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书房内,沈二爷冷冷清清坐在书桌旁,虽然面前放着书,可眼前却浮现出少女的身影,他揉了揉太阳穴,静了静心取过一旁毛笔正要写字,不小心将笔架砰落在地。
门外的兴文听得声音,连忙道:“主子,怎么了,可要奴才进去帮忙?”
沈二爷俯身,将笔架拾起,此时衣襟内悠然飘落一块帕子,覆在他的手背上,他定定看了许久,方才沉声道:“不必,你去将储藏间的书理一理,无我吩咐,不可进来。”
兴文闻言,一头雾水,然而想起方才自家主子和少夫人不欢而散的场景,只当是他要静一静,便应了一声,提起一旁的食盒,退了下去。
沈二爷看着手中的帕子,上头的水渍已经淡去,只余几朵泛着粉的蔷薇花,最底下还绣了一个小小的“碗”字,歪歪扭扭,不用猜也知是阮绾自己绣的。
午后日光灿烂,透过百花窗落在地面,,影绰绰透过窗子的花纹倾泻了一地,书房相比于少女在时,显得极为冷清。
窗户旁的高几上摆着小盆的栀子花,枝叶肥厚,花瓣雪白,香气浓郁,沈二爷指尖摩挲着帕子上的花瓣,眸色幽深。
此时阿芝婀娜着腰肢回了大房,刚进垂花门,便看到有个男人坐在亭子里喝茶,同几个样貌美艳的丫鬟说笑。
她脚步一顿,想起大夫人说的话,正要转身离开,便听到身后传来男人爽朗的笑声道:“怎么见了我就跑?”
阿芝闻言,微微侧身,便对上亭中男人的目光,她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躲不过了,便走进亭子,行了一礼道:“奴婢阿芝,见过大爷。”
眼前男人,正是大房嫡长子沈鸿光,好喝花酒,平日最爱美人,还未成亲,家中通房已经塞了满满一院子了。
他这几日听说大房来了一个美人,便又生了心思,谁知大夫人是给沈彦恺准备的,他顿时生了争夺之心,便派人注意着阿芝的动向,得知她今日送点心去二房,所以故意守在此处。
“起身吧,你去了何处?”沈鸿光明知故问,就是没话找话,女子一直低着头,他顿时就来了兴趣。
“回大爷,奴婢奉大夫人之命,给二爷送点心,如今正要回去复命。”阿芝心里记着大夫人的话,她是好不容易从那等狼窝中脱离出来的,如今只要不犯大错,就能在京都讨一个安稳生活。
然而大夫人警告过她,不能靠近大爷,只要将得了沈家二爷的心,她就能顺利拿到一大笔钱财,到时候再谋其他生计便是。
阿芝刻意远离沈鸿光,态度不冷不热,若即若离,让沈鸿光看得心痒痒,他走近女子,笑道:“抬起头让爷看看。”
“时辰不早了,奴婢还要给大夫人复命,先告辞了。”阿芝故意装作没听到,抬步就要离开,然而下一瞬,她便被沈鸿光一把拉住,身子不稳,整个人摔在沈鸿光怀里。
女子娇媚,眼波流转,柳眉微蹙,面上带着慌张之意,腰肢曼妙柔软,沈鸿光紧紧将人护在怀里,彻底看呆了。
“怎么,爷还不如二房那个病秧子?他不能人道,你就算到时候进了二房,成了他的女人,你不会幸福的。”沈鸿光直言直语,将沈二爷贬的一无是处。
虽然此言并无根据,但沈二爷身边没有任何女子,连通房丫鬟都没有,府里人私底下都如此认为,一来二往,三人成虎,自然就成真的了。
阿芝被男人抱着,小脸通红,听得沈鸿光这么一说,心里微动,而且这沈鸿光同沈家二爷比起来,更会哄女人。
她想起方才看到少夫人从书房里跑出去,而那沈家二爷压根没有任何举动,而且还沉着一张脸,就算生得模样不差,却冷心冷肺,这种男人压根不值得女人喜欢。
“大爷说笑了,奴婢初来乍到,并不了解这些事,您若无事,奴婢先告退了,请您放手才是。”阿芝敛下心事,装作不在意道。
沈鸿光头一次见到这种冷面美人,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只能松开手,将女子扶稳时,还往她腰间捏了捏,面上尽是垂涎的笑意。
阿芝低头行了一礼,转身离开,然而朱唇却是微勾,眼底带着几分深意。
此番场景,被躲在垂花门后的青眉看的一清二楚,沈鸿光说的那些话,她亦是全部听了去,她眼底露出几分笑意,连忙转身朝着二房的院子走去。
此时正在二房正院的阮绾,正靠在罗汉床上发呆,手中拿着话本,倒了不自知,脑海中尽是沈二爷冷漠的目光。
她想起离开前看到的阿芝,不由懊悔地哀嚎了一声,那样的美人,连她都喜欢,更别说男人了,若阿芝是个狠人,她一定果断下狠手。
然而阿芝并不是那样的人,前世沈府落败,沈二爷被段秉言赶尽杀绝,是她和沈鸿光给二房提供了庇护之所,于情于理,便是恩人。
假如……假如沈二爷真的喜欢上阿芝,那她该怎么办呢?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青眉棠走了进来,看着自打从书房回来就愁眉苦脸的姑娘,不由担心道:“姑娘,您怎么了,可是二爷惹您生气了?”
“青棠,你觉得二爷是个什么样的人?”阮绾翻了个身,闷声问道。
青棠闻言,皱着眉头想了想,她看着自家姑娘不甚开心的模样,心里有些忐忑,开口道:“奴婢实话实说,姑娘不要介意好不好?”
“自然,你说。”阮绾将话本放在一旁,抱着软枕看向青棠。
“奴婢觉得二爷为人正直,对您也还行,起码没有像大房那位大公子一样,是个花心萝卜,不过……不过二爷性子冷淡,奴婢有时觉得他好像没将您放在心上。”青棠自然是站在自家姑娘那边考虑的,她一直都觉得沈二爷太冷淡了。
按理来说,自家姑娘模样生得极好,而且更是处处为整个二房着想,这二房除了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二老爷之外,好像只有听禾小姐是唯一在乎自家姑娘的人。
“傻丫头,二爷其实是很好的人,只不过性子寡淡而已,不过说实话,有时候性子的确又硬又臭!”阮绾低头把玩着挂在胸前的长命锁,笑着说道。
青棠看着自家姑娘眉眼带笑,是以前不曾有的模样,以前就算是和段公子有来往,也不曾露出这样温柔的目光。
她心里一顿,迟疑片刻,方才道:“姑娘,您……是不是喜欢上二爷了?”
青棠话音一落,阮绾手中动作一顿,顿时小脸通红,她想起今日男人沉声唤她“绾绾”,脑海中便不由自主浮现男人俊美的脸。
然而一想到沈二爷,她就想起方才男人冷漠疏离的样子,心中顿时来气,脸红否认道:“怎么可能,我……我……只是想弥补他而已,这是我欠他的,而且我们只是交易关系。”
阮绾话音刚落,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声响,阮绾透过窗子看去,便对上沈二爷阴沉沉的目光。
他听到了,自己说的那些违心之语,她是不是应该解释?
沈二爷手中提着一个食盒,瞧着像是八宝玲珑点心盒,他将食盒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凤目覆了一层寒意,深深看了阮绾一眼,转身离开。
阮绾见状,连忙起身下榻就要追上去,然而脑海中突然响起青棠方才问她的问题。
她不由止了脚步,她若是不喜欢他,又为何要去追他呢?
她看着放在桌上的食盒,光着脚走过去,呆呆坐在凳子上,连足心被石子划破了未曾察觉。
青棠连忙拎着绣花鞋走到她身侧,一边给她穿鞋,一边道:“姑娘,方才那人好像是是二爷,他是不是生气了?”
阮绾并未言语,她此刻心乱如麻,明明只要大大方方将心中所想说出来便可,如今又因为自己的原因,让沈二爷生气了。
“青棠,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感觉呢?”阮绾低声喃喃,下意识抓住戴在颈间的长命锁,心里憋着一股委屈却又不知如何疏解之意。
喜欢一个人,真如话本里所说的那般,心房涨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会因为那人欢喜,亦会因为那人伤心么?
作者有话要说:
沈二爷当着绾绾的面:好,让人进来。(背后,将人赶出去)
吃瓜群众:可恶,让他装到了。
绾绾有些矛盾,一边是因为前世的亏欠,一边是因为原生家庭的影响,依恋情感建立不好,不过过了这一关,两人就能初步坦诚啦~
第45章
二房的园子内种了不少花, 正值夏日,栀子花开得正好,香气浓郁, 茂盛生长,枝叶肥大, 浓郁着盎然的夏意。
阮绾最喜欢的地方, 是靠近前院的爬了满墙的蔷薇花,湿润的南风吹过时,花的香气便会被晃荡出好远。
如今她又坐在这面花墙下, 不过蔷薇花,已所剩无几,前几日下了一场雨,花瓣早已零落成泥,如今只余浓绿的叶子, 同南风相碰,发出悉悉呓语。
“好久没来了这里了,没想到花季已过。”阮绾坐在一旁,心里一阵失落。
她之前还想着,和沈二爷一起赏花呢, 可惜了。
沈听禾正坐在栀子花旁画画, 听得阮绾一说,以为她前不久来过, 便笑道:“原来嫂嫂来过这里, 都怪我前几日只顾着读书,应该带着嫂嫂好好逛逛园子。”
“不怪你, 是我懒得出门罢了,倒是我今日拉着你出门散心, 会不会耗费你时间?”阮绾笑着看向沈听禾,她这几日闷在屋里,整个人昏昏沉沉,若非青棠出言相劝,她还不会出门。
“并不会,我陪着嫂嫂是应该的,嫂嫂别想哥哥了,他就是那种烂脾气,过几日一定会给嫂嫂赔礼道歉的。”沈听禾听说兄嫂吵架,虽然不知发生何事,但心里也担心阮绾。
阮绾闻言微怔,她和沈二爷已经好几日没说话了,如今他夜间也不回院子,就算是她想说话,也没机会说。
她淡淡笑道:“好,我知道了,我就是想透口气。”
沈听禾看着阮绾强欢颜笑的模样,心里有些担心,便将画笔放在一旁,走到阮绾身侧,安慰道:“嫂嫂,你若有什么话不方便说,你告诉我,我去和哥哥说。”
阮绾闻言,不由轻声失笑,她捏了捏沈听禾的脸蛋,“没什么,你赶紧画画去吧,我在这里随便转转,剪几枝花回去插着。”
言罢,她便起身带着青棠朝着园子深处走去,沈听禾见状,只好作罢,便继续坐回去画画。
阮绾一路走着,静静看着周围景象,心里郁气终于消了几分,就在此时,一旁的灌木丛后传来一阵说话声。
“诶,你听说了吗,最近二爷和少夫人闹别扭了。”
“自然,听说是因为一个名为阿芝的女子,那个女子是个扬州美人,不仅性子和善,而且身段生得极好,要我说,比少夫人强了不知多少呢。”
“那个女子日日都给二爷送宵夜,听闻昨夜还给二爷抚琴了,前院传出了说笑声呢,看样子,二爷是醉卧美人膝啦。”
“可少夫人就可怜了,明明是低嫁,如今丈夫又不喜欢她,唉……女子真不容易啊。”
“有什么不容易的,她是宰相府千金,金枝玉叶,估计也看不上二爷这种老男人,我瞧着,指不定少夫人乐见其成呀。”
“对啊对啊,少夫人嫁过来之前,同段将军府的小公子是青梅竹马,两人被迫分开,我估摸着,这也许是两全其美。”
几个丫鬟一言一语,将这几日二房发生的事情说了个遍,阮绾静静听着,并无任何表情,瞧着像是局外人一般。
站在一旁的青棠闻言,气得胸口起伏,低声骂道:“一群长舌妇,看奴婢不撕烂她们的嘴!”
言罢,青棠便打算朝着那几个丫鬟走去,阮绾见状,一把拉住了青棠,她朝着青棠摇了摇头,低声道:“不必在意,我们走吧。”
青棠不可思议看着自家姑娘,急急道:“姑娘,她们这么过分,这要是放在宰相府,早就打发出去了!”
“青棠,众口悠悠,打发了这几个,还有更多个人,如今大房掌着中馈,还轮不到我安排人。”阮绾风轻云淡说道,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准确来说,她如今没有心思理会这些事,她如今脑子很乱,明明事情都按着她所想的方向发展,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呢?
“姑娘,您最近怎么了,奴婢总觉得您和之前不一样了。”青棠如今压根看不透自家姑娘想什么,就算至少姑娘和二爷吵架,姑娘也不会如此模样。
阮绾脚步一顿,微微侧目,疑惑道:“何处不同?”
“以前您和二爷吵架,就算是生气,也绝不会伤心难过到如此地步,更不会吃不好,睡不好,如今感觉……感觉为情所伤,奴婢觉得你是喜欢上二爷了,才会如此。”青棠实在憋不住了,一鼓作气将心里所想全部说出来。
青棠一番话,惊醒梦中人,阮绾怔怔看着青棠,愣了好久,听着“砰砰砰”心跳声,一声一声,像是要将她吞没其中。
她……她喜欢上二爷了么?所以才这般心心念念,在意他,甚至想占有他,只想让他成为自己的男人?
好像是这样啊,同话本里提到的有所出入,但相同之处在于,她吃醋了,她不想看到沈二爷有别的女人。
“青棠啊,你还真是不给我反应的机会呢。”阮绾喃喃自语,捂着脸笑出声来了,只觉得心胸顿时开阔不少。
青棠一头雾水看着自家姑娘,压根弄不懂自家姑娘为何突然笑起来,然而看着她眼底真心实意的笑,青棠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不待她多想,阮绾又自嘲地笑道:“你说得对,我的确喜欢上二爷了,喜欢而不自知。”
她就算看了很多话本,也弄不懂喜欢为何物,原来这个世间的情意,并非千篇一律,可唯一确定的是,她是喜欢沈二爷,才会如此在意他的。
“姑娘,那您要不要去问问二爷,说不定二爷也喜欢您呢?”青棠闻言,忍不住喜笑颜开。
阮绾闻言愣了许久,既然喜欢,那就去告诉他,有何不可?与其在这里悲春伤秋,不如大大方方表明心意。
就算被拒绝,也没事,没事的。
“好,我去找他。”阮绾笑着点头,心里的大石头轰然落地,纠结了好几日的事情,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阮绾抬步朝着前院的方向走去,刚经过角门,便听得不远处的亭子传来一阵说笑声,细细听去,夹着男人低沉的声音和女子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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