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知道裴忌的。从五年前开始,在南浔,那时候他还是一个阴沉桀骜的少年,一身折不断的傲骨,好像对身边的一切都不屑一顾,唯独对时鸢不同。
那时候,每天晚上时鸢过来练舞时,他就等在外面,结束后接她回去。
风雨无阻,从未缺席。
白锦竹还记得,有一晚下雨,她看着少年少女并肩在雨中走着,少年神色冷酷,却硬是将大半的伞倾斜在了时鸢的方向。
再后来听到裴忌的名字,就是在自己丈夫的口中。
陈俊明时常会在茶余饭后时赞不绝口,说裴忌是难得一遇的商界奇才,手腕了得,为人狂妄至极,从没向谁低过头。
在这里见到裴忌,白锦竹有些意外。
裴忌沉声开口:“抱歉,不知道能不能耽误您一些时间。”
“我有几句话想跟您说,是关于时鸢的。”
他顿了下,缓声道:“我想您应该比我更了解她,她从来都不是会轻易放弃一件事情的人,更遑论她的梦想。几年前的事,她有自己的顾虑,而您对她来说又是非常重要的人,所以才不得已隐瞒了一些事。”
白锦竹思索着他的这些话,仿佛猜到了些什么:“你是说......”
他的嗓音清冽,语气郑重而礼貌:“能不能请您在这里等等她。有些话,她想亲口对您解释清楚。只要再等一会儿就好。”
说罢,裴忌弯下腰,深深朝她鞠了一躬。
第49章 遵命,裴太太。
目送着白锦竹的身影消失在登机口,积压在时鸢心头的那块巨石仿佛也在此刻彻底烟消云散了。
机场巨大的落地窗外,飞机在跑道上滑行,呼啸着冲向天际。
她的耳边还回荡着刚刚白锦竹离开前告诉她的话。
是裴忌啊。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为她了却了太多桩心事。
情绪铺天盖地般袭来,仿佛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将她的心脏包裹其中,酸得发胀。
她忽然很想很想见到他。
就现在。
时鸢努力将眼底的湿意压回去,从包里拿出手机,拨出他的号码。
电话里嘟嘟响了几声,很快被人接起。
那头的背景音有些嘈杂,不像是在公司里,而且有些耳熟。
时鸢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种直觉,她急忙问:“你现在在哪?”
这时,机场内的播报声响起,仿佛是从头顶传来的,又仿佛是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的。
低沉磁性的嗓音混杂着微弱的电流声在耳畔响起。
他说:“回头。”
时鸢一怔,转过身看去。
身后的不远处,男人一袭黑色大衣,气质冷厉,身形挺拔,在汹涌的人潮中格外显眼。
视线相交的一刹,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失了颜色。
他握着手机,逆着人群,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在这个时刻,时鸢忽然无比确定一件事。
那就是,她再也不会遇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就在时鸢出神的时候,裴忌走到她面前站定,漆黑的眼眸静静凝着她。
见她怔怔地说不出话,他挑了挑眉,语调戏谑:“看傻了?”
时鸢终于回过神,望着他讷讷开口:“你怎么....”
旁边有人的视线频频看过来,裴忌神色淡然地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外走。
“先出去再说。”
走着走着,时鸢忽然想起什么。
她轻咳了声,问他:“裴忌...昨晚,你有没有说过什么?”
裴忌的眸色微不可察地滞了下,很快便恢复如常。
“什么?”
见他依旧淡定自若,时鸢忽然就有点不确定昨晚听到的那句:“像天上的仙女。”到底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那么肉麻的一句话。她自己都不好意思重复。
她犹豫着问:“就是....夸我的话?”
他面不改色:“没有。”
时鸢却还是觉得不对劲:“....噢。”
带着她从机场的一个后门出去,裴忌拉开后座车门,说:“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时鸢诧异地看向他:“你不一起走吗?”
“一会儿的飞机,要出差。”
他目光深邃,盯着她半晌,忽然勾起唇角。
“这么舍不得我走?”
时鸢抿了抿唇,慌乱地移开视线,不答反问道:“那什么时候回来?后天能回来吗?”
说好了要陪他一起过生日的。
裴忌想了想时间,“能。”
不能也得能。
时鸢这才松了一口气,下意识脱口而出道:“那你早一点回来....”
话一出口,她又不受控制地红了脸。
怎么好像她很舍不得他一样....
时鸢咬着唇在心里腹诽,刚想开口补救一下局面,额前就落下一个如羽毛般轻抚而过的浅吻。
低沉悦耳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含着丝丝的笑意。
“遵命,裴太太。”
*
在白锦竹亲自出面澄清后,那些所谓的师生不和,等等乱七八糟的言论全都不攻自破。
也许是裴忌让人撤了热搜,很快,和豫星有关的词条都被新的新闻消息淹没下去。
第二天下午,《沉溺》的片场异常热闹。
男主角傅斯年正式杀青了,巨大的蛋糕摆在桌上,工作人员正欢呼雀跃地围在一起切着蛋糕。
有人给时鸢也切了一块拿过来,她道了声谢,拿起小叉子尝了一口。
奶油细腻绵软,入口即化。
时鸢眼睛亮了亮,转头问:“这是在哪家蛋糕店订的呀?”
“是我朋友开的一家私房蛋糕,你想订蛋糕的话,我把他的微信推给你。”
傅斯年一边回答,一边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时鸢笑了下:“谢谢傅老师。”
傅斯年也笑,调侃道:“一部戏都拍完了,还叫老师,未免也太生疏了。叫我傅斯年就好。”
顿了顿,他又温声问:“听说你和豫星解约了,接下来什么打算?考虑换一家经纪公司吗?”
时鸢顿了下,才柔声道:“不了。《沉溺》应该会是我最后一部戏。”
傅斯年一愣:“你的意思是,要退圈吗?”
时鸢笑着点了点头。
他轻叹一声,神色有些惋惜,又问:“那今后呢,有什么打算。”
时鸢想了想,实话实说道:“如果身体条件允许的话,应该会去做一个舞蹈老师。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可能会去念书吧。”
听到后面那句,傅斯年又是一怔。
他差点忘了,时鸢也不过才22岁的年纪。
本该无忧无虑上学的年纪,她却已经一个人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了三年多。
傅斯年垂眸,敛去眼底泛起的心疼,将手边的可乐瓶打开。
“别的就不多说了,可乐代酒,祝你今后一切顺利。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联系我就好。”
“对了,一会儿聚餐要不要来?”
时鸢歉疚笑道:“今天恐怕不行,晚上和朋友约好了见面。”
她下午和姜知漓约好了去取手链,眼看时间就要到了,时鸢和傅斯年道了声再见,便动身前往工作室。
路上,时鸢加了傅斯年推过来的微信,联系上了那位甜品师,提出想要亲手学着做一个蛋糕。
大概是看在傅斯年的面子上,那人一口答应了,约定让时鸢明天上午过来学。
取好手链出来,就看见洛清漪的mini copper已经停在门口了。
时鸢拉开车门上车,疑惑开口:“怎么突然来接我了?这两天不是很忙吗?”
洛清漪一边倒车一边答:“是挺忙,但最麻烦的事儿已经办完了。我辞职啦!”
洛清漪其实早就有从豫星辞职的念头,眼下时鸢已经和豫星解了约,她当然也没什么再留下去的理由了,索性直接交了辞呈。
闻言,时鸢一愣:“那你以后....”
“准备自立门户啊,当小老板,总比给人一直打工当社畜强吧。”
时鸢蹙了蹙眉,又担忧问:“季云笙同意了吗?”
“他没拦啊,听说他最近挺焦头烂额的,好像有个挺重要的项目,重心都放到地产开发那边了。人事那边没得到什么要卡我的消息,辞职手续办的挺顺利。”
洛清漪浑然不在意地安慰道:“放心,不用担心我。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我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人脉在身上的,我可是金牌经纪人。再说了,借你的光,还有你老公的,季云笙也不敢为难我。”
冷不丁听见那个陌生的称呼,时鸢的耳尖噌得一下变得通红。
她忽然又想起昨天晚上在机场,他叫的那句....
裴太太。
好像..听着不赖?
如此想着,时鸢神色愈发慌乱,红着脸连声否认:“什么老公...你别瞎说..你快好好开车。”
见状,洛清漪啧了声,随口说:“别告诉我你们还没.....”
“........”
见时鸢没出声,她的瞳孔瞬间缩紧,不可思议问:“?真的还没做啊?”
“之前你喝醉那次没成可以理解,那后面呢?他不是跟着你回南浔了吗?那两天也没??”
时鸢默默别开脸看向窗外,决定把沉默是金发扬光大。
“靠,裴总不会是不行吧???”
“........”
时鸢又想起了家里衣柜深处那整整一盒子睡裙。
还有那晚,在山顶上的记忆还尤为清晰。
说他不行..?
她才不信。
这边,洛清漪还在拱火:“男人憋太久可容易憋坏啊。”
时鸢回神,无奈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洛清漪还要说话,就被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看见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洛清漪的脸瞬间一垮。
时鸢的视线不经意瞥到屏幕,戏谑开口:“江警官的电话?怎么不接?”
洛清漪呸了一声,忿忿道:“他算个狗屁警官,也就穿着警服的时候有点正经样。”
时鸢陡然失笑:“也别这么说...你不是还挺喜欢的吗?”
如果打是亲骂是爱这句话是真的的话,那时鸢觉得,喜欢恐怕都不足以形容了。
谁能想到,江遇白居然就是洛清漪骂了三年的那个一夜情炮友。
说起来,两人之间的渊源倒也能用狗血两个字形容。
三年前,洛清漪惨遭前男友劈腿,一气之下去酒吧买醉,立志点个极品鸭报复泄愤。
谁成想最后阴差阳错点了个假鸭,全酒吧最正点的男人竟然是隐藏身份来执行任务的警察??
第二天她从床上醒来,人连个影子都没有了,好像真是她霸王硬上弓似的。
总而言之,深仇大恨,三言两语根本说不完。
洛清漪啪地一下把电话摁了,一口气拉黑完,才咬牙切齿道:“谁接他电话谁儿子。好马不吃回头草。我还不如马了?”
说完,她猛踩油门泻火:“走,逛街去。”
洛清漪拉着时鸢来了一家商场,大刀阔斧地买了一堆衣服包包。
时鸢最近的购物欲不强,趁着等洛清漪的间隙,她还鬼使神差地走进了隔壁一家男装店。
本来只打算随便看看,谁成想出来的时候,双手都提满了购物袋。
有领带,衬衫,家居服.....总归应有尽有。
时鸢提得手酸,开始反思自己到底为什么要买这么多。
这时,包里的手机震动了声。
时鸢放下一只手的购物袋,掏出手机。
刚刚挑家居服的时候,她纠结了一会儿颜色,索性发消息问他。
裴忌半天没回,应该是在忙,时鸢索性就把黑灰两色都买了。
这会儿,他倒是终于回了。
「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红色那条。」
盯着那条消息,时鸢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终于反应过来,脸色一瞬间涨得通红。
........
他以为她在问什么啊?!!
自!作!多!情!
她把手机一关。
才不要回他了!
*
与此同时。
临城拍卖场外,无数记者围在门口,摄像机依次架起,闪光灯闪烁。
一架摄像机前,记者笑容甜美地面对镜头,款款道:“今日,让地产界各大龙头纷纷瞩目已久的,隶属温氏地产名下的8号地皮终于开始进行面向社会的公开拍卖。8号地皮具有非常大的发展潜力,也一直是各大集团极力竞争的目标。”
“而其中最有可能赢得这次竞标的几家集团,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分别是,豫星娱乐,傅氏集团,以及裴氏集团。最近,豫星娱乐向地产界的转型速度令人叹为观止,其他两位也是相当强劲的对手。那么今天究竟花落谁家,让我们拭目以待!”
这时,一辆迈巴赫在门口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季云笙理了理衣襟,迈步下车。
顿时,镤光灯闪烁,他面色看起来淡然从容,缓步走进会场。
人还没到齐,季云笙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朝身后的助理示意了下,助理立刻弯腰凑过去。
季云笙的神色看不出任何异样,往常温和的语气却沉了几分。
“今天这场竞标,绝对不能失败,明白吗?”
助理连忙压低声音回道:“您放心,季总,裴氏集团的最高竞标价我们已经拿到了,最多不会超过70亿。而我们足足有100亿预算,绝对不可能出现任何问题。”
“傅氏集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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