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手用的三支铁簪子,一支被铁匠要去给他老婆了,一支被乔甘拿去束发,另一支乔宿送给了莆儿:“这是我练手时做的,虽是铁的,但涂过油没那么容易生锈,你不要嫌弃。”
莆儿双手接过那支铁簪,簪在发间,眼眶唰的红了:“多谢姑娘,我还是第一次用鲜花以外的头饰,好看吗?”
“好看。”莆儿头上时常数着双丫髻,缠着红绳,活泼可爱,即使没有发簪发钗之类的头饰,她们也多的是法子打扮自己。乔宿不过是给她们提供多一种选择性而已。
莆儿趴到水缸边对镜欣赏许久,忽然小心翼翼地把发簪拔下来,放回乔宿手中:“姑娘,这我不能要。”
“为何?你若是怕夫人怪罪,她有更好的,不会在意这支”
“不是。”莆儿摇摇头,眼眶里忽然有了泪光,乔宿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开口,那泪水就像决了堤似的喷涌而出,“我对不起姑娘,姑娘的好意我不能收。”
乔宿心底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你哪有对不起我。”
“我有!”莆儿双手交缠在一起,指甲在手背上划出一道道红痕,像在做最后的挣扎,“姑娘,乔姑娘我对不起你,我们夫人也对不起你”
“发生什么事情了?”乔宿放轻语调,平静地问。
莆儿摇摇头,不肯说,只一个劲儿的哭,脸上脖子上满是眼泪。
乔宿叹气,递了张手帕给她:“不能说的话就算了,我总会知道的。”
莆儿没接手帕,愣愣地看了一会儿,下定决心似的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等姑娘知道就晚了姑娘,大人他要把你送到隐州去!”
召国十一州,隐州是离召国都城最近的地方,是召国经济重心,富庶之地。
“姑娘还记得送给知州夫人的那支簪子吗?知州夫人很喜欢。”莆儿把手帕攥在掌心,吸吸鼻子,哭的不能自已,“知州夫人她、她点名要让你过去,陈通判此次不止是来查郑雄的案子,也是为了带你走。”
闻言乔宿反而松了一口气,这比她猜想的情况要好太多,“林夫人怎么说?”
“夫人她她当然是不想让姑娘去的,可是大人都发话了,夫人劝不住。”蒲儿擦擦泪,语气带了些小心翼翼,“夫人也是无奈,外人只见大人疼爱我们夫人,但其实大人小事上对夫人依顺宠爱,大事上夫人是一点说不上话的。姑娘,陈通判今天下午就到了。”
乔宿没说话,进屋取来制好的步摇:“林夫人看过之后,别忘了提醒她把工钱结了。”
“我知道,乔姑娘。”蒲儿眼神里向来藏不住事,见她一直忧心忡忡地盯着自己乔宿便知道林夫人应该还说了什么话。
蒲儿想告诉她,但是不敢说。
乔宿也不让她为难,吩咐几句护养步摇的法子便把人推到了门口:“你回去吧,别忘了给我结工钱。”
蒲儿怔怔地看了她许久,扭头跑了。正值乔甘提着半袋洋葱回来,对她的背影问道:“蒲儿姑娘啾恃洸今天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她要回去交差。”乔宿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握着她的胳膊把人拽进门里:“姑姑我有事和你商量”
隐州通判陈开扉,十九岁的新科状元,召国皇帝眼前的红人,本是正三品翰林学士,三个月前在朝堂上触怒天子被贬到隐州做了个从六品的通判。
林勤打量着坐上眉目清秀的男人,生的一对柳叶眉却不显女气,反而给他添了几分温良的风度,葡萄似的圆眼中带着几分少年稚气,抬眸看他时,带着浅浅的笑意。
但那笑意却让林勤心中一紧,慌乱地收回目光:“大人,已经派人去把郑雄带来了。大人是要在这里审讯”
“我直接带他回隐州。”声音清冷好听,像柔和的月光散在身上,“还有那位嗯,乔姑娘,你们可商量好了,她愿不愿意随我去隐州?”
林勤想也不想回答:“当然是愿意的,能被钱夫人看上是他的福气。”
陈开扉点点头:“我明早离开,请通知乔姑娘准备好。”
“明天早上?”
林勤脸上的诧异让陈开扉心中生出几分怀疑:“怎么了,不方便吗?”
“没有没有,陈大人第一次到蓝山县来不多留几天吗?蓝山县可有不少好玩的地方。”
他谄媚的笑容反而让陈开扉皱起了眉,林勤和钱涛那些事陈开扉心底都清楚,只是他姐姐拦着不让查。
想到这里,陈开扉在心底暗暗叹气:“我是来办案的,林大人觉得杀人的案子没有玩乐重要?”
林勤身子一抖,头狠狠低下去想要把身子对折:“不敢不敢,下官这就去准备。”
安置好陈开扉一行人,林勤派了一小队人马去了乔宿租的宅子,蒲儿捧着钱袋跟着他身侧。
“去,把人带出来,她若是不肯就直接把人绑了,注意别伤着手。”
蒲儿往后缩着脑袋:“大人,夫人、夫人还没来过呢”
“你去!”林勤伸手推了一把,蒲儿一头撞到了门上。
她下意识地把胳膊挡在头上,却不想直接撞了进去,门开了。
一伙人都愣住了,蒲儿倒在门框上,低头看向自己擦破的脚踝。没等她起来,便有一只大手抓住她的衣领粗暴地将她提起扔到一边,林勤带来的人冲了进去。
他们进去没多久,就有一人出来向林勤汇报:“大人,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东西也不见了,怕是跑了!”
“跑了?!不是让你们看着她的吗,怎么就跑了!”林勤音量骤然提高,莆儿的耳朵刺得生疼,她第一次看到这样暴怒之下的县令,又惊又怕,不禁往后退了半步。
林勤发现了她的动作,一把将人拽过来,发泄似的问道:“是不是你通风报信?!”
“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莆儿拼命摇头,害怕地蜷缩起身体。
林勤审视她片刻,见她吓成这幅样子,皱着眉把人松开。这件事他只跟安媞提起过,量这小丫鬟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偷听。
“派人守住出城的所有道路,发现乔宿就把人带回来。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式,只要她手没事就行。”林勤带着侍卫离开,留下莆儿一人瘫坐在地上发愣。
她被林勤逼问的时候吓得想哭,但现在眼泪反而流不出来了。背叛主子这种事情她是第一次做,她十岁被夫人买来,以前她觉得县令大人清廉刚正,夫人温柔贤惠,是不可多得的好主子。
若不是那日偷听到他们要用药把乔姑娘迷晕送走,不听话就直接把腿打断,莆儿不敢相信夫人居然也有这样恶毒的一面。
幸好乔姑娘走了,她有些庆幸地想着。不仅人走了,院子里的东西都带走了,连那口水缸都没留下。
嗯那口水缸也没留下
有一丝疑惑在莆儿心底闪过,但她没有抓住,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抱着钱袋回去跟夫人说明情况夫人若是要罚她她也认了。
乔宿跑了,但没完全跑,只是从他们住的地方逃到了铁匠家里。
今天早上看莆儿那个支支吾吾的样子就知道她还有事瞒着自己,等下午抓人的官兵开始在蓝山县大街小巷搜捕的时候,乔宿才猜到真相,莆儿这些根本就是偷听来的,林勤铁了心要把自己抓走送到隐州,根本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一个小丫鬟。
乔甘趴在窗边看了一会儿,捂着心口道:“真没想到他们会做到这个份儿上。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去隐州。”乔宿道。
“啊?你还要去隐州?那咱们辛苦逃出来做什么?”乔甘说着往乔宿身后瞥了一眼,楚成舟一动不动地站在院中,仰着头盯着树叶子看。
乔宿道:“我只是不想被他们当成物件一样送来送去而已。”
她们自己去隐州,是换个新的地方生活,是为了更广阔的天地,跟着陈通判去的话该怎么算?
去给人家当丫鬟,当下人?
绝对不能。
外面不断有官兵来往,林勤找不到她就没办法跟陈通判交差,肯定会想尽办法的找到她。
躲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该怎么避开林勤的眼线去隐州,乔宿一时也没想好。
她目光一跳,转头把目光放在了楚成舟的身上。
没等她开口,铁匠家的大门被打开,一个瘦小的身影撞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章 .谈判
“莆儿?!”乔宿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喜,很快又落了下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门口的人影直起身子,匆忙地把门关上,再抬起头时眼眶里又带上了泪水:“乔姑娘”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乔宿给乔甘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叫着楚成舟进了后院。
莆儿吸吸鼻子,没让眼泪落下来:“姑娘,是夫人叫我来的。姑娘在蓝山认识的也就这几个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姑娘藏着这里。”
乔宿往后退了半步,警惕的意味再明显不过:“林勤也知道了?”
注意到她的动作,莆儿撇撇嘴:“没有,我是偷偷跑来的。不过大人他早晚可以查到的。”
“你来做什么?”乔宿的目光飘向乔甘他们离开的地方,脚下已经做出要走的动作,一旦林勤带人过来他们立马从后门出去。
“姑娘你们躲不了多久的,大人正带着官兵挨家挨户的查,出城的大门也封死了。”莆儿边说边把手伸进袖里掏着什么,“我是替夫人来送工钱的,夫人还让我转告你,去找陈通判。”
这是来劝降的?乔宿转了半边身子,已经打算跑了。
“姑娘先别急,夫人说…说陈通判是个正人君子!姑娘若是不愿意去隐州,只管跟他说清楚就好,陈大人不会强迫姑娘的。”莆儿终于把钱袋掏了出来,她递给乔宿,发现乔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自己拉开了好一段距离。
她有些不开心地撇嘴:“姑娘还是怀疑我!虽然我最开始对姑娘的态度确实不好,但后来已经折服于姑娘的魅力了,如果不是已经有了夫人,我肯定会跟着姑娘!我不会害姑娘的!”
这种时候乔宿已经顾不得她的小性子了:“林夫人还怎么说,这陈通判可信吗?”
“可信,陈大人正是因为为人正直才被贬官的。”她压低声音,“而且夫人还说,陈大人还在查县令大人贿赂知州大人的事情。”
乔宿看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不知情的莆儿傻傻地笑了一下:“陈大人是好人,而且长得特别好看。”
“他现在在哪儿?”
“官仪客栈,我可以带姑娘过去。”
***
林勤在县里的动作陈开扉都看在眼里,但他向来没什么好奇心,也不想和林勤牵扯上关系,尽管知道客栈外围着一队专门监视自己的官兵,陈开扉也作反应。
他不在意,从小跟着他的侍卫银承却忍不了:“大人,这姓林的什么意思,是想把大人强留在蓝山?”
“他没怎么大胆子。”和林勤见过几面,陈开扉对他的品行有数,“或许是县里突发情况,也或许是在抓什么人。”
他握着书卷,另一只手在桌子上轻叩几下。
“大人,你是说那位乔姑娘吗?”银承问道,“我总觉得当时林勤没有说实话,或许根本没有这个人。”
林勤曾在钱知州面前说家中有一支精巧的花鸟簪,愿意呈上来送给钱夫人,后来他果然带来一支精巧别致的簪子,得了赏赐飘飘然夸下海口说自己招揽了一位匠人,手艺不亚于当年宫里的工匠。
钱夫人这才动了心思,想把人请过去。
“有没有这号人我不清楚,但林勤确实没有说实话。”林勤往窗外瞥了一眼,“看来这位乔姑娘不想和我们走。”
话音刚落,对着小巷的窗子传来敲击的声音,似乎有人在用木头敲窗。
这可是二楼。银承立马警觉,握着剑柄朝窗边走去。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窗。
“啾!”一只蓝色的小鸟站在窗外,和房内两人大眼瞪小眼。
“是只鸟儿。”银承放下剑柄上的手,笑道,“是谁家养的,这种羽色的鸟儿可不常见。”
“啾啾。”蓝翅把鸟喙对准陈开扉,又低头敲敲窗框,张开翅膀飞走了。
一瞬间银承有种错觉,它好像做了个嫌弃的动作:“这小鸟真奇怪。”
陈开扉放下书卷,见银承目光下移,忽的变了脸色:“大人,楼下有两个女子其中一个好像是林勤家的丫鬟。”
莆儿站在乔宿身侧,听她有理有据声情并茂的讲述完事情的经过,心里对乔宿的崇拜又多了几分。她悄悄打量着陈开扉的脸色,觉得这人确实如夫人所说和林县令是不同的“官老爷”。
“在下没有逼迫乔姑娘的意思,看来是信息传达有误。”
陈开扉与乔宿面对面坐着,乔宿说话时习惯盯着人的眼睛,黑亮的眼眸中透着灵巧的劲儿,陈开扉心底有股异样一闪而过,忽然就明白了他姐姐要他把人请来的原因。
“猜出来了。”乔宿的目光落到陈开扉手中的书卷上,依稀辨认出上面一个“天”字,“我可以和你一起去隐州,但不是‘被你带去’,而是‘和你同行’。”
陈开扉笑了一下,似乎没明白这两者间的区别:“只要乔姑娘愿意,怎么说都可以。”
“”乔宿心累,直觉告诉她陈开扉听懂了但是在装糊涂。
不过就现在的情况来说,她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就够了:“我还要带三个人一起。”
陈开扉点头,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姑娘决定就好,多加一辆马车小事一桩。”
把自己想说的话讲完,乔宿没急着走,陈开扉提出要银承护送她,乔宿也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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