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青诀之间有她母上亲手种下的血契,这是最恶毒的一种契约。
一旦离开契主,便会每日受锥心之苦,全身溃烂而死。
她这是在威胁他。
齐陵咬紧牙根,“我不怕。”
青诀平静地看着他漂亮的侧脸,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般让她无法自拔。
“既然不怕,那你走吧。”她抬手解开他身上封印修为的法术,“等会我会让青黛把凌霜剑还给你,送你下山。”
齐陵看着手中恢复的灵力,哑然失声。
她把他困在青雀宗整整十五年,病态地喜欢着他、折磨着他,让他每天都生不如死。
他以为最终只有死亡才是他的归属,结果她就这么放过他了?
“母上留下的血契,我现在解不开。你若是命硬能撑到我学会《唤灵诀》第八重,我倒是不介意帮你解开。”
青诀说这话时声音很冰冷。
因为前世她卯足劲也才到第七重,第八重更是遥遥无期,而血契最多让他活两年。
她给他许了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兑现的承诺。
“以后想死不用通知我,谢了。”
青诀转过身不再看他,前世痴迷他的美貌无法自拔,为他忤逆母上,为他荒废修炼。
今世一看到他的脸却会想起他冷眼旁观的模样,想起跳下千骷洞全身被碾碎成泥的痛楚,突然就很不是滋味,甚至有些憎恶。
以前她总觉得只要自己用尽全力去喜欢他,总有一天会让他看自己一眼。
现在她已经明白了,这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对他再好,他也会找机会咬她一口。
既然如此……
“宗主,”正好青黛带着霖岚赶来,“齐公子没事吧?”
她摇头,“你们送他下山,把凌霜剑还给他。”
“?”青黛以为自己听错了,“送谁下山?”
“齐陵。”
青黛觉得青诀可能是疯了,她以前为了这位公子要死要活,忤逆前宗主,被打得皮开肉绽也不让开。
还曾为了他的伤去龙潭虎穴取药,帮他挡剑、挡鞭子,宁愿自己受伤也要他完好无损。
公子一离开,她就跟疯了一样到处找,甚至跪地祈求他不要走。
只要他说一句“不喜欢”,她就会难过得整宿睡不着觉。
众人都习惯了青诀为他痴迷纠缠的模样。
她突然说要放他走?
“宗主,你是不是病糊涂了?你把他放走,就抓不回来了。”
青诀理解青黛的震惊,她年轻时确实做过很多疯事,但其实母上死后的那几年她已经没有那么疯狂。
尤其是到死的那一刻,更是坦然接受齐陵不爱自己的事实。
“送他下山。”青诀还有比他重要一百倍的事要做。
她走后青黛还在原地纠结,“会不会我把齐公子送走,明天宗主找不到人又来责罚我吧?”
在旁边沉默许久的霖岚抬眼看向青诀离开的方向,温和笑道:“你若是担心被宗主责罚,不妨你去取剑,我带齐公子在山下等你,这样宗主即便要责罚也是责罚我。”
青黛跟找到救星一样,高兴地蹦跳起来,“霖岚你人真好!我去取剑了!”
霖岚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拢,他送齐陵下山,两人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
一直走到山底下,霖岚才笑道:“恭喜齐公子,脱离苦海。只是血契未解,齐公子你只怕是……”
齐陵捂住胸口,已经感觉到血契在身体里作祟。
他想起她以前痴缠的模样,情绪激动的时候甚至强迫在他身上刻下她的名字,顿觉厌恶。
“她死了不就解了?”
霖岚警惕地看向周围,“公子慎言。”
他和齐陵同一年入宗,齐陵因为生得貌美,被青诀看中,她的母上便做主给他们结了血契,强迫齐陵做她的男宠。
而他则因为圆滑世故,被她的母上看重,培养成青诀的心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在霖岚看来,齐陵的际遇可比他好多了。
能够获得青诀的宠爱,等于掌控了半个青雀宗。但凡齐陵有他一半的圆滑,也不至于把一盘好棋下得稀烂。
霖岚想到此处,笑了笑。
笑齐陵一根筋,真傻。
像以死相逼这种手段实在是拿不上台面,霖岚当时发觉他有这个想法时,还笑过他愚蠢,可没想到他还真成功了。
今日的青诀,在人意料之外。
霖岚摇晃着手中的羽扇,微微眯起眼睛,“齐公子,宗主恢复了你几成修为?”
“仅有五成。”
那也不少了。
霖岚陷入深思,不知青诀意欲何为。
直到青黛送来凌霜剑,齐陵握住剑柄毫不留念地转身,生怕慢了一步,就再也无法离开。
这般要强高傲,日后定是要吃苦头的。
霖岚笑着摇动羽扇目送他离开,而后回到青诀身边。她正侧着身子看手里的书,看起来一点也不伤心。
他走过去,才知道她看的是账本。那些账本一直是他在做,她从不过问。
“宗主,账本有问题吗?”
青诀看着手里的账本,不曾抬头,手指轻轻从上边划过,忽然停下。
“只是觉得奇怪,为何青雀宗欠债几千万,你却一直瞒着……还做这些假账?”
霖岚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发现了,他跪在她脚边,解释:“宗主息怒,属下并非有意欺瞒,而是前宗主担心影响你的修炼,吩咐属下绝对不能让你知道这些事。”
他说着变幻出一封密函,双手奉上。那上面确实是她母上青栾的笔迹。
霖岚生着一张沉稳的脸,眼尾略带精明,说话处事滴水不漏、不卑不亢,母上确实教得好。
青诀前世就知道这封密函的存在,只是当她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手从密函上滑过,只看了一眼便合上。
对霖岚和青黛她一直有个疑问,当时青雀宗遭难的时候,他们为何都不在她身边?
他们是否,有人参与了那次屠/杀计划。
霖岚离开,青黛又抱着小兽踮手踮脚来到她身边,小声问她:“宗主,齐公子走了半个时辰了,你后悔没?”
青诀合上账本,吓她一跳,“我为何要后悔?”
“你不是最喜欢他吗?上次齐公子逃走,半路上血契发作疼晕在路边,你把人带回来后,让我们全青雀宗的弟子都罚跪在门外,连我都跟着受了责罚。”
那事现在想想真挺蠢的,青诀不愿再提,“你养过灵犬没?”
“没呢。以前宗主不是养过一只吗?你对它千好万好,它始终不肯收拢野性,还咬了你一口。宗主一气之下就把它扔到青峰山,没过多久,它自己就拖着受伤的身体回来了。”
“嗯,这不就结了。”青诀重新打开账本,不再理会她。
青黛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两者有关联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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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青雀宗的账目一直都有问题,尤其是母上死后,问题逐渐暴露,前后不过六年,就到了人神共愤全宗被屠尽的地步。
她合上双眼,思绪翻飞,想到自己回来还不曾见过她的徒弟,又睁开了眼,“子彦呢?”
青黛正在蹲在旁边玩着小兽,“少主回来去了小峰山修炼。”
“让他来见我。”
“哦。”青黛放开小兽,起身去找人。
邹子彦来得很晚,他站在门外不肯进来,只有态度还算恭敬,“师父,你找我什么事?”
青诀停下抚摸小兽的手,她背对着他而坐,互相都看不到对方的神情。
但是不看她也能大概猜到。
他一定是满不在乎,死不认错的样子。
“子彦,你可知错?”
邹子彦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
她一心扑在齐陵身上,对其他人满不在乎,就算他在外面过个十天半月回来,她也根本不会在意。
今天这是……?
还没等他回应,青诀又道:“你身为青雀宗的少主,身为我唯一的徒弟,却对宗内之事毫不过问,整日在外结识其他宗门之人……可知错?”
邹子彦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知错。”
“既然知错,那你就收拾东西离开吧。”
他愣怔抬头,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你要撵我走?”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青诀对他都已经仁至义尽。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徒弟整日往别的地方跑,对宗门之事毫不关心,在她被逼死的时候见不着人影,到死的那一刻倒是勉强赶上。
可她那个时候,已经不需要了。
青诀垂下眼,小兽蹭着她的手,发出舒服的咕噜声。养灵兽可比养人简单得多,不需要她去猜测心思。
邹子彦心思百转,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不断地忤逆她就是想让她生气在乎,可她真的生气了,他又开始惶恐不安,怕她真得将自己撵走。
他只能认错:“这件事是我做错,以后不会再如此。”
前世青诀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哪怕那段感情已经变味,她仍然会看在往日情分上再三给他机会。但是重生一世,知道了仁慈的代价有多惨烈,她必须要痛下决心。
“你收拾东西,现在就走。子彦,我不废你修为,你也不要将属于这里的东西带走,就当你本来就不是青雀宗的人……”
邹子彦攥紧拳头,一时间想了很多恳求她的话,最终还是自嘲地笑着松开,“好,我这就离开。”
反正她从未将他当过自己人。
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齐陵,他在她心里早就不重要了。哪怕他整月不归,哪怕是死在外面,她也懒得过问。
邹子彦转身离开。
青诀怀里的小兽似乎是感觉到什么,从她怀中跳下去,咬住邹子彦的衣袖不让他走。
区区一幼兽都会对他心怀不舍,他的师父却从来不会。
他强忍住难过,想将它带走,青诀一声:“阿灵,回来。”
小兽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青诀,虽然对他也不舍,但最终还是选择回到青诀身边。
他忍不住回头,问她:“你送我的焱兽我能带走吗?”
“不能。”
她真的什么都不让他带走。
邹子彦强忍着崩溃的情绪离开。
门外的青黛送他回去收拾东西,看他面色不佳,便宽慰他:“今日宗主心情不太好,没准过两天就让少主回来了。”
邹子彦慢下脚步,“发生了什么事?”
“今日齐公子要跳崖,宗主把他从崖下救上来之后就变得奇奇怪怪。”她说完又想起一件大事,咋呼道:“对了,宗主还把凌霜剑还给他,把他放走了。”
他顿住脚步,听完耳朵有些发麻,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这件事不可信。
“是真的放走了吗?”
“嗯,宗主解了他身上的封印,把他的凌霜剑还给他,霖岚送他下的山。”
“血契呢?血契还在吗?”
“血契……血契肯定还在啊!这是前宗主结下的契约,没这么好解的。”
邹子彦听完讥笑出声。
血契没解,算哪门子的放走?
青诀最爱和齐陵玩这样的游戏,逃走又抓回来,抓回来又逃走。
他看了这么多年,真的看腻了。
齐陵整天要死要活想离开青雀宗,可只要他离开,血契便会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他迟早会乖乖回来。
而青诀,想必也在等他回来。
只有自己,走了就真的走了。
她根本不会在意他。
邹子彦想到这里加快了脚步。她都不要他了,他还留念这里做什么?
“诶,少主你等等我?”
他回去迅速收拾好贴身衣物,准备离开。趴在门外的焱兽似乎感觉到什么,“呜呜”叫着,它力气太大,崩断了绳索,还像小时候一样扑到他怀里。
邹子彦抱着它,突然就委屈得想哭。
她送的灵兽都比她在乎他。
他抱住它庞大的身躯,想带它走,焱兽也听话地跟他走,没走几步就被青黛给拦下。
“少主,宗主说你不能把它带走!”
是啊,她什么都不让他带走。他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的时候也是一个人。
邹子彦抱住焱兽的脖子,把脸埋进去,遮挡住快要崩溃的情绪。
当初她为了送他这只焱兽,险些从天梯上摔下来,还被她母上训斥了一顿。
他心惊胆战地在殿外等她,以为她会被骂得哭鼻,后悔帮他抓灵兽。
可她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过来勾住他脖子,跟他说:“我帮你抓的那只灵兽可威风了,你以后绝对找不到比这更威风的灵兽!”
当他看到高大威猛的焱兽站在她瘦小的身体旁时,他不知道她是怎么驯服它的,他只知道,她是这世间唯一为他拼过命的人。
可如今,再也不会有了。
邹子彦到底还是忍住了想哭的冲动,他松开焱兽离开,背后传来阵阵不舍的哀嚎,引得周围的灵兽也跟着嚎叫。
青黛跟在他旁边喋喋不休,不停地让他放宽心,她还在以为他过几天就会回来。
邹子彦停在衍水桥上,从这里跨过去,就彻底离开青雀宗,他从未想过自己是被她赶出去的。
青黛像是意识到什么,忽然闭了嘴,“少主,要不你……回去求求宗主?”
可是他不想求她,本来就已经卑微到了尘土里,最后的自尊他想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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