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缭绕,氤氲了眼前的视线,微辣酥麻的感觉从舌尖蔓延开来,让时鸢忽然想起庆功宴那次。
他还对她那么恶劣,逼着她吃了几口桌上的辣菜,坏得不行。
时鸢想了想,一个念头忽然从心头升起。
她用筷子从辣锅那一边里夹出一片煮得通红的青笋,放到他的盘子里。
盘子里多出一样东西,裴忌抬了抬眼,就看见时鸢冲他眨了眨眼睛。
就在时鸢以为他不会吃的时候,他忽然拿起手边的筷子,夹起那片看着就很辣的青笋,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时鸢顿时一怔。
她知道他也明明吃不了辣,和时鸢不同,裴忌是一口都不吃的那种。
所以时鸢即便动了坏心思,故意夹给他一片,也是因为认为他根本不会吃的。
眼看着他的唇色变得更加殷红起来,时鸢有些急了:“喂...你怎么....”
他不是从来都不吃辣的吗?
迎着她困惑不解的目光,裴忌掀了掀眼皮,深邃平静的目光望向她。
他的声线低沉:“不是你夹给我的吗。”
话落,时鸢又是一愣。
眼前雾气缭绕,若隐若现地笼罩着男人的面容,让人看不真切他此刻的神情。
可却给时鸢一种感觉,哪怕她现在递过去的是毒药,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吞下去。
怎么会有人像他这样啊。
这样想着,时鸢的眼眶忽然有些酸胀,有些甜,又有些发涩。
她抽了张餐巾纸递给他,心情复杂地看着他。
“很辣吧.....如果你不行的话.....”
裴忌忽然沉声开口叫她:“时鸢。”
时鸢懵了下:“啊?”
他神色认真:“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
时鸢刚刚酝酿出来的眼泪在这一刻瞬间蒸发掉了。
*
中途裴忌出去接了个工作电话,等回来时,就看见时鸢的手边摆了瓶韩国烧酒。
裴忌一进来,就看见她仰头干了一杯下去,然后被呛得皱紧眉头,白皙的脸颊上已经悄声晕开两抹绯红。
明明不能喝酒,还总逞强。
想到今天的日子,裴忌没说什么,收起手机,坐回她对面。
见他回来,时鸢的眼睛亮了亮,朝他晃了晃酒瓶,问:“你要吗?”
虽然是在询问,但她手里已经拿起杯子,给他倒了一小杯。
“这是桃子味的,辣不辣?”
裴忌蹙了蹙眉,勉强答了句:“还行。”
“.......”
时鸢记得当时他家里摆了满地的洋酒瓶,知道他现在喝她这点烧酒恐怕就跟喝白水似的。
看来她还是自己享受吧。
*
从火锅店出来,外面的路灯已经依次亮了起来。
时鸢今晚吃得有点撑,完全忘记了女明星的身材管理。还好附近就是一座小公园,两人决定去公园里散散步。
饭后时间,公园里散步的有老人,也有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妇,还有一处卖糖炒栗子的小毯子支在那里,一束暖黄的灯光倾洒下来,袅袅热气弥漫开来,散发着香甜可口的气味。
时鸢下意识多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已经停下脚步。
“坐在那等我。”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已经抬脚朝那个小摊子走去。
时鸢无奈,找了处旁边的长椅坐下等他。
裴忌正站在那等着老板装栗子,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扯了扯他的裤脚。
他低下头,就看见一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粉团子站在那,高度甚至还没到他的膝盖。
见裴忌看过来,小女孩眨了眨大眼睛,冲他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但很可惜,男人铁石心肠,完全没有被这个萌到人心化的笑容迷惑。
裴忌从来都对小孩子这种生物无感,只觉得聒噪,无法忍受。
他淡声问:“有事?”
她奶声奶气地问:“漂亮哥哥,等我长大可以和你结婚吗?”
“?”
小女孩眼睛亮亮,眼巴巴地望着她:“你长得好好看。妈妈说阮阮要找最好看的男孩子当老公才行,你是阮阮见过最好看的男孩子。”
虽然冷冰冰的,但是真的好酷哦。
裴忌蹙了蹙眉,蹲下来平视着小女孩,神色冷淡,说出来的话也相当无情。
“抱歉,恐怕不行。”
俊颜在面前忽然放大,小女孩看得一怔,下一秒听到自己被拒绝,又差点因为男人直白不已的拒绝难过得哭出来。
裴忌抬了抬下巴,“看见那边站着的那个姐姐了吗?”
小女孩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不远处的灯火下,一个高挑纤瘦的女人坐在长椅上,长发披肩,气质出众,穿着浅咖色的呢子大衣,颈上系了一条杏色的围巾,虽然半张脸都被围巾遮挡住,可露出来的眉眼却不难看出绝色的容貌。
裴忌挑了挑眉,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她是我老婆。你去问问她同不同意。”
小女孩猛点了两下头,拔腿就跑过去。
*
时鸢坐在长椅上,就听见身旁响起一道软糯可爱的声音。
“漂亮姐姐。”
时鸢循声转头,就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站在自己身旁,萌得人心都要化了。
她弯唇浅笑了下,柔声问:“怎么了吗?”
小女孩抬手,奶声奶气地问:“我可以嫁给那个哥哥吗?”
时鸢被问得一懵,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小女孩抬手指着裴忌的方向,认认真真道:“那个哥哥说,你是他老婆。”
闻言,时鸢终于反应过来,脸瞬间红了个透。
他都在跟小孩子胡说什么啊......
小女孩眨着眼睛,十分雀跃地问:“漂亮姐姐,那你到底是不是呀?不是的话我可以和那个哥哥结婚吗?”
迎着小女孩期待的目光,时鸢一时有些语塞:“嗯...不是。”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没有什么应付小孩子的经验。
她红着脸,支支吾吾道:“但姐姐也很喜欢那个哥哥....所以...”
小女孩看着她羞赧的神情,立刻就懂了,脆生生地开口:“那好吧姐姐。祝你和那个漂亮哥哥早点生一个像我这么可爱的宝宝。”
说完,小女孩又冲她露出一个软萌的甜笑,转头就跑掉了。
时鸢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裴忌拎着一袋糖炒栗子走了回来。
男人宽肩窄腰,长腿惹眼,矜贵的气质在人群中更是十分鹤立鸡群,冷峻的面庞被公园里的氛围染上些许烟火气,不似往常那样看上去冷厉得不近人情。
有些像神仙下凡。
啊不。妖孽下凡。
引来不少路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朝他瞥过去。
等他走过来,糖炒栗子的香气也顺着空气飘进鼻腔里。
时鸢仰起脸看他,佯装若无其事地问:“你刚刚跟人家小女孩瞎说什么了....”
那么小的小女孩只是看了他一眼都嚷着要嫁给他,买个糖炒栗子都会招蜂引蝶。
裴忌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脸上,慢条斯理地问:“怎么,你吃醋了?”
时鸢顿时睁大眼睛:“怎...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吃一个几岁小孩子的醋。
他轻笑,语调漫不经心:“嗯,你没有。”
时鸢一噎:“........”
算了,不想解释了。
裴忌在她身旁坐下,把那包热乎乎的栗子拿出来,给她剥了一粒。
他的长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哪怕是剥栗子的动作,都被他做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感觉。
时鸢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下一刻,他就把剥好的栗子送到她嘴边。
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张嘴。”
怎么对她像是喂小孩儿似的。
时鸢不知道怎的,脸有点烧得发烫。
她红着脸张嘴,目光不自然地闪躲着,还是默默咽下。
栗子香甜软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那丝甜意直直蔓延到心尖上。
时鸢的视线落在他弄脏了的指尖上,心口有点发闷。
“好了..我吃饱了,别再剥了。”
话说他不是有洁癖的吗?
她从包里翻出湿纸巾,抓过他的手指,轻柔地擦拭着,直到一点点把沾上的栗子碎屑都擦干净才作罢。
时鸢满意地舒了一口气:“好了。”
裴忌垂眸看着她的动作,嘴角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
夜风徐徐,两人安静依偎在长椅上。
刚刚喝的酒慢慢上了劲,时鸢的视线越来越迷离,眼前的景色也逐渐变得晕眩。
夜幕低垂,天空中繁星点点,有的黯淡无光,也有的璀璨夺目。
她靠在男人的肩膀上,仰头看着天空,忽然轻声问他:“裴忌..你说,爸爸现在在看着我们吗?”
很幼稚的问题,小时候,她也问过奶奶无数次这句话,但每一次只要她问,奶奶都会不厌其烦地回答。后来长大了,她就慢慢不再问了。
人死如灯灭。有很多谎言,都只是用来骗小孩子的罢了。
安静片刻,裴忌低声答:“嗯,在。最亮的那一颗就是。”
时鸢又问:“真的吗?”
他不耐其烦地又答了一遍:“嗯,真的。”
得到想要的答案,她心满意足地弯起眼睛,远远望着天上的那颗星。
爸爸,你看到了吗?鸢鸢现在过得很好。
如果您在天有灵的话,可不可以保佑我身边的这个人,余生平安顺遂。
时鸢眼睫轻颤,忽然开口。
“裴忌....你把手表摘掉,让我看看好不好。”
话音落下,她能感觉到身旁的男人微滞了瞬。
很快,裴忌恢复如常,沉声问:“一定要看?”
疤痕很丑,怕吓着她,所以他才一直藏着。
她坚定点头:“嗯,要看。”
说着,时鸢已经抬手伸向他的手腕。
他没躲开,而是任由着她在他的手腕上鼓捣了好一会儿,时鸢折腾了半天,却也不知道要怎么打开。
她委屈地撇了撇嘴,哀怨地看着他:“我摘不下来....”
裴忌无奈垂眸,只好妥协,低声轻哄着她问:“我自己来,嗯?”
时鸢撤回手,看着他的长指灵活地将腕表解开,八位数的手表被当成垃圾一样随意丢到长椅的另一侧。
她的目光怔怔地落在他暴露出来的伤痕上。
男人的手腕冷白劲瘦,脉络清晰分明,本该非常养眼,可偏偏被无数道疤痕破坏了本该有的美感,疤痕有深有浅,交错遍布,其中有一道痕迹最为深重。
时鸢看得心口一阵钝痛,坠得生疼。
她的眼睛越来越酸涩,泪水止不住在眼眶打转。
时鸢的指腹轻拂上他的伤疤,颤声开口:“疼不疼?”
裴忌觉得自己心里的确有点病。
否则为什么在看着她因为自己心疼得快哭出来时,他的心里甚至升起一股异样又病态的满足。
他勾了勾唇,声音含笑:“痒。”
时鸢吸了吸鼻子,鼻尖又是一阵发酸,努力憋着眼泪。
裴忌皱紧眉,轻叹一声:“别哭了,你一哭.....”
他顿了顿,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说:“我就想亲你。”
其实,也不只是想亲。
裴忌抬手,把她脸侧垂落的碎发拢到耳后。
“很晚了,回家吧。”
她乖巧地点点头,被他扶正坐好。
裴忌刚站起身,解放了一下麻木的肩膀,就看见时鸢朝他张开双臂,一双杏眸里湿漉漉的。
她轻声嘤咛:“走不动了...”
裴忌抬了抬眉梢,垂眸盯着她:“要我背你回去?”
时鸢的目光涣散迷离,迷迷糊糊地点头:“嗯.....”
“可这是裴太太的专属。怎么办。”
她半闭着眼,跟着轻声重复:“怎么办.....”
他耐着性子,一点点诱哄着问:“答应做裴太太,就背你回去,好不好。”
喝醉酒的人儿也没那么好骗,她静静盯了他一会儿,忽然歪头笑了下,围巾下的那双杏眸水盈盈地望着她,醉意朦胧不清,里面像是坠着一汪春水,撩人而不自知。
她抬起手,勾了勾他的小拇指,撒娇似的晃了晃。
“哥哥...快点背我。”
嗓音又轻又软,里面像含着一把小勾子,勾得人心尖发痒,听得他下腹一紧。
以后不能再让她喝酒了。
太磨人。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却又无可奈何地在她面前蹲下来。
“上来。”
时鸢笑得眼睛弯起,利索地爬到了他的背上,紧紧环住了他的脖颈。
裴忌侧眸,视线紧紧噙着趴在他肩上的女人。
她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垂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裴忌忽然又想起刚刚的那个小女孩。
如果模样换成时鸢的脸,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扑进他怀里。
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想着,他的唇角弯起一道浅而温柔的弧度,嗓音低沉缱绻。
“起驾了,公主。”
说完,他稳稳托着她站起身,一步一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时鸢彻底醉得厉害了,眼前的景象都开始重影。
到了家里,她被稳稳背到了沙发上。
环视着家里熟悉的布置,时鸢不知看见了什么,忽然低低抽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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