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只管花银子嫖女人,确实不懂,但是不懂不妨碍他还嘴。
眼看着一场纷争要起,文郁微弱的咳嗽了一声。
文夫人立刻偃旗息鼓,温声细语的问文郁:“儿啊,你哪里不舒服,跟娘说。”
文郁扭过头,低声说了句什么,除了文夫人,没人听清。
病去如抽丝,文定侯世子因一场风寒久病不愈的消息迅速传了出去。
探病的人多如牛毛,消息也传的乱七八糟。
有说文世子看着还好,不日就将痊愈,有说文世子命中有一劫,如今这病就应在这一劫上,若是过不去,文定侯府就要后继无人了。
再伴随着文夫人去普陀寺拜了三次佛,后者的传闻愈演愈烈,就连解时雨都有所耳闻。
这一日下着大雨,解时徽没有学规矩,反而邀请解时雨到东院去做针线活。
解时徽捏着针,半晌没动:“大姐,你说文世子是不是真的命中有一劫啊?”
“可能吧,”解时雨笑的和气,“文夫人不是去求佛了吗?”
她不知道文郁有没有一劫,只知道自己有一劫,而且这一劫求佛也无用。
第二十一章 喜事
窗外的雨一时大一时小,飘飘洒洒,泼了个天色暝暝。
解时徽总算是动了针,准备绣一个“节节高升”的荷包,青绿色的丝线晃动,敷衍的很。
“大姐,你说我们以后会嫁个什么样的人?”
解时雨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什么样的人,想也无用。”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光,是要干坏事的样子。
解时徽没注意,依旧低着头想和她说些姊妹间的话。
“我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主,不过有时候也难免会想,大姐,你也到说亲的时候了,难道就没想过吗?”
解时雨放下针线,托腮往窗外看去:“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我所想的人,自然也得配得上我如此深情相待,他必定温柔随和,斯文有礼……”
外面雨声噼啪作响,她的声音柔和温婉,渐渐将解时徽引入一个梦境。
仿佛烟雨之中,有人长身而立,撑一把伞,要与她共用,这人低下头,在她耳边说话,她抬头一看,这人竟然是文郁。
不等她面红耳赤的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去,严嬷嬷忽然从外面进来,抖落一身的水珠,看着解时雨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笑脸:“恭喜大姑娘,我刚才去前头,正巧碰到文定侯府的夫人来了,没想到她竟然是来给您提亲的。”
屋子里瞬间鸦雀无声,只剩下雨水不断滴落的声音。
“哗啦”一声,解时徽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惊的合不拢嘴。
她抬头看严嬷嬷:“胡说,文定侯府去玉兰巷提亲还差不多,怎么会来我们家。”
严嬷嬷才来不久,毫不犹豫就做了墙头草:“是真的,还带了媒人,说是咱们大姑娘命好,生来一副菩萨像,必定能助他们世子度过这一劫。”
解时徽一张脸不知是哭还是笑:“那不就是冲喜吗?”
严嬷嬷连忙摆手:“姑娘可不能这么说,他们府上世子只是伤风,病的时日久了一些,侯夫人是爱子心切,才找了咱们大姑娘,大姑娘,这回可是您的大喜事啊,您这颗痣,真是胎里带的福气。”
在她看来就算是冲喜,那也是解时雨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哪怕嫁进去就守活寡,也堪称是麻雀变凤凰。
就连这不入流的西街解家,也要跟着鸡犬升天。
解时雨含羞带怯,脸上红的不知是胭脂还是她的血色,轻轻的一跺脚,扭身就往外跑。
“小鹤,咱们回去。”
小鹤在一旁听得真真切切,一时喜一时忧,喜的是文定侯府来求亲,忧的是嫁过去是冲喜。
听到解时雨叫唤,她连忙跟上去撑起伞,扶着主子回到西院。
西院里光线更加暗淡,就算点起灯,也有一种潮乎乎的湿气,墙角门缝仿佛随时都会生出一股碧绿的苔藓。
不等小鹤说话,解时雨已经将她打发出去,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在生死攸关的事情上,她信不过任何人,哪怕是小鹤也是一样。
只要是人就有欲望,有欲望就有背叛的可能。
门被轻轻带上,外面一道雪白的闪电划过,随后便是一阵霹雳作响,狂风乍起,将屋后的大樟树吹成一片涛声。
在这一片惊天动地的响声之中,解时雨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去,胭脂也被水汽糊住,她随手一抹嘴唇,朱红色的口脂在她手背和唇边留下两条血迹。
“我没对你们做过任何事,你们为何偏要将我拉入这泥潭中?”
不着急,时间还很长,她一定会让所有人都如愿以偿。
解时徽也被这一番狂风骤雨打的无力呼吸。
她甚至不愿意去想解时雨这个人,这个人一直都是个沉默的使坏者,不遗余力的打压她。
此时此刻,解时雨更是直接变成了厚密的空气,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让她一股恶气憋在腹中,不能出也不能进。
文定侯府在今日之前都是高不可攀的,解时雨不管做什么都无关紧要。
可当一直在云端的人忽然降落凡间,却没落在自己怀里的时候,嫉妒就成了一条细小的蛇,不住的啃咬着她。
雷雨声中,这消息也惊动了京城中其他人。
玉兰巷的灯更是彻夜未熄,都在权衡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婚事。
这场婚事来的诡异,而且不匹配,但是这些都因为更古怪的“冲喜”两个字,被淡化了。
而第二天才得知消息的庄景,也是满肚子不可思议,心想自己谋划个半死,正要细水长流,没想到文郁不声不响,就把解时雨谋划到自己嘴里去了。
他可是侍卫亲军的人,侯府世子是真病还是假病,病的有多重,他看看脉案就能知道的事,他还能被骗?
越是想就越是气,他“砰”的开坛盖,“哗”的倒黄酒,给自己先灌了一碗。
“文家这两兄妹,不会是我的克星吧。”
不管众人心中如何想,这一门亲事在双方父母的极力撮合之下,很快就过了纳采、问名,解时雨和文郁的生辰八字被拿去一合,自然也是天作之合。
说来也奇怪,这八字一合,文郁的病,就渐渐开始好转了。
解正这个五品小吏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和侯府成为姻亲的这一天,意气风发,腰杆挺的笔直,走路都感觉脚下带风。
所有人都变得友好起来,就连一向瞧不起他的玉兰巷解大老爷都问候了他三回。
他完全没想过解时雨愿意不愿意,要是解时雨不愿意,他都恨不得自己嫁过去。
解夫人也是满面春风,旁人以为她是一番慈母之心,为解时雨找了个这么好的夫家,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
她心想有句话说:“青蛇竹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这话大概也没错。
这种心毒是从她成为继母开始的。
按理说解时雨也不讨厌,可当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她就碍眼起来了。
一碗水怎么也不可能端平,手心手背也不是一样的肉,若是解时雨丑陋一点,普通一点,能做陪衬解时徽的绿叶,那倒是省事了。
不过眼下这样更好。
解时雨嫁个高门大户的天阉,有苦说不出,却给她的儿女铺出了一条通天大道。
冲着这一点,她都愿意都送几顿补汤过去。
第二十二章 春光
不知道是补汤的功劳还是婚事的功劳,解时雨的脸色似乎也跟着红润了起来。
她越是红润,解时徽就越苍白,她越高兴,解时徽就越不高兴,她越神清气爽,解时徽就越萎靡不振。
到了纳吉那日,竟然是文郁亲自前来送礼。
既然已经订亲,他也可以不必太过避嫌,便在花园里见解时雨一面,而解时雨竟然害羞起来,一定要拉着解时徽一同前去。
文郁脸色不是很好,眼睛下面还有些许乌青,人也瘦了许多,衣裳从肩膀上往下荡,显出一种病弱的儒雅。
站在花园里,他笑着向两姐妹拱手:“二姑娘是来监督我的吗?”
解时徽连忙摇头,腼腆一笑,又紧紧抓住解时雨的手。
她今日头上戴的是珍珠,身上穿的是月白色衣裙,越发容秀可爱,小巧玲珑,莹莹放光。
反倒解时雨穿的是秋香色的旧衣裳,打扮的也十分朴素,头上只插了一根素银簪子。
饶是如此,文郁的目光并没有看向解时徽,他越是不看,解时徽就越觉得他非同一般。
他温声道:“这些日子我一直病着,也不知道母亲居然去普陀寺求了……委屈大姑娘了,我如今身体渐好,大姑娘放心。”
言下之意,便是让解时雨放心,他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解时雨也不愿意他死,因此笑的和和气气:“世子说笑,无论如何,都是我高攀了。”
文郁从袖中取出一个黑漆首饰盒,递给解时雨:“我不能亲自去捉一对雁来纳吉,除了那些小礼,这算是我自己的一点小心意。”
首饰盒不重,解时雨拿在手中,一边道谢,一边十分诚恳的和文郁敷衍。
他们两人都是礼貌有加,说的话也是平淡如水,毫无趣味,把站在一旁的解时徽听了个头晕眼花。
偏偏这两人你来我往,好似要永远这么寒暄下去一样。
解时徽恍惚了一下,看着他们两人像是相敬如宾了几十年,打从心眼里发出一种疑惑:“他们两人的八字为什么会合的来?”
她想要是自己,此时必定要让文郁坐下,问他身体如何,吃的什么药,看了几个大夫。
母亲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八字也送过去给文定侯府合一合呢?
兴许她的八字比解时雨的更好啊。
她很想去问问解夫人,可她不能去,她乖巧谦虚,怎么能因为嫉妒姐姐的婚事就跑去质问母亲。
正在她遐想之际,相敬如宾的两人已经寒暄完毕,文郁也准备告辞。
解时徽随着解时雨茫然的往前走,准备送文郁出垂花门,脚下不知怎么一个踉跄,整个人都扑了出去。
解时雨惊呼一声,小鹤和青桔离的太远,一时间也赶不及,好在文郁就在一旁,拦腰将人揽了起来。
人还没站稳,文郁就已经将手收了回去。
美人多心计,他不想节外生枝。
而解时徽被他这轻轻一揽,心已经跳成了擂鼓,天气日渐暖和,她为了漂亮,穿的也不多,文郁手上的温度直接透过薄薄的春衫,传到了她的皮肤上。
甚至这短暂的触摸都是有香味的,
这一刻她真是嫉妒的要发狂,一把火从心里往上烧,是嫉妒之火和爱意的混合,烧的她面红耳赤,两眼放光。
文郁太好了,这样一个有礼有节的世家子,除了他再找不到第二个。
她垂着头,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解时雨似乎并没注意到她的心思,将文郁送出去之后,她自然而然的领着妹妹回后宅,顺便将花园中拦路的石子踢进石堆中。
花园里铺的清一色灰色小石子,踢进去的这一枚要大上不少,显得格格不入,也不知是从何而来。
回到东院,解时徽请解时雨再坐坐:“大姐,文世子送的你什么啊。”
解时雨大大方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根碧玉荷叶莲花簪,小巧精致,莲花上还有两粒珍珠做的露珠。
她拿出来递给解时徽:“你看如何?”
解时徽小心翼翼接过,在手心里摩挲:“嗯,好看。”
看了半晌,她不舍的放回盒子里:“大姐,能不能借我戴一天啊。”
小鹤站在解时雨身后,眉头紧皱,见解时雨一点头,更是气了个七窍生烟,心想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二姑娘得逞,说好借一天就是一天多一个时辰都不行,时间一到她就讨回来。
然而不等她来讨,还没吃晚饭,解时徽便哭哭啼啼来西院赔罪,说玉簪子被她失手打碎了。
小鹤气的差点吐血。
解时徽赔了罪,怏怏不乐的去了解夫人处,解夫人搂着她又安抚了一番。
“不过是一根玉簪花,不值钱的东西,文定侯府多的是,还值得你哭一场。”
解时徽小声道:“母亲,我以后……以后会嫁个什么样的人啊?”
“放心,”解夫人志在必得,“母亲还能给你挑差了,以后你大姐出去玩,我让她都带着你,凭借着文定侯府的关系,必然是个好人家。”
解时雨默默回屋,熄灯休息,才悄悄将那根玉簪拿出来,和披风摆在一起。
凭借文定侯的关系,那就是说她嫁的人,肯定是不如文郁的了。
为什么永远都是这样?
解时雨仿佛就是她的克星,一直以来都要踩住她,压住她,让她无法伸直了腰杆。
她有时候真想大杀一场,摆脱解时雨的围困,重新掌握自己的人生。
白天没有烧完的火焰再次升腾,让她忍不住尖声大叫,将被子枕头都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几下。
严嬷嬷从梦中惊醒,想进去看看,刚推了一下门,就听到里面解时徽柔柔弱弱的声音:“没事,我做了个噩梦,不用进来,睡吧。”
一夜风平浪静。
婚事来的急,时间定的更急,就定在四月二十八,就好像文郁随时都会死,必须得立刻用解时雨这尊菩萨压一压。
然而这一切都和解时雨不相干。
她游离在这一场婚事之外,冷眼旁观,不管去哪里都带着解时徽。
哪怕是见文郁。
文郁也并没有马上就要去死,还有余力避开众人带着她们增进感情。
春意越来越浓,阳光明媚到了流鼻血的地步,人和动物全都躁动不安。
第二十三章 偶遇
这一日,文郁请解家两姐妹去了遇仙楼吃饭。
檐角交错之间,花开的一片粉红粉白,他看着解时雨领着妹妹进来,再心里便是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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