在那么小的小屋里,只怕是干什么都得小心翼翼,日子怎么过啊!
顾舜华:“孩子确实比以前懂一些事了。”
任竞年便接茬说之前的陈璐:“反正你别往心里去,我们提防着就是了。”
顾舜华:“我现在也没什么不能放心的。”
从任竞年说的情况来看,陈璐已经放弃了对那个爱情梦想的追求,她自己踏实去做生意了,这也算是好事,她发财了,别管做什么发财,只要不违法,勤劳致富,都挺不错的。
至于她想投资任竞年的键盘,想从中获取一些利益,倒是也不至于说人家什么不是,只是想投机而已,她要是有这机会,她也想投机。
只不过自己这里肯定不让她投机的,又不是缺了那个钱,谁稀罕她的,她想投机就找别的机会去吧,爱找谁找谁!
所以当下道:“她只要别给咱们存坏心眼,咱们也不用理会她就是了。”
任竞年点头:“是。”
一时突然想起一桩事:“对了,我家里人可能过一段过来,我爸最近身体不太好,总觉得没劲,我之前就劝他们过来看看,他们一直不来,现在我弟打算带着过来。”
顾舜华一听:“那挺好的,反正我们搬家了,现在家里有地儿住。”
任竞年和家里关系比较疏远,好像是因为当初和继母上学方面的矛盾,总之这些年,任竞年也就是隔两三年回去看看老父亲,回去一两天匆忙回来,不过每年年节会寄一些钱尽孝就是了。
去年顾舜华还在日本的时候,任竞年带着孩子回去一趟老家,多年没一起生活,他看到继母变老了,父亲也老了。
曾经烈性的父亲没什么性子了,曾经刁钻的继母性格也稍微好一些了,至少不敢像过去明目张胆了。
这里面自然也有一部分是因为任竞年现在在北京而且混得不错,家里有个儿子出息了,每年还能给自己寄一些钱,当然得捧着。
任竞年对于家庭的感情,就在这种掺和了利益的认知中稍微回暖了,只要彼此谨守着那条线,谁也别过了,倒是也能这么维系着。所以这次父亲生病,便特意让弟弟劝告了父亲,由弟弟带着来北京看病。
顾舜华对于任竞年的父母,倒是觉得还好,毕竟孝敬双方父母这也是应该的,别管以前有什么矛盾,至少他们把任竞年养大。
再说看起来他们也不会在北京长住,只是过来住一段,她乐得付出一些做一个说得过去的好儿媳。
当下顾舜华便和任竞年商量着拾掇了东屋,到时候安置一家三口,任竞年没得说,顾舜华在他父母问题上很体谅他的立场,也是愿意对他父母费一些心思的,从他角度,自然是感激。
只是他也直接说了,不用太费心当回事,不然还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想的。
“他们有些事,想法和我们不太一样。”
顾舜华却没多想:“反正就那么几天,哄一哄就回去了。”
任竞年听着,也就随她了。
***
顾振华和章兆云谈得还算顺利,两个人商量着,顾振华单位马上就得登记职工情况了,这次登记,肯定就是和分房子有关,所以得尽快在登记之前领证。
章兆云也没说别的,直接领着顾振华,拿了户口本,就这么把证领了。
153/196 首页 上一页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