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晏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给她拂去了泪痕。
魏莺莺见他这般退让和疼惜,便含着泪迎上他的目光,挑着一双哭红的眼,小声问道:“皇上当真就不担心吗?若是臣妾当真就被那疯癫的刘贵人抓破了脸亦或是被她推得撞死在那假山……”
话还为说完,右脸忽然被他捏住,“笨!朕的暗卫在,怎么会伤你半分。”
魏莺莺讪讪地看着他,“的确是害怕,受到了惊吓。”
“是受惊吓,至于吓的昏过去,应该是满满的作假水分。”箫晏大手摩挲她哭的红肿的眼睛,言语是毫不留情的揭穿,但是眸底却是纵容。
她不善揣摩人心,对跟前的男人也不是太了解,可是如今却知道,跟前这俊美男人对她有种别致的宠溺。甚至,这种宠溺似乎已经逾越了帝王之爱。
这种逾越了界线的帝王偏爱,让她觉得她可以去直面这宫中的风雨。
她亲眼见了刘贵人的死,见了这后宫不见血的刀光剑影,她最初是怕,后来是恼,可现在她觉得,有他在,她就是被偏爱着的,是值得的。
想到这儿,魏莺莺又抬手抹掉眼角的泪,破涕而笑的起身圈住箫晏的脖子,“皇上,可是生气了?”
箫晏伸手挽住她的腰身,无奈一句,“是生气,气的都不知该怎么生气了。”
魏莺莺清脆娇柔的一笑,红滢的唇贴在他的侧颈,温温的气息落在他的外耳,妩媚道:“那不如,我们做些别的,好消消气?”
第19章 雀舌 本宫这时若是再与魏氏一较长短,……
天色已晚,明月渐渐升高,德阳宫旁的铜制水缸里倒映着那轮明月,月是无边无际的澄澈,屋里佳人的心绪则如明月般皎洁。
魏莺莺坐在窗前,静静地抄写汉宫春的词,细细的笔尖,浓黑的墨,娟秀的字体,正抄到中间最精彩之处时,耳边忽然传来木小寒焦急的报信声。
“娘娘,娘娘。” 身子被推了推,魏莺莺蓦地手一滑,浓黑的墨汁一下飞溅在宣纸上。
魏莺莺被她吓了一跳,一边捂着胸口,一边瞧着木小寒道:“你这丫头,整日一惊一乍的,快把我吓死了。”
木小寒转头看了门口一下,随后看向魏莺莺,随后低低道:“娘娘,您去御花园并未给奴才们提起,但是那日奴才去太医院给您请太医,那长乐宫的徐嬷嬷瞧见奴婢,竟然脱口而出一句您去御花园!”
听木小寒这么一说,魏莺莺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
木小寒脸色一变,道:“当时,奴婢着急给娘娘请太医,未曾往认真处听,方才瞧见徐嬷嬷,奴婢倒是一下想起了!指不定那日就是长乐宫故意引您去的梅心苑,故意吓你!”
提起梅心苑,魏莺莺身子有些发僵。
身在后宫,人命如草芥,人心更是不值得期待,她清楚这是李柔静的设的局,但是此刻她不想与李柔静起正面冲突。
“兴许是听旁人说起的,毕竟那日闹得风风雨雨的。”魏莺莺拍了拍木小寒的手,淡淡一笑,“我知道你忠心,只是在宫中要谨言慎行才是。”
木小寒也的确又粗线条的毛病,听了魏莺莺的话,不由抬手揉了揉后脑勺,“娘娘说的是,奴婢兴许也是没听清楚。”
魏莺莺轻轻应了一声,随后便又去抄诗去了。
宣纸攞了厚厚一沓,砚台上的墨也干了,箫晏来德阳宫时,一进门看到的就是侧卧在美人榻上睡得正舒服的魏莺莺。
魏莺莺睡觉轻,脚步声从外厅时,她就醒了。只是身子困倦,便不打算起来,况且她也猜到这个时辰,箫晏刚下朝……
她微微闭着眼睛,睫毛低垂,呼吸微微,装的很像睡着了。
“你好好歇着,朕去长乐宫。”箫晏沉沉的嗓音,有意落在莺莺耳侧,有种说不尽的诱人。
魏莺莺伸手抓住他的龙袍,眸子清媚明净,微微皱眉道:“都说君无戏言,昨日皇上朝中急催,说夜里再回德阳宫,可皇上自己说说,现在是什么时辰?”语毕,魏莺莺还伸手握住了他的大掌,随后一根根掰开,与他手指交握。
这模样,倒像是他当真欠了她什么一般。
箫晏薄唇噙笑,反手捏了她的小脸儿一下,“原本是个乖顺的小姑娘,如今被惊吓后,竟这般骄纵。”
魏莺莺娇滴滴地侧过身子,双手环住他的脖颈,眸中带着媚态道:“只要皇上在这儿,臣妾就心气恒顺,再也不生惊恐悸怕。”
“呵,好一个魏莺莺!”箫晏垂眸盯着她那张明艳的小脸儿,“照你这般说,朕倒真是比门神来厉害,直接驱鬼消魔了。”
正打趣着,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邓公公躬身贴在雕花木门上,细细道:“皇上,谢大人来宫里汇报镇安府督饷了。”
箫晏听了淡淡应了一句,正要起身去御书房,却被魏莺莺拉住了袖,他垂眸看着撒娇耍赖不让他走的小姑娘,不由微微叹气,手指微微摸了摸她的发心,“朕今晚会来。”
魏莺莺听了,识趣地松开了手,“臣妾未曾留皇上,只是想多握握自己夫君的手。”
听了这话,箫晏深深地盯着她,盯了好半晌,才道:“朕有政事要忙,不要在这个时候撩拨朕。”
魏莺莺噗喝一笑,小手圈住他的腰身,小脑袋靠在他的胸口,“知道皇上忙。”
邓公公贴在门上,仔仔细细地听着,听到魏莺莺那些恃宠而骄的话,心里惊的一抽,这个魏贵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这般放肆!
谁不知道,皇上重视朝事,五年来从未缺席过任何一场朝会,且这次还是谢大人来汇报督饷的事儿,哪里会顺着那魏贵人的心思。
邓公公深吸一口气,准备再高喊一遍,为皇上解围,不想嗓子铆足了劲儿,还未出声儿,忽然听箫晏低低道:“朕当真是拿你没办法。”
邓公公大气没上来,差点撞在门上,皇上何曾对女人这般温柔?
先前他还以为皇上不喜欢女人……
正当邓公公百转千回,惊诧地快眼珠子快掉出来时,只见箫晏出了门。
“你呆着做什么?”箫晏睨了一眼邓公公,冰冷一句,便大步朝着御书房方向去了。
邓公公忙小步跟上去,末了又忍不住朝着德阳宫看了一眼,这德阳宫倒真是卧虎藏龙,一辈更比一辈强,未曾用些旁的,竟拿捏住了大梁的真龙天子。
更令他震惊的是,谢大人汇报督饷情况时,提了魏莺莺的父亲两句旁的,原本按照箫晏的性情,自然要让谢大人去办理,但是谢大人自动请缨了三次,得到的只有一句“朕会亲查。”
邓公公在一旁看着,觉得日后他也要对德阳宫那位更敬重些,更关心些。
日头西斜,督饷的情况已经汇报的七七八八,几个宫人朝着御书房去,又匆匆往长乐宫回禀。
“皇后娘娘,皇上说不必留膳了。”宫女匍匐在地上,小声朝着凤位上坐着的李柔静回禀。
李柔静斜睨了过来,不禁皱了皱眉,“这个时辰,听谢大人唠叨这般长时间,自然是饿了,怎么会不必留膳。”
听着李柔静的话,宫女只好匍匐着不动,也不敢抬头。
因为皇上着急去德阳宫看魏娘娘,她不敢把这话说给李柔静听,但又怕她问,所以只能匍匐着装乌龟。
徐嬷嬷一眼看出了那宫女的想法,随后朝着李柔静轻声道:“都怪那刘贵人不抓烂小狐狸精的脸……”
李柔静侧目回看徐嬷嬷一眼,微微皱眉,“多嘴。”
徐嬷嬷顺着李柔静的目光望去,见那宫女微微抬头,似乎再听她俩说话,便呵斥道:“还不滚下去,粗手笨脚的东西,回禀个话,也让娘娘生气!”
小宫女听了,忙起身行礼,逃也似的跑了。
徐嬷嬷微微松了口气儿,朝着李柔静道:“那日刘贵人都发癫了,也不知怎的,就没抓烂魏莺莺的脸,实在是遗憾。”
李柔静心不在焉的,听到徐嬷嬷的话,皱起眉,“日后少说这些,你是嫌没败漏。着急是吗?”
徐嬷嬷吓得忙跪下,“老奴不敢。”
“罢了,把内务府新贡的雀舌给德阳宫送去。”李柔静揉着眉心,朝着徐嬷嬷吩咐一声。
“娘娘,您才是正宫娘娘,讨好魏莺莺做什么。”徐嬷嬷有些不解,不由脱口一句。
“哥哥闯祸,连累了本宫,本宫这时若是再与魏氏一较长短,倒是平白落了小气。”
“那也不能把新贡的好茶给她,赏赐些去年的茶便是了。”徐嬷嬷觉得那雀舌送给魏莺莺,她就肉疼。
“你是主子,还是本宫是主子?”李柔静皱眉,侧目睨了徐嬷嬷一眼。
吓得徐嬷嬷一个禁声,随后忙捧着茶盒,朝着德阳宫去了。
李柔静见徐嬷嬷出门,不由微微眯了眯眼,摸着手指上那翠绿的戒指,她魏莺莺现在是皇上心尖儿上的,又得了太后亲封,她若当真不下重礼表示表示,倒让太后觉得她不大气。
如今这个局势,她不仅要赏赐雀舌,她还要向皇上请旨,让魏莺莺搬到距离御书房近的中安宫。
她是非要看看那小狐狸在箫晏心里究竟多重!!
第20章 羞辱 柔静姐姐是皇后,何必讨好一个妾……
一大清早,天气晴的很好,一簇蔟如雪般的柳絮在苍翠红芳中飘扬,微风一吹倒有种下雪的温软舒适。
安才人和静贵人在御花园赏花,两人正赏着零零散散的柳絮,忽然瞧见了魏莺莺从东侧的小路朝着德阳宫的方向走。
温才人笑站在一颗梨花树旁,朝着静贵人道:“魏氏封了贵人,又有皇上恩宠,这气色倒是一天比一天的润泽明艳了。”
静贵人笑了笑,“她原本生的就比旁人明媚。”
静贵人与莺莺没有交恶,只不过因为皇后李柔静的几句威胁的话,所以她不敢贸贸然与莺莺走近。
温才人走近静贵人,微微皱眉,神色带着浓烈的羡慕,“我倒是羡慕她的很,尽管皇后不让咱们接近她,但人家还是最受皇上宠爱的那个。”
“羡慕就生嫉妒。”静贵人看向温才人,“在这后宫越是受宠,处境越是危险。尤其是在李皇后跟前……”
“李皇后……的确……”温才人喃喃一句,目光朝着李柔静居住的长乐宫斜睨一眼。
李柔静坐在石凳上,将宫女亲手采摘的花瓣一朵朵的放入小石臼,随后用手中光滑的石杵一下一下的敲着石臼,小石杵一落,臼内的桃花花汁一下就溢了出来。
待出了桃花花汁后,李柔静吩咐徐嬷嬷拿纱布过滤取汁,徐嬷嬷见她摆弄那些太医院送来的药材,忙道:“娘娘,这些粗重的活儿,我们来便是了,这些药材硬的很,您若上手儿定会伤了筋骨。”
说这话时,身后的人蔸然停下脚步,李柔静转身看到来的人是她心心念念的皇上,忙放下小石杵给箫晏行礼。
“做胭脂?”
“嗯。”
“内务府送的不够?”
李柔静将手藏在身后,垂下眉眼,极为温雅贤淑道:“内务府的胭脂偏干性,那日瞧见魏妹妹脸上有些起皮,而臣妾正好会些胭脂膏子的调制法子,想着亲手做些,送给魏妹妹。”
日光柔和,浅浅地笼罩在李柔静身上,她说的语气诚恳,唇角噙着温善的浅笑,贤淑识大体又带了一种让人呵护的雅气。
箫晏眉头微微一皱,扫了一眼李柔静那双满是桃花汁的手儿,道:“你是皇后,尊不侍卑。”
李柔静心里一紧,面上却依旧贤淑退让,“魏妹妹伺候皇上辛苦,臣妾送给她,也是为了让她能好好伺候皇上,臣妾只盼着皇上好。”
“嗯,皇后有心了。”箫晏扫了桌上的桃花汁,随后收回目光朝着李柔静道:“前阵子高丽进贡了一架珊瑚屏风,最适合你,一会子邓通会给你送来。”
李柔静许久未曾听到他这般温和,忙要走过去,却见御书房的小太监跑了过来,“皇上,林大人来了。”
箫晏点点头,朝着李柔静道:“朕有朝事。”
李柔静恭敬地侧身行礼,一脸温和端方地目送箫晏离开。
箫晏刚出门,徐嬷嬷便有些沉不住气,“娘娘,您怎么能给魏氏那个贱人调制胭脂膏子,早知道是给那个贱人调制的,老奴就往里面撒二钱砒\'霜。”
李柔静转身用银剔子拨了拨那些桃花汁,唇边噙着浅浅的笑,“嬷嬷难道没听见皇上说的尊不侍卑?”
徐嬷嬷一怔,随后却又与李柔静相视一笑。
“本宫越是这般压低了身子去对魏莺莺,皇上对本宫就越愧疚。”李柔静抬起银剔子,看着鲜红的桃花汁一滴滴落在桌上,“魏氏为妾,是卑贱之身,而本宫的家世和身份才是唯一可与皇上匹配的。”
徐嬷嬷忙笑道,“说的正是,论起身份,她魏氏比您差了一千万个段位。”
李柔静将银剔子扔下,朝着徐嬷嬷道:“去,吩咐人,把胭脂膏子调制出来。”
徐嬷嬷道:“您不亲手制了?”
“今日初一,本宫知道皇上要来,才调制这胭脂膏子。”李柔静扫了徐嬷嬷一眼,“你以为本宫当真会给魏氏做胭脂?”
徐嬷嬷笑着点头,忙传了宫女来做接下来的调制工序。
待到了晚膳时分,魏莺莺正要去长乐宫给李柔静请安,就见木小寒小步跑进来,道:“娘娘,皇后来了。”
魏莺莺放下手里的庶子,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她怎么会来德阳宫?
不过,鸿门宴也好,旁的也罢,不管李柔静此次来是何意,她只能笑脸相迎。
魏莺莺出门,忙要给李柔静行礼,却被她温善地扶起,唇边噙着浅笑,“听说妹妹被梅心苑的废妃惊吓到了,本宫心里担心,过来看看。”
李柔静就是这样,心里多恨,脸面上永远都是挂着温善亲和,就像是这浅笑,暖的好像是春日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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