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诀笑了,“哪有这么好捡?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吗?”
“像我这样天赋绝佳的确实不好捡,捡个笨点的总行吧,但是也不要太笨了,像青黛那么笨的不太行。”
“你这话别让青黛听见了,那两口子跟你没完……”
“还打得过我不成?”
邹子彦只留了她一会儿,便原封不动将青诀送回去。按照霖岚的说法,他们成亲之前是不能见面的,否则会触怒神灵,他实在太想青诀了,忍不住把她接走。
霖岚一见他们,便开始喋喋不休。
邹子彦找了个借口溜走,留下青诀一个人面对他的说教,说得她头都疼了。
后来李向就找他有事,终于将霖岚带走。
青诀刚坐下歇息,又见外面跑来兴奋的青黛,跑过来握住她的手,“宗主!我刚刚看了你的嫁衣,好漂亮啊!”
青诀还没看过完整版,“是吗?”
“不是,好长的裙摆,上面还用金丝绣了青雀神图,你说你大婚当天会不会有青雀神降临,带来福泽?”
青雀神现世,万年难得一遇。
青诀压根就没想过,“还行吧。”
“上面还用金丝做了翎羽,漂亮了。宗主你要是穿上,肯定是万众瞩目,百宗臣服。”
青诀笑了笑,喝了一口茶。
还百宗臣服,不把她骂到自闭都不错了。
她放下茶盏,“我准备辞去首宗之位。”
青黛的茶刚喝到嘴里,“噗”地一声就吐了出去,她瞪大了眼睛,满脸写着不思议,“为什么?当首宗不好吗?你看那些百宗多听你的话啊。”
“我和邹子彦大婚,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轻则危及我自己,重则危及整个青雀宗。但我也不愿委屈邹子彦,让他娶得不明不白,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主动辞去首宗之位,对百宗宣称我将以身饲魔,换取修仙界数百年的和平,那群人肯定巴不得我赶紧嫁过去。”
以首宗之位换名正言顺。
青黛恍然大悟,“宗主此招太妙了!”
青诀笑得从容,“至于青雀宗之位,我只能明面上交给霖岚,私底下暂代,等选出合格的继承人便交给他,我就和子彦游山玩水去了。”
“宗主真是深明大义。”青黛夸完,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宗主是因为把位置交出去了,所以去游山玩水,还是因为想要游山玩水,所以把位置交出去了?”
青诀笑而不语,喝着杯中的松青,感叹道:“这茶是真的合我胃口,百喝不腻。”
辞去首宗之位的消息一出,百宗震惊。
知道的都说青诀狡猾,本来就和邹子彦两厢情愿,还非得给自己脸上贴金。
不知道都在赞美青诀的深明大义,为之感慨万千,感激涕零,感天动地。
青诀对这样的反馈很满意,她在退位之前还发表了一番感人肺腑之言,有些宗门不明所以,还被她的言论感触,哭得稀里哗啦,誓要追寻她的脚步。
尤其是流云宗的云岭,哭得眼眶带血。
他咬牙切齿,对邹子彦的恶行深恶痛绝,还发誓他会倾尽全力杀掉邹子彦,还她自由。
青诀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她劝他:“你打不过他,去也是送死。”
他义正言辞:“就算打不过,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青宗主往火坑里跳!”
青诀感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真的没必要……”
“有这样的必要!是我等无能,让青宗主蒙受这样的委屈!青宗主放心,我就是豁出这条性命,也绝对不会让邹狗得逞!”
邹、邹狗?
青诀抬头看了一眼屏风后的邹子彦,他的脸都黑了。
云岭陷入悲痛中无法自拔,他转身问脚下百宗:“谁愿意随我去杀邹狗,救青宗主于水火之中?”底下鸦雀无声,他痛心疾首道:“泱泱百宗,难道就没有一个愿意与我同去吗?”
底下仍旧无人应声。
青诀赶紧阻止他,“别说了,我自愿的。”
“青宗主怎么会是自愿的?”云岭情绪激动,“你怎么会愿意委身于那邹狗?你愿意为了大义牺牲自己,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葬送自己的一生!”
邹子彦的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
青诀生怕这傻子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讪讪离去。
云岭还在煽动大家伙的情绪,想让他们跟自己一起去杀魔。底下人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拉倒吧你,人家青宗主跟邹子彦两情相悦,本来就是要成亲的,如今不过是换了一个正大光明的说法而已,你还真当真了……”众人摇头离去。
留下云岭,痛心疾首。
他的女神,居然喜欢大魔王?
回去路上邹子彦的脸色臭得不行,他盯着她看了半天,忽然问:“那小子喜欢你?”
青诀反驳:“哪有,你别冤枉我。”
“那他为何要为你送命?”
“他就不能是侠客心肠,心里有个英雄梦吗?”
哼,一口一个邹狗,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邹子彦正想着,哪天把他头发给剃光。
青诀见他不满,笑了,“邹…狗狗?”
邹子彦的眼神瞬间变了,他立马扑过去,将她按在怀里猛咬,啃得青诀发疼,她眼带委屈道:“都咬疼了,你还说你不是狗……”
他的声音一沉再沉:“再敢说?”
“又不是我说的,那傻子先说的。”
她说完又被按住咬了一口,咬在嘴唇上,疼得她眼泪冒头。
青雀宗到了,邹子彦怕被霖岚瞧见自己,又得骂他不守规矩,只能愤愤不平地离去。
马车停下,霖岚接驾。
他一看到青诀嘴上的伤口,目光立马就沉了,言辞犀利道:“宗主拿属下的话当耳边风吗?说了不能见面,还在偷偷见,就不怕坏了规矩,神罚降临吗?”
被数落的青诀无奈极了。
明明是邹子彦破坏规矩,怎么每次挨训的都是自己?
初春一到,大婚降至。
那天的盛状很多年后都还在被人津津乐道。
无数青雀飞天而舞,衔着花瓣飘落。
焱兽和噬月兽同时开路,巨青蟒身旁护驾,还有无数的灵兽灵宠,伴随其后。
青雀宗弟子倾巢而出,数之不尽的红色铺面天地,数十匹衍行兽拉动车架,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缓缓行驶。
那天青诀并未邀请什么人,送行的也不过一些旧相识,但也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千机宗的少宗主楚经秋,一掷千金。
聊盛斋的老板盛如玉,一呼百应。
盛柳宗的夫妇,言情书网。
还有南峪城、无数的宗门瞩目送行,甚至连奴隶场众人也都跑上了长街,为她送嫁。
青诀高坐在花架之上,神情冷然于世。
她这一生颇为传奇,受过她恩泽之人多不胜数。她却什么青名都没有留,两袖清风,一身孑然而去。
队伍来到魔界之处,不能再往前一步。
邹子彦已经等候她多时,他踩着上古凶兽螭尤,身后百万幽灵大军,恭迎她的到来。
都说正邪不两立,是这世上有一种感情,哪怕刀山火海、万人阻挡,仍旧不能使之动摇。
邹子彦一身火红的喜服,将他映衬上烟火红霞,他带着百万幽灵,朝着她飞身而下。
而青诀也站起身来,伸出自己的双手。
那是一场,双向奔赴的爱恋。
世人只见邹子彦拉住青诀的手飞身而起,长长的裙摆如霞光一样铺满天际,金丝青雀于飞。螭尤盘旋于天地之间,两个身着喜服之人如火焰相遇,完美融入一起。
邹子彦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
两世妄念,终成今日。
青诀情不自禁落下了眼泪。
滚烫的眼泪灼伤邹子彦的心,他一身喜服,丰神俊逸,为她擦去眼泪,“青黛出嫁之时哭得眼睛都红了,你还笑话她,说自己出嫁时绝对不会哭,你看你现在。”
青诀笑着落泪,“是我高估了自己。”
他擦去她的眼泪,叹息着:“别哭了,一看你掉眼泪就心疼……”
青诀点头,义无反顾地投入他怀中。
她本是孑然一身,是他给了她安稳的未来。
地面上的青黛忍不住又哭了,楚经秋问她:“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我都没有哭。”
“我这是,喜极而泣。”青黛擦着眼睛,越擦越多,“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他们走在一起特别不容易。”
“切,有什么不容易的。”楚经秋酸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只要青诀愿意不就行了?这要是换了我,我肯定办得比这还盛大,比这还了不起!我说得对不对,霖岚?”
霖岚没有回答,他的视线全在青诀身上。
她的两世红妆,都是与邹子彦一起,他们之间难道真的是天定姻缘吗?
青黛回头,瞧见楚经秋眼睛有些红,便问他:“楚少宗主你也是喜极而泣吗?”
楚经秋难过得都想骂人了,喜他鬼的而泣。
他身旁的霖岚却显得格外沉默,他抬头仰望着青诀,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以后,还能经常见到她吗?
人群中忽然发出惊呼:“那是什么!”
在众目睽睽之下,云层中有一只飞鸟若隐若现,它的羽翼为青色,拖着长长的尾翼,和青雀宗的青雀神像非常相似,难道是青雀神降世了?
青雀宗的弟子,皆跪下叩拜,大呼:“神灵降世,庇佑我宗!”
先前还对这场婚事抱以恶意之人,此时心中皆是大惊。神灵在这个时候降世,岂非是认同这门婚事的?
一声长鸣刺破天际,青雀于云间飞舞。
底下螭尤盘旋,两厢呼应,呈龙凤之态。
一正一邪,互相融合,为天下之奇景。
他们二人便于上古神兽与上古凶兽的庇护下,红衣如火,缓缓踏入魔界,随百万幽灵消失在魔界交界之处。
人群的林霄,忽然顿住了脚步。
在青雀神的背上还有一位仙子,她白衣翩飞,御使着青雀神而去。
自那惊鸿一瞥之后,这是林霄第一次见到那位仙子。他拨开人群,不顾一切地追寻青雀神而去,底下人都说他疯了,修者怎么能追得上神兽?
林霄连影子都跟不上,眼睁睁看着他朝思暮想的仙子离去,消失于九天。
他落到地上,精疲力竭。
随后便笑了。
他的仙子一直都是真实存在的,她就在九天之上,只要他踏入这九天,才能与之相见。
青黛追过来,大喊着:“林霄,你刚才追什么呢?”
他笑着说:“追一个梦。”
但是从今天开始,那便不再是一个梦,而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
窗外喜气洋洋,屋内却阴冷得怕。
阿修赶紧关上窗户,生怕青诀大婚的消息传了进来,惹宗主伤心。
齐陵已经病入膏肓,整个人瘦得脱了骨相,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身后。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睁开浑浊的眼睛,问他:“谁成亲了?”
阿修不敢回答,他的欲言又止已经暴露了真相。齐陵眼睛里微弱的光芒,以肉眼见的速度死去。
他轻轻咳嗽着,鲜血落在他指尖。
骨瘦如柴的手有些颤抖,他的声音里压抑着痛苦:“是啊,初春到了,她说过初春便与我成亲……”
空洞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有股腐烂潮湿的气息,曾经风光霁悦的公子,就在这样默无声息中腐朽着,无人知晓。
他神色空洞道:“阿修,我好像活不久了。我死后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将我的尸身火化,葬于万相湖中,若我母亲问起,便说我在闭关,让她安享晚年……”
阿修的声音带着悲凉,“宗主,你不会死的,只要你放下心结,你的病就能好起来啊。”
或许是真的好不起来了。
又或许是他本来就不想好起来。
齐陵神色恹恹,望着窗外的一抹新绿,深陷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阿修,初春到了,能帮我折一抹新芽放在床头上吗?”
阿修想着他是要振作了,便擦干眼泪答应他:“好,我现在就去帮你折。”
一抹新绿,代表着初春。
也代表青雀宗和青诀。
那是她最喜欢的颜色,而自己是她那时最喜欢的人,如果真的成了,她该有多开心?
齐陵强撑着从床上走下来,一步一咳嗽,每一步都用尽浑身力气。他仍旧想靠着窗户近一点,离那抹新绿近一点,就好像她还在自己的身边。
窗外喜乐不停,响彻大街小巷。
他恍惚中好像看到一抹红色飞天,她满心欢喜地投入对方怀抱……
——齐陵,初春过后我们就成亲吧。
——好,初春过后就成亲。
齐陵笑了起来,他仿佛真的看到了曾经喜笑言言的青诀,她的眉目中带着对他的爱意。
在她最喜欢的季节,和她最喜欢的人成亲,惜没能见一见她亲手为自己绣的飞龙在天的腰带……
他忽然停下了笑意,眼泪顺着下颚大颗大颗地滑落。他不得不承认是自己一手葬送了美好,上天给了他一次机会,他却没有珍惜。
她注定,不属于自己对吗?
他忽然又笑了起来,一大口鲜血从口中吐出,在混沌中,他看到阿修惊慌失措的身影正朝着自己跑来。
手中的那抹新绿,是他望而不的梦。
身子慢慢地倒向地面,鲜血染红白衣。
他最后半闭的双眼仍旧紧紧盯着那抹新绿,直至眼中慢慢失去光彩……
齐陵死了,死在了青诀大婚的当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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