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敖身高腿长,步子悠悠的就跟上了她慌不择路奔跑的身子,只看着她莹白妙丽的脸上那极致的愧色与痛色时,面上的神情阴晴莫测。
明府虽已无人在朝中为官且顶梁柱俱亡,但这宅邸却仍是盛时模样,从北院废墟到府门前,他颇有意趣的配合她走了小半刻钟,直到府门外忽地响起的疾奔的马蹄声,令他霎时有股不好的预感。
而当那马蹄声未曾停下直接破开侍卫的把守闯入府中时,他脸上的神色已彻底冷沉下来。快步上前将那沉浸在悲怆中懵然无知的小妇人揽入怀中,躲开了那从马背上闪下的人影同样抬手欲揽的动作,唰的转过身脸色冷厉的抬眼看去,却在见到那张脸时难得愕然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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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势虽得到控制,但那火燎浓烟随着夜风徐徐荡荡开后,仍是将整个明府都覆盖在一股焦熏气味之中。
与起火的佛堂正对着的一座院落里,院门内外正被几名身穿黑衣的侍卫无声把守。
明老夫人端坐在院内石凳上,默然无声的仰首望着头顶皎洁满月,在听到一声叹息时缓缓垂下头,寻声看向那同样背负双手仰首望着明月的中年男子,平静的脸上露出些许歉然之色,嗓音里带着丝微不可察的疲惫:“今日是明家连累了大人,若此番劫难能侥幸渡过,明家愿倾尽所有以报答大人今日之恩。”
“老夫人言重了,与老大人于我之恩相比,我所做为实是不值一提。唯望老夫人与少夫人,能得偿所愿矣。”
此话落下后,二人均未再有言语,概因二人皆知,得偿所愿,怕是不成的。
那火势起来半刻钟不到,明府家丁不过才反应过来,那凤太尉便携随众如一阵疾风呼啸而至迅速将火势控制,而后更是在他们都未及反应来时被关押在此。
虽他们不知现下府中与外面如何,但仅凭他能如此之快到来,还将严启光这一城知府抓来此地,便知他早已知道了一切,或恐是她们的一举一动都尽皆在他的掌控之中才是。
而将他们关在这里,却仍又任那火势愈烈,惹得府中人心惶惶却无有下文,都不过是他所给予的警告教训罢了。
同理可证,那么听儿,怕终也逃不出他的掌控。
明老夫人心中叹息,挺直的背脊都不禁微颓了两分,她终是小看了那年轻却手段老辣的太尉啊。
“什么人!”
院门外陡然响起的声音令院内心情沉重的二人蓦地一惊,齐齐回头看去时,便见那紧闭的院门被哐地声被人从外大力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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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敖眯了下眼看着面前此刻绝不应出现在此地的男子,余光左右暼了眼他身后个个整装的兵士,唇角勾起一抹森然桀骜的笑意,眸光微动却若无其事的从容笑道:“我道是谁敢如此大胆伤了我的侍卫,原是表哥啊。只表哥此时不应是该在百里外的陵渡城练兵备战,怎突然离开大营出现在此,莫不是有敌国奸细流窜至此,才会令得表哥你一军主帅亲自前来?”
凤霆坤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同样高大威猛的身躯缓步进前,在离他三步远时停下,冷硬的目光迅速精准的打量了他怀中被禁锢着无力反抗,大睁着眼惊慌不定看着自己的绝色女子。
不可否认,此女子之姿确乃世间少有,不怪乎能引得那惊才绝艳之子那般倾心相待,只可惜了,他眸中的惊艳迅速冷却,再美的女人在他眼中也不过是红颜祸水罢了。
未再过多关注一个女子,凤霆坤看向因他眼神停留过久而面露冷色的表弟,沉稳的脸上不苟言笑的表情未因见到亲人而分毫软化,亦未因他暗指他私自离军而变色,只语气严厉开口:“这女子你动不得,既做完了差事就马上回京,莫要再此地兴风作浪。”
却他刚说完,被无端坏了心情的凤敖便嗤笑一声,桀骜不驯的凤眸寒光乍现,周身凌厉的气势也不再收敛,与之对上时未见丝毫弱态,且还因其眉眼与生俱来的盛气凌人之色隐隐压过了一头。
“难不成表哥兴师动众深夜到此,竟只是为了要夺我的女人不成?”
话落他倏地冷下眼,脸上的冷笑也不再给予,揽着人便要越过他离去。
“凤敖!”
凤霆坤抬臂挡他去路,冷硬的眸垂望向此刻如浮萍般无依无靠的女子,浑厚的嗓音下意识放轻了些:“我受人之托要保你平安,现下我只问你,你可需要我助。”
云听眸中一亮猛地抬眼看他,他既是那凤敖的表哥,和一同来的手下又都身穿轻甲,再结合方才他二人所言,他的身份已呼之欲出。有他在,那凤敖再是狂傲还能越过真正的皇子不成?
可下一瞬她心中的欣喜又瞬息熄灭,她从未见过他,听过他,他又是受何人之托前来帮忙,他怎会在此时到此等等她都一概不知,便是他于她就好比那救命稻草,她拼命想要抓住,可她亦不敢保证请他帮忙会否又是另一个虎穴。
这些皇亲国戚豪门权贵她已然闻之色变不敢轻易相信,可若错过了这次机会,她怕是就再没有机会了。
“我--”
“她不需要!”
“凤敖!”
凤敖猛地收紧扣在她腰间的大手,带着莫名森寒的笑意垂眸看了她一眼时,云听便不期然想到方才那具焦尸,与他那暗藏威胁的警告。
但她既方才决定了便不会因此而更改主意,她直觉机不可失,便竭力挣扎着扭头冲那满身正气的男人大喊:“请您助我!”
“云听!”
这是凤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却非是他方才还预想着浓情惬意之时,反是如此凌厉冷酷的喊她。
然云听已孤注一掷,她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他语气中的可怖,兀自继续急急说道:“我自愿为我夫守寡绝不想再委身他人,还请您管教令弟莫要如此欺我与明家,请您还我及家中一片清白!”
恰在此时被救了出来的明老夫人与严知府也已赶来,二人忙齐齐跪于男子身前恭声拜道:“启禀王爷,民妇儿媳与犬子伉俪情深深情无悔,民妇亦与儿媳亲如母女,相依为命,还请王爷莫要令她二人夫妻分离,成全家媳一片情深。”
“启禀霆王,明家少夫人夫妻情深感天动地,且其还自请了贞节牌坊,如此嘉行定会传遍全国令天下百姓称赞,于公于私此都乃两全其美之事,还请霆王成全!”
“娘!”
云听惊喜的望向右前方那端跪在地的人影,方才如临崖边的摇摇欲坠之感霎时无影无踪,隐忍多时的情绪也终于有了可以诉之宣泄之人,在皎洁的月辉与灯火的照耀下,两滴珠泪如星坠落一闪而逝。
明老夫人转过头,正看到她那已露出真容喜极而泣更显瑰色的的芙蓉玉面,清美的夜色中,如此瑰姿美丽的脸就这般美眸含泪殷殷相望,连她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看了都忍不住心动怜爱,更莫提那强权霸道的男子。
婆媳二人凝泪相望,同是失了丈夫形影单只相依为命的女子,配着这犹带烟呛气味的凄凉夜色,直叫再是心硬如铁之人都忍不住心生叹息。
凤霆坤将目光从那美得过分的女子脸上收回,深沉的眸转向自方才便脸色阴沉可怖的凤敖沉声说道:“你既位高权重,便更应勤修己身以身作则,如此枉顾他人之意强夺□□之行,与恶霸何异。若你仍执迷不悟,就莫要怪我去信盛京,请天子发落!”
沉稳铿锵之语听得云听三人心头大定,他们三人位卑言轻,可一个王爷再加上天子震慑,那凤敖难道还能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寡妇挨得天子训斥,乃至于名声折损吗?
云听自觉已有转机,便迫不及待的用力推拒揽在腰间的铁臂,她一时一刻都不想待在他的怀里。
但正当她以为她能无比顺利的脱身时,那强健的长臂竟是不松反紧径直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便觉天旋地转再定了神时才发现自己已被抱坐在马背之上,双腿被一条修长遒劲的长腿压在马腹之间,身子被固定在一个散发着冷怒强势的胸膛里再开不了口说一个字。
已被叫起的明老夫人和严知府也被他这意料之外的举动惊到,下意识便要上前阻拦却被一声极凌厉的炸响震挡在原地。
凤敖揽着不停在胸前挣扎的小妇人,一手快速抬起在她柔嫩的后颈处捏了下,怀中女子便软软伏在了身上。而后单手执鞭居高临下的坐于马背之上,狭长桀傲的凤眸斜睨了眼恭敬跪着的严启光,意味深长的勾了下唇,却是眸光轻转看向下方面色冷酷的凤霆坤,勾唇冷笑:“这女子,我要定了!你若要告那便去告吧。”
说完他便扬鞭厉喝一声,嘴角挂着不可一世的弧度策马离去。
“拦住他!”
“爷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第24章 你口中的他,配得与爷比……
二人一乃天子亲子, 一乃天子视如亲子的外甥,一为一军主帅,一位当朝太尉, 能被二人点到身边作随从的手下皆是忠心耿耿身手不凡之人。身份相当,地位相当, 遂双方手下一经交手谁也不曾势弱三分。
且因着凤敖一马当先气势强劲,那拦路的亲兵被其势所摄动作不由便慢上几分, 且其本就身手不俗, 一条马鞭如同蛇舞鞭鞭未落空, 但有拦路者尽被抽中了脖颈甩翻在地。
不过须臾, 那二人一马便以极嚣张的姿态消失在府内众人眼中。
凤敖携着被挑衅的怒火一路疾驰,只用了不足两刻钟便回到了钦差别院,却他便是怒火中烧也还记得将怀中被人惦记争夺, 终属他所有的小妇人调换了姿势未颠伤了她, 一路行至主院将人压在床上单手拎着她双腕捏着她细嫩的下颌,异常灼亮的凤眸深凝着她,微喘着气欺下身低语:“第二次了,短短不到半个时辰,你两次失信于我,”
云听虽身子未受颠簸,但那般迅疾的马速仍是晃得她头晕不适, 再加之被猛地压入榻间时陡然的失重感都令她气息难平。
感到下颌被猛地向上一抬,她抬起愤恨晶亮的眸恨恨瞪着他, 微喘着气冷嘲道:“与你这等强盗恶霸之徒有何信誉可言!”
凤敖忽地笑了, 他看出她灼灼晶莹的美眸中那虚张声势的有恃无恐,更贴近了她意味深长道:“你以为凤霆坤真的是来救你的?”
他看着她蓦地颤晃的水眸,心中深思, 面上却不改色的压灭她的希望:“若他真有心阻拦,你以为我会如此轻易便能带你离开?傻姑娘,你也听得我二人的关系,你以为,他会为了你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而不顾兄弟之情,与我为敌吗?”
见她眼中的光亮渐渐暗淡,凤敖顿感心中不适,他不喜她了无生气的恍惚模样,但这小妇人实是心太活,太倔,但有丁点风吹草动就想要逃离他,他得让她知道他想要她,她就得给他,谁来也救不了她。
但他又不想她这般死气沉沉的跟着她,他喜欢看她怒凶凶瞪着他的精气样,更私心里,他更想看看,那个短命鬼得到的她,是何种模样的。她这张玉颜娇艳的脸上定是会露出甜如蜜的笑来,温柔的,热情的,魅惑的,只是如此一想,他便又期待,又嫉恨那曾得她千般情态如此情钟的男人。
他皱了眉暗道自己竟又不自觉与一个已经死了的男人计较,又越觉兴致盎然,想要得到他未曾得到的。
便柔了眸色,温了嗓音语带诱惑道:“爷知道你不过是忘不了前人对你的好,爷可应你,你安心跟了爷,爷只会给你更多,他能给你的,爷都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爷也能给你。在爷身边,再没有人敢觊觎你,将你夺去。云听,听儿,你--”
“不许你这样叫我!”
云听怒红着眼情绪激烈的打断了他,她的身子动弹不得,她便用力仰起头眸中清醒且充满着恨意怒视着他:“你不配与他比,更不配叫我的名字!”
凤敖脸上自己都不知真假的柔色僵住,而后缓缓冷沉下来,捏着她扬起的下颌俯下头,逼视着她轻声冷语道:“那你且就听好了,爷叫什么全凭爷想不想,喜不喜,而非你所觉。既这名字被旁的男人叫过,那不要也罢,既跟了爷,爷自会为你取个新名字,唯爷能叫的,专属的名字!”
“且想清楚了再答,你口中的他,配得与爷比吗?嗯?”
许是他眼中与话中的冷酷吓到了她,她就这般睁着水润的美眸愣愣的望着他。
凤敖似也是被她眼中的痛色刺到,忽地松开了她翻身而起,立在榻边整理了下微凌乱的衣发,转身时又忍不住再看了她一眼,微一思忖语气微缓道:“那欺你的守尉之子爷已下了大狱,合着他之前欺民霸世之行,予以斩首死不足惜。”
见她仍是不为所动,凤敖难得好兴解释的心霎时坠落,不适的皱了下眉,最后瞥了她一眼:“你便好生在此歇着 ,且想一想,若无爷护着,以你之姿与明家孤寡,能安然几时?”
待出来后,他的脸色已不复方才屋中时那不自觉带笑的模样,扫了眼回来复命的吕金大步走到堂中坐下,想到方才明府之事,他仰起头靠在椅背上,神色莫测的冷嗤一声:“去查 ,是谁给凤霆坤报的信,他与明家是何关系。还有,”
他方才回来时便在心中仔细斟量,明家的底细他早已命人查清,这明家人口单薄根本无有可能与凤霆坤结识的可能,府中两名女子就不可能接触到远在陵渡城的人,那么唯一有可能的,便是那刚死不久,且有绝伦聪智的明霖。
想到这人死了还能给他设阻,加之对他的复杂羡慕,凤敖倏地睁开慑人的眸,冷冷一笑:“着重去查那明府的病秧子,他在世时与何人交友去过何地做过何事,所有的,丁点不落的,爷都要知道!”
吕金知道他家爷是动了真怒,忙应了声。后想到一事,觑着他家爷的脸色小心说道:“爷,那霆王殿下要去信盛京之事...”
“告爷状的人还不差他一个,”
凤敖成竹在胸的骄漫嗤笑:“他身为一军主帅无令擅自离营已是有罪在先,若他真敢去信盛京,爷倒是要看是他延误军机之罪大,还是爷要一个女子过大。爷那表哥最重体统,他不会为一个女子得罪一朝太尉,今夜他能如此破例,已是够到极限。爷倒是好奇,托他之人到底是用何等法子能使得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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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气焰高涨存在感极强的男子携着张狂之势离开后,灯火通明的明府中死寂了几息后,有那衣物摩擦和利落的脚步声迅速传来,咚的声重重跪地打破了死寂:“属下等失职,请王爷降罪!”
凤霆坤垂眸瞥了眼地上亲兵颈间浸血的鞭痕眸光渐深,挥手叫起后微偏头看了面带忧色身穿官服的男人一眼。
严启光瞬间会意,忙一整神色后退一步拱手拜道:“若王爷无事吩咐,那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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