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不往这才知道自己的妻子背着自己答应了萧穆荷这种事情,气得与卢空月大吵一架,隔日便请了病假没来上朝。
他这一倒,最开心的莫过于言秋,一下朝便跑到萧穆荷府中散播喜气。
萧穆荷刚忙完高川女子书院的事情,正忙着招纳先生,没有空理会他,言秋便在一旁跟着,萧穆荷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言秋注意到萧穆荷戴上了他送的戒指,笑容咧到耳根,“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萧穆荷愣了一下才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把手抬起来晃了晃:“你说这个?”
那是一枚玉戒指,中间的和田白玉细腻温润,精光内蕴,脉理致密,显得厚重而有质地,戒托是银质,银圈镶着一两层细密的钻石,可以调节大小。
萧穆荷转着指上的戒指,微微一笑:“说起来我让你找的人你还没有找到。”
“你不是说已经找到了吗?”言秋疑惑道。
“那是我自己找到的,和你可没有关系。”
言秋被黑市的人伏击,虽然没有受伤,但是为了博取同情还是装作受了重伤的样子在家里躺了许多天,今日听到刘不往告病才起来,错过了守心的葬礼,自然不知道乔宿的事情。
萧穆荷看出他是装病却没有拆穿,任由他在家中躺着,偶尔来探望便能让言秋高兴不已。
“那你想让我怎么将功补过?”言秋垂着脑袋,眼底亮晶晶的,全然不知萧穆荷心底所想。
萧穆荷的声音微微低了些,转着戒指道:“这次先欠着。”
第76章 .老底 ·
忙完女子书院的事情, 乔宿也不想再装神仙了,不管她是不是真的能给百姓带来福运,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匠人, 实在受不起百姓的信仰。
尤其是她现在一出门就会被认出来,动不动就要跪她实在让人胆战心惊, 楚成舟的醋酿了一缸又一缸, 恨不得现在就带她离开天乾。
乔宿也动了离开的心思,但女子书院刚刚设立,荣珍还有大半年才过十六岁, 她至少还得再待大半年。
也就是说这大半年要一直过乔装打扮才能出门的日子。
乔宿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在楚成舟陪同下去了高川书院。
书院现在有卢空月一位女先生,还有萧穆荷从青渊书院挖来的三个年轻先生,学生倒是不少,有三十几个,年从从九岁到十六不等,大都是民家女,朝臣之女倒是少。
刘不往虽不能阻止书院的设立, 但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朝中与他交好的朝臣也不敢把自家孩子送过来,来报名的几乎都是为了那句‘学费全免,成绩优异者有补贴’,乔宿问了几个,几乎家里都有弟弟妹妹,把上学当成一种赚钱的途径。
卢空月对着乔宿苦笑,书院是建起来了, 但是离萧穆荷的希望还差得远。
乔宿在一旁宽慰她:“从前没有女子上学读书的先例,他们有其他心思也是难免的, 等书院办起来,她们会明白读书真正的意义。”
卢空月教学前准备了一个小测试,按基础不同分为了两个班,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几乎全是一字不识,少有一两个幼时跟着私塾先生学过几个字,刘千湘是其中年纪最大的,得益于卢空月教导,读过的书多,字也写得漂亮。
“我开始读书时也十岁多了,你们不必自怨自艾,在座都是心思活络之人,只要有想学的心思,肯刻苦努力,定会有成效。”卢空月说给她们,也是说给自己。
待她们开始上课,乔宿便在院中闲逛,楚成舟在她身旁跟着,不时对书院的布置做出一两句点评。
“这些树不像是刚移植过来的,看来萧穆荷很早就开始准备了。刘不往这几天在家装病,等风头过了他肯定会过来,他看到这些肯定会气得不轻。”楚成舟语气中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他们现在抓不到刘不往的把柄,等他着急了便会自露马脚。
乔宿这段时间一直在想守心临终前的话,在承帝、刘不往和守心的这个故事中,刘不往在充当了什么角色。
卢空月是陆先行的学生,在青渊书院读书时受过刘不往的照顾,在她口中刘不往与陆先行是好友,她的事情败露之后是刘不往在承帝面前保下了她,还顶着巨大的压力娶她为妻,几十年来夫妻和睦,相敬如宾。
在刘千湘口中他是个好父亲,百姓口中的贤相,可他与黑市勾结,陷害守心,买凶丨杀人,明知黑市中都是一群什么样的货色还与他们同流合污,帮他们掩盖罪证。
实在叫人看不懂。
两人正在书院中闲逛,树顶上忽然传来一阵簌簌地响声,乔宿以为是野猫没有在意,楚成舟却如临大敌似的将她护了起来。
乔宿正要开口询问,便瞧见树下跳下一人来,身姿挺拔,动作敏捷,俊脸上挂着熟悉的笑意。
“言秋?”乔宿的声音中疑惑多于惊讶。
楚成舟转头问她:“你们认识?”
“他就是之前在隐州定戒指的人。”
言秋伸着脑袋看她,笑道:“原来是你啊,乔姑娘。”
萧穆荷一直在找的人。
电光火石间,乔宿将那些细节全部串联起来,杀神、鬼域、言秋、萧穆荷、戒指
她瞳孔放大,对上言秋的笑颜,往楚成舟身后躲了躲。
这就是那个屠城的将军,难怪身上会有让人胆寒的气场。
言秋对她这细微的举动不甚在意,目光在院中扫一圈:“这儿不错吧?”
“是不错。”楚成舟对言秋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他把胳膊往后伸了伸,让乔宿能抓着他的手,心底一阵满足。
乔宿露出一只眼睛,打量着言秋,小声问道:“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曾经在长瑞城遇到过一两次。”楚成舟低声道。
两人声音再小也瞒不过言秋的耳朵,他咧嘴一笑:“我们可不是遇见过一两次那么简单。”
乔宿:“嗯?”
“想当年楚成舟随着他大哥一起到了天乾,他大哥携族人入朝觐见,只有他悄悄逃走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也逃走了!”
乔宿对楚成舟当时在长瑞城的事情一直很有兴趣,但楚成舟不肯告诉她,只挑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讲给她听。
言秋又道:“你知道我们两个在哪里遇见的吗?”
“不知道。”乔宿从楚成舟身后走了出来,楚成舟瞪了言秋一眼示意他闭嘴,但言秋根本不听他的。
“我们在同光寺后墙的,你知道楚成舟有多缺德吗,他去捞人家寺庙莲池里的鲤鱼,说要烤了吃,一群和尚都抓不住他,在墙下面气得抓耳挠腮,还是我帮他们把人抓下来的。”
乔宿“噗嗤”笑出了声,楚成舟满脸窘迫,瞪着言秋道:“你话太多了!”
“我讲个乔姑娘听,乔姑娘都没嫌我话多。”
乔宿笑得停不下来,把手搭在楚成舟肩膀上道:“你接着说。”
“我把人抓下来之后,那群和尚就把鲤鱼放回去了,他们要按寺规处罚楚成舟,结果楚成舟把守心搬出来说他上面有人,一群和尚就不敢动了,楚成舟趁他们不注意跑了,还顺手捞走了一条鱼,我就在那里看着,那群和尚秃头都气红了。后来楚成舟闲着没事就去捞鱼,那些人拿他没办法,只能再去买。”
每次楚成舟去捞鱼,那些和尚就围在他身边念经,言秋学着他们的样子双手合十,语气夸张道:“施主,这莲池里的鱼都是通灵性的,吃了他们可会损阴德。”
楚成舟慌张地解释:“我没吃那些鱼,都好好养着。”
乔宿想起络河住处有片莲花池,池里就养着许多鲤鱼,和普通鱼儿比起来那些鱼仿佛更通灵性,每次乔宿经过它们都会凑到池边吐泡泡。
原来是从同光寺捞来的。
言秋还要继续揭楚成舟老底,楚成舟恼羞成怒直接抽出一条水鞭来,“打一架吧!”
“嚯,原来法术是这样使的。”言秋脸上堆满笑意,眉眼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我可不和你打,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别人的心血。”
“出去打!”楚成舟着急的样子像是被发小当着喜欢女孩的面叫小名狗蛋的高中生,脸涨得通红,一边瞪着言秋还要转过来委屈巴巴地让乔宿别笑了。
“那时年少不懂事。”
言秋又补一刀:“也就是去年的事情。”
“闭嘴!!”
这架是非打不可了。
楚成舟扯着言秋的胳膊,从院墙之上飞了出去。
乔宿喊道:“别太过了。”
“知道啦!!”怨气满满。
乔宿想着言秋刚刚的话,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抬头瞥见萧穆荷就站在对面的房檐下。
“”
乔宿的嘴角来不及放下,尴尬地和她对视。
萧穆荷回她一个善意的笑容,攥着手里的戒指,道:“乔姑娘,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她语气凝重,乔宿瞥见自己亲手做的戒指,心脏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起来。
是她做的东西出了问题?
萧穆荷所在的是一处小茶室,平时用来给她和几位先生聊天议事用的,乔宿进去时桌上摆着烧好的茶和三个青花瓷茶杯。
“乔姑娘请。”萧穆荷说事一向开门见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这次却没有直接说找乔宿过来的原因,而是将那枚戒指摆到木桌中央,问道,“这戒指是什么材质的?”
“和田玉,戒托是银制里面镶的是一种宝石。”
“什么宝石?”萧穆荷语速很快,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我叫它钻石。”
萧穆荷顿时僵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悲意从眼底蔓延到整张脸:“这是怎么来的?”
这关系到楚成舟,乔宿没有立即回答,反问道:“公主问这个做什么?”
萧穆荷抿起嘴唇,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来放到桌上,发出咚的一声。
那是一枚戒指,完全是现代最常见的款式,银戒托之上镶着一枚小指甲盖大小的钻石,周遭镶着一圈细小的碎钻。
乔宿心头一颤,这戒指与四周古色古香的布置产生十足的割裂感,仿佛是另一个空间中的物品。
“这是陆丞相做的?”
“嗯。”
这枚戒指和萧穆荷那枚大小不一样,不像是萧穆荷的尺寸。
发现这一不同,乔宿问道:“这是陆丞相送给谁的?”
“你怎么知道是送给别人的?”萧穆荷轻轻扯了一下嘴角,像是等着在乔宿的话中得到一个她一直在寻找的答案。
乔宿犹豫片刻,道:“这种戒指,在我们那里一般是作为婚戒的。钻石,代表永恒,代表忠贞不二。”
“”
萧穆荷的表情看上去对这个答案一点也不意外,但她脸上还是蒙上了一层阴翳,像被抽走了灵魂一般跌坐在凳子上。
“这是陆先行送给我母亲淑蓉妃的,作为生辰贺礼。”萧穆荷的手紧紧抠着桌角,语气中带着怨愤,“陆先行,觊觎后宫嫔妃,他死的不冤”
顿了一会儿,她又道:“但我情愿他是我父亲,至少母亲能活得开心一些,不至于被困在深宫中,一辈子不展笑颜。”
淑蓉妃。
守心也说过愧对淑蓉妃。
这最关键的一环,乔宿扣上了,从萧穆荷的讲述中,她渐渐拼凑出了当年的真相。
陆先行考了状元入朝为官时,淑蓉妃刚进宫没多久,她是先相的女儿,与承帝青梅竹马,自幼饱读诗书,知书达理,擅琴棋书画,也善骑射武术,若她身为男子,本该上阵杀敌,精忠报国。
可她身为丞相的女儿,最好的路便是入宫,为了家族荣耀,因着帝王宠爱,她不得不进宫。
陆先行在卢空月家中教书时,与她有过几面之缘。
萧穆荷道:“母亲提起陆先行,总与世人言说的不同,世人口中陆先行温润儒雅,母亲却说他离经叛道,恣意张狂。但母亲说起他神色是轻松的,两人虽未见过几面,也从未好好说过话,但母亲将他奉为知己,他提出的分田制正是母亲向外祖父提过的,不过一个女子说的话,向来没有人愿意听,还会被骂一句女子不得干政。”
淑蓉妃入宫之后深受承帝宠爱,承帝知道她天资聪颖,许多时候也愿意听她的话,天乾现行的许多行之有效的法令,至少有三分之一是淑蓉妃提起的,更有许多想法与陆先行不谋而合。
一次偶然机会,陆先行知道了承帝这些法令是在淑蓉妃建议下实行的,为她制了这枚独一无二的戒指当做贺礼,还在贺词中隐晦了表达了对淑蓉妃政治才能的赞美。
乔宿感叹道:“他怕是早就喜欢上淑蓉妃了,见识过她的才能之后更加喜欢,才做了这枚戒指。”
“我母亲当年的美貌、才华、琴技、书画,不管那一项在长瑞城都是拔尖的,也不怪陆先行会动心,我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大胆,敢用戒指来表达感情。”
“一枚款式特别些的戒指,混在其他首饰中也看不出来,他不过是仗着你们不知道钻石的含义,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诉说爱意。”
萧穆荷惋惜道:“母亲到死都不知道陆先行爱她。”
“后来呢?你母亲是怎么离世的。”
算算时间,淑蓉妃在陆先行死后至少多活了十几年。
“母亲死在我七岁的时候,陆相死后母亲病了一场,身子大不如前,生下我之后更加孱弱,承帝常来看我们母女,但也总是坐坐就走,从不停留。母亲知道陆先行死的蹊跷,一直不给他好脸色。”
“我幼时贪玩,碰坏了母亲珍藏的戒指,母亲为了修复找了许多宫外的能工巧匠许是这件事情刺激到了承帝,他命人将母亲招来的匠人全部处死了。母亲认为自己害死了那些人,愧疚不已,病入膏肓,没多久也去了,承帝连妃子的丧仪都不肯给她,草草葬了了事,将我送到了萧穆戎母妃处养着。他以为我年纪小不记事,其实我全都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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