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说了?只会对着男人媚笑?”
嘴上嘟囔,手还来推搡,光推搡不算,又长又尖的指甲还掐了她一把。
明意没防备这些小姑娘,被她掐得痛呼一声,低头一看,手腕上赫然一个血印。
她突然就动了怒:“你做什么?”
荣心被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声音更大:“跟我们这儿逞什么威风,有本事去大殿里头吼呀!”
“有本事,你也去大殿里头掐。”明意沉着脸道,“当场不争取,下来跟我撒气,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你!”荣心沉了脸。
以前她没少挤兑明意和章台,初春时分将她们被子扔进水井里也是有过的,明意从未反抗,一看就知道是个胆小怕事的。
眼下不过是惹了贵人的眼了,居然就对她这么说话。这股小人得志的模样,谁看谁不气。
“你真以为那殿里的贵人会给你撑腰?”她恼道,“我看亲王也只是盯着你的裙子看罢了,你这裙子给我,我也能坐在大殿里!”
这话仿佛提醒了她自己,明意靠的才不是脸,脸蛋谁不好看啊,她不过是占了这裙子的便宜。
灵机一动,她扭头就给身后几个唯她是从的舞姬们使了眼色。
明意觉得不妙:“你想做什么?”
“今日内宴我是领舞,我自然该穿最好的颜色,你舞技差,又站在边上,穿这样的衣裙不合适。”荣心微笑,“我们换一换。”
她皱眉后退:“今日规矩就是各自穿各自的衣裙。”
荣心懒得跟她废话,她们站在大殿偏门外的小花园里,要等大司来了之后才会重新进殿起舞,期间不会有人往这边来,更不会知道她们在干什么。
“给我扒了她的裙子!”
她们欺负人的路数已经很熟练了,几个人在外围挡着,里头另几个伸手就来抓她的腰带。
明意气笑了,纤手一摆:“我自己来,这料子贵着呢,扯坏了谁都没得穿。”
几个舞姬一顿,看向荣心,荣心哼笑:“你别给我耍花样。”
能耍什么花样,头一次有人这么上赶着找死,她还能拦着不成?
明意麻利地脱了外裙扔给她,顺带提醒:“这裙子可没有那么好穿。”
荣心以为她在揶揄她没穿过贵重裙子,当下就将身上外裙脱下来砸在她脸上:“你都穿得,我难道穿不得?”
接过裙子换好,明意没再多说,只跟往常一样混在舞姬的队伍里,进殿胡乱跳上一跳,然后再跟着往外退。
退出来的时候,荣心十分不小心地摔在了齐柏的席位前头,哎呀一声,极其刻意。
齐柏不知是不是酒意上头,正有些难受地扶着额,瞧见眼前一抹木兰青摔下,他一惊,连忙让宦官将人扶过来坐着。
荣心欣喜若狂,万分得意地瞪了明意一眼。
看吧,她穿这裙子,她也能坐在亲王身边。
明意没有在意,她只看了一眼齐柏那有些发白的嘴唇,就匆匆低头跟着其他人一起往外走。
第21章 默契搭档
这次的内宴,宗亲们聚在一起展望了慕星城美好的未来,歌颂了大司的励精图治,宾主尽欢,落幕圆满。
只是,离席的时候,齐柏脚步踉跄,脸色也已经从苍白变成了乌青。
“王爷小心台阶~”荣心满脸欢喜地扶着他,一心只想着自己以后飞黄腾达的日子,完全没注意齐柏的异常。
所以,当齐柏一脚踩空往下摔的时候,她也压根没反应过来用力拉住,只被他带得一个趔趄,哎哟一声摔在了台阶上。
齐柏仿佛晕过去了一般,从台阶半途一路摔滚到底,引得旁边的人连连惊呼。
“王爷!快去扶王爷!”
“王爷!”
七八个宦官从旁边跟着往下跑,可等追上的时候,齐柏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殷红的血从他脑袋上的破洞里流出来,渗进青白的地砖。
荣心抖着嘴唇看着,半晌,才尖叫出声:“啊——”
声音划破夜幕,透过层层院墙,隐隐从外头摇晃的兽车盖顶上飘过。
明意坐在兽车里,慵懒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大人真是大方。”她似笑非笑,“这点小事,也赏奴五块金条。”
纪伯宰坐在车厢里,闻言就知道她生气了,便伸手去勾她的手指:“意儿若是觉得不够,还可以再加些。”
“这回可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儿。”她垂眼,“奴就想知道,若是奴没发现那裙子遇不得齐柏的药,也没同人换裙子,大人打算怎么救奴?”
夺目的木兰青,用的是无毒的木兰香草染制,自带香气,穿着就让人如同置身花丛,但不知齐柏喝的药里有什么与它相冲,药味一混,竟就带了毒。
这等杀人妙招,她是觉得不错的,就算被查出来也可以推卸责任,毕竟谁知道齐柏喝的什么药。
但是,她在意的是,纪伯宰完全没有考虑她的安危。
万一她也中毒了呢?万一事后有人查到裙子的问题,牵扯了她呢?
凤眸半阖,明意抽回了他捏着的手,神色淡淡。
纪伯宰将人揽过来,温声顺毛:“你当我是为什么亲自来接你?”
他掏了一个小瓶子出来放在她眼前,叹息:“早就给你备了解药,也做好了将你捞出来的准备,你怎的这般不信我。”
明意抬手,轻轻一抹,他衣襟上刚蹭的陌生胭脂就化开了。
“是从言大人那边出来,刚好路过,听闻奴办事顺畅,所以才顺道接了奴上来的吧?”她擦了擦指腹上的红,轻叹一声,“外人都道大人郎艳独绝,谁又能料,大人伤起人来也是刀不见血。”
她似是真伤了心,鼻尖红了,眼眶里也有了泪,说完就将头扭到一侧,不再看他。
若是以往,纪伯宰才懒得哄,身上有胭脂怎么了,人家自愿扑他怀里的。
但……眼下看明意这委屈的模样,他突然就觉得言笑家那个侍女心机重不讨喜,蹭什么胭脂,抹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多半就是故意的。
他柔声将人揽回来:“那边才是路过,瞧着时辰早喝了盏茶罢了,今日专程就是来接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眼下不回别院,大人径直带你去主府。”
明意总算抬了抬眼皮:“主府?”
“答应过你的事,自然算数。”他捏了捏她的粉颊,“你的金条,我让荀嬷嬷一条没落地给你锁进了箱子里,额外给你加了两条,当做压惊。”
神色缓和,明意委屈地扯着他的衣袖:“大人心里还有奴便好。”
给的钱再多点那就更好了。
纪伯宰莞尔,低头亲她一亲:“你办事那般妥当聪明,怎么总爱在我这里撒娇扮弱。”
今日这事做得何其完美,齐柏没了,她还完全置身事外,赵司判连怀疑都怀疑不到他头上来。
怀里这人嘤咛一声:“在外头与在大人跟前能一样么,任奴是把多尖的刀,也得拿软把儿对着大人。”
不过她很好奇,齐柏与他能有什么深仇大恨,突然要下这样的毒手?
先前纪伯宰说,孟氏对他有恩,他杀那两个医官是为恩人报仇,可齐柏与孟氏并无冲突,不但没冲突,看起来还挺喜欢孟氏的,能爱屋及乌到木兰青色,纪伯宰又是为何要了他的命?
满脑子疑惑,还不等细想,外头就传来声音:“停车!”
明意一愣,下意识地往纪伯宰怀里缩了缩,却见他像早就料到了一般,淡声问:“这里何故拦车?”
听见他的声音,外头的人态度立马好了些:“纪大人见谅,是内院的吩咐,要咱们严查进出兽车。”
纪伯宰颔首,十分从容地带着明意下去,不经意间,却是将那个放着解药的小瓶子往她怀里塞。
明意反应很快,立马将瓶子接住,捏在手心。
几个侍卫上上下下地开始搜车,将车上一些香囊酒杯之类的东西都拿下来排开,挨个细查。
一看这阵仗就不太妙,明意突然咳嗽两声,柔弱地往纪伯宰身上一靠。后者接住她,担忧地问:“身子还是不舒服?”
“嗯。”她扶着额角,低哼两声,“得按言大人的吩咐用药。”
说着,就将手里的小瓶子打开,飞快地往嘴里倒。
旁边侍卫觉得不对劲,立马上前想拦,谁料刚一伸手,这姑娘就像是被吓着了一般,猛地弯腰:“咳咳咳——”
粉白的肌肤咳上一片潮红,眼里也呛出了泪花,她颤着腰肢,哀怨地看着那个侍卫。
脸上一红,侍卫手足无措地行礼:“夫人见谅。”
“一些风寒药,大人也怀疑么?”她一边咳,一边蹙眉将瓶子递给他,“那便连它一起查!”
侍卫犹豫着想伸手,旁边的纪伯宰却是将她的手按了回去:“在外头呢,别使小性子。”
“奴这不是怕连累大人么。”明意突然落泪,哽咽不已,“大人就只会怪奴使性子。”
“我没这么说。”
“大人就是心里有别人了,想着法儿摆脱奴。”她抬手抹眼,哭得好不可怜,“大人以前很疼奴的,早知如此,奴就该跟了言大人去~”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纪伯宰也恼了,拂袖上车。
侍卫僵硬地看着他俩,还想伸手去拿药瓶,却见明意一跺脚,大哭着就往外跑去。
第22章 影响
“夫人!”
药瓶子还在她手里呢,那侍卫立马就想追上去。
然而纪伯宰不耐烦地喊住了他:“谁也不准去管,她那性子得好生磨一磨了。”
侍卫:“……”
他该怎么告诉这两位贵人,他真的只是想看看那药瓶子里面装的是什么,而不是想劝架。
不过,那位夫人既然敢往嘴里倒,那就定不是毒药,不是毒药的东西,应该也就没那么要紧。
瞧着明意已经跑过了街道拐角,没了影子。侍卫碍着纪伯宰,也就没再追,只留下一堆马车上的东西,由传唤来的医者细细查验。
三柱香之后,兽车重新行驶在了官道上,往前拐过一段路,就靠边停住。
明意在廊檐下的柱子边,四下无人,她抬眼看他,纱袖掩唇,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他掀着半幅车帘,欣赏了她片刻,便轻轻勾手:“过来。”
艳色轻纱在空中飞扯出一道横波,她飞扑过去,软软地落进他怀里。
纪伯宰笑着接住,体贴地揉了揉她的腰:“意儿辛苦。”
她软哼一声,卷着裙摆坐进车厢:“既是大人的人,自是要替大人着想。”
真是爱极了她这懂事的模样。
纪伯宰低头吻她,明意嘤咛一声,倒也伸手勾着他的脖颈。檀木的兽车摇摇晃晃,穿过一片灰扑扑的普通宅院,慢慢驶向一处灯盏四明的高门大宅。
兽车后头,是逐渐闹开的主城内院。
“到底是什么人,胆敢这么三番五次地在孤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一盏瓷摔下来砸得粉碎,大司看一眼旁边横陈的齐柏的尸身,只觉得头晕目眩。
他就这么一个胞弟,就算如今不太理事,也曾是扶持着他一路上来的,他早想好要锦衣玉食供他到老,谁料就这么突然被人害死。
喘了几口粗气,他突然疲惫地跌坐回王座里,低声问身边的内侍:“你说,是不是有冤魂回来向孤索命了?”
内侍惶恐跪下:“司上何出此言,司上是天命之人,所行皆是圣意,何来冤魂一说。”
大司闭眼,颤抖着嘴唇揉了揉眉心:“赵司判。”
“臣在。”
“可看出什么了?”
赵司判已经带人验了尸,硬着头皮道:“跌损外伤虽也致命,但王爷应该是先前就中了毒,所以才会头昏脑涨站立不稳以致摔跌。”
“什么毒?”大司气得坐直了身子,“又是毒?”
齐柏隐居了两年了,每年也就回来这么一次,想对他下手,只能在宗亲内宴。而这次内宴守卫极其森严,除了下毒,自然是没有第二种杀人手段。
只是,这毒与上次的并不相同,碍于王爷是贵胄,不能损伤仙体,光凭气味仵作竟是没认出来是什么毒。
“臣必当全力追查。”赵司判硬着头皮拱手。
说是这么说,但他莫名就觉得这案子跟上一个案子一样,可能不会有结果了。
给齐柏试毒的宦官还好好的,王爷的遗体又不能剖开肠胃细查到底吃了些什么东西,简直是查无可查。
又只能把王爷身边待过的人抓来拷问一番了。
赵司判迈着沉重的脚步出了内院,站在官道上看着头顶的月亮,沉沉地叹了口气。
先前死的是医官,查无可查也就罢了,这次死的是亲王,他该怎么才能交差?
话说回来,谁会跟一个亲王这么过不去?
***
明月皎皎,几个家奴拿着脚凳跑到了兽车边。
帘子掀开,纪伯宰抱着睡着了的明意,步子极慢地走了下去。
他嘴角擒着笑,看了一眼头顶的月亮。
很多年前也是这么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有人在树丛里拥着佳人深情款款许诺此生相随。
既是要相随,那便该一起死,黄泉也不分离才对,他怎么还让她等了这么多年。
真是笑话。
夜风有些凉,怀里这人穿得薄,下意识地往他心口挤。
纪伯宰回神,看着明意这张恬静的小脸,笑意略略进了眼底。
她为了跟他在一起,居然连变成杀人凶手也不怕,甚至都不问问他到底跟齐柏有什么仇,还在他怀里睡得这么安心,跟只猫似的。
有这么信任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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