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瞬间的安全感产生得极快。
知柚有些惊讶陆格的出现,却也兴奋地站了起来,眸子里亮晶晶的,喜色明显。可是很快,她脸上的雀跃就被一种错愕而取代。
只因陆格的神情。
他面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只是笑不达眼底,瞳孔深处冷若寒潭。看过来的目光显得有些凌厉,疏离冷漠,极为陌生。
知柚的脚没了动作,对这样的陆格,有了些畏惧。
陆格在尽力压制自己的怒气,可是在看到知柚的退避时,明明知道她可能是被吓到了,那股怒气还像是被浇了热油一般危不可控。
此时,原本跟在他身边的那群人也站到了他的身后,一个个不明所以的大眼瞪小眼。
许观鹤看着陆格很是眼熟,一时却也没想起来。只是他注意到知柚微不可见的惧色,便也有了几分戒备,他往知柚身侧站了站,“认识?”
那样子看上去像是在作以保护,靠近知柚的那一刻,陆格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没了。
知柚没回答许观鹤的话,只是看着陆格,脸色有些发白。陆格眸间的冷寂太浓,让她惊惶不堪。本想要试着走到陆格身侧,却被生生吓住。
陆格身后有八|九人,各个西装革履,盯着知柚来回审视,看起来黑压压一片,让知柚头目眩晕,全身冒汗。
片刻的对峙,陆格始终直视着知柚,强大的逼迫甚至让她发抖。陆格沉声开口,声音如同嵌了冰的刀锋。
“柚柚,你怎么不到我身边来。”
第38章 “可不可以不和他说话。……
下沉区还能传来阵阵的嘈杂声,酒杯碰撞,寒喧交集。天井却鸦雀无声,一个个噤若寒蝉。
任谁都能看出知柚和陆格之间怪异特别的气氛。
在自己的地盘儿,曾访云自然想着要哄着这位陆总高高兴兴,看眼下这画面,光靠猜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想到陆格前几天的婚讯,曾访云便更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作为会展的东道主,鹤盏这样大名头的画家他自然是认识的。从前多次邀约未果,这次好不容易接受邀请,却没想到又出了这样的突发状况。
此刻,曾访云见他还在那儿不明所以地站着,刚才又是和眼前这姑娘在一块儿,生怕他又一个不注意说错话,便想要打上几句圆场。
“陆总,给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
“柚柚。”陆格开口打断了曾访云的话,他叫着知柚的名字,向她伸出只手。
陆格的脸色已经冷肃若冰封了,曾访云的笑尴尬在嘴角,干脆躲在一边儿不吭声,知趣地再不去触这眉头。
不用再让陆格多做赘言,知柚就已经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怒气。这股气来的突兀,知柚毫无头绪。她看着陆格良久,信任依赖终是大过害怕,便迈开腿慢慢移步过去。
不过几步之遥,知柚却觉得仿若千山万水。她尽力地去忽视陆格身后那几道直白的目光,不去想不去看,只是注视眼前那个朝她伸出手的男人。
知柚的指尖刚刚落进陆格的掌心,就被他紧紧拢住,带着极大的强势意味。
“回家。”陆格淡声道,从始至终没有看过许观鹤一眼。
在曾访云称陆格为陆总的时候,许观鹤就已经知道他对这男人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陆格,一个被各大金融杂志称为商界奇才的人,不过几年时间便成了领域内的佼佼者,稳坐商圈内第一把交椅。
前段时间他订婚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多家头部媒体争相报道,却都无功而返。
他很少关注这种新闻,却因父亲许安柏的公司和陆氏有合作而对这件事有所耳闻。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和陆格接触,没想到竟是在这种场合下。
那么知柚,就是他那位未婚妻了?
许观鹤看向陆格身边的少女,眼睛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二人紧牵着手,样子很是亲密。
没来由的,心中升起一丝怅然。
陆格在拉着知柚转身时,眸子有意看了眼许观鹤,电光火石中的目光交汇,满是戾气和警告。许观鹤那瞬间仿若看到了阴森森的白骨,阴冷发寒。
他驻足在原地,突然连和知柚挥手告别的勇气都没了。
唇角无奈地拉扯了一下,许观鹤无声叹了口气。
陆格步子很大,拉着知柚一路往前,压根儿没理还一头雾水战战兢兢的曾访云一群人。
手上的力道有些大,知柚隐约感到些痛楚。她从后面看了看陆格的侧脸,唇线平直,瞳孔像盖了层冰。
知柚没说话,只是紧紧跟着陆格,然而他速度有些快,到了转弯处,知柚几乎得用跑的。
下一层是主办方设置的交流区和访谈中心,人头攒动,到处都是扛着相机的记者,或许一个转身,就有刺目冷白的灯光出现。连续的快门声和交谈声逼近,知柚的腿有些发软。
看陆格的方向,像是要直接从大门带她离开。那里是人群的聚集地,知柚来时特意绕过,而现在却被迫快速往那边走去。
她的喉咙像被人堵了棉花,空气呼呼入肺甚至感到闷痛,离人群越来越近,知柚的神经高度紧张濒临衰弱。
明明是在严冬,四肢都被衣服裹得严严实实,知柚却觉得皮肤都被暴露在空气外,那些投过来的审视目光好似利刃刺入血肉,让人恐惧且痛苦。
可是陆格,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面色阴沉,是从前面对知柚时从未有过的神色。
知柚这次是真的害怕了。
路过一凸出来的隔墙时,知柚壮着胆用力拉了一把,“陆格。”
耳边的声音像是警棍强行敲醒了陆格,让他从极度愤怒和压抑中回过神来。陆格停了下来,侧首低眸,他这才看清了知柚那张已经变得惨白的脸。
她的唇没有一丝血色,瞳孔惊慌闪烁,眼角发红。知柚颤颤巍巍地抓着陆格的衣袖,被拉紧的那只手明显在发抖。
嗓子里咸腥又疼痛,知柚声线发抖,声音小到几乎听不到。她看着陆格,不受控制地流出眼泪来,哽咽道:“陆格,我害怕。”
陆格恍若梦醒,顿时心中一阵猛烈地抽痛。知柚的眼泪颗颗刺在他眼里,自责又懊悔在他心中翻涌。
陆格将知柚牵得更紧,冷声问跟在他身后的曾访云,“有没有人少的后门或者员工通道。”
一身横肉还要跟着陆格跑上跑下的曾访云累得气喘吁吁,忽然听到陆格这么问了一句还没反应过来,他愣神了两秒,忙道:“有有有!”
工作人员带着陆格和知柚从展馆后侧离开,停车场此时空空荡荡,一上车陆格就锁了车门。车窗封闭着,知柚按着胸口,贪婪地深呼吸着。
陆格心如刀绞,他探身过去捧着知柚的脸,声音低哑,“柚柚,没事了,没事了。”
一向沉稳的声线此时尽是无措和慌乱,他皱着眉,甚至不敢去做过多的触碰。
知柚缓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眼泪已经干了,身上疲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看着陆格摇了摇头。
陆格没再多言了,帮知柚迅速系好安全带,扶着方向盘疾驰回去。
几十分钟的车程硬生生被缩成不到十五分钟,回到公寓的时候,知柚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大半,只是鼻息间还会发出一两声抽泣。
站在上升的电梯间,陆格第一次不敢去看向知柚,他皱着眉毛,脸色甚至比刚才在画廊还要黑。他悔恨刚才没控制住情绪,暴怒于知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也暴怒于自己。
看到知柚哭的时候,他的害怕大过愤怒,他害怕知柚会因此畏惧他,远离他。也因此,不敢去面对她。
知柚是先一步走出电梯的,陆格凝视着她的背影,眸色沉暗。
然而他的心绪却在知柚走向他那间公寓时重新震荡,知柚在她自己的公寓门前停了停,后抬步走过。
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还站在电梯口的陆格。
她的眸子湿漉漉的,鼻头和眼角微红,一看就是刚哭过。肩膀微微抽动着,看起来可怜又委屈,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那样子好似在说,不走吗?
并不宽敞的走廊里,穿着羊绒外套的知柚却显得小小一团。她的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四目交汇没有闪躲。
知柚原本是想直接回家的,可是想到从刚开始就没和她说过一句话的陆格,她心里就憋得难受。
虽然不知道陆格生气的原因是什么,但是知柚不想敷衍过去。有问题就解决,当日事当日毕,她不想拖,一刻都不想。
陆格怔忡片刻,心底冒出股狂喜,他快步走上前去开了门,让知柚先进。
知柚没犹豫,又一次吸了下鼻子后便进了门。熟练地换了拖鞋,然后一屁股坐进沙发里。
关门时,陆格那种恶劣的想法又来了,门缝闭合,陆格从内反锁了门。他极端地思忖着,想把知柚藏进一间四面闭合的房间里,无进无出,是他一个人的所有物。
陆格顿了顿,回身时正好与知柚的眼神对上。
沉默良久,谁都没说话。
陆格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却还是自虐般地去回想刚才在画廊看到的画面。
那个男人和知柚侃侃而谈,远看上去,甚至还有些莫名的亲昵。在他靠近知柚的那一刻,陆格已经忘记了自己到底是用多大的克制力,才忍住把那人直接扔下天井的冲动。
原本压下去的怒火如星火燎原般掠过,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他闭了闭眼,往知柚身前走了几步,然后在她旁边单膝蹲了下来。
“柚柚。”陆格喉咙发紧,小心地去握知柚的手。
万幸,她并没有躲。
陆格松了口气,将她柔软的手指在自己掌心拢紧,“抱歉,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不顾及你。”
“柚柚,你别怪我。”
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发了颤,像是在低声恳求。
知柚看着这样的陆格,心间泛了酸。她其实并没有生气,不过是单纯被吓到了。她清楚,陆格所做的一切都有自己的原因,只是那原因她可能不知道而已。
虽然生着气,陆格却还是在知道她害怕时第一时间安抚她。更别说现在,那样矜贵高傲的人竟然蹲在她膝边道歉,尽管,他并没做错什么。
知柚扯了扯陆格的袖子,摇摇头,“没事,我没生气。”
带着些鼻音回答,听起来可怜巴巴的,“可是你呢。”她问,“陆格,你为什么生气。”
知柚的眸子里还潋滟着水光,眼睛一眨不眨。陆格沉默着没回答,他不想让知柚知道他狭隘且卑劣的心思,那种偏激到无法忍受任何一个人多看她一眼的念头,他想藏着。
他不答,知柚也没逼问,只是安静地等着陆格开口。
公寓里悄无声息,呼吸声都微弱。
陆格突然道:“柚柚,那个男人是谁。”
没想到陆格会说这个,知柚顿了一下,然后老老实实道:“画家。”
“和他很熟吗?”
“不熟,刚认识。”
陆格默了一瞬,终是又问,“能不能少来往。”
知柚不假思索,“能。”
“就算再遇到,可不可以不和他说话。”
“可以。”
“以后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行吗。”
“行。”
第39章 真正没有安全感的那一个……
来回几个问题,知柚回答得很是干脆。对于陆格的几句话,知柚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好,反而还觉得是很好的提议。
她太过利落的答应,倒是让陆格一愣。
重重的鼻音还在,知柚说话的时候肩膀还不由自主地抽动着,陆格看着她一本正经点头的模样,突然就什么气都没了。
他的柚柚这么乖,陆格可以清晰感受到她对自己的依赖。他一直想要把知柚圈在自己的掌心里,她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表面看上去,是知柚对他的依靠,但真正没有安全感的那一个,其实是陆格。
对于没有知柚的恐惧是一种与日俱增的状态,他和知柚越亲近,他越是怕有一天知柚会离开他.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可能真的会疯。
所以当另一个男人出现在知柚身边时,陆格才会濒临失控。
可是现在,他的柚柚自己来到他身边,一声声地答应他每个无理且荒谬的要求。
她明明已经那么信任他了啊。
陆格久久地凝视着知柚,后轻叹一声,心疼地擦了擦知柚的眼角。房间里有暖气,到处都是热烘烘的,知柚埋在围巾下的脖颈有些出汗。
陆格伸手为她脱下,团了团放到一边。
“饿不饿。”他淡声问。
早上出门得早,现在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知柚被陆格这么一提醒,才感觉有些饥肠辘辘。她点头应,“嗯。”
午饭自然是陆格做的,知柚在客厅实在待不住,跑了厨房好几次想帮忙,却又通通被陆格送了出来。
每每刚要踏入厨房门,陆格总会迅速用清水冲过手,然后再揽着她到客厅,笑着和她解释说,柚柚别进去了,会沾到油烟。
其实知柚很想说,可是你也会啊。
但陆格的温柔总是带着些不容分说的强势在,知柚拗不过他,只能作罢。
两人相对而坐吃饭的时候,知柚有些心不在焉。说到底,陆格还是没有回答她生气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知柚不傻,其实隐隐约约能猜出来一点,八成和那个许观鹤有关。看陆格的样子,应该是很不喜欢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可是理由呢,因为她是他的未婚妻吗,还是因为别的。
想到某种可能,知柚心跳有些快。这小半年的相处,陆格对她的好她不是没感觉到,好到甚至已经超出最初她认为的“合作伙伴”那个界限。
就像,就像他们是真的彼此相爱的恋人那样。
内心告诉知柚,她应该向陆格坦诚一点。
如果是她误解了陆格的意思,那么她会马上抽身,保持距离,让那颗心尽量回到最初的状态。
本本分分,不越界,不奢望,做一个合格的联姻对象。
知柚的筷子戳着眼下颗颗饱满的饭粒,扒了几口,突然就没什么胃口。她做好了打算,想要和陆格开诚布公地谈谈,问的话到了嘴边,知柚却紧张得头都不敢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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