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言风语,他可没少听。
陆鸣蝉毫不在意:“你告诉别人又能怎么样?”
他兴致勃勃的给他掩饰了一遍那天的情形,说他是怎么着急,又是怎么找到的人,陆卿云怎么打的解臣。
说到最后,他说的格外详细,将一根筷子放在手里,“咔嚓”一身掰断成两截:“就是这样,骨头就断了。”
郑世子听的脸上神情也是来回变化,一会儿焦躁,一会儿愤怒,最后将手藏在了袖子里,害疼似的捏了捏。
“这解臣也是有毛病,心眼比针尖大不了多少,这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陆鸣蝉很赞同的点头:“走,看热闹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新来的
京府衙门前已经被围城了铁桶,护卫犹如门神,禁止任何宵小踏入其中。
看热闹的人也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看着跪坐在地上哭喊的节姑。
短短的时间,她就像是失去养料的鲜花,迅速枯萎。
解臣的死,仿佛是一道天堑,把她从繁华富贵的人间拉到了一无所有的地狱。
这一切都是陆卿云和解时雨这对狗男女带给她的,她要来求个公道。
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可就是无人理会,于是她想到了上吊。
从前在家里,她哪怕只是说一说寻死的话,母亲和大哥也都会让着她,可今天她绳子都拿出来了,却被人薅着头发扔了出来。
她身上穿的还是富贵逼人的衣裳,她一向喜欢热闹,衣裳首饰也要花团锦簇才好,可现在衣服也滚的全是灰,头发乱糟糟的,周围围着她看的人,全是低贱的行人。
他们一个个穿着粗布衣裳,竟然还敢对着她指指点点!
要是从前,这些人都不敢多看她一眼!
守着门的护卫被节姑哭的烦了,越发骂骂咧咧起来,上前作势要踢她,她只能连滚带爬的走开。
去哪里,去刑部还是去大理寺?
这两个地方,就算她去了,最后恐怕也是同样的结果。
她只能拖着脚步在街上走,没有马车,解家的仆人走的走,散的散,没有人喂马,她只能将其贱卖了。
解家没了,她又被休,常家的大门她进不去,从此以后再没有靠山。
失魂落魄的想了一路,她感觉自己要发疯。
不疯怎么办,她一个弱女子,又能怎么活下去?
回到解家,家中连一个门房都没剩下,倒是有几个牙行围着宅子,仿佛已经认定这座宅子在她手中不能持久,早早的就来估好了价钱。
其中一个牙行的人已经等不及,见她回来,立刻凑上前去:“姑娘,你松个口吧,现在正好有人能出个大价钱,这大宅院啊,就是得有人气,没人气了,就难免破败,到时候你就是想卖都卖不起价钱来了。”
节姑怒瞪着他,双手紧紧攥成拳头,面目狰狞,睚眦欲裂,心里那股火喷出来,要将这些下贱人烧的灰飞烟灭!
她是失去靠山了,连这些登不上台面的人也敢来欺负她!
“滚!都给我滚!”
她一边怒吼,一边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将围着她的人都吓散了,才跌跌撞撞的往门里跑。
门内是枯枝败叶,连门栓都坏了,怎么都扣不上,看来这牙人说的也没错,房子就是这样败落的。
奔进家里,她找到厨房水缸,给自己舀了口水喝,喝到一半,忽然见到灶台前站着一个雪白的女鬼。
“啊!”
她尖叫一声,将水瓢砸过去,等水瓢哐当一声砸中,她才发现并不是一个女鬼,而是自己的疯姑姑,解召召。
只因厨房中光线暗淡,解召召又是一身破衣烂衫,蓬着一头乱发,拖曳成一片,才将她吓了一跳。
解召召饿了,自己跑到厨房来找吃的。
厨房里只有节姑吃剩下的一个冷馒头,被她抓在手里,吃了一半。
节姑看她呆呆傻傻,满肚子的火总算是可以发泄出来,上前就冲着她一阵踢踢打打。
“谁是你吃我的东西!你这疯子!傻子!死的怎么不是你!”
解召召躲躲藏藏,口中发出阵阵呓语:“七郎,七郎救我……杀了你……”
节姑揪住她的头发:“七郎?你倒是叫他来啊,我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贱货!贱货!让你在我面前狂!难怪没有男人要你!”
到最后,她打也打累了,骂也骂累了,才一把将解召召搡在地上。
厨房中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节姑也颓然的靠着墙角坐下,莫名开始打量这个姑姑。
解召召很瘦,腰肢细可折断,再往上看,衣带未系,露出干瘪如空口袋的胸,然而脸生的不差。
她脸只有巴掌大,白成了羊脂玉,有眼神空荡荡的大眼睛,嘴唇棱角分明,像是个假的偶人。
这件白衣裳,也不知道多久不曾换过,上面印着各种深深浅浅的血迹。
节姑看着看着,忽然在心中给她估了个价钱。
解臣能卖她求前程,她为什么不能卖了解召召求富贵。
这样神志不清的疯子,应该可以卖给那些人牙子,给那些又穷又丑,娶不上媳妇的男人。
虽然卖不上几两银子,可再加上这座宅子的钱,还有母亲留下来的体己,她应该可以衣食无忧了吧。
也只是衣食无忧而已。
她得穿粗布衣裳,得自己下厨,头上甚至不能戴一根好看的簪子,以免遭人觊觎。
可她还不到二十岁!
还是花一样的年纪!
她怎么甘心啊!
就在她不甘心时,忽然有人长驱直入,还不止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这一群人很快就在厨房里找到了人,并且对外大声道:“三爷!在这里!”
然后,一个高大而邋遢的人出现在厨房门口,懒洋洋的看一眼两个姑娘,手里握着的马鞭一甩,上面镶嵌着耀眼的一块碧玉。
他进了厨房,立刻将这厨房衬的逼仄起来。
而他从节姑一直打量到解召召,神情是居高临下,仿佛一头出笼的猛虎,一张嘴,就能将这两个姑娘嚼碎。
这神态之下,他的眉目依旧是端正的,双眼皮,高鼻梁,眉毛斜飞入鬓,看的出长相不错。
只是他不修边幅,皮肤晒的很黑很粗粝,还给自己弄了一圈胡子,胡子下面是一身团领衫,被他卷着袖子,扯大领子,弄的松松垮垮,腰间还插着一把长刀。
至于他脚上那一双鞋,灰扑扑的,还沾着泥。
这是个不讲究,又极其张扬的人。
他一双眼睛来回转动,在扫过解召召时,挑了挑眉毛,在看到节姑的时候,他就“呵”了一声。
“这就是陆卿云那个未婚妻子的姐妹?行啊,这小模样长的。”
他将解召召也当成了和节姑一辈的人。
节姑不敢说话,因为见到了外面乌泱泱的一群人。
而这个粗犷的男子捏着马鞭,对着节姑微微一弯腰,用鞭子抵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比咱们云州的娘们强,细皮嫩肉,”他满意的一点头,“鄙人姓徐,徐定风的小儿子徐锰就是我,你们那位姑爷陆卿云,在云州跟我打了一架——不输不赢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全是爷
徐锰说完,还停下来想了想。
随后他很诚恳的一点头:“确实算是不输不赢,他怕死,我可不怕死。”
节姑依旧不敢说话,她感觉此人不仅魁梧,而且有些疯癫,目光不定,处在一种狂暴的边缘。
有人从外面跑进来,冲着徐锰低声嘀咕两句,徐锰两眼一亮:“你们到处在告陆卿云的状?”
来人指着节姑:“没错,就是她,我打听的是个嫁过人的姑娘,还是太子太傅的夫人,刚被休。”
说完,他又指了指明显神志不清的解召召:“这个大的,倒是没听说过。”
“妙!真是一来京城就给小爷一份大礼!统统带走!”徐锰哈哈一笑,随后一弯腰,将自己的脑袋杵到了节姑面前。
“我给你报仇。”
节姑瑟缩成一团:“不......我不用报仇。”
她实在怕了这个人。
徐锰歪着脑袋:“那就直接带走......”
一旁的随从连忙低声道:“三爷,这里是京城,不好直接带走。”
徐锰龇了一下牙,松了下裤腰带,又停住了手。
他的脑子并不复杂,手下不听话,就打服,女人不听话,就干服。
但这里是京城,不是云州,不能随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万一这再是个贞洁烈女,将他告到什么乱七八糟的衙门里去,就更麻烦。
用手指耙了一把头发,再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他又笑起来,问节姑:“你跟不跟我?”
节姑仿佛是被他问傻了:“跟......跟你干什么......”
徐锰粗鲁的一笑,晃直身体:“当然是伺候我,不然你还能干什么?”
节姑眼里闪过一团火,脑子渐渐清明,开始飞快的算计起来。
“我不给人做丫鬟。”
徐锰拍了拍马鞭:“小爷我不缺丫鬟,倒是缺个暖床的。”
一旁的人连忙道:“三爷,她是想让您纳她做妾室,要个名分,好歹是您屋子里的正经人。”
“妾室也能算正经人?”徐锰对着节姑点头:“可以。”
妾室,不也是提脚就能送人的东西吗?
和丫鬟有什么区别?
节姑没动,而是加了一句:“你得给我银子花。”
徐锰逐渐不耐烦起来:“银子?爷我有金山银海,对女人从不吝啬。”
正午时分,节姑拉扯着解召召,走出了解家大门。
她很想丢下这个疯子,但徐锰却非要将解召召也一起带走。
他并非善心大发,而是想要留着日后羞辱陆卿云。
有妻族如此,这门亲事,看陆卿云怎么抬得起头。
徐锰的随从临时拉来了马车,将她们塞了进去。
节姑坐在宽敞的马车里,原本身上全都被扒下去的荣华富贵好像又回来了。
徐锰说“金山银海”,她看着这辆宽阔奢华的大马车,也觉出了其中的富贵。
给人做妾,她无所谓,她又不是没有做过。
但是她无法离开这座华丽的牢笼,首饰、衣裳、呼奴唤婢,这些东西组成了她,是她生命中的一切。
徐锰会杀了陆卿云,会长留京城,她以后还会和从前一样,是所有人羡慕嫉妒的对象。
一想到那些女人对自己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她就打从心底里觉得舒坦。
解召召东摸摸西摸摸,想要从马车中离开:“下去......我要下去......七郎会找不到我的......”
节姑狠狠将她扒拉车窗的手打开:“闭嘴!”
解召召不知道痛,又抓了上去,不等节姑动手,马车已经一阵晃动,将她们两个晃做一堆,跌倒在了马车中。
外面更是一阵马鞭清脆的响声,骏马嘶声而起,在京城热闹非凡的大街上撒开蹄子狂奔,横冲直撞。
井井有条的街道一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马车也仿佛是要散架,跑的飞快。
节姑抓着解召召,好不容易稳坐下来,听着外面的哭喊声和骂声,费力打开车窗看了一眼。
街道上的景色从她眼前流水一样划过,箩筐倒翻,行人跌倒,货物散落,一片狼藉。
但是无人敢拦。
节姑得意洋洋的看着抱着香瓜大哭的人,心想这就是权势,她坐在马车里,也与有荣焉。
不等她乐呵完,马车骤然又是一停,她和解召召两人猛地往前一倾,竟然直接从车门中滚了出去,撞到赶车的汉子身上才停下。
节姑伸手就要甩这汉子一个巴掌,手却停在了半空。
她看到徐锰也摔在了前面。
他的马不知为何受到重击,两条前腿跪倒在前,连人带马一起摔了过去。
徐锰正打马打的高兴,毫无防备,顺着马就往前摔了下去,若非他一身功夫扎实,身边又有两个护卫及时纵身将他护住,他这一下,非把脖子摔断不可。
从地上爬起来,他滚了个满身灰尘,都懒得去拍,怒瞪双眼,大喝一声:“谁他娘的敢暗算爷!”
这一声虎啸龙吟喷出来,再加上一群凶神恶煞的护卫,各个膀大腰圆,带着武器,街道上的人群全都瑟缩在一旁,不敢吭声。
酒楼廊下却有人用清脆嘹亮的嗓音回答他:“是你老子我!”
众人看过去,就见陆鸣蝉挺直腰板,站在一群纨绔之中,那个小身板,在徐锰眼里估计也就是一巴掌的事。
徐锰上下打量他一眼,嗤笑一声:“就凭你!小子,你还不够小爷我塞牙缝的!”
陆鸣蝉叉着腰回他:“对付你这种当街纵马的败类,你老子我用不着亲自动手!”
郑世子在一旁也扯开嗓子喊了一句:“就是,你算什么东西,趁着爷们还没动手,赶紧自己滚蛋吧!”
姜城在一旁应和:“他就是一个屁,噗一下就放了。”
其他几个闲人全都笑了起来,不过笑的哆哆嗦嗦,显然对徐锰很是畏惧。
徐锰呵了一声,定睛一看,果然见那人群后头,蹲着一个戴斗笠穿黑衣的男子,膝盖上放着一把大刀,两只手正在剥花生吃。
他再低头往自己脚下搜寻一圈,果然见到两颗已经被踩的粉碎的花生。
将马鞭扔给身边护卫,他紧了紧腰带,目露精光,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京城有点意思。”
他正要抽刀,马车之中的解召召忽然挣扎着尖叫起来:“七郎!我看到七郎了!七郎救我!”
她这一爆发,力气极大,直接将抓着她的节姑甩到了一边,要往酒楼里冲,赶马车的汉子上前一把将她拎住,还被她挠了个满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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