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坦陈以待,亲密无间,生死相依。
她胳膊上被掐出的两道红印子还在,衔玉一路揉下去,以双手丈量,沉沉吐出一口气。
她眼泪婆娑望过来,他趁机推进,阮芽止不住痉挛,想把自己藏起来,却被死死压制着,丝毫动弹不得。
比掐胳膊疼多了,她使劲往外推,“不来了,我不来了!”
“不行不行!”衔玉急了,“你自己说的洞房。”
她当即翻脸,“我不知道这么疼,我以为很好玩,我不懂事,我还小,别跟我计较……”
都哪跟哪!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衔玉死不松口。他额头青筋跳动,掐住细腰的手骨节根根发白,呼吸全乱。
“好疼啊。”她苦着一张脸,被撞出短促破碎的音节,眼泪滑入鬓角,润湿了耳窝。
衔玉心跳越来越剧烈,一瞬间有死去的感觉,不得不停下来,平复气息。失了半颗心,对他影响很大,明显感觉体力不支。
幸好阮芽也不懂,她万般庆幸,趁机修整,手偷偷伸下去,掌心盈起一团绿光,想给自己治治伤,缓解那灼烧般的疼痛。
衔玉眯着眼睛喘气,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瘦削苍白的面颊添了两抹粉颜色,嘴唇水润,泛着不正常的殷红。
她被撑得很难受,手悬在一边,想治,又无从下手,只觉这场景十分骇人。
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比挖心还可怕,那物,怎能如此肆无忌惮进进出出。真是岂有此理。
衔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又是一阵热血上脑,从里侧拽了个枕头过来,垫在她腰下,开始新一轮。
在水下,不见天日,也没有时间的概念,阮芽只觉每时每刻都格外难熬,她像烙饼一样被翻过来翻过来,被叼着后颈,被按着腰,小腿时而挂在他臂弯,时而搭在他肩膀。
衔玉仰躺着,胸口全是汗,他休息的次数一多,阮芽也感觉到不对劲了。
“你是不是不行了。”她很担心他,趴在他胸口,感觉他心跳已经快到一种可怕的程度,“不来了好不好?”
她眼睛都哭得红红,鼻头也红红,肩头、后背布满了不规则的红痕,浑身被抽掉了骨头一样,好像一捏就要碎了。
衔玉垂眼看她,细长的手指收紧,掌心充盈,腻滑溢出指骨。眸光幽暗流转,衔玉低笑,“你说谁不行。”
阮芽实在是担心他,手指擦去他额头的汗水,“你的心,跳得好快。”
衔玉动了动腰,撩起眼皮漫不经心睨她一眼,“你觉得呢。”
阮芽摇头,“我不懂。”
“你不用懂。我把心都给你了,我们说好的,你把自己给我,难道你想跑?”他翻了个身,咬咬牙,又开始了。
阮芽很无奈,“我没有想跑,只是你不累吗?”
衔玉大喘气,“不累。”
她瘪瘪嘴,“那随便你。”
过了一会儿,感觉速度变快,次数多了,她也知道这时是进行到哪个流程。不能让衔玉那么辛苦,丫丫也要很努力。
她扬起小拳头,“衔玉加油!”
“咕叽”一滑,衔玉失了方向,顿时气血上涌,“你在演?”
阮芽慌忙摆手,“没有没有!”她瘪着嘴假哭,想博取同情,却忽然感觉什么东西一滴一滴落下来,打在皮肤上。
她惊愕抬头看去,肚子上已经滴了一小片血。
衔玉慌忙擦去,鼻子还在不断往下滴血,他可怜巴巴望着她,“我,我……”
话没说话,“哇”一口血吐出来。
阮芽大惊!
竟是他用力过猛,把尚未长好的心脉给挣断了。
损了五百年修为,断了尺木,又失了半颗心,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极限。这种程度的内伤,阮芽也没办法。
衔玉力有余而‘心’不足,只能休息。
卧房外的空地上,黑蜡已经燃尽,阮芽披衣起身,扶着腰下地收拾,推开窗通风。
衔玉歪在旁边的小榻上,阮芽把被褥床罩换下来,看见那上面许多已经干涸的白痕,她脸又是一红,直接给扔到了地上。
衔玉惨白着一张脸,气若游丝,“放着我来洗。”
阮芽回头看他病歪歪的,摇摇头,“算了,我能洗。”
衔玉抿唇,顿觉屈辱,“难道我连几块布也洗不了?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不行?”
阮芽:“……你行!你特别行,我的那什么……还很疼呢,可是你不是受伤了吗,嗯……不是你的问题,衔玉是最厉害的!”
他哼哼两声,“你也不能太过纵谷欠,你还太小了,次数太多,对你不好。”
阮芽沉默。
以前都是他照顾她,少有她动手的机会,现在衔玉病了,她忍着身体的不适也要好好伺候他。
阮芽给他熬了粥,又切了水果,还给他擦身子,又一个人坐在院里嘿咻嘿咻洗铺盖,可把她累坏了。
晚上,她把窗边榻上的小桌子搬开,铺上被褥,沐浴过就自己钻进去了。
衔玉在床上等了半天也不见她过来,他爬起来,蹒跚行至外间,见榻上鼓起一个圆圆的小包,阮芽两手垫在腮下,睡得正香。
衔玉眼眶一热,眼泪就掉下来。
她被一阵嘤嘤细哭吵醒,睁开眼睛,正对上他一张布满泪痕的脸。
衔玉激动难抑,“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心也给你了,人也给你了,你玩过就丢,是不是!”
“啊?”她顶着一头乱发坐起来,人还懵着,赶紧把他抱进怀里,“我是看你睡着了,就不打扰你了。”
衔玉眼睛都红了,“还说不是玩我!”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那你回来,不准离开我!”
她捏捏眉心,“好吧好吧。”回床之前,又约法三章,“你心脉还很脆弱,最近都需要修养,不可以再那什么了,我回去可以,但你不能动我,知道吗?”
衔玉板着脸,不说话,阮芽推他,“问你。”
他终是不情不愿答应。
前半夜,平安无事,及至后半夜,阮芽被弄醒,衔玉双手撑在她耳畔,黑暗中他的眼睛像狼一样闪烁饥饿的绿光,“来。”
“我走。”她掀被就要下榻。
衔玉呜咽一声抱住她,“不来了不来了。”
第70章 黑子哭哭
丫丫被衔玉拐走了,柳催雪也跟着他们走了,蓬英没有留在石头村的必要。
这日清晨,他将小院里里外外打扫干净,锁上大门,向众位乡邻辞别。
特别关照了哑婆婆家,地里的活已经过了最辛苦的阶段,不时去除草灌水就好。蓬英倒是希望,秋收时大家还有机会重聚。
只是人生无常……如果,那时候丫丫已经不在,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来石头村。
怀抱白玉花盆,蓬英挥泪离去。
夜间行路时,他却突然发现,怀中的小树,竟不知何时在顶端绽开一朵粉白小花!
众所周知,丫丫真身乃是一棵月华树,属于草木类妖灵,而花朵是植物的繁衍器官……
“这这这……”蓬英险些一个趔趄从云头上栽下去!
“这天杀的衔玉!!!”
丫丫到底是被他带出去的,现在可如何是好,要怎么跟小花交代啊!
然而在蓬英赶回魔域的路上,小树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枝散叶,不过三日,原本只长了七八片叶子的光杆杆,已经长成一棵郁郁葱葱的小树,粉白小花一朵接着一朵绽开,繁花绿树,精神奕奕。
阮小花最近难得有了空闲,荷花池里的洗镰水都已经恢复了正常颜色,正躺在水榭间的小榻上打盹,感觉到蓬英的到来,她缓缓睁开眼睛,坐直身体。
蓬英落地,二话不说,花盆先往她面前一搡。
“哦?”阮小花接过花盆,脸上绽开笑容,“长得这么好了。”
这不是他的功劳!可蓬英不敢多说,丫丫尚且年幼,这样的年纪放在魔域,还是个宝宝呢!竟然就被衔玉这只野蛟给拱了。
可恶啊!
她捧着花盆细细端详,“这……他竟然真的催生龙尺木,给丫丫换了心。”
蓬英:“龙尺木?”
阮小花说:“萧逢都告诉我了,小黑蛟回去绣神山找红阿婆,用五百年修为催生了龙尺木,欲把心一分为二,用尺木填补,分半颗给丫丫,这样两个人就是共用一颗心了。
她将花盆放到一边,深吸一口气,“起初,寻他来,确实是有这样的打算,希望能说服他,为丫丫献出半颗心,待将来找到月华心再归还……”她抬头看向蓬英,欲言又止。
蓬英会意,言下之意是,如果他不愿意,她有一万种手段等着他。
“我之前说过,不会为了丫丫,去谋害别人的性命。”她攥起裙边,有些紧张,“但我不知道,真到了那种时候,我还有什么办法……只是要他半颗心嘛,又不会死!但我知道,我知道,这都不是借口,我不能,我没有权利去那么做,不然我跟苏荔有什么区别?”
可要是事情真到了那种地步,她不敢保证。
“我不是个好人,我杀了很多人,没什么事情是我不敢做的。你知道的,蓬英,我很坏……”
“不是的,你没错,你并没有真的那么做。”蓬英抱住他,满腔酸楚,“别瞎想,这只是最坏的结果,这些事统统都没有发生。丫丫和衔玉很好,他是自愿的,他们感情很好,不是你逼迫的。”
阮小花紧紧环住他的腰,眼泪润湿他的衣襟,“龙尺木补心的办法,是我让萧逢透露给他的,但我没想到他真的愿意这么做……所以老天也没有那么坏,这世间还是有真情在,对吗?”
他指腹揩去她脸颊泪痕,“当然,坏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好。待找到月华心,再填补剩下的一半,他们不就都没事了吗。衔玉选择那么做,肯定也是一早就想好的,他或许有受引导,但如果有丁点不愿意,也绝不会把角用来补心,我们应该尊重他的选择。”
阮小花沉默。
蓬英把花盆抱过来,“看,丫丫长得多好,你舍不得丫丫,衔玉当然也舍不得她,这是他们的缘分。儿孙自有儿孙福嘛,你别瞎想了。”
她细细抚摸嫩绿光滑的小叶,指尖托起两朵可爱的小花,眉间再一次笼上忧愁,“只是那小黑蛟是因吞吃月华果才得以化蛟,而丫丫又是我和月华的孩子,不知道他们这样算不算乱了人伦纲常。”
“什,什么?”蓬英有点凌乱。
阮小花说:“不然萧逢为什么要把他带回绣神山,还认他当干儿子。原本也是要把他安排到丫丫身边保护她,培养感情的,但当时我们想的是兄妹之情,并非男女之情……谁知道,还没来及叮嘱,他们就玩到一块了。”
说到这里,蓬英有点心虚,“那她开花了,开花,没事吧。”
“开花怎么了?”阮小花还没有反应过来。
蓬英:“……”
阮小花一手抱花盆,一手还托着枝叶间的花朵,笑容僵在脸上。
……
沉默蔓延。
许久,蓬英才听见她困惑的声音,“所以,这到底算不算畸恋……”
阮小花思维发散,“他们到底算不算兄妹?树和蛟有生殖隔离吗?”
“当然不是兄妹。”蓬英急得跳脚,“丫丫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而月华果是月华身上掉下来的肉,所以那颗被吃掉的月华果才是他的孩子。而衔玉原本是鱼,只是吃了月华果,得了修为才化龙,这八杆子也打不着啊。”
阮小花:“小黑蛟吃了丫丫的哥哥?那他们是仇人?”
蓬英绝倒。
这件事最后也没有讨论出个结果,阮小花掏出本册子,擦干净脸上泪痕,换了话题。
小册子封皮上书《小花的工作日志》,从左往右翻页,字也是从左往右横着写的,蓬英知道,这是阮小花制的册,这是她书写的习惯。
册子里写了许多人名,每一个上面都用朱笔画了叉,她从左往右,翻到末尾,最后一页还剩下三个名字。她手腕一翻,三滴血凭空出现,以指代笔,勾着那三滴血,在剩下那三个人名里,画上了叉。
然后如释重负一拍手,“全都杀光了!终于可以休息了。”
蓬英接过那本册子来看,发现册子上的人名,人、妖、魔尽有,甚至还有许多是人修宗门里上了年纪又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这是阿姐派给你的任务吗?”蓬英知道她这些日子一直在外面杀人,这时倒是不足为奇。
只是这么多人,怕是幽日镰都要砍卷边了。
“有的是,有的不是,但都是我的仇人,职务之便,顺道杀了。”她漫不经心弹弹指甲,“楚鸿声从苏荔住处,找到了当年参加妖食会的名单,当然说是账本更合适。苏荔把丫丫的肉身卖给妖食店,每一块肉,哪个部位卖了多少钱,账本里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们五五分账。我将名单誊抄了一份,有名有姓的,都杀掉了。”
“都杀掉了!”蓬英略一数,一页十人,三十余页,三百多人……
月华果能使银鱼化蛟,月华心起死回生,她的肉身当然也是至宝,有人为猎奇,有人想通过食用妖肉提升修为,丫丫的肉身不愁卖不出去,册子上的人,每一个都吃过她的肉。
也就是说,丫丫的肉身,被三百余人分食。
蓬英在榻边坐下,捧着册子,眼泪一颗颗掉下来,晕开纸张墨迹。
阮小花的努力不是白费,当今天下不敢说妖食贩已绝迹,至少他们不敢再像从前那样明目张胆。绣神山成为小妖们的大本营,有了九华山和魔域当靠山,两处皆有律令,严禁贩食妖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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