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忧心忡忡:“那她岂不是很快就能出来?要是她出来了......”
恐怕真的要你死我活。
“怕什么!”解臣怒了一句。
他灌了一口茶,随后猛地站起来,因为看到了出去打听消息的小厮。
小厮打探到的消息不多,只告诉他庄景昨夜和镇国公世子出去,摔断了一条腿。
正经消息没打听到多少,小厮反倒是听了一肚子八卦:“爷,听说庄大人的腿其实是被他夫人吃醋砸断的。”
“胡说八道,”解臣挥手让小厮滚蛋,又骂了一句,“蠢货脓包。”
他完全没将小厮说的话当回事,心中十分笃定这条腿是被陆鸣蝉打断的。
要不是庄景没在他面前,他真的要狠狠训斥一番这位承恩伯次子!
一条腿就怕了?
就算是怕了,难道他就不会借着这条断腿,好好的去找一找巨门巷的麻烦!
堂堂一个公侯之子,随随便便就被人打断了一条腿,镇国公世子就可以在京城行凶?
一个女人、一个小孩,有什么好怕的,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要是他的父亲是什么文定侯、承恩伯,他还用得着在太子手下唯唯诺诺,恭维一个只想着太太平平乞骸骨的常沐?
可惜他不是,他没生在这样的公爵之家,一身的本领无人赏识,只能像条狗一样遭人驱使。
少了个庄景,他倒不至于全盘皆输,码头上的案子牵连广泛,不是一两天就能完的事,他还有时间给自己重新做计划,找同盟。
譬如四皇子妃林芝兰、文定侯世子文郁,只不过这些人不会像庄景一样那么傻,专门在女人身上栽跟头。
他得再好好想想。
送走解大夫人,解臣在书房枯坐到傍晚,才饥肠辘辘的起身开门,正要叫下人端饭菜,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摔摔打打之声。
“吵什么?”
第一百四十章 拖刀计
外面的吵闹声是节姑发出来的。
解臣对她可以略过不提,但对着一同前来的太子太傅常沐,他立刻卑躬屈膝,放低了身段。
“常大人,您拨冗前来,不知是......”
他一边说一边去看常沐的脸色,常沐神情十分沉重和严肃,顶着这张脸去给太子出殡也毫不违和。
常沐打断他的话:“书房说话。”
解臣连忙将他引入书房,还未开口,常沐已经抽出一卷纸扔在了解臣身上。
“你自己看看!平常看你是个机灵人,可这关键时刻,怎么就是不顶用!”
解臣被骂的莫名其妙,以为是太子出了什么事,将那卷纸捡起来,打开一看,脸色骤然发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常大人,这绝不可能,先不说我绝不会做这种蠢事,就算我要做,也不会把铁藏在自己家里啊!这绝对是四皇子的诬告!”
“诬告,我还能不知道是诬告!”
常沐气的发抖:“你知不知道这状子是从哪里出来的?是巨门巷!你是不是有毛病?不去招惹一个黄毛丫头会死?你干脆去请个杀手,直接把她杀了不更好!”
解臣急道:“大人,她现在还在刑部呆着,怎么会是她?而且这是大事,一直做的十分隐秘,她现在应该也摸不清头脑才是......”
说着,他自己忽然也有些不敢确定。
解时雨当真不知道是卷入了什么漩涡之中?
常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自己什么时候走漏的风声你不知道?你这下可把太子殿下一起连累了!要不是接状子的人是我的人,抓你的时候恐怕你都还在梦里!”
“她的手有这么长?”
解臣垂着脸,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解时雨就是他的心魔,原本他以为自己这一次一定能够扳倒解时雨,可没想到,她就像是个巨大的阴影,不仅无法驱散,还笼罩的越来越厚重。
这团阴影,压的他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常大人,您先别急,”解臣暗暗提了口气,“现在我们占据先机,而且这状子上说我在府上私藏铁器,这完全不可能,我现在就去见太子。”
常沐冷笑一声:“你还想去见太子,你知不知道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就是太子的脸面,
还有,你也别说你府上没有藏铁器,别人既然要害你,戏自然就会做满全套,你现在立刻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查,
你以为这状子只会递一个衙门?还不赶快去查!”
解臣一听他这话,连忙叫了人来,将家里屋子一间一间的搜查,在这期间,他虽然是坐立难安,但也还心怀了一丝侥幸。
“就算真是巨门巷那边做的,”他缓了口气,“我也能够自辩,哪有人藏私铁,往自己家里藏的,再说我又不造反,拿着铁也没用。”
常沐在屋子里来回的走,比他还要焦躁:“谁会许你自辨?你不造反太子也不会造反?你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太子吗?”
说完,他狠狠的瞪了解臣一眼:“巨门巷那边是不是刨了你的祖坟了?你非得揪着人不放?”
解臣说不出话来。
既然说不出话,那就只能沉默,一直沉默到家中下人有所发现,跑来告诉他在后院废弃的花园里看到了许多大木箱。
听到这里,解臣气息一乱,看了常沐一眼。
解时雨船上消失的铁!
一开始,他还在想这一船的铁器到底去了哪里,可等到解时雨乖乖的进了庄景的手掌心,他就将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
谁会想到解时雨会佯装败退,将铁弄到了他这里,再来坑他一把?
这女人,心太黑、太狠!
当真是好一出拖刀计!
常沐铁青着脸色,让下人带路,解臣行尸走肉似的跟着走,在看到野草中的箱子后,他神情迅速呆滞,变颜失色,夕阳将他的脸照成了一张金纸。
破旧的屋子门口,用绳子栓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身上是破衣烂衫,脏兮兮松垮垮,巴掌大的脸苍白成了个鬼样。
见到有人进来,她将自己藏在阴影中,发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声音。
解臣无力再去解释解召召的来历,知道常沐这一回是救了自己。
“大人,我真的不知情,眼下我该怎么办?要不我现在就找人将这些东西运走?”
常沐摇头:“来不及了。”
他指着地上早已经发干发硬的一堆吃食:“将东西特意放在你们家连下人都不常来的地方,对手已经把你给摸透了,现在将东西运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难道我只能......”解臣咬牙,“我不会连累太子殿下的。”
常沐冷声道:“现在已经不是你说不连累就能不连累了,
你现在就去把你母亲叫来,将家里下人全部换掉,来人问起,就说你一直在外为殿下办事,从来没有回来过,
也不用躲到其他地方,你就去殿下的庄田上躲着,
还有,叫你父亲回来。”
解臣茫然的问:“叫我父亲回来干什么?他一直在铁矿上不是更好?”
常沐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往外走:“叫他来给你顶罪,你要是舍不得你父亲,那就自己把这罪名扛了吧,也不用说有人诬陷你,无论是二皇子和四皇子,都会想法设法坐实你的罪名,
你父亲是白身,又是托你的福在铁矿上管事,而且他有贪财的前科,背着太子殿下贩卖铁器,太子顶多是失察。”
解臣张了张嘴:“可毕竟......”
“毕竟是你父亲?”常沐颇为严厉的回头看他,“你有卖妹妹求荣的狠心,自然也有卖父求生的决心,在我面前,不必装。”
常沐看他的目光,嫌恶的很。
这个人,既做不成好人,又坏不彻底,偏偏还小心眼抓着解时雨不放。
玩阴谋,连个女人都玩不过,又怎么能上朝堂。
解臣几乎是糊里糊涂离开的。
家中一切交给了解大夫人,他坐在马车上,穿直裰戴幞头,衣冠楚楚,是个斯文书生的模样。
大约一个人内心已经堕落到禽兽不如,连疼爱自己的父亲都能用来顶罪的时候,就急需这样一层皮来遮掩。
被这样一身衣裳裹着,他觉得自己依然还是个人。
他抱着头,弯曲着腰,将胳膊肘放在大腿上,感觉自己正在往十八层地狱走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雷霆之怒
解臣进了太子皇庄,不过是一个晚上,他的面孔就沧桑了许多。
先前他依附于太子,虽然心中憋屈,但旁人看他也算是前途无量,身边的人也都很体面,就连小厮也都各个伶俐,走到哪里都要人恭维奉承,没想到如今却在皇庄里受了冷遇。
这里的人看犯人似的看着他,从他们眼睛里放出去的光,都是凶光。
解臣知道一旦事情不顺利,常沐已经做好了杀死他的准备。
他枯坐了一整天,心里一直燃着一把阴火,这把火非得烧着点什么才好,要不然,就得先把自己活活烧死了。
“外面现在应该是一片大乱了,”他舔了一下干到脱皮的嘴唇,“我要出头,当然是越乱越好,现在我得好好想想怎么重新获得太子的信任。”
外面如他所料,确实已经闹翻了天。
朝堂上吵的鸡飞狗跳,一个个引经据典,分头围攻各位皇子,就连太子也不能幸免,背上了一个走私铁器之罪。
户部更是乱成了一盘散沙。
皇上似乎真的年老体衰了,一言不发,任凭朝堂官员你来我往,拉出一个,带出一串,每个人身上似乎都带着泥,没有几个干净的。
码头上的船,停了四天了。
这四天里,除了漕运的船能正常进出,其他的船都是能进不能出,码头已经挤成了一个马蜂窝。
等大家吵的精疲力尽,连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抖落完了之后,皇上终于开了金口。
到此时,他的案头已经摆满供词。
大殿之中,站着五位皇子,还有由皇帝点名而来的五位尚书、一位国公、大理寺、督察院、户部侍郎等人。
姜庆两条腿还断着,是被人抬进宫里来的,皇帝特许他不用跪,直接就躺着听训。
皇帝那一副小老头的模样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脸比龙袍上的龙还要威严,目光冷硬。
“太子,你乃东宫,背一背《顺启第十六》里,太公答文王那几句。”
太子一愣,听到皇帝的要求,心里已经跟吞了冰一样冷。
然而皇帝让他背,他不敢不背,张了张嘴:“故利天下者,天下启之;害天下者,天下闭之......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惟有道者处之。”
他自幼向学,哪里不知道皇帝让他背这几句的用意,这是在狠狠的打他的脸!
东宫太子,只知道争强斗胜,不知放眼天下,哪里是储君所为!
“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惟有道者处之,”皇帝的声音不带一丝父子之情,“太子,你有道吗!”
太子一颗心猛地哆嗦一下,二话不说,直接跪倒在地。
他还未开口请罪,皇帝已经移开了目光:“跪着吧!”
其他几位皇子暗暗的递着眼色,父皇诘问太子,他们自然乐见其成,但他们似乎也没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向精神不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父皇今日竟然会如此严厉的问政,他们就已经乱了章法。
然而不等他们将眼神传递到位,皇帝已经一把将桌案上的供词全都扫到了他们面前。
供词撒开,每一张都是黑纸白字,仔细看去,里面全是牵连起来的人名和实际。
这些人的身后弯弯绕绕的站着谁,纸上写的清清楚楚。
除了六皇子和太子,其他三位皇子眼神一颤,瞬间僵硬成了三块石头。
皇帝目露精光,从这三个儿子面上一一扫过,声音冷的可怕:“朝堂是谁的朝堂!户部是谁的户部!江山又是谁的江山!你们可真是朕的好儿子!”
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扑通着跪下,全都要颤着声音请罪。
皇帝却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转头看向户部来的两位侍郎:“你们户部,好的很,如今成了钱袋子了,只要有人伸手,就能从里面掏出钱去?”
“臣不敢。”户部的人又跪倒一片。
“不敢?”皇帝冷哼一声,“盐、铁、税银,你们还有什么不敢!一个个的,真当朕死了!”
此话一出,原本还站着的人也全都跪了下去,承受着帝王的雷霆之怒。
他阴沉着脸,目光在这些人的头顶上扫过,朝廷不明,这些臣子各个都有责任。
最后目光落在了二皇子身上。
“老二,朕宵衣旰食,换来的国库税银,花的舒服吗?上一次教导你,看来你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二皇子不敢答,这样被赤裸裸的询问,他感觉自己这一次恐怕要倒大霉。
“不想答就不答吧,”皇帝扭头看向工部尚书,“朕的万年吉壤已经定好,你们工部也该忙起来了,你在京城里出不去,朕又对别人不放心,就让老二去监管吧。”
工部尚书岳海连忙道:“臣遵旨。”
二皇子几乎肝胆俱裂,要从心底里涌出几滴眼泪来,让他去修皇陵,这就是断绝了他日后的路。
皇陵这一修,少则十载,多则三十载,这京城、这皇位,和他还有什么干系?
被放逐的滋味不好受,他很想为自己辩解几句,甚至想问问都犯了错,为何只罚他。
但他不敢问,在皇帝严厉的目光下,他也只能谢恩。
不谢恩,难道要造反?
皇帝接着又处置了四皇子、五皇子。
这两人都是鞭笞二十,闭门读书一年,以观后效。
皇子们瑟瑟发抖的退下,太子却依旧还跪着,跪的他膝盖生疼,但能让他继续在这里跪着,听听朝事,他悬着的心多少放下去一些。
“诸位大人都起来吧,姜生,去个墩子来,给老国公赐个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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