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钰笑了一下:“不过去,只是……很想你。”
“簇簇,我很想你。”
她不知嘟囔了句什么,小声说:“你有点黏人。过来吧,我等你一起睡,但我可能会睡着。”
“说说话就很好。”他说。
“你有没有话想和我说?”
“好像有。”她慢吞吞地思考着,“我觉得夏天过得好快,我不想夏天过去,虽然很热。”
“为什么?”他问。
电话那头却没有回答他。
轻细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尤堇薇忽然清醒过来,夏天已过半。
那么热的天气,他们已经分手了。原来比她预估的时间还要短。他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不会知道——
一个结束太快的夏天。
一颗偷偷碎掉的心。
第48章 天晴 她叫,兔子小姐。
八月末, 山月路上的工作室开业了。
店名简单直接——True Flower。
门口的花篮是她自己准备的,精致漂亮的绢花以假乱真,吸引了不少人驻足来看。工作室内准备了点心, 尤靳虞负责招待进门参观的客人们,两人忙活了一天, 临近傍晚才空闲下来。
晚上六点,店里来了两个客人。
设计师关月和许久不见的林斯昀。
关月拎着一盒蛋糕放下, 笑眯眯地夸赞:“不愧是我, 这干净利落的风格, 啧, 采光还绝佳。师兄,你可得仔细观赏。”
林斯昀递过花束:“抱歉,这个月没能帮上忙。”
尤堇薇笑道:“关月帮了我很大的忙。”
她低头看花, 浅紫色的郁金香花束, 雪色和浓稠的淡绿交相辉映,美貌非常,令人陶醉其中。
说了会儿话,等尤靳虞在门口贴上招聘启事,他们便一块儿出门吃晚饭,结束了开业的第一天。
夏天夜市尤其热闹,她们找了家夜排档。
“这家店味道正宗。”关月放下包, 兴致勃勃地介绍起来,“我来得次数多, 和老板熟, 想给他们店换个设计,还不乐意。”
尤堇薇无奈:“下班时间还想着设计。”
关月:“当然了,你在家难道不想工作的事?干我们这行的, 走到哪儿都想,停不下来。”
这边两人聊着设计,另一边在聊数理化。
客人来往,经过难免听到几句,颇有几分割裂感。
上了菜,关月的话头还没停。
她翻出一个微博账号,递给尤堇薇:“这家设计室是国内设计师开的,专做高端礼服,就在邺陵。她们最近开了一个国风系列,在寻找合作方,我觉得你肯定行。”
“礼服?什么风格的?”尤堇薇还没涉足过这个领域。
关月见她感兴趣,便道:“我找朋友给你联系。你们先见一面,成了请我吃饭。”
两人说的认真,没怎么动筷子。
尤靳虞和林斯昀没打扰她们。
林斯昀开了罐冰啤,递给尤靳虞:“能喝吗?”
尤靳虞接过去,自然地喝了一口,问:“陆嘉钰给你找麻烦了?他还是一点没变。”
“一点小事,没过界。”林斯昀淡声道,“只是需要我亲自处理,他不想让我留在邺陵。”
尤靳虞笑了一下:“你抢不过他。”
林斯昀没接话茬,问:“学校定下来了?”
“先去洛京。”他给尤堇薇剥了一小碗虾,随口道,“后面的事还没定下来,在计划中。”
尤靳虞剥完,拿手机对着虾碗拍了张照,特地把林斯昀的手拍了进去。
随即发了条朋友圈,选了三张照片。
「开业,吉。」
-
洛京,陆家别墅。
一月一度的家庭聚餐结束,一堆姓陆的人坐在客厅里喝茶,美曰其名维持家人间的感情。
陆嘉楹趴在气场强大的美艳女人身侧,小声道:“姑姑,你不在的时候,我哥造了好多孽!”
陆筝哼笑一声:“听说这小鬼头恋爱了。”
“啧。”陆嘉钰没个正行地瘫在沙发上,不经心地翻着手机,“说人坏话躲着点儿不行?”
陆筝双腿交叠,慢条斯理地往红茶里倒了半杯奶,捏着小勺搅拌,随口问:“被甩了?”
“……”
“被甩很丢人?”
陆筝饶有兴致地问:“都说你对那女孩儿动真心了?小鬼头,你说几句我爱听的,我教你一招。”
陆嘉钰:“她有名有姓,一直是我正儿八经的女朋友。”
“那女孩儿,那女人,我听烦了。”
陆筝挑眉,看向陆嘉楹:“你哥陷入情网了?”
陆嘉楹凑到她耳边,悄声说:“之前林家的奶奶来找爷爷,还带着思弥姐来道歉,爷爷就给我哥打电话,然后被拉黑了。”
陆筝一口茶含在嘴里,差点儿呛到。
她揶揄道:“这恋爱谈的,还挺刺激。”
陆嘉楹悄声问:“姑姑,思弥姐现在在干什么,那件事之后我就没联系她。她先欺负我嫂子的。
“出国进修去了,以后可能会转幕后。”
“唉,我哥脾气真大。”
陆嘉钰懒得搭理他们,他正在刷朋友圈。
翻着翻着,指尖停住。
几分钟前,尤靳虞发了条微博。
总共三张照片,每张都有林斯昀。
“?”
抱着花笑得这么好看干什么?
还和林斯昀拍合照?
这个逼怎么又跑邺陵去了。
陆嘉钰噼里啪啦地给尤靳虞发信息。
-L:?
-L:又掺和?
-L:开业不和我说?
-YCC:忙。
-L:等着。
“阿钰,跟我上来一趟。”
陆清远听了一阵孩子们闲聊,听得他头疼,干脆单独把陆嘉钰喊进书房。
陆嘉钰慢悠悠地跟在后头,一手插兜,一手端着个茶杯,走起来比老头还慢,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他说了算。
进了书房,他熟门熟路地去摸茶几上的坚果,挑起腿,问:“我最近老实的很,教训我我可不在这儿呆。”
瞧瞧,人还没说话,他先不乐意了。
多大的脾气。
陆清远没和他计较,拿了张照片出来,往桌上一推:“看看吧,我去了趟邺陵。”
陆嘉钰一顿:“去干什么?”
说着,他起身几步走到桌子前,拿起照片。
照片上是几个小孩儿,正中央的小女孩一张粉团团的脸,眉眼漂亮干净,手里拿着一个魔方。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尤堇薇。
照片的最左边,是他。
“……这是什么?”
他抬眼看陆清远。
陆清远沉默几秒:“簇簇的父亲叫尤森,是邺陵第二医院肿瘤科的医生,也是阿茵的主治医生,你应该还记得他。”
陆嘉钰盯着照片看了片刻,忽然转身离开,快速下楼,拿了手机和钥匙,迅速离开了别墅。
-
晚上十一点,飞机落地。
车从机场驶离,悄无声息地经过月夜,停在月下白巷门口。
凌晨了,她已经熟睡了。
陆嘉钰坐在车里,视线落在巷口,黑洞洞的巷口他小时候曾见过无数次,白日里见得更多。
他那时候就爱酷,上下学不想妈妈接送,每天雄赳赳气昂昂地背着小书包,像是要上战场的士兵。
放学回来,程茵总是会在巷口等他。
再牵着他的手回家,说做了什么好吃的,妈妈今天做了什么。
回了洛京,见面次数最频繁的人是司机和阿姨。
家里总是冷清清的,没有温声细语,没有熟悉的面容,没有任何他曾拥有的温情和欢喜。
恍惚间,他看到巷口多了一道身影。
纤细,单薄,乌黑的发散落。
陆嘉钰一顿,立即开门下车,几步走到她面前,低头对上雾蒙蒙的睡眼,喉结滚动。
“……怎么出来了?”
他哑声问。
尤堇薇看他几秒,转身往回头。
走了几步,没听到脚步声跟上来,侧头轻声道:“过来。”
陆嘉钰跟上去,问:“爷爷给你打电话了?我没打算吵醒你,只是想在巷口坐会儿。”
尤堇薇推开门家门,往客堂走,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借着光亮看他一眼,看起来不像几天没睡。
“喝茶吗,还是想吃点东西?”
陆嘉钰:“喝水就行,不饿。”
她拿了个新杯子,倒了杯水,走向书房。这一次不用她说,陆嘉钰便自己跟了上来。
夏夜闷热,窗户间隙传入几声鸣叫。
打开风扇,书房里顿时有了声响。
陆嘉钰第一次进书房,上次来只是在外面坐了坐,甚至没多留。他扫了一圈,视线停在柜子上。
柜子上放着七八个相框,是他们的合照。
其中一张照片,温文尔雅的男人抱着尤堇薇,面色温和,边上站了个小男孩,小手搭着姐姐的鞋子。
确实是尤医生。
“我认识他。”他低声道。
尤堇薇静了片刻,搬过梯子,抓着扶手刚往上爬了一格,腰间一紧,有力的小臂自后揽住她,用力一提,整个人悬空被抱下来。
隔着轻薄的睡衣,温热的体温贴着肌肤。
她瑟缩了一下,那一小块肌肤似乎渐渐发起烫来,令人颤栗。
“找什么?”
低沉沉的嗓音落在耳边。
尤堇薇踩到地面,还没退后,他先松开了手。她指了指最上面的玻璃柜:“找几本日记,在柜子角落里。”
男人身高优越,她通常要爬三四格,他只踩了一格,手臂伸展,轻轻松松把那叠日记拿了下来。
封面上写着年份和日期。
尤堇薇找出其中两本,递给陆嘉钰:“是我爸爸的日记,我有点饿,你自己坐一会儿。”
说完,她离开了书房。
夏天总是让人食欲大减。
进了厨房,她慢吞吞地给自己做了碗凉面,一人份的量,半点都不多,吃完去院里点了盘蚊香,抱膝坐在台阶上。
月光像水一样,流淌在清水方砖上。
她静静看着,眼皮渐渐耷拉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手臂自后拢住她,清凉的薄荷气息刮过耳廓,他轻蹭了蹭她的耳尖。
“簇簇。”
他低声喊着,像个脆弱的小孩。
尤堇薇放柔了声音,问:“粽子糖的味道,和那晚在夜市上吃的一样吗?”
陆嘉钰闭上眼:“一样。”
“是爸爸教我做的。”她没推开他,“他小时候家里穷,父母去世的早,没尝过粽子糖的味道,长大了就自己做。后来他有了自己的秘方,用储存的玫瑰水代替玫瑰的味道,很淡的甜,像彩虹一样。”
她侧头,贴上他的鼻尖。
“小迷说你找了很久这个味道。”
陆嘉钰深吸一口气,埋首在她颈侧:“那是她和我度过的最后一个新年。簇簇,我好想她,好想她。”
尤堇薇眼眶酸涩,轻轻地抚着他的发,一下一下,不厌其烦,温柔的力道满含珍视。
她说:“我收拾间房,今晚睡在这儿吧。”
陆嘉钰的脆弱只有此刻,从不沉溺。
“不用,在屋里睡不着,我随便找个躺椅和沙发就行,不用管我。你去睡吧,太晚了。”
他松开手。
尤堇薇凝视着他。
月光下的他,干净,苍白。
光与影让他的五官带上古典之美。
许久,她别开眼,去拿了条薄薄的小被子和枕头放在里间的沙发上,插上电蚊液,对他说:“水在茶几上,渴了自己倒。”
陆嘉钰看着她上楼,听那放得很轻的脚步渐渐消失。他把自己摔进沙发里,回想着小时候见过的尤森。
尤医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但程茵很信任他,说这个医生看起来可靠,内心也很温柔,只是不会表达,很吃亏。
他和尤森说过的话不多。
记忆最深的,是程茵去世的那一天。
……
○4月13日,天晴。
早上走过几条马路,满地玉兰,像是下了一场春雪。
到了医院,护士们围着窗户往下看,说尤医生,底下的梨花都开了。
说起梨花,有个小故事。
曾经有病人投诉,说医院里种梨树,意头不好,如病床没有带四的数字,如建房子,不说十四层和十八层,要求把梨树砍了或者迁走。院长亲自出面和病人谈,说新社会多少年了,封建迷信要不得。
我问,那个病人怎么样了?
护士说不见好,恐怕撑不了太久。
我没说话,换上衣服去了病房。
病人昏睡不醒,她多数时候都处于忍受疼痛的状态,这两天昏睡,她的神情比任何时候都平静。
小男孩站在窗边,看着她。
他问我,她要死了吗?
我想了很久,告诉他,她现在不痛。
他安静地垂着眼睛,很久才说,我不想她死,但她很痛苦,有时候她以为我睡着了,会在被子里很小声地哭。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我太笨拙了,在许多时刻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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