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竞年便低笑出声,笑得宠爱而温暖:“好,等过些天爸爸过去找你们,到时候满满和多多要带爸爸吃好吃的。”
满满和多多就更兴奋起来,叽叽喳喳地,他们以为爸爸很快就要来了。
两个孩子说了好一会,顾舜华才接过来电话筒,让两个孩子现在电话屋里玩儿,她自己和任竞年说。
她压低声音说:“你别瞎应承。”
小孩子记性很好,你答应了,回头做不到,你只以为他们是小孩子不懂事,其实小孩心里都记得,也许只是没说而已。
她这两个孩子的将来已经被标注成了那样,她现在格外在意孩子的想法,想维护他们,不想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
谁知道任竞年说:“年后我就过去廊坊了。”
顾舜华也没想到:“啊?这么快?”
按说转业手续拖沓着呢,就算快,一般也得半年!
任竞年:“转业手续在办,一时半会办不好,不过组织上已经和廊坊协调好了,我先借调过去工作,转业手续正式办好了再转为正式工。”
顾舜华不敢相信,欣喜不已:“那太好了!太好了,你可以过来了!”
廊坊距离大栅栏不过五六十公里而已,比起千里之远的巴彦淖尔盟,这就实在太近了!
任竞年听到她笑,也低声笑了:“我现在已经开始做矿井的交接工作了,还有收拾家里,家里的这些家具,你觉得是托人运过去首都好,还是处理了?”
他们在矿上生活,家里自然也有些家具,衣柜和床,桌椅还有箱子,那都是自己找了木头请人打的,有些还是任竞年自己用锉刀慢慢打磨的。
顾舜华犹豫了下,还是说:“首都这里缺木头,家具挺缺的,如果大兴安岭的木头能说准,干脆就卖了,如果大兴安岭那里说不准,运过来也挺好,这里房子小,我们可以拆了重新打。”
任竞年:“我已经和老徐联系了,他说运木材不是事,不光是檩条的木材,还能多运一点打家具,现在的家具也用了几年了,干脆不要了,其实已经有人结婚想买家具,看中了,正好卖给他们。”
顾舜华:“行。”
任竞年听出顾舜华语气中的不舍,便安慰她道:“我们肯定会有新家具,只是马上就进腊月了,腊月里找打家具的也不容易,再说房子没盖,打了也没处放,所以我想着,年后我就去廊坊了,到时候还不如干脆托老徐把木材运到廊坊,我有个战友认识廊坊中石油的转业人员,我和人家联系,打听了下,那边提供职工宿舍,而且地方宽阔,到时候把木材运到那里,我请人打家具估计也便宜,有什么事还能自己动手。到时候打好了,我直接送过去首都,你不就省事了?”
顾舜华一想也是,自己到底带着两个孩子,到时候盖了房子,又在大杂院里做家具,叮叮当当的,街坊好心,不会说什么,但是像乔秀雅那种,难免说句闲话。
况且这年头木材不好整,万一被她看了眼红,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来,倒不如任竞年先在廊坊打家具,打好了运过来,反正五十多公里,排子车直接拉过去,也用不了多久。
而盖房子这个事,用檩条封顶是最后一步,也不急着非要先运了檩条。
当下自然应着,就按照他说的办,又叮嘱说:“到时候我们盖了房子再量尺寸,肯定不能太大了,太大了也放不下,都得做小的,不图什么好看,实用就行。”
任竞年:“我知道,咱先攒材料,攒好了估计也年后了,到时候地结冻了,我们就盖房子,盖房子我也过去,等房子画好了线,开始动土,我这里也开始量尺寸,订做家具。”
顾舜华连连点头:“你来了廊坊,就算远一点,可周末跑过来还是挺快的,到时候盖房子体力活你就能帮着干了。”
说实话,一些事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运煤盖房子做煤球都是力气活,这些活男人就是比女人干起来轻松,这也多亏了她摊上一群街坊,不然煤块运到首都,她带着两个孩子把煤块变成蜂窝煤,那不知道作多少难呢!
如果任竞年过来就好了,他动手能力强,给他材料,他自己能把房子直接给支起来!
这就是有个男人的好处了。
任竞年当然没二话。
顾舜华心情不错,便又和任竞年说起来:“我打算这两天去找雷永泉,和他说说砖头的事,至于黄土,倒是能自己拉,反正各种东西慢慢攒,攒够了,盖起来,我们在首都终于能有一个自己的窝了!”
说这话的时候,顾舜华心里充满向往。
拥有一个自己的窝,哪怕再小再简陋,也是一个家,这意味着,无论以后发生什么,她都可以给孩子遮风挡雨了,有户口有住处,她什么都不怕了!
一时又提起来煤的事:“事情能这么顺利,多亏了高俊的煤,你回头好好谢谢人家!”
任竞年:“我心里有数,家里还剩下两只鸡,两只老母鸡,我都提他那里去了,还有一些别的小件,家里家什,都给他得了。”
顾舜华就放心了,任竞年办事还是挺靠谱的。
他们和高俊以前关系挺好,遇到什么事麻烦人家,倒也不算什么,不过看首都煤球这供应,以后可能还需要麻烦人家,趁着现在任竞年还在内蒙,给人还个人情最好不过了。
夫妻两个又说了别的,任竞年提到他的教材收到了,最近在学,不过事情也忙,只能抽工夫了。
顾舜华看看时间,已经不少时候了,电话费不便宜,心疼,便说:“那先不说了,我让孩子再和你说两句就挂了吧。”
说完就低头招呼孩子。
那头的任竞年便说了一句什么。
顾舜华没听清,正叫过来孩子,便随口问他:“你刚说什么了?”
任竞年闷闷地来了一句:“没。”
顾舜华没多想,让两个孩子和任竞年说话,两个孩子知道要挂掉电话了,舍不得,又有些想哭,不过努力忍住了。
挂了电话后,两个孩子看上去还挺高兴,他们已经眼巴巴地盼着爸爸早点过来了。
顾舜华领着他们往外走,想了想,嘱咐说:“先不要和外人提你们爸爸过来的事。”
满满不懂:“为什么啊?”
顾舜华:“也不一定呢,反正等爸爸来了咱们再说。”
她是想尽可能降低任竞年出现的影响,毕竟“离婚”了嘛,回头等他工作彻底定了,房子攒差不多了,再复婚,事情一步步地来,免得闹出什么茬子,前功尽弃。
两个孩子不懂,不过还是乖巧点头:“好,我们知道了,我们爸爸要来了,不告诉别人!”
多多想了想,突然蹦出来一句:“这是我们的秘密!”
顾舜华抿唇笑:“对,我们的秘密!”
这么说话间,两个孩子走路便有些蹦蹦跳跳的了,拥有了一个神奇的秘密呢。
第24章 姑奶奶的怒
顾舜华又过去了一趟知青办,不过知青办还是让等着,说是回城的知青太多了,前面压了很多都在等,现在倒是有些工作,是给建筑队做工,但他看了看顾舜华,觉得肯定不合适了。
顾舜华问了下情况,确实不合适,钱并不多,很累,而且因为距离远,势必要早出晚归,两个孩子必须托人照顾。
她现在还得忙着分煤球,再攒房子材料,这些都需要操心,没办法去工地上做苦力,照顾两个孩子,再忙这些,已经足够她折腾了,只能继续等合适的机会了。
而煤球这两天也晾得差不多了,干了,一共制了一千出头的煤球,大家拿了一两个试着烧了烧,味道并不呛人,而且很禁得住烧,再晒一天,就差不多可以分了。
到时候大杂院里各家一共分五百多,差不多一户五十块,顾舜华还有五百可以分,这样她自己留下三百块,剩下二百她给“插友”们分了,王新瑞,雷永泉,常慧,还有其它几个,这几天正好聚一聚。
她大致记得那本书中零星提到的,把她和插友们说成蛇鼠一窝,说那些插友们如何死心不改地想帮着自己,哪怕书中只隐约提了一笔,或者含糊其辞地仿佛有那么一茬,她都记着名字。
这几天她时不时想起书中提到的廊坊,真得就是从头至尾就提了一次,提陈璐怎么坐车过去廊坊探望,写得还挺详细真实,仿佛她真做过这样的事情,但关于男主为什么会出现在廊坊,前后又是怎么回事,却提都没提。
但就是那些一笔带过甚至在整本小说中逻辑不能讲通的零星事件,放在她如今的生活中,好像反而更容易理解。
现实中,任竞年调动去了廊坊,于是事情通顺了。
又比如雷永泉那么一个放荡不羁的花心二代为什么在自己落难时依然帮着自己,这些是书中很莫名却又被作者嘲笑过的“蛇鼠一窝”,然而放在现实中,太真实而容易理解了,那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懂的患难与共。
由此她开始怀疑,书中那些残缺不全的零星剧情,偶尔间让人无法理解的只言片语,可能反而是一些重要的线索,是她扭转一切的突破口。
这天是星期天,大家伙都不上班,一大早喝了豆汁,收拾了屋子,给满满穿戴好了,又给多多扎了小鞭子,她就要过去潘爷那里,商量下分煤球的事,谁知道刚要出门,冯仙儿和陈璐便来了。
冯仙儿一进门便絮叨开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我们提提,也该让耀堂去拉煤啊,耀堂没什么事,让他去干,好歹也帮衬着咱街坊干点活!”
一时又说:“这里正愁煤球不够用呢,晚上冻得鼻子趟水儿,这下子好了,不缺煤了,咱自己的东西,肯定先紧着自己用!”
冯仙儿一边说话,一边觑着顾舜华。
经过最近的事,陈翠月对顾舜华已经高看一眼了。
怎么说呢,女儿还是那个女儿,但好像哪里不一样了。这可是直接弄来了一吨煤的女儿,让街坊都高看一眼,甚至连潘爷都罩着的女儿,可算是给她老顾家长脸了。
而且这个女儿主意正,她看出来了,自己在这里絮絮叨叨,女儿不见得听自己的,几句话怼过来,自己也没法发脾气了。
是以陈翠月也没太敢吭声,就等着顾舜华发话呢。
顾舜华将夜壶塞床底下,洗了洗手,笑着说:“舅妈过来了,快坐,吃了吗?”
却是根本不理刚才那话茬。
陈璐坐在一旁,心里一阵阵的不舒服。
从顾舜华竟然将两个孩子带回首都,事情就不对劲了,她本来想着,就算有些小意外,但一切事态发展总归会回到本来的剧情上,那个孩子落不下户口,可能最后会被顾舜华送回去内蒙,那最后殊途同归。
她只要等在这里,等着任竞年从内蒙过来首都,等着任竞年看看顾舜华那无情无义的嘴脸,任竞年伤心失望,自己就能趁虚而入,用自己的温柔善良感动任竞年,用自己的善解人意打动任竞年的心,在任竞年心中存有一席之地,当任竞年功成名就时,他的心里,只会有自己,也只能有自己。
但谁想到,顾舜华竟然还真把两孩子户口落下了。
落下户口,孩子就不可能再送走,至少顾舜华抛弃儿女这个事是成不了,只能抛弃丈夫了。
偏偏,顾舜华竟然没什么相亲的意思,反而热火朝天地运起了什么煤。
那些煤,还是任竞年帮解决的吧!
这些,从来不是她剧情中提到过的,毕竟她又不是什么钻研这块历史的学者,更不是研究首都民俗的专家,她顶多模糊地记得改革开放的大概年代,记得北京户口值钱,记得房价要涨,其它细节,也说不出来了。
阅历反映在她的小说中,这一段剧情很单薄,就是写顾舜华相亲,嫁给别人,嫌弃任竞年,然后就行了。
而现在她虽然生活在这个年代,可能知道的也不过是身边发生的那些,再多,什么煤球怎么运,什么盖房子房管所,她爸妈没教过,她穿书前没经历过,她不可能平白无故就知道。
所以顾舜华如今所做的一切,她看得有些懵。
她甚至开始产生了自我怀疑,在这个书中的世界,到底是按照她的剧情运转着,还是已经逐渐脱离了原来的轨道,开始趋向于历史本来的发展?
还有这个顾舜华,她为什么可以摆脱剧情原有的轨道,走出一条和她预想截然不同的路?
分明,所有的人,都在书中剧情的框架内,甚至连任竞年,尽管当时眸中对自己有些不屑,但是也阴差阳错地递给自己一个削好的苹果不是吗?
陈璐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顾舜华。
她觉得她现在必须稳住,不能轻举妄动,要耐住性子等,等任竞年来了,她的男主上场,也许一切就可以步入正轨了。
比起陈璐,冯仙儿却绷不住,她笑了笑,对顾舜华说:“舜华,赶明儿我让你舅过来搬吧,咱是把煤块都给做成蜂窝煤了是吧?其实犯不着,那么麻烦干嘛?就直接烧煤块子挺好的,过去那会儿咱大栅栏瑞蚨祥的老东家,烧煤块子,那烧得屋子里暖和啊,惹得一群小孩都过去捡人家家里煤核,那才叫排场!”
顾舜华一听,笑了:“妈,你看,我舅妈果然就是大宅门里走出来的,和咱们小门小户不一样,瑞蚨祥老东家那是什么人家,也就舅妈和人家比划比划,咱们家啊,掰着手指头算计几块煤,还是得老老实实做了蜂窝煤来烧!”
瑞蚨祥是绸布店,那都是清朝光绪时候开的,京城老字号了,所谓的“头顶马聚源、身穿瑞蚨祥、脚踩内联升”说的三家老字号,瑞蚨祥就占了一个位儿。
瑞蚨祥就在他们胡同走出去一拐,没多远。
陈翠月听自己闺女这么说,她也觉得,弟妹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吗,才几块煤,你怎么就和人家瑞蚨祥老孟家比起来了,咱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当下便也劝冯仙儿:“仙儿,咱家是捡煤核的人家,不是扔煤核的人家,话不能这么说,说出去让人笑话。”
什么叫捡煤核呢,就是大户人家烧煤,那煤烧不透,最后中间会剩下一点,于是等人家脏土倒出来,穷苦人家的就去捡,大人抹不开这个脸,就让孩子去,捡了回家自己烧,或者再穷的,还能捡了攒起来换窝窝头吃。
冯仙儿没想到陈翠月竟然这么说,便有些讪讪的:“说得也是,我就说说闲篇儿,这不是家里冷嘛,姐,昨晚上耀堂冻得鼻子趟水儿,我就说你傻啊,自家有煤,你倒是在那里受冻,姐,你说着是不是死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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