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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亦锦绣——坠欢可拾

时间:2021-12-30 14:37:37  作者:坠欢可拾
  郑贺察觉到他是在套自己的话,抬头又看他一眼,就见陆鸣蝉嘴里已经鼓鼓囊囊的塞满了东西,这吃相不堪入目。
  好像是常年吃不饱一样。
  郑贺不动声色的转移目光:“我们家一直想买这宅子,还专门去查过这宅子是谁的,这次你们一回来......”
  陆鸣蝉使劲咽下糕点,然后毫无预兆的变了脸,瞪着他:“你还敢一直惦记着我们家的宅子!”
  他一扬手,就招来了好几个身强体壮的护院,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将郑贺一顿狠揍,又抬着出了角门,扔到街上。
  陆鸣蝉恶狠狠的瞪着外面一片哗然的人:“敢强占我们的宅子,信不信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他说完,还哼了一声,把角门给关上了。
  郑贺气的要命,想带着人冲进去,可是一抬头,就见围墙上蹲着个抱大刀的黑衣人,正冷冷瞪着他们。
  和陆鸣蝉的恐吓不同,这人身上真带着一股杀气,并且以他为界,擅闯者死。
  “世子!”一个小厮扶起郑贺,“这里面的人也太嚣张了!我们这就去府衙报官去!”
  郑贺甩开他:“蠢货,他们巴不得我们去报官!还嫌不够丢脸!”
  他是看出来了,这是杀鸡给猴看,再去府衙,丢的只是他自己的脸。
  “哼,”郑贺擦干净鼻血,“走着瞧。”
  他这只大公鸡,也不是吃素的。
  这个未曾露面的解大姑娘有人,他郑贺也有的是人,解大姑娘有钱,他也有的是钱,他有的还不止这两样,他还有权!
  在京城豪横了这么久,没有被一个小姑娘吓住的道理。
  不打到对方卖宅子,他这世子不如让给他二妹妹去做,他回去绣花!
  他大把的银子花出去,多的是闲汉来给他干活,不到半天,就把巨门巷堵了个水泄不通。
  砸门、砸瓦、砸墙,什么都砸,只是不闯到人家里去,闹的沸反盈天。
  马上就要过年了,人人都闲着,过来看热闹。
  然而郑贺所不知道的是,陆卿云这座宅院十足空荡,足够解时雨躲到任何一个安静的地方去。
  等他们砸完了,走了,陆鸣蝉让尤铜背着他,鬼鬼祟祟的跟上郑贺。
  郑贺满以为自己是大获全胜,砸的这一家子每一个敢吭声的,殊不知,他的噩梦才刚开始。
  陆鸣蝉贼精,只要他一落单,就让尤铜摁着郑贺一顿暴揍,这落单的时候都十分的难以启齿,不是如厕就是沐浴。
  还有一次,郑贺正在自己的外宅涂脂抹粉,穿裙子戴首饰,忽然就听到陆鸣蝉的笑声,这一回,不必揍,他自己先吓了个半死。
  打完不算,郑贺还收到解时雨一份赔礼。
  里面是上等的胭脂水粉。
  如此不过两天,郑贺就如临大敌,看根柱子都怀疑陆鸣蝉藏在里面,不得不和父亲抚国公禀报了此事,又挨了一顿胖揍。
  在大年二十九那天,郑贺请了庄景作陪,带了一车的礼物,前去赔礼道歉。
  在深山一般寂静的书房里,解时雨慢条斯理的画画。
  因为无需再躲躲藏藏,有所顾忌,她画画的速度放慢了许多,每一笔,都力求落到最合适的地方去。
  屋子里炭火烧的很旺,她没穿棉袍,穿了一身淡绿色遍地金袄裙,随意插了两根翠玉簪,画的是一副颜色淡雅的山居图。
  陆鸣蝉乖乖垂着脑袋:“庄景陪着来的,说是要赔罪,带了一大车的东西。”
  解时雨搁下笔,露出一抹笑意。
  风吹草动,皆由她而起,而她连面都还没露。
  她知道在京城,坐拥如此巨大的财富,是不可能安安静静过日子的。
  更何况,这里面还有她的仇人解臣。
  郑贺的出现恰到好处,让她这颗小石头,悄无声息的落入京城权贵的池水之中,泛起一波波涟漪。
  涟漪会波动到每一个角落,等人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留痕迹地在池底占据一席之位了。
  她目光炯炯的盯着画中山水,两只眼睛,黑成了古井深潭。
 
 
第八十九章 盯上
  解时雨没见庄景和郑贺,只留下了那一大车礼物。
  到过年那一天,这天底下的任何人都将万千斗志、烦恼收藏妥帖,等过完年再拿出来算账。
  陆鸣蝉是脱缰的野马,一刻也不肯消停,府上清净,不合他心意,正好看到郑贺的马车从巷子口路过,他立刻就提着一串用药线串好的炮仗奔了过去。
  “世子爷,”他张手拦下马车,“进来喝杯茶?”
  郑贺见到他就跟见到鬼一样,想让车夫赶紧走,但陆鸣蝉的言行举止完全无法预料,一个不留神,就已经趁着马车要走不走的瞬间爬上了马车。
  郑贺深吸一口气:“喝茶就不必了......”
  陆鸣蝉不理会他的拒绝,看他幞头上悬着金银箔罗彩制成的幡胜,便问他:“你从宫里出来?”
  郑贺连忙点头:“我就不去你那里喝茶了,家里还等着我......”
  这茶,他不敢喝。
  虽然庄景和他说解时雨端庄大气的姑娘,但他一想到解时雨送他的那一盒上好胭脂水粉,立刻就觉得要被臊死,连京城都快呆不下去了。
  这样不声不响的手段,在他眼里,解时雨已经和这座宅子化为一体,都能张嘴噬人。
  陆鸣蝉却不许他不同意,使出十八般武艺往下拉扯他,生拉硬拽地把他拉进了角门。
  一进门,郑贺先打了个哆嗦。
  放眼望去,全是繁华景象,大红灯笼一个接一个,春联、福字贴的到处都是,可眼睛所见的这一场繁华盛宴,耳朵却背道而驰,没能听到相匹配的声音。
  这简直就是一座纸扎屋。
  这个念头一起,他先打了个寒颤。
  好在这府上还是有活人的,他先是见到了小鹤,小鹤面色红润,胸脯屁股鼓成了葫芦,绝不是死人能有的气色,他才松了口气。
  见到过小鹤之后,他就见到了解时雨。
  解时雨在一片灯火之中,冲他微微一笑,立刻笑的他腿肚子转筋,站成了一块木头。
  按理说解时雨并不可怕,今夜是除夕,她更是和颜悦色,又有陆鸣蝉在,郑贺这害怕,实在是没道理。
  郑贺也知道自己没道理,尤其是他为了弥补那点不足的阳刚之气,恶霸似的在京城行走多年,怎么会怕了一个姑娘。
  可不知怎么,他一看到解时雨那张低眉敛目的观音像,立刻联想到了毫无活气的纸扎人。
  守门的是吴影,尤铜因为胖了不少被承光带走了,他看一眼神情古怪的郑贺,侧身让开。
  陆鸣蝉连拉带拽的将郑贺带了进去:“姑娘,我一出门就碰上他了!”
  郑贺连忙摆手:“路过而已。”
  这时候小鹤上了茶,他赶紧端起茶杯往嘴里灌,好缓解尴尬,喝完之后他发现解姑娘估计是不讲究吃喝的,还是陈茶。
  陆鸣蝉立在他身边,请示解时雨:“我想出去玩一玩,和郑世子。”
  郑贺看他乖的出奇,和打自己的时候判若两人,仿佛是鬼上身,又默默喝了口茶。
  这宅子邪门,还是不买为好。
  他这里一惊一乍的吓唬自己,陆鸣蝉就已经得了允许,当即拉着他的手就要走。
  郑贺逃脱不了陆鸣蝉的魔爪,站起来告辞,临走前,忽然扭捏着问:“解姑娘,我、其实我也不是怪胎,那件事,请你保密。”
  解时雨一摆手,神情是毫不在意,显然根本没把他那点癖好放在心上。
  郑贺的身心全都松了口气。
  解时雨轻描淡写,就将他的心事给去了大半。
  陆鸣蝉和郑贺一走,解时雨的表情就变得更为漠然,她铺开纸笔,在上面写了“抚国公”三个字,又用笔圈了起来。
  郑世子,已经一脚迈进了她的圈子里。
  郑贺领着陆鸣蝉,去城头走百病看烟花。
  年三十到元宵,侍卫亲军不禁百姓登城头,不过各个府邸的女眷大多只有年三十吃过团圆饭后有空,所以这天晚上城头上女眷多。
  陆鸣蝉最爱热闹。
  各家女眷都是提前占好了位置,搭好棚的,他也能跟个小黑猴一样灵活的进出,满口吉祥话,不一会儿不仅荷包满了,连肚子也填满了。
  郑贺吃了他一块点心:“呵,你倒是哪里都能去,这是六皇子府上最有名的梅花糕,咦,他不在宫里,怎么跑出来了?我得去看看,你在这里别乱跑。”
  陆鸣蝉点头,等他一走,立刻跑的没影了。
  他又不是泥菩萨,一动不动。
  四处都是人,他走了片刻,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有人在盯着他。
  身后全是人,他找不到盯着他的那双眼睛,好像一切都是错觉,让他有点糊涂。
  他又走了两步,再次回头。
  只看到一个镇国公府的小六爷,正不苟言笑的往他这边看过来,张嘴说了句什么,抬腿似乎要来追赶他。
  小六爷赶的急,撞上了庄景,庄景拉住他:“你干什么去?”
  “我找到卖假画的了。”小六爷甩开庄景就往前跑,可是陆鸣蝉已经不见了。
  不是小六爷。
  陆鸣蝉出于直觉,觉得这盯着他的人不是好盯,一瞬间汗毛直立,钻进了人群里。
  他成了条小泥鳅,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从不断往城头上涌的人里逆流而下。
  下到城墙边,他才松了口气,四下张望一眼,准备一路绕回去。
  他得去找解时雨。
  然而盯着他的人,眼睛依旧黏在他身上,是一个非富即贵的妇人和一个嬷嬷。
  妇人眉头紧皱,两只眼睛亮的异常:“没看错?”
  “嗯,”嬷嬷点头,“再没有这么像的,年纪也对的上,已经让人跟着了。”
  妇人埋着头,开始和嬷嬷耳语,整张脸都陷入阴影之中,看不真切。
  很快,嬷嬷就一阵风似的也挤了出去,叫了车夫,上了马车。
  解大夫人将这一幕看了个正着,拍了一下解臣:“那个嬷嬷......”
  陆鸣蝉一路走,一路毛骨悚然。
  他又有了如影随形的感觉,这感觉不真切,有时有,有时没有,仿佛是从极其热闹之地,一下子走进寂寥之地带来的错觉。
  大家都去看烟火了,街道上反而没什么人。
  他心想:“大哥说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直觉,肯定是有人跟上我了。”
  要是不能在到家之前甩掉这种视线,就会造成无尽的麻烦。
  想到这里,他立刻换了个方向,拐到了大街。
 
 
第九十章 淘气
  陆鸣蝉跑的身心俱疲。
  能够跟上他的人,必定不一般,而且就是冲着他来的。
  将随身带着的一个大炮仗拿在左右,右手抓紧火折子,他跑的更快了。
  街道上,响起了马车的声音。
  他没回头,越走越急,撞开放炮仗的两个小孩,正要跑起来,忽然就听到身后小孩刺耳的尖叫声。
  猝不及防的一股冲力撞上来,陆鸣蝉滚落在地,用力往旁边一滚,躲开了马蹄的践踏。
  而那两个小孩,躲避不及,直接被马车撞飞了起来,再落在地上,还不知有没有命。
  从屋子里跑出来的妇人尖叫声一声高过一声,拦着马车就不让走,陆鸣蝉忍痛爬起来就跑。
  他什么时候惹到疯子了!
  身后又有脚步声跟了上来,两只大手提住了他衣服后襟口,他奋力挣扎,两条腿跟着就离了地。
  “娘的,欺负你小爷!”
  陆鸣蝉两条腿踢个不停,手里是又忙又急,将大炮仗给点了,看也不看,就塞人怀里。
  “轰隆”一声,这个大炮仗炸开了。
  抓着他的手一松,同时传来一声怒骂,陆鸣蝉转头就跑,跑了两步,又被人如狼似虎的扑倒在地。
  炮仗的火星点燃了棉衣,很快就起了烟气,扑上来的人却死死扣住陆鸣蝉的喉咙不放。
  陆鸣蝉被掐的直翻白眼,两手往枯草从里摸索,抡起一块石头就往下砸。
  一下、又一下。
  鲜血和脑浆飞溅,全落在了他脸上,他再接再厉,又狠砸了无数下,要彻底将这颗脑袋砸碎。
  抓着他的手终于松开,可火也顺势烧到了他身上。
  陆鸣蝉连滚带爬,要将火扑灭,枯草也跟着着了起来,他痛不可遏,一头扎进了街边防火用的水缸中。
  被刺骨的凉水一镇,身上痛楚减少,他心里开始发毛。
  他杀人了。
  鲜血和脑浆,还有越大越大的火,好像让一直藏在他身体中的某种性情苏醒了过来。
  是异于常人、与生俱来,要搅风搅雨的性情。
  从水缸里爬出来,他撑着一口气跑了回去,冲着解时雨龇牙一笑:“有人要杀我,叫我给杀掉啦!”
  然后他就一头栽倒下去。
  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个梦,梦里他变成了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养着他的也不知道是爹娘还是什么人,轮番上阵的揍他,又不让他吃饱,成天的饿,饿的他眼冒金星,顺着一股不知道哪里来的香气跑了出去,成了个乞丐。
  陆卿云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在和狗抢东西吃,屎尿全在身上,结成了冰疙瘩,比臭虫还要臭。
  谁都不愿意靠近他,只有陆卿云把他从狗肚子底下掏出来,给他洗干净,又把他带到王各庄去,给他取名字,一天三顿饭养大了他。
  梦做着做着,他就看到了许多大夫进进出出,陆卿云的面孔变成了解时雨,都在俯身看他身上的脓疮。
  是烧伤,皮脱肉烂,又化了脓,没有人愿意上前,全都退避三舍,丢下药膏就走。
  只有解时雨不嫌他恶心,一天好几次的给他换药。
  解时雨的手很温暖,很干燥,身上自带一股安然的气息,让他心里很温暖很快乐。
  这种温暖前所未有,数量众多,心里装不下,开始往身体上蔓延,让他高烧不退,身体还是装不下,又不断的往外溢,从他身体往外流,流的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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