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时雨笑道:“太子说他奸猾,那看来五皇子这事是蠢事。”
让个蠢人说奸猾,可见做护粮官不是什么好主意。
陆鸣蝉将发糕在手里捏的扁扁的,揪下来一小块使劲的嚼:“为什么,躲出去不好吗?”
解时雨眉角微微一挑:“若是太子去护送粮草,一路上高举太子仪仗,威风凛凛,叫天下万民都得知储君爱国爱民,代皇上护送军粮,进退有度,这才叫好,
五皇子出去,一路上虽然也有威严,可远离京城,再加上云州不太平......”
也不知是谁给五皇子出的这个主意。
五皇子要护送粮草前往云州一事,褒贬不一。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趟护送粮草,竟然又牵连到巨门巷了。
南彪一五一十的和解时雨说话:“太子先是去了一趟常沐府上,之后常沐府上就有人坐马车去了徐府,
进了徐府之后,一开始是在花厅,后来就移步去了书房,而且和徐家两位爷说话的时候,将所有下人都挥退到了十丈之外,大开门窗隔扇,没有人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常沐府上出来的人回去之后,太子立刻回宫了。”
胡邦在一旁低声道:“怎么连太子也去上徐家这条船了,徐家现在就跟搅屎棍一样,哪里有什么不好的事,哪里就有他们。”
解时雨冷冷淡淡的“嗯”了一声,对王知微感到十分腻烦。
自己没招惹他们,他倒是上赶着来招惹自己。
太子回宫之后,就传出来让皇孙跟着五皇子一起出去历练的消息。
皇孙还小,陆鸣蝉是他的玩伴兼伴读,两人又都在职方司,于是就理所当然的带上了陆鸣蝉。
到了晚间,太子妃从东宫出来,也去求了皇上。
皇孙终究年幼,镇国公世子也没大到哪里去,行船走马三分险,她放心不下。
她想请解时雨陪同赵显玉一起去云州,正好陆卿云也在云州,彼此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皇上应允了。
太子妃立刻送了许多金银首饰到巨门巷,显得东宫上下一派和睦,十分亲民。
解时雨心想王知微这是嫌她挡路,特意绕了这么大个圈,要将她这块拦路石给搬出去。
“我不在京城的时候,你们多留意太子......”
解时雨话说到一半,又摇了摇头。
南彪的手就是再长,也没办法钻到皇宫中去。
王知微将赵显玉和陆鸣蝉全都送去云州,再加上她也离开京城,巨门巷的死士全都会跟着她离开,这是直接要断陆卿云在上面的耳朵和眼睛。
就算陆卿云还有别的眼线,可始终都比不上解时雨亲力亲为的在这里盯着。
“李旭在哪儿?”
“他去找了抚国公,”胡邦连忙道,“第二天抚国公就要看百官名册,结果写有籍贯这些的副册被污了大半本,
抚国公将相干人等怒斥一通,并且将他们关在吏部修补名册,没补完不许回家,
李大人给我带了个信,让我放心。”
解时雨又问南彪:“越达在徐家干什么?”
“越达?”南彪愣住,“谁?”
解时雨笑道:“草上飞。”
“哦,”南彪恍然大悟,“这家伙上回送了珍珠回来,就扯了个谎回徐府了,
好在他身上有徐家军的令牌,没被赶出来,
我还找他打听过消息,可惜徐家那二位爷根本不知道他这号人物,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
还叫个草上飞的诨名,我看就是给他插上翅膀,也飞不起来。”
解时雨想了想:“徐府上有两位爷,这一趟必定会派出一个跟着护送粮草,你告诉越达,让他跟着一起走。”
她这边将事情一一安排妥当,各大管事都交给程东暂时处理,将巨门巷留给胡邦和南彪打理,又留下小鹤和尤铜看守门户。
另外随身带了三箱金银。
出门在外,银钱才是最要紧的。
九月底那天,一切准备就绪,又是个黄道吉日,出城的队伍很长,宝马香车,护卫如林。
粮草并不从京城出发,而是在各地方的义仓中沿途征用,再由常平仓补入义仓,以此减少损耗。
五皇子这位护粮官,此时还十分轻松,端坐在马车中,任凭百姓围观。
解时雨坐在马车里,想到自己第一次和陆卿云去云州时的情形。
倒是和此时的情形没有半分相似,只是目的一样而已。
这一次,不知路上会发生什么。
她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就看到皇子的仪仗里夹杂着徐家不少人马。
徐家有两位爷,这次留下一位在京城,来了一位引路。
来的这位叫徐康,和徐锰人高马大的相比,就显出几分瘦小,但是瘦归瘦,眼神却很是精悍,行事十分低调。
草上飞不在徐康带的精兵之中,编在了杂役里,远远的坠在最后面。
这一路,他们至少要走一个月,这还是在赶得急的情况下,若是路上遇到风雪或是其他事,恐怕要到年底才能到云州。
这一来一去,京城中早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五皇子却不着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是在京城中留了人。
这个人毋庸置疑,就是他最信任的,一母同胞的弟弟——六皇子。
陆鸣蝉和赵显玉同用一辆马车,但是马车里十有八九都空着,两个人打马而走,身边跟着一队护卫,时不时就跑的没了影子。
走了七八天,他们在米县驿站落了脚。
这里是第一个调粮草的地方。
第二百八十一章 欺上瞒下
翌日清晨,五皇子一行人便被县令何士招从驿站请到了私宅。
陆鸣蝉背着手,和赵显玉将这宅子逛了个遍。
在这小小一县之中,这样一处花团锦簇的宅子,一缠流水一缠山,堪称精致华丽。
这宅子是何县令的私宅,据说原主人是一位荣养在此的老大人。
这位汪老大人死后,子孙无能,将这宅子“送”给了何县令——何县令带着满班衙役,虎视眈眈的盯着汪府,他们不敢不送。
于是这宅子就光明正大的姓了何。
赵显玉天潢贵胄,陆鸣蝉如今也是眼界分外开阔,这宅子他们看在眼里也不过如此。
但何县令因为有这样一座宅子,自觉面上有光,很是得意,绝不肯锦衣夜行,就连宴请都是在这宅子里大操大办的。
陆鸣蝉吃完饭回来,溜到解时雨屋子里,搓了搓手:“这个何县令,可真有钱,送了土仪给五皇子,我偷偷看了,里面装的是三千两白银,还有一个金子打的生肖,我没来得及细看,就来人了。”
他说着,将两手的食指和拇指对在一起,圈了个大圈:“这么大个,肯定是实心的。”
解时雨心中一动:“五皇子没有打听就收下了?”
她这几天已经发现五皇子在钱财上,可以说是来者不拒。
路过的县,送给他的东西,他收的理所当然,有一个县的县令只送了一些吃食,五皇子十分不快,胡乱找了他的错处,让人打了他三十板子。
他一不是钦差,二不是县令的顶头上司,这板子打的,令人不齿。
而且这位县令敢只送点山楂,可见是个硬骨头,五皇子就算心生不满,也该按下不动。
走了之后,她让吴影去探了探,这位县令已经在写折子递上去了。
五皇子离开京城,京城就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这一路上,京城收到的折子越多,他回京城后的处境就会越艰难。
陆鸣蝉小声道:“没有打听,何县令在他耳边嘀咕一句,他笑的嘴都要合不拢,哪里还会想着去打听。”
正说着,赵显玉就来了。
解时雨连忙起身,让他坐了主位,又让秦娘子添炭。
“越来越冷了,”赵显玉不见外的脱了披风,“哼,这个姓何的!”
陆鸣蝉给赵显玉倒茶:“这就冷了,越往北走越冷,流鼻涕都得赶紧擦,不然就冻成冰棍儿了。”
说完,他朝着秦娘子挤眉弄眼,让她出去。
秦娘子将披风挂上,识相的出去,并且将门带上。
吴影原本守在门口,见赵显玉也带了两个护卫来,便让出了位置。
他又招呼自己带出来的人立在廊下,自己随着秦娘子去休息。
尤桐不在,他一个人便累上不少,有赵显玉的护卫帮忙,正好。
屋子里赵显玉气的灌了一大杯茶水:“这个何县令,居然给我送了一千两银子,给我送一千两,那给我五叔要送多少!”
陆鸣蝉笑嘻嘻的逗他:“你这攀比之心可要不得,五殿下是长辈,送他多一点也是应当的嘛。”
“放屁!谁攀比这个?”赵显玉晃着腿去踢陆鸣蝉的鞋子,“我是在想这银子他从哪里来的,一千两银子对我们来说,倒不是大事,可他一个县令,家里又不是大族,他是第一个光宗耀祖的人,这银子一看就来路不正!”
陆鸣蝉剥了个橘子,递给解时雨,解时雨不要,他分了一半给赵显玉,然后塞到嘴里一尝,顿时眉毛鼻子全都成了一团。
酸。
强行将橘子吞了下去:“我说你干嘛去了,原来是去打听何县令去了,看来他肯定贪了不少银子。”
赵显玉吃了一瓣,毫不犹豫吐了出来:“我在想怎么才能把这个事情捅出来,让这姓何的尝到苦头,解姑娘,你觉得呢?”
解时雨将橘子皮放到炉子边烘着:“我觉得您不如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当回到京城之后再让皇上安排人来查。”
赵显玉不太乐意的皱了皱眉头。
解时雨又道:“凡事都有轻重缓急,此次前来,为的是粮草,您不必急在这一时。”
赵显玉心知解时雨说的有理,只是心有不甘,和陆鸣蝉出去之后,忍不住道:“你大姐是不是知道什么?”
陆鸣蝉还在那里吸溜橘子,酸的直吸气:“嘶......我大姐不也刚来,嘶......连晚饭都是在自己屋子里吃的,嘶......”
赵显玉翻了个白眼,打断他:“这破橘子你怎么还拿着吃,回京城了有蜜桔吃,我给你买一篓子。”
陆鸣蝉不肯:“剥开了,不吃多浪费。”
赵显玉便道:“一个橘子而......”
说到一半,他想起来陆鸣蝉不是一出生就长在镇国公府的,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陆鸣蝉都是经历过的。
这么一想,他忽然道:“陆大人也这样吗?”
“啊?”陆鸣蝉酸的脑子发晕,想了一下才明白赵显玉问的是什么,“嗯。”
赵显玉沉默片刻,又道:“你大姐真不知道何县令的银子哪里来的?”
他总觉得如果他们是在唱一台戏,那他和陆鸣蝉等人就是台前的戏子,而陆卿云和解时雨,还有皇爷爷、抚国公等人,全都隐藏在幕后。
这些幕后之人,总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脱他们的眼睛。
陆鸣蝉茫然的摇头。
赵显玉只能狠狠一跺脚:“算了,睡去吧。”
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冷,解时雨穿了一件厚厚的青灰色披风,头戴风帽,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呼吸在空气中凝结成雾气,因为水汽,不往上走,而往下沉,再加上一点风也没有,越发显得寒意沉重。
虽然比不上云州那般苦寒,但一般人家这个时候也不会轻易出门。
解时雨和吴影就在这一片寂静中往外走,绕过一群群护卫,如若无人之境的到了义仓。
“属下已经看了,这个义仓有三十厫,一厫是三间,每一厫外面都配了一个看守,但看样子是临时抽调来的,不是到处走动就是玩忽职守。”
解时雨点头:“进去看看。”
吴影还想着要带解时雨绕个路,可是走到外面就知道不用了。
看守的人一个都不在,全都不知道躲到哪里暖和去了。
再往里面走,更是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第二百八十二章 落脚
解时雨随意看了个仓库。
和其他地方的粮仓一样,墙壁都非常厚,可以保暖,屋顶正中开一个小窗可以通风,墙根底下是一层地砖,再往上铺的木板,可以防潮。
“开门看看。”
吴影轻而易举扭开一把锁,打开了仓库门。
没有粮食满仓那种独有的气味扑出来,反倒是有空荡荡的风声,被门带着出来。
解时雨吹亮火折子,往里面照了照。
地上堆着黑豆,粮草一粒都没看到。
又看了几个粮仓,全是如此,地上零零散散的堆放着豆子,或者是陈粮,没有一个仓库是能用的。
义仓里的粮食,不翼而飞,连一根草都没留下,不必想也知道是何县令将粮食全都倒卖了出去。
五皇子来的突然,他又征调不及,这才会下大手笔行贿。
到时候五皇子记上一个空账,从这里拉走了三万石,补入沿途损耗之中,户部再补给何县令三万石。
云州连一根草都没接收到,何县令和五皇子却赚个盘满钵满。
吴影正想问解时雨是回去还是去别的地方再看看,忽然耳朵一动,低声道:“姑娘,有人来了。”
解时雨立刻和他一起躲进了就近的仓库中,将自己藏在了黑暗里。
来的也是两个人,一前一后,不说话,一来就往仓库里看。
门上的锁是坏的,他们倒是没注意。
这里荒凉成这样,连条狗都没有,锁是坏的有什么稀奇。
等看到解时雨藏身的仓库时,这两人已经和解时雨一样,明白了这里面的猫腻。
领头的人草草打开门,往里面看了一眼:“还是黑豆,走。”
就这一眼,倒是让解时雨看清楚了来的人是谁。
是徐康。
等了片刻,不见徐康回头,解时雨才从仓库中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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