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性子直爽的人站出来质问缙仙宗。
宗主老头儿登时脸色唰白,好在他头发胡须皆苍苍,对比之下看不大出心虚的面色,死撑道:“自然是假的!诸位别信他血口喷人!”
“可他不是缙仙宗的人吗?如果是假的,他为什么要给自己的宗门抹黑?”又有人提出质疑。
“这……”缙仙宗宗主开始支吾难辨了。
萧雁行唇角挑出一丝笑意:“大家与其在这里猜是真是假,不如请宗主带我们去禁地看上一看,来的最实在。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道理,大家应该懂吧。”
此言引起众人附和:“对!请宗主带我们去后山看看!”
箬竹侧眸恰好清晰看见萧雁行的笑,她顿时从这个笑中,读懂了萧雁行为什么要毁掉禁地。
缙仙宗如果不带他们去禁地,就是心虚,所以为了百年仙宗光明磊落的名声,他们不得不答应。
可禁地已经被萧雁行毁干净了,根本看不出任何原本面貌,这委实太过不寻常,最合理的解释反而是……毁尸灭迹。缙仙宗为隐瞒恶行,用了最简单粗暴的办法:抹灭所有证据。
罪名成立。
箬竹感慨萧雁行小小年纪就懂得步步为营,自己会掉进他的猎网,好像也不算丢人。
现在只等缙仙宗松口了。
宗主老头儿不情不愿地来了句:“禁地之所以是禁地,便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入,诸位提议实在是不妥。”
众人自然不依,一些认定缙仙宗有罪的声音立马得到了回应,越来越高涨。也不知这里头有几分凛然大义,又有几分是想把第一仙门缙仙宗拉下神坛的心思。
但箬竹才不在意这些人出于什么目的,她只想把缙仙宗的罪孽公之于众,至于神坛,缙仙宗不配。
很快,缙仙宗就顶不住压力,可箬竹万万没想到,最终开口答应的人,居然会是凌宛秋。
冰美人仙尊面色从容地走出大殿,始终没分出目光多看任何人半眼。
箬竹直觉这事儿,有点不大对头。
毋庸置疑,凌宛秋一直都知道禁地药人的存在。她在戒堂前领走两人时冷冷说:“本尊对禁地没兴趣”,还有在听见寂白宗药人之事时没有丝毫惊讶,这些都是证明。
在今日之前,箬竹可能认为凌宛秋并不赞成缙仙宗那般行事,所以才独居天琴峰,与世隔绝。可这晌大殿上种种,凌宛秋分明是和那群老头儿同流合污的。
那她就不可能这么平静地答应带众人前往禁地。
除非……她留有后手。
箬竹扯了扯萧雁行的衣摆,她不敢用灵力传音,生怕被前头修为更高的凌宛秋发现。于是手缓缓下挪,最终拉过萧雁行的掌心,用拇指在他皮肤上一笔一划地写字:小心仙尊。
萧雁行不动声色回以她点头。
箬竹见他明白了便要收回手。
她没有完全溜出萧雁行衣袖的手,忽而被人握住,温热掌心贴上来,扣住她的五指。
箬竹嗔望向萧雁行,低声道:“你做什么?”
萧雁行也学她的样子,用手指写字:想拉着师姐,免得师姐被人群一冲,和我走散了。
箬竹:“……”
神他喵走散,她又不是小猫小狗。
而且更要紧的是,萧雁行手指写字的力道极轻,像是柔软羽毛拂过。箬竹皮肤细腻敏感,怕痒至极,萧雁行每写一笔字,都宛如细小电流窜入血液,惹得她酥`痒交加。
可四周人不时便会向他们投来目光,隐在宽大衣袖中双手交握,已经是出格。箬竹想笑不能笑,想缩手又不被萧雁行允许,直让她微微战栗,腿脚发软,险些都要站不稳,只能紧紧握住萧雁行的手借以支撑身体。
萧雁行眉梢扬起一抹得逞的笑。
箬竹咬紧后槽牙,侧过头去,恶狠狠瞪了萧雁行一眼。
小屁孩绝对是故意的!
可她不知道的是,因为皮肤痒意一直憋笑,自己的眼睛早已蒙上了薄薄水雾,亮盈盈的,勾勒出眼尾红意。
平添旖旎,勾人撩火。
萧雁行喉结滚动,深吸一口气,终于不再逗她。否则被她继续这样软绵绵地瞪下去,还真不好说吃亏的是谁。
到了缙仙宗后山禁地,凌宛秋施法打开结界,箬竹朝里望去,所见是再正常不过的药田。没有莹莹灵光漂浮,也没有灵木盘根错节。
箬竹瞥了眼凌宛秋的背影。
早知道她会动手脚,这算是意料之中的结果。约莫他们现在看见的一切,其实是凌宛秋用术法编织出幻境。
有丹修门派的道友蹲下身,采了一根草药,放到鼻间嗅了嗅。
立马就有人问他:“如何?是不是用药人血养的?”
道友微微皱眉,又用灵力摘下一片树叶,同样又闻又嚼。他细细品鉴后,摇头回答:“也许是我学艺不精吧,但粗略看起来,这些应该就是普通的草药和树木,并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他语罢,缙仙宗宗主立刻支棱了起来,对萧雁行倒打一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诸位都看见了,缙仙宗没有做任何有违道义的事,各位莫要听信了小人谗言。”
他极其不要脸地把萧雁行划分成小人那类,箬竹哪里忍得了,当即冷眼斜睨。
“把一片正常无比的药田视为宝贝禁地,宗主,您觉得这正常吗?”
“师姐,不必和他多言。”萧雁行握了她一路的手缓慢松开,“我们把幻境破了,自然就会真相大白。”
音落,萧雁行双手结印,化神期的灵力在禁地铺天盖地蔓延开,有些修为境界与萧雁行相差较多的道友,登时感到了强劲压迫感,不得不就地打坐来化解冲击。
随着萧雁行灵力释放,没过一会儿,箬竹就看见幻境的一角破开了小口子。
看来凌宛秋设下的幻境,也没多少厉害。
正当她准备坐看缙仙宗打脸,突然,旁边有人发出一声尖叫,倒在了地上。
箬竹转身看见晕倒那人正是方才在大殿之上,质疑萧雁行吸引魔物的蓝衣男子,此时他印堂周围诡异地萦绕着一团黑气,隐约有魔气逸出。
她下意识去看萧雁行,少年似乎丝毫没受影响,这让箬竹稍稍松出一口气,她生怕萧雁行又像那会儿在神魔深渊中似的,咳出深紫色淤血,沁入泥土引来藤条纠缠。
而在他们头顶半空,幻境已经破开大半,渐渐露出禁地真实的样子。
箬竹目光认真,跟随幻境边缘移动。
孰料下一秒,她蓦地看见了浓浓黑雾弥漫在半空。
有人狐疑:“那是什么东西?”
音落,成团黑雾立刻分散出成百上千缕,一束束袭击向众人。
“是魔!大家快拔剑备战!他们两个把魔物引来了!”
“该死!这些魔物怎么打不散?”
“可恶!我们就不该相信他们俩的话,他们在神魔深渊中吸引来一次魔物还不够,现在居然还敢故技重施第二回 。他俩根本就是魔头,想要置我们于死地!”
萧雁行在黑雾出现的瞬间就收回了灵力,他和箬竹的震惊不比其他人少。
如此顽固难缠,数量如此之多的魔物,根本不可能是萧雁行召来的,而是有人一早安排在了幻境之内。只等着他们撕开幻境口子,释放魔物。
至于是谁设了这个局,不言而喻。
箬竹觑了眼站在一旁端得清冷的凌宛秋。
什么冰美人仙尊,呵,改名叫蛇蝎美人才更合适。
但这会儿越来越多的道友被魔物侵扰惨死,他们无暇去质问凌宛秋,箬竹指尖红绳飞出,萧雁行则拔剑出鞘,救人要紧。
玄红两道身影穿梭在众人之间,哪里有人落于下风,不敌魔物,他们就厮杀到哪里。
突然,有长剑朝箬竹后背挥砍而下:“魔头!去死吧!”
箬竹察觉到有人偷袭她时,正在和一只高阶魔物较量,完全分不出精力抵挡。她预感自己可能得挨上一剑了,咬咬牙准备硬抗过去。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长剑相碰的锵锵响声入耳,紧接着那人灵剑被砍成了两半,形如废铁掉在地上。
“谁准你动我师姐的!”是萧雁行及时出手帮她挡下那一剑,“师姐好心救你,结果你们却想要害她?!”
箬竹背对着少年,但她明显察觉到这一刻的萧雁行周身魔气很重。不是从外物沾染来的,而是他自己的心魔,如雨后春笋,肆意滋长。
欲偷袭她的人被萧雁行单手掐住喉咙,咳嗽不已:“你们两个狼狈为奸的魔头又在装什么好人,咳咳咳——我不要你们救我,我要你们给我师妹偿命!”
“我说过,任何人都不能对我师姐有半点不尊敬!”萧雁行的心魔在瞬间爆发,“既然你口口声声想念你的师妹,不如,你也下去陪她好了。”
“萧雁行!住手!”箬竹终于对付完那只魔物,急忙转过身来。
她握住萧雁行掐着男子脖颈不断收紧的手,给他注入仙力平复波涛起伏的情绪和心魔,同时嘴上劝着:“他们说你是魔头你就真的是吗?现在真相未明,你就当他是个被蒙蔽的愚民,不值得你动气。”
萧雁行眉峰紧皱,手中长剑不受控制地嗡鸣作响:“……可他要杀师姐。”
少年现在心魔极度不稳定,眸底燃着黑色的火焰,稍有不慎就是彻底魔化的下场。
箬竹必须要尽快安抚好萧雁行。
她忽然就想起寂白宗那晚,萧雁行也是心魔乍起,后来因为她几句亲近的话,少年魔气顿时散了个干净。如果那回不是偶然的话……
箬竹抓起萧雁行另一只没有握剑的手,学着他拉自己时的样子,与他十指紧扣。而后踮起脚尖,在他唇瓣飞快点了一下,认真凝视着他的眼眸道:
“萧雁行,我答应你,永远不离开,永远陪在你身边。那么你也答应我一个要求,无论如何都不能杀任何一个非恶的人,好不好?”
当她落下如雪花轻柔的吻,萧雁行体内心魔霎时安静,不再叫嚣乱窜。
看来,这个方法真的有用。
她就是萧雁行心中最深的执念,也是萧雁行压制心魔的唯一良药。
萧雁行缓缓松开了钳制男子脖颈的手,两人继续对付魔物。
源源不断的黑气从幻境撕裂口溢出,看这阵仗,像是神魔深渊中的全部牛鬼蛇神都被释放了出来,无穷无尽。而眼见越来越多的道友支撑不住,被魔物侵蚀入体,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箬竹在人群外找到凌宛秋那袭白色仙袍,众望所归的仙尊似乎正在有条不紊的驱魔。可只要有人仔细看了就会发现,实际上真正死在凌宛秋手中的魔物,寥寥无几。
“呸,伪君子。”箬竹低骂了声。
她真是看错人了,就不该盲目地相信姻缘簿。
箬竹闪现到凌宛秋面前,用红绳缠住她的本命灵剑,寒声道:“仙尊,趁现在伤亡尚少,停手吧。”
凌宛秋清冷眸子回看向她:“你在说什么,本尊听不懂。”
箬竹和凌宛秋的灵修暗暗较量着,她陡然发现,凌宛秋不知在何时又回到了大乘后期,甚至隐隐有突破渡劫期的征兆。而半月前那次闭关破境失败给她带去的反噬影响,荡然无存。
足以见凌宛秋在这几天里吃了不少缙仙宗药田栽出来的灵药。
这倒也难怪为何她会摒弃正道,帮着缙仙宗隐瞒药人之事。约莫是想得道飞升想疯了,开始不择手段,只为增进修为引渡雷劫。
箬竹吃力应对着她比自己高出一个境界的修为,冷笑讥讽:“仙尊一定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吗?这片禁地,这层幻境,还有这些魔物,究竟是怎么回事,仙尊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人在做天在看,仙尊以为修为高,就一定能飞升了是么?”
凌宛秋寒声:“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仙尊别白费力气了。”箬竹站在预知命运的高度和她摊牌,“你这一辈子,都没有飞升成仙的机缘,趁早收手,还能替自己积点阳德。”
“可笑至极。”凌宛秋不屑道,“你说本尊不能飞升,本尊便不能了吗?你连本尊十招都接不住,还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你也配!”
“我当然配!”箬竹厉声。
面对凌宛秋这种人,完全不需要讲道理,她直接说出了残忍至极的话语:“而且仙尊有一句话说对了,我说你不能飞升,你就是不能。哪怕仙尊的雷劫真下来了,我也能让九重天君,将你除、名、仙、班。”
箬竹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不仅让凌宛秋听得一清二楚,更让声音在她耳廓经久环绕。
“你——!”被修真界誉为天山终年不化寒雪的凌宛秋,彻底被她激怒。
灵力在掌心缓缓凝聚,朝箬竹拍出。
这是集大乘期十成修为的一掌,箬竹不能硬接,只能巧避。
她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激怒凌宛秋,进而在凌宛秋急火攻心之下,箬竹才有机会击败修为高于自己的人。所以这一掌只是刚刚开始,她半点不能掉以轻心。
可她没想到的是,凌宛秋与她较量时显露出的大乘后期竟还有所保留。纵使箬竹已经足够小心谨慎,手臂也没能躲过凌宛秋的掌风,挨了一下。
衣袖破开一道口子,皮肤渗出鲜血,将红衣染得色深。箬竹稍动了动上臂,刺出火辣辣的疼。
“师姐!”萧雁行从远处赶来,可惜他到晚了一步。
当他站在箬竹身边,搀着少女的手臂,一滴殷红血液便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灼热温度烧得鲜血瞬间化作丝丝缕缕赤红灵力,萦绕在萧雁行的双手。同时有无数黑气从他体内冒出,黑红气流纠缠,狂风大作,吹落少年头顶木质发簪,散下墨发飞扬。
“凌!宛!秋!”萧雁行脖颈爆出青筋,“你竟敢伤她!”
他感觉体内血液滚烫至沸腾,耳边有道声音在嗡嗡对他诉说着什么,很吵……很热……
“萧雁行?”箬竹觉察到他的改变,拉着他的手叫他,“萧雁行?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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