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箬竹看着少年过分乖巧的模样,蓦地后知后觉。
她可能被小瓜娃子糊弄了。
茅草屋漏雨是不争事实,但大家都是修真之人,谁还不会施法设个结界挡雨了?再不济,萧雁行唤她,或是唤陆尘修帮忙施个结界也成啊!
所以……萧雁行是故意来蹭她屋子的?
箬竹用屏风隔在竹塌和竹床之间,这样她与萧雁行就互相看不见。可躺在床上,她却又想不明白了。
萧雁行这幅示弱要陪伴的样子,合该去找清冷美人凌宛秋才对啊。
夜深人静,雨夜闷惊雷,少年仗着自己年纪小,含着盈盈泪眼缩进仙尊怀里,嘤嘤撒娇说害怕,然后就顺理成章被仙尊抱上床榻相拥着睡一宿。
如果再情到浓时,还可以继续发展成她小话本上写的那些内容。
按照这个趋势,还入什么魔,还进什么火葬场,姻缘直接就成了啊!
只是可惜了,箬竹长吁出一口气。可惜凌宛秋居然在几日前闭关,错失了惊雷雨夜这促进感情的大好机会。
“师姐?还没有睡着吗?”她叹气的声音惊动了屏风另一端的萧雁行,“要不要我陪你说说话?”
“不用。”箬竹这晌正惋惜着呢,没啥闲聊的心情,“睡你的,小屁孩不能熬夜,容易长不高。”
“哦……”萧雁行委委屈屈应了声。
黑暗中,他眼睛如秋水澄亮,半点夜深的睡意,和对雷鸣的惧色都无。
萧雁行听见箬竹呼吸声起伏,空气中有一股极淡的花香,似是海棠味儿的,与那几次腾云时他靠在箬竹肩头嗅见的体香别无二致。
直到箬竹逐渐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掀开被褥起身,绕过屏风走到床榻边。
沉沉夜色中,能隐约看见床上少女睡姿呈大字展开,随意不羁,半埋在发丝中的耳朵通红。
耳朵红……萧雁行霎时想到了那册话本子。
他用修为开灵眼在屋内扫视过,最终目光停驻在书桌中间层的抽屉。萧雁行凤眸眯起,取出话本再度翻看,果然比一个时辰前他看到的,要多了许多香艳内容。
最后的笔触停留在【美人眸光水莹,少年俯身亲吻在她眼角,哑声唤出了美人的名字·】
截然而至。
在“字”后有一个浸透了好几页纸张的墨点,应当是主人骤然顿笔留下的。
萧雁行嘴角忽而浮上一丝笑意,闪电青光划过他眼底暗藏的狡黠,从笔架上拿起笔,蘸墨写上——
【哑声唤出了美人的名字:阿竹……】
然后,将话本上原先被他捏出的那道折痕,用手掌抚平了。
屋外大雨还在下着,把天琴峰上空气洗涤得格外清新,萧雁行眠在竹子清香与海棠淡香中。
救他于水火的人是她,带他下山玩和抱他出结界的人也是她,给他送吃的送药膏送衣裳的人还是她。
从始至终都是她,从未有过旁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话本内容著作权归箬竹所有,与作者本人无关(不是哈哈哈哈)
正经的:小话本内容有借鉴古人写的一些艳`词,被作者拼合且轻微修改了一下(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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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师弟的白月光(9)
次日清晨,雨后放晴。
箬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身穿好衣服,绕过屏风发现昨晚宿在竹榻上的人已经不在了,但被褥和枕头却没收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地儿常年住着一个人。
但箬竹的注意力并没有在叠整齐的被褥上停留太久,因为,她在刹那间闻到了香甜的栗子味儿和清香的荷花味儿。
鼻子被香气牵引,脚步跟随嗅觉,接近着,她就看见了桌上金黄如沙的栗子糕,和晶莹似翡的荷叶糕。她不由咽了咽口水,晨起尚未进食的肚皮瞬间觉得饿了。
想起萧雁行昨晚说的,天天给她做饭,这些应当就是成果了。
箬竹毫不客气,夹起糕点就往嘴里塞。
栗子糕软糯甘甜,荷叶糕则清凉解暑,各有各的风味。让箬竹晨起时,天生带着的丁点起床气蓦地撞进了云朵里,软绵绵的,散了个干净。
要是萧雁行在的话,这会儿是不是该用他那双黑亮如墨玉的眼睛,期待盯着自己了?等着她露出满意的笑容,或是夸奖这做糕点的手艺几句,他再喜上眉梢?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时辰,萧雁行人去哪儿了?
箬竹朝敞开的窗外望去两眼,并没有瞧见练剑的人影儿,难道是回自己屋里打坐去了?
可明明被褥都还留在这儿。
这样想不明白,仿佛连眼前的糕点都没那么香了。
箬竹又随意吃了两块,喝了杯茶润润嗓子,而后便走出了竹院。
要是放在往常,她不到夕阳西落都鲜少出屋,因为湄洲城的日头太毒,晒得紧。被太阳曝晒,哪有窝在屋子里写小话本外加瞌睡来的舒服。只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就莫名想要出去看看萧雁行在做什么。
可她逛遍天琴峰,也没有见着人,反倒是自个儿被秋老虎的毒日头晒出了一身汗。
到后头,咸渍的汗液粘在皮肤,实在不舒服得让人难耐,箬竹以手做扇摆动着,心想这般热,果真不适合出门。左右萧雁行那么大个人不会丢,她还是先冷泉泡会儿。
到了冷泉,朦朦薄雾笼罩在泉面上空,皆是充沛的灵力。
箬竹眼尖就看见了白雾之中有一个人影。
这个时辰,其他长老的弟子都在修炼,应当没人会来这儿才对。
箬竹又走近了些,觉得那背影有些许熟悉。深色薄衫被泉水浸湿紧贴身上,勾勒出精瘦的后背,肩胛骨微凸。她一眼就认出,那件里衫正是昨晚萧雁行睡时贴身而穿的。
倒是没想着,她在天琴峰上找半天的人,居然来了这儿。
听见身后脚步声,萧雁行缓缓转身。
从背后看时,他披着衣衫,虽薄了些却也不至于有春光外泄。可当人转过身正面相向,则截然不同。这是件折襟的衣裳,往常穿时得将衣领交叠且系好腰封,但在水中为了图舒适,便并不会这样做。
因此当萧雁行面朝向她,箬竹首先看见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从胸口到腹部整片裸露的皮肤。肋骨隐隐若现,将肌肉均匀描摹,看得她竟一时忘记移开目光。
萧雁行察觉她视线停驻,嘴角扬起笑意,但他将笑压下九分,佯装什么也不知地喊了一声:“……师姐。”
箬竹猛然回神:“你怎么来这里了?”
萧雁行道:“上次听师姐说冷泉对修炼有所增益,我就想来试试。”
箬竹点头,她猜也大概是这么个原因。
而且能辅助静心涤气的地方,对净化魔气同样颇有裨益,萧雁行来此多泡泡,倒也好。但问题是……她居然和萧雁行撞上了同个时辰来泡泉。
这事儿难免轻解罗裳,冷泉地方又不大,在一头泡的人只要抬个头,就能望见对面另个人的轮廓。且修真者五官六感灵敏,要瞧清某些更细节的,也不是没可能。
可他们性别不同,实在有些不合适。
箬竹想了想,最终在半空画下一道灵障,将冷泉分成左右两片。
这灵障存在的目的是为了阻隔掉彼此视线可见,并不会屏蔽声音穿透。因此萧雁行靠在泉边,尚能听见对面偶尔传来窸窸窣窣的衣裳摩擦声。
其实他刚刚话只说了一半,为何来冷泉……
自然是因为昨日那三个登徒子的事儿,被他记在了心里,而他又晓得箬竹每日都会来此。倘若哪次又有那般小赤佬样的龌龊弟子心怀不轨,但他没能及时赶到。
萧雁行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师姐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就比如昨夜小话本里,被他添加上的那一笔,眉梢不禁得意地扬了扬。
至于灵泉增益修炼,只是顺带。他要变得更加强大,才能保护师姐。
萧雁行闭眼吐出一口浊气,运气小周天,突然,“啊——”
一声呼喊惊飞枝丫鸟雀。
是箬竹的声音!
萧雁行瞬间睁开眼睛,飞身上岸。他听得出,那声短促尖叫的音色比箬竹寻常说话更尖利些,带着一丝猝不及防的惊诧。而以箬竹的修为,发出这样声音,定是遇上了难以应付的事。
他随意扯过件不知是里是外的衣袍搭在肩上,强行穿梭过结界。
萧雁行心脏无可遏制的,随着惊呼戛然收紧:“师姐?”
他用灵力拨开水雾,另半边泉水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像极了姑娘家被熨烫平整的碧绿锦缎。
却没有箬竹的身影。
“……师姐?……姐姐?”萧雁行足尖如蜻蜓点过水面。
他从这岸寻到那头,确确实实没有半点生人的迹象。萧雁行这下是彻底慌了、急了,但只要想到箬竹此时不知所踪,他就尚能保持紧绷的冷静思考。
既然水面上没有人,那么……就是水下有物什在作怪了。
萧雁行一头扎进泉水里,冰冷液体漫过整具身体。他在水中提气,手掌蓄力,打出一掌又一掌灵波,和冷泉自身涵藏的灵力相撞、抵充、压制。
他搅得平静灵泉荡起潮汐海浪,排山之势似可将万物摧枯拉朽。
冷泉终于被他搅得烦了,水底出现数个旋涡。萧雁行眼尖盯住其中一个,不管不顾就把自己送进旋涡。
耳廓被泉水灌满,嗡嗡作响,深耳发痛。但这样极度的痛楚只是刹那,他随即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半空下降,水流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萧雁行睁开双眼,才看清他似乎是从瀑布掉下来的,而此处是一座山洞。
可相比起探究这是何处,更能吸引去他注意力的,是从岩石后露出来的一抹绯红裙角。
萧雁行快步上前,想要确认她无恙。
当他走近,两人四目相对的刹那,箬竹在见到他短暂的微微诧异后,旋即抬起手指抵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萧雁行不解。
箬竹用唇语对他道:看那边。
萧雁行随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半边眉毛猛然跳了跳。
一黑一白两只体态如犬的动物,正在地上来回打滚,其中那只黑犬仰面朝天,而白犬则不安分动着自己的小爪子,在黑犬肚子上不断按揉。
箬竹似是怕吵到那两个家伙,于是以气发声:“你看它们俩是不是很可爱?就不知道是哪位长老养在这里的灵宠,否则真想把它们带回天琴峰。”
萧雁行神色复杂,他大概能猜到箬竹喜欢可爱之物,可这两只东西……
他迟疑半刻,同样用灵力传音说道:“那不是狗,而是溪豸。”
箬竹:“溪豸?”
“嗯,是上古时期一种噬杀的凶兽。”萧雁行道,“溪豸在没有见到人的时候就是现在这幅样子,但当它们看到人,体型会瞬间变大,变成呲嘴獠牙的庞然凶兽,直到把人肚皮里做食物为止。”
箬竹愣住:“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在天宫时看的书不少,对六界灵兽凶兽都有涉猎,却并没有听说过什么溪豸?
只见萧雁行眸色登时暗了暗,似是回想起了什么痛苦的记忆,眉间浮上几抹仄痕:“他们也养过一对,只要有人不听话……”
“好了好了,不说了。”箬竹伸出指尖点在他眉宇,打断他。
单是看萧雁行这幅神情,她就知道,他口中的“他们”是当初那些抓他试药的人。至于不听话会如何,显而易见的残忍。箬竹轻轻抚平他皱起的眉,安慰他:“都过去了,以后不会再有那样的事了。”
她触在眉心的手指凉凉的,不断有清新传来,很快就驱散了萧雁行可怖的回忆。
都过去了。
是她在千钧一发时,救下了他。从那以后如遇明月,恍若新生。
萧雁行咧嘴朝她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他继续说回溪豸:“溪豸的视力和听觉都很好,我们想要悄无声息从它们身边走过应该不可能。我刚刚略微观察了下,这处山洞只有被溪豸挡住的那一处出口。如果我们想出去,可能只有一种办法了。”
他说着转头看向箬竹。
他们刚才一直在用灵力传音,箬竹这晌对上萧雁行眼睛,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溪豸挡住了入口,想要出去,那就只能……杀。
萧雁行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似是在询问她:下得去手吗?
他担心她欢喜溪豸未凶化之前的可爱外表,会于心不忍。
但箬竹的理解似乎有些偏差。
她从萧雁行的描述中,大抵能想象出这凶兽会极其难对付。因此自然而然就把萧雁行的询问,诠释成了少年害怕凶兽,需要自己保护。
她毫不犹豫迈出半步,堪堪挡在了萧雁行身前。像极那日破祠堂中,只差一步就会被人发现藏身之处,她也是同样,三话不说护住他。
萧雁行眼底蕴含笑意,仅倒映了她一人身影。
然后,萧雁行扯了扯箬竹的衣摆,再度开口:“师姐先听我说完。”
“这溪豸一黑一白,其实代表着雌雄。白色为雌,黑色为雄。单靠一人就算修为再高,也是杀不了两只的。”
萧雁行解释:“溪豸在面对同性生物时,它的甲壳会变得无坚不摧。简单点说,就是雌溪豸只有男子能杀,雄溪豸则只有女子能杀。”
箬竹:“……”懂了。
远古凶兽大多未开智,遵循最原始的本能。异性相吸,同性互斥,就算死也要死在美人乡里才甘心瞑目。
箬竹沉默半晌:“那我先解决掉雄的溪豸,再女扮男装杀雌的?”
在她意识中,萧雁行暂时还是个修为微薄的小可怜,是不具备面对凶兽能力的。
萧雁行看着她,忽然就有些想笑。他的师姐啊,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给他惊喜,说出些过分可爱的话,就比如此刻的女扮男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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