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鹤举着油灯站在一旁,示意杜淼将南彪袖子剪开。
杜淼拎着剪刀开干,将绣花剪刀使出了大刀的气势。
衣袖剪开后,伤口就露了出来,不是大伤,但是很深。
“四寸六分的袖箭,”南彪龇牙咧嘴的笑了笑,“缺德玩意儿,箭头还他娘的是松的。”
箭头铁片顺着箭杆出去了一部分,还剩下两片留在了伤口里,
杜淼看着只觉得自己胳膊也是一痛,用剪刀试着将铁片夹出来。
大手握着小剪刀,他没干过这么精细的活,试探着一伸手,南彪便“哎哟”一声。
他叫一声,杜淼便一个哆嗦,更加没办法将铁片从肉里夹出来。
杜淼本来也不是心灵手巧之人,想将剪刀递给小鹤,才发现小鹤连眼睛都闭上了。
就在这时,解时雨走了进来,对着杜淼道:“杜大人来了。”
一边说,她一边轻巧的从杜淼手中拿过剪刀,随后又快又狠的将铁片夹了出来。
南彪猝不及防,惨叫一声,随后闭上了嘴。
“小鹤,给他上药。”
小鹤闭着眼睛将一整瓶伤药都洒了上去,南彪痛的一个接一个的哆嗦,就是不敢吭声。
杜淼看着小鹤包扎好伤口,才看向解时雨,一见沉默坐着的解时雨,他又吓了一大跳。
解时雨的黑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他,面容因为苍白而不带活气,手中还拿着那把沾血的剪刀。
看到杜淼打了个哆嗦,她含笑问:“你在怕什么?”
杜淼被这笑容吓得又是一个哆嗦,心想这女人简直是个恶鬼。
他甚至感觉解时雨随时可以用这把绣花剪刀杀了自己。
强行将恐慌压下去,他将自己的来意说清楚。
解时雨露出意味不明的笑,答应的十分爽快,带着尤桐一起走入了黑暗之中。
谷京城之中比普陀寺要明亮许多。
六皇子和徐义坐在一起,眺望着普陀寺方向。
身边一个穿夜行衣的人对他们二人道:”山上一切顺利,城门也开始行动了。”
徐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伸手取过酒盅,一口喝干净:“行了,我也该去了。”
六皇子目光和煦,举杯敬他:“一切顺利。”
徐义看他神态安然,大笑一声:“你就不怕我失败之后将你给供出来?”
六皇子微微一笑:“一来不会败,二来……”
他没说完。
徐义不再废话,大步走了出去。
六皇子走到窗边,抬头望月,心想这二来,不是有替死鬼吗?
就算是徐义攀扯他,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又能做什么。
不过是污蔑罢了。
北城门同样是灯火通明,日夜有人巡视,整齐的脚步声从这一头响到那一头,令人紧张。
傅子平在城门内的馄饨摊子上坐着,一口一口的吃馄饨。
这摊子被兵部给包了下来,得了一大笔银子的摊主和自己婆娘日夜轮换,就给他们兵部的人煮吃的。
城外一匹马飞奔而来,在城门口下马,亮出腰牌,又打了个暗号,才走到傅子平身边。
“来了,是总兵元涛。”
傅子平呼噜着将汤喝掉,把碗和汤匙往桌上重重一放,嘿了一声:“都戒备起来!”
大队人马聚集起来,握紧刀枪,等着反贼前来。
只有四五个人装模作样的坐在馄饨摊子前,要花生米和鸡蛋吃。
早春十分舒适,不冷不热,然而上百人潜伏在一处,全都屏住呼吸,于是就有了一股灼热,热的每个人头脸都是闹哄哄的,手心都汗湿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总算是有了乱糟糟的马蹄声。
总兵元涛一马当先,身后是一片辉煌火光,一言不发的齐纵而来。
傅子平紧紧盯着这些人,坐着吃花生米的几个人站起来,走到城门口大声喝问来者何人。
“驻军总兵元涛,得信普陀寺有贼人作乱,特来相助!”
喝问的人皱眉:“普陀寺有乱?我们怎么没听到消息?”
元涛驱马上前:“是我截获的消息,快让我等进城,否则太子安危难料!”
“普陀寺在南城外……”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待我救了太子后,再来由皇上发落,再啰嗦,你可担待不起。”
“可……”
一个字出口,傅子平已经一个鹞子翻身,蹿了出来,直取元涛。
元涛大惊,两脚踏上马背,用力一跃,往后退去。
待他站稳,见杀他的人是傅子平,怒道:“傅大人,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同属西府,难道你还怕我抢了你的功劳?”
傅子平冷笑:“你他娘的造反,老子可不跟你是一条道上的!”
他提刀便杀,身后也是一连串的人往城外钻。
馄饨摊子被掀翻在地,滚烫的白汤从炉子上泼洒出来,面粉混在里面,成了一个无法收拾的局面。
第三百六十五章 兵分三路
城门处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傅子平拎着元涛的人头,嘿嘿笑了一声,对一旁的厢军道:“我这英武,还是不减当年。”
随后他看一眼地上,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死伤可真是惨重,最无奈的是,他们并没有为国而死,而是死在了内讧之中。
果真是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傅大人,是不是可以收了?”
傅子平收起感慨:“收……”
他的目光看向城门外,改了口:“怎么没完没了,又来人了。”
来的还是大队人马,不同的是,打头的人是李从民。
李从民从马背上跳下来,插了马鞭,对傅子平拱手作揖:“傅大人,幸好您无恙,我来迟了,我一早就看着元涛这小子不对劲,
云州捷报之后,大人就传信给我,命我盯着京幾驻军,没想到元涛行事隐秘,我才找到他和四皇子的通信。”
他将四皇子亲笔书信取出,信是从炭盆中找出来的灰烬残渣,只有只言片语。
傅子平半信半疑接在手中,没从这只言片语看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四皇子?”
李从民点头:“我也没想到,还是大人在来信中提起四皇子会有异动。”
说着,他又取出陆卿云的信件递过去:“您也知道大人事事想在人先,他说的,那必定没错。”
傅子平接过书信仔细查阅,和陆卿云的字迹果然一样,心中松了口气,正要笑,笑意却在半路凝固了。
不对。
他在兵部这么多年,从未见过陆大人会写信给谁。
还写的这么清楚,这么详细,这么——啰嗦。
他听陆大人说过的话,还没这封信上写的多。
李从民还在啰啰嗦嗦:“我还是来迟了,本来想提前给您送信,又怕打草惊蛇……”
傅子平变了脸色,刚要动手,就见眼前一道寒光闪过,他的视线越来越低,最后见到的是染血的泥土。
李从民杀了傅子平,扬手呼喝,让身后众人屠尽了城门,才心满意足的将四皇子让了出来:“殿下,请吧,咱们冲进皇城去,里应外合,马到功成。”
四皇子盯着傅子平的人头:“一个个都是老狐狸,精的很。”
李从民翻身上马,心里也捏了一把汗,刚才若不是他见机的快,杀了傅子平一个措手不及,麻烦就大了。
不知道宫中情况如何了。
宫中此时也开始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徐义带着人,拎着油桶,照着舆图上的边角,悄悄的跃上墙头,避开守卫,进入了宫中。
他掐算着时间,这个时候李从民应该已经到了城门,光凭着一路驻军,就想哗变,绝无可能。
所以他们分成了三路。
一路在普陀寺拖住侍卫亲军,一路从城门往外杀进来,将皇宫中的禁军引出去,一路就是他带着,直捣黄龙。
要让宫中大乱,他还得放上那么一两把小火。
乱了,他就有机可乘,就算失败,也能全身而退。
他们进入皇宫之后,立刻分散开来,按照舆图上清理出来的路线,丝毫不引人注目的行走,最后再趁乱汇合。
离开的时候,他们就不用如此鬼鬼祟祟了,可以光明正大的从宫门出入。
一路都很顺利。
根据舆图上的地点,皇帝四周都是重兵把手,不易接近,而且处处都是灯火,不容人藏身。
谷不过他们有的是办法。
听到整齐的脚步声,他立刻潜入一所宫殿,避开侍卫。
在宫殿中,他闻到阵阵香气,一个备受冷落的小美人正在自怜自艾,他一把扭断了美人的脖子,然后将美人囫囵着塞进被子里,放下床账,自己也藏了进去。
躲了片刻,外面便有了嘈杂的声音。
和他所预料的时间早了一点,外面乱了起来,是李从民带着人撞击宫门,准备杀进来了。
他从床上钻出来,在衣服上擦去不小心沾上的脂粉,脂粉和掌心的汗混在一起,变得十分黏腻。
将油泼在床上,他点起了第一把火。
趁着火势不大,他跑了出去,又有三处宫殿起了红亮的火光。
火见风便疯起,瞬间吞噬了无数的木料,并且开始蔓延。
宫里宫外,全是一片大乱。
一行人借着乱迅速到了皇帝所在之处。
殿门外,站着四个面无表情的死士,没有感情,也不畏惧死亡,不管乱成什么样,他们都不会离开。
徐义看着这四人,额头上滴下硕大的一滴汗来。
四人身后,还站着黑压压一层禁军。
他同时看到的还有悄悄打开门探听消息的姜太监。
皇帝离不开姜太监,姜太监在这里,皇帝也就在这里。
徐义深深吸了口气,自己往后退了两步,用力眨眼,将额头上流下来的汗水眨下去。
不能回头,他对着身后的部下挥手,随后猛地往前跃去。
四个死士手臂一展,眨眼之间便出刀,有两个徐家部下猝不及防,竟然当然被划破了脖颈,瘫倒在地,汩汩地往外冒血。
姜太监迅速缩了回去,重新关上殿门,回到了大殿中。
大殿中却根本不是皇帝,而是陆鸣蝉。
陆鸣蝉手中拿着一枚玉印,来回的活动着手腕,显得十分灵活。
这枚玉印光泽柔和,细致温润,乃是一枚上好青玉,雕龙纽,共厚二寸,方圆一尺四寸四分,上刻“永保无疆”四个篆字。
他怀中还揣着一封黄纸套着的封套,已经封口,上下封口处用象牙印封住,印文是“丹符出验四方之宝”。
如今的大殿依旧安静肃穆,却异常空旷。
聒噪的皇帝不见踪影。
姜太监小心翼翼走进来,第一眼没有看到陆鸣蝉,左右看了两眼,才在暗处看到了陆鸣蝉。
陆鸣蝉面目模糊的走出来,双手把玩着玉印,一步步走向了他。
他没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忍不住想这些人是什么毛病,全都喜欢往那见不得光的地方钻。
但他不能表露自己心中所想,因为除了陆鸣蝉,没人肯出来担这个风险。
就连抚国公都连夜把不成器的儿子送走了。
而陆鸣蝉却是小小年纪,胆量十足,并不爱过顺风顺水的日子,就喜欢往那风口浪尖上站。
提脚上前,他将手放在陆鸣蝉手下,虚捧着那枚印:“世子爷,您小心,这敕命宝玺,要是磕坏了,可就麻烦了。”
陆鸣蝉顺手将宝玺换了个手,满不在乎地坐下:“来了?”
“来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乱
陆鸣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他向来与众不同,天下大势他不关心,只知道这一关过去,他便会迈上一个前所未有的台阶。
将目光看向窗外,他对姜太监道:“宫中的观星楼,是个总揽全局之处,若是我不在这里,就去那里观战去。”
姜太监一愣:“世子好胆色。”
陆鸣蝉在一片打打杀杀之声中起身,踱步到窗下,伸手一指:“你瞧,可不是我一个人胆色好。”
姜太监跟过去,猫着腰往外看,就见外面一片嘈杂,刀光与血光齐飞,月色与血色共赏。
他打了个寒颤。
宫中多年,他见过人心叵测,事态诡谲,却从未见过这么血腥的场景。
顺着陆鸣蝉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遥遥的观星楼上,确实立着一个人。
摘星楼上站着的人面对着姜太监和陆鸣蝉而立,只是距离遥远,看不清面目。
然而身形、姿态、那件宫中出去的大氅,他都十分熟悉。
要是连这点眼见力都没有,他也不能在皇帝身边呆这么久。
他慢慢站直,感觉手脚一片冰凉,沉默地看了陆鸣蝉一眼。
是六皇子。
陆鸣蝉对着他这一眼报以笑容,走向殿门前:“公公好像很震惊?”
姜太监恭恭敬敬跟在他身后:“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陆鸣蝉头也不回:“皇上这么看重公公,不是没道理的,我也觉得公公临危不乱,很是镇定。”
姜太监连忙道:“不敢当。”
他扭头看一眼身后,在心中大大的叹了口气。
摘星楼上的人确实是盯着这里,不过不是六皇子,而是吴影。
吴影穿的是六皇子的大氅,经程宝英的手到了解时雨手中。
与此同时,一人快马加鞭,神色惊恐,满身鲜血,逃命似的飞奔去了普陀寺。
“冯大人!冯大人!”
叫声从山下响起,一直响到杜淼面前,再由杜淼火急火燎传到冯番面前:“冯大人,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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