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是青云律法定下的女子适婚之龄,照长乐公主这个痴情劲儿,定是一到时候就要陛下赐婚的。
李少陵沉了脸,没有答话。
他开始疯狂地修习,努力啃下那些个治国良策、为臣之道,像是圆自己一个梦。
越啃,心里的不甘就越盛。
长乐兴高采烈地来找他,敲开他的门与他道:“明日是我的生辰,父皇母后在宫中设宴,你……”
“不去。”他冷声道。
微微一噎,长乐眨了眨眼:“你有别的事要忙?”
“是,明日也是花青的生辰,我早答应了她。”他讥诮地看着她这胖乎乎的脸蛋,“抱歉了殿下。”
心里一揪,长乐讪讪地退后:“没事,是我说得晚了些,那你——”
她想说,那你在花青那边吃完宴席,能不能过来一趟。
但李少陵还没把话听完,就嘭地关上了门。
门上的灰落下来,扑上了她的鼻尖。
长乐懵了一瞬,倒也没说什么,灰溜溜地自己走了。
李少陵就是发现她不会告他的状,所以在她面前愈加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反正都没了前程,为何还要与她笑脸相迎?
明日压根不是花青的生辰,但就算不是,他也过去陪花青过上一天。
长乐公主实在是受宠,所以她的生辰整个宫城都会庆祝,连街上都会张灯结彩,像是过什么节一般。
第236章 胖乎乎的也挺可爱 (4)
无数的王公贵族被邀请去宫内用宴,凡收到帖子的人家都以此为傲,大张旗鼓地坐着最好的兽车招摇过街,然后进宫。
因此,花满楼的生意倒也冷清不少。
花青坐在窗边看着下头的热闹,揶揄了一句:“你若愿意去,她一定用宫里的兽车来接你。”
李少陵仰头将杯中酒饮尽,淡淡地道:“谁稀罕。”
花青咯咯直笑,起身倚去他怀里,手指轻轻抹着他的衣襟:“公子若真这样想,奴就安心了。”
李少陵心里冷笑,这女人还坐着他一朝入仕、她好当官夫人的美梦。先不说他如今被长乐看中无法入仕,就算是入仕了,与她这个贪心的女人有什么关系?银钱两讫,概不相关罢了。
他一盏又一盏地饮着酒,醉了的时候兴起,将酒盏往窗外一扔。
这本也是寻常事,花满楼上每天不落下几个酒盏酒壶的都不敢叫风流地。但好巧不巧,今日楼下人多,这酒盏就砸在了骑马的袁司巡头上。
那袁司巡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凭着家里祖荫刚谋到的差事,还没嘚瑟几下呢就被人当街拿酒盏砸了头,鼓起老大一个包来。这如何能忍?当即骂骂咧咧地下马,上了花满楼找人算账。
门被撞开,花青连忙上前想打圆场,却被人推开。袁司巡大喝一声:“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拿酒盏往老子头上砸?!”
李少陵看了他一眼,醉意上涌,忍不住撇嘴:“又是一个仗着家里势头大的庸才。”
“你说什么?!”袁司巡不认得他,看他这装扮也不像侯爵府上的,当即就招手让家奴进来,恶狠狠地指着他道,“给我打!打死算我的!”
花青吓白了脸,一边让人拦着,一边连忙让李少陵身边的奴仆去给宫里报信。
一般的奴仆哪里能进宫,但李少陵身边的奴仆却是拿着长乐亲自给的玉魄,一路畅通无阻。
长乐刚与母后敬完酒,就听见了消息。
海兰站在她身边,也听见了奴仆的话,当即瞪大了眼:“长乐生辰他不来,去花楼喝酒与人斗殴,还要长乐去救,这是什么道理?”
她扭头就想去告他一状,却被长乐拉住了手。
“我去去就回,你替我瞒着点。”她眨眼,“好姐姐,求你。”
海兰气得半死,却又拿她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那边的李少陵身上已经挨了好几下。
他只是青色的脉络,这些个家奴却都有一个蓝色经脉的,将他打得脸侧过去,鼻子里涌出热流。
有那么一瞬间,李少陵觉得自己要死了,因为面前的家奴举起了一个铜鼎,直直地朝他脑门砸了下来。
然而下一瞬,一道灰色的元力飞了过来,将那铜鼎连着家奴一并掀出窗户,摔去了楼下。
“师长!”长乐急急跳下飞剑,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李少陵怔愣地看着她,这才想起,自己这个学子是个天生红脉的斗者。
她没能继承自己父皇母后的美貌,但完美继承了他们的元力,别说一个家奴,就算是再来一堆,也不是她的对手。
她一把就将他护去了身后,怒目看着袁司巡:“光天化日的,要杀人不成?”
袁司巡虽然是第一次参加生辰宴会,不知公主面貌,但长乐头上的九凤钗他是认得的,再加上这圆滚滚的身段,他立马就跪下喊冤:“是他先动的手。”
长乐一愣,转身看向后头,李少陵却是勾唇看着她,眼里柔光潋滟:“你怎么来了?”
就这一眼,长乐就顾不得别的了,结结巴巴地道:“我来,我来接你去我的生辰宴会。”
他“哦”了一声,俊朗的脸凑过来,对她笑:“可我不想去,怎么办?”
“这……那你就回去好生歇着吧。”皱眉看了看他眉骨上的淤青,长乐想伸手去揉,又有些羞怯地将手缩回了袖子里,“我替你将人都赶走。”
说罢,袁司巡等人当真就屁滚尿流地逃窜下楼。
李少陵看笑了,他跌跌撞撞朝前走了两步,似要摔倒,长乐连忙上前接住他,却被他抱了个满怀。
热气从心口一路升上脸颊,长乐震惊地看着他,连舌头都捋不直了。
李少陵低眼看着她,伸手捏了捏她肥嘟嘟的脸蛋:“生辰快乐,小公主。”
长乐那一颗心啊,瞬间像是泡在了蜜罐里,又被人捞起来捂在了暖和的掌心。
虽然他没有准备礼物,但这一句话是她今年收到的最开心的礼物了。
花青上前来,将人从她身上扶起,皱眉道:“殿下来这地方很是不妥,请吧。”
喜悦淡了些许,长乐点头,看了他二人一眼,踩上飞剑赶回宫里去了。
花青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嘟囔:“真是连自己的身份都不顾了也想来救你。”
李少陵很是得意,醉眼朦胧地道:“我对她而言无比重要,比那满宫满院的宴席还重要……你有没有被人这般重视过?”
花青翻了个白眼,又有些羡慕。
谁不希望被人重视,但又不是每个人都能遇见重视自己的那个人。
如此想来,倒是他李少陵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李少陵醉酒,却也不是醉死过去,第二天醒来也还能将昨晚长乐的举动和表情记得清清楚楚。
那小姑娘当真是爱惨了他。
可惜啊,她若不是公主就好了。
抹了把脸,李少陵继续去元士院上课。
有了公主的偏爱,他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顺利,张口就有饭菜送来,每月还有新做的衣裳穿。出去喝酒会友,大家也都捧着他,不再调侃他的出身。
他偶尔脾气古怪欺负她一下,比如打翻她送来的汤,亦或者当着她的面与别的学子说上许久而不理她。长乐也不生气,圆滚滚的身子就一直站在屋檐下等着他。
过年这天,李少陵回了老家,他的老家在朝阳城外的一个渔村里,家里长辈每逢此时都会问起他的婚事。
以往他都是三言两语敷衍过去,但今年婶婶问起有无心仪之人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李少陵的脑海里就浮现了长乐的模样。
第237章 胖乎乎的也挺可爱(5)
李家没有一个身材肥胖的人,都是精瘦干练的。在他们家人的眼里,人胖等于不自律,一个连自己嘴都控制不好的人,怎么管家呢?讲出来也是让人笑话。
所以,即便想到长乐,他也没吭声,只道:“还没有。”
婶婶照例埋怨他几句就走了。
烟火在夜空里绽开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前堂守着饭菜供祖先,正觉得百无聊赖,就瞧见墙外飞进来一颗小石子。
心神一动,李少陵站了起来。
这渔村离宫城很远很远,要坐飞渡兽车,路上也一片荒芜,她那么娇贵的人,应该是不会来的才对。
但他出门拐到偏僻一些的院墙下头,却还是看见了她。
长乐笑眼盈盈,捧着一堆烟火朝他道:“这都是宫里刚做出来的好东西,我来分你一点。”
她手指尖都冻得通红,一双锦鞋踩在雪地里,也已经湿透了。
李少陵皱眉,想带她进去换双鞋,又像是顾虑到什么似的看了她一眼。
长乐看了看他家那院墙,笑着摆手:“我去有些不妥,就不进去了,放完烟花我就走。”
李少陵沉默半晌,倒也点了头。
两人寻了个人少的角落,将手里的烟花点燃。
火花四溅,长乐兴奋地道:“翻过年,我就要满十六了,师长高不高兴?”
她满十六就是他噩梦的开始,有什么好高兴的?李少陵撇嘴。
不过平心而论,她待他不差,事事都惦记着他,处处都维护着他,还千里迢迢地抛下宫城的繁华来这穷乡僻壤陪他放烟花,以后当真生活在一起,想必也不算煎熬。
只是,他依旧觉得她的决定很自私,为了她的喜欢,毁了他的前程,他怎么还能心无芥蒂地与她在一起?
见他沉默,长乐自顾自地笑:“满十六,我就能从您授课的铸器堂离开了,您到元士院也就满了两年,可以有升迁的机会了。”
她看着他问:“若给您一次选择的机会,您是选我,还是选升迁?”
这话把李少陵问笑了,他看着她道:“公主觉得呢?”
大好的、属于自己的前程,和一个胖乎乎的公主以及吃不完的软饭,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吧?
他眼里的讥诮毫不掩饰,看得长乐睫毛一颤,嘴唇都有些发白。
意识到自己这态度有些伤人了,李少陵抿了抿唇,扭头道:“反正我也没得选不是么,你何必问这些。”
“没什么,就是问问。”
手里的焰火燃尽,地上只剩了一片黑色。
李少陵就看着那片黑色,漫不经心地道:“公主若能瘦下来,选公主也无妨。”
“……”长乐笑得有些勉强,“你不是说,胖乎乎的也挺可爱?”
“但是您越来越胖了。”他道,“少吃两口又不会死人。”
屋檐上的雪突然扑簌簌地落下来,洒了长乐满身。
李少陵看笑了,将她拉到一边:“你怎么这么倒霉,雪都钻衣襟里去了。”
长乐怔了许久,终于回神,笑着拂开肩上的雪:“是挺倒霉的。”
这话听着有些奇怪,李少陵心里莫名一沉,看她要走,便追了两步拉住她:“这么晚了,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回去?”
“没事,我带了兽车来。”她看了看他身后的院子,“回不去你这里也容不下我呀,又何必这么问。”
李少陵一噎,松开了手。
长乐朝他笑着挥手,身上胖嘟嘟的肉都在跟着晃。
李少陵看得皱眉,敷衍地也摆了摆手。
兽车消失在了雪地里,他站在原地看了片刻,觉得手脚都被冻得冰凉,连忙回去换了鞋袜,再接着烤火。
翻了年,他回去元士院继续上课,瞧见长乐公主的位置又空了。
“说是皇家规矩,为了成婚,公主要在宫里学上半年的东西,不来我们这边上课了。”其他的师长告诉他。
离她生日还有几个月呢,就这么迫不及待?
李少陵有些烦闷,又觉得无奈。
她的喜欢太炙热了,像每天早上都会升起的朝阳。
这段时间没了她送的饭菜,也没了她送的新衣裳,他还有些不适应。只是,好不容易身边清净,他也不会主动去打听她的消息,只偶尔在别人嘴里听见一两句。
“公主最近好像清瘦了些,还生了场病。”
心里一紧,李少陵拉住说话的同僚,不太自在地问:“什么病啊?”
同僚笑他:“你是随时想进宫都可以的人,怎么还抓着我问?”
“没。”他抿唇,“我忙着撰写籍册,哪有空进宫,只是最近民间多时疫,我是怕宫里也染上了。”
“倒不是时疫,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那么金尊玉贵的人,最近老吃不下东西。”
李少陵步子慢了下来,有些懊恼。
早知道就不说什么要她瘦下来的话了,那人本就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说要她瘦,她肯定就日夜饿着自己了。
原就是觉得太胖会生病,但这样折腾病生得更多,那还不如就保持原样。
“少陵。”秦尚武喊住他。
李少陵回神,连忙朝他走过去:“师长?”
“你写一份陈情表,到时候与其他人的一起呈上去。”秦尚武拍了拍他的肩。
他有些意外。
陈情表是在谢恩之时才要写的,一般用于被封官之后,可他如今哪还有什么被封官的希望,马上就要到公主的生辰了。
心情复杂地点头,李少陵一边走一边想,或许是在她满十六之前,让他当一当官,也算圆梦?
但时间来得及么,怎么算都有些不够。
嘴角扬了几分,他无奈地想,长乐为了让他高兴,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换做以前,以他的资历,定还是要熬上两年才能有被封内朝官的机会,但眼下,许是因着她的缘故,他直接就得到了司巡的位子,就在她生辰的前半个月,官服就送来了。
李少陵摸着那官府上的绣花,没有立马穿上。
他突然很想见长乐,于是往宫里送了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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