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禾柠握着拳,纤瘦的身体竖着张牙舞爪的小刺:“你怎么不继续推开我了,是突然发现我很可怜,才大发善心来找我?如果不是有这个视频的存在,你就永远都不会跟我说这些话,是不是?!”
“薄时予,我是你养的小猫吗!你想忍就忍着,想表白就表白,随便左右我的情绪!”
“你告诉我这些,那我受的委屈,因为你哭过的眼泪,被你冷落了几个月,每天一个人待在那么空的房子里等不到你回家,提心吊胆猜你的心,就都能一笔勾销?你是想让我现在欢欢喜喜扑进你怀里吗!”
她想扑进去,心急如焚地想。
但是她不要。
她怎么能……这样轻易就原谅他。
只是因为残疾……
就只是因为残疾!他就一个人苦苦忍着,丝毫不肯跟她分担,认定自己的爱是伤害她,宁愿把她丢掉,独自煎熬痛苦到以后死去,都不肯让她看见他的心。
以为她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非要去过轻松顺遂的人生,可他不懂,他就算只有一把轮椅,也是她的巢。
如果这么接受了,他就真以为她乖到没脾气,任由他摆弄,以后是不是还会轻易放手,再把她推开一次。
她受不了第二回 了,绝对不能允许发生。
不让他肝肠寸断,他就不知道要怎么珍惜她!
被冷待了这么多日子,她还没体会过薄时予明目张胆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以前偷偷的又酸又嫉妒,现在全都属于她了。
她冷了太久,想被他无条件爱着,干涸得快渴死一样,希望被淹没。
她要是不好好让他尽情地暴露出来,失控发疯给她看,她就不叫小禾苗。
“不是。”
薄时予抓着拐杖,腕骨嶙峋。
“我是想让你知道,你从小到大,只要我在,你就从来没有被丢下过,柠柠最干净,谁也没资格把那些脏的字眼用在你身上。”
沈禾柠从十五岁开始一直背负着的阴影,在他这句话里嗡然破裂,由他亲手拆解掉她身上的枷锁。
她一点也不恶心,觊觎哥哥不是忘恩负义和不知廉耻,她的爱是值得的。
沈禾柠鼻子酸得扛不住,马上转过身背对薄时予,垂着头快步往前走。
不能再让他看见她脆弱了。
那些被他轻而易举拨开的防线,她才不要被他知道。
任暖和程俏还被薄时予有意扣在现场,早已经面无人色,亲眼看着,亲耳听着他刚才对沈禾柠做过说过的一切。
程俏蹲跪在地上,她就算不够了解薄时予,也清楚他掌权之后的冷血作风,不知道家里的生意会受多大波及,可能因为她这一次,全家都会玩儿完。
她攥着任暖裙子,哪还记得什么二十几年闺蜜情,嘶声哭骂:“你害死我了!你之前跟我的那些保证呢!说什么薄时予不在意沈禾柠,让她彻底死了心你就能有机会,他就是这么不在意的?!”
任暖愣愣看着薄时予背影,埋下头喃喃:“他不会让我好活的,我妈也会弄死我……挺好的,至少我看见他爱别人的样子了。”
沈禾柠不停往前走,其他通往这边的方向都被江原他们挡住,只有那条走廊还通,她仍然穿着婚纱裙,裙摆很长,几次不小心踩住,摇摇晃晃地踉跄着。
她脑中还在天翻地覆,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明明听到后面艰涩的拐杖声一步一步追着她,她也难以自抑。
直到薄时予低声说:“柠柠,哥哥追不上你了。”
沈禾柠停下来,慢慢侧过身。
男人站在廊灯下,握着拐杖的手指骨节不仅是苍白,泛出了浅薄一层淤红,他以前三两步就能把她逮住,拎起来抱着或者夹在腰间,现在她不回头地往前,他只能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咽着疼痛来追她。
沈禾柠抿唇,哽着说:“别以为你表白就能代表什么,我那个视频是好多天前录的了,小女孩儿不是都善变,朝三暮四的吗?我那时候爱你,你冷了我这么多天,我现在热情过了,尤其今天已经对你死过一次心,喜欢我的人排成队,我不是非你不可!”
薄时予定定注视她,唇边弯出一点弧度,最温柔的口吻说着让她心惊的话:“让他们都消失好不好,我就能排在柠柠备选的第一位了。”
沈禾柠心口抽缩着怔住。
他黑色裤管下的腿在发颤,但整个人立在那里,是身残和孤独都不能磨损风华的芝兰玉树。
“我让你受的委屈,你加倍还给我。”
“不要对我笑,不用回应我,我去抱你的时候,最重的力气把我手掰开,我对你露出欲|望,爬上你的床,你也要讽刺我不自量力,妄图用这种身体换你动心,我盼着你回家的时候,你把我留下来,让我等你整夜。”
他说一句,沈禾柠牙关就紧一点:“你喜欢这样?”
那些抑制不住的激狂渴望,挣破矜雅的躯壳,重病一般从男人形状优越的眼廓唇瓣,眉宇手指中恣意崩散出来。
薄时予盯着她,解下观音攥在掌中,像是囚禁多年的魔失去束缚,皓白手指,干净骨节,全身上下的严正禁欲在被他徐徐掀开。
他在克瑞医疗的董事会,在圣安医院或是医大课堂上,语调总是低冷清哑,现在他也用着这样端整的声音,对沈禾柠说。
“我喜欢你坐在我怀里,喜欢你吻我,眼里只看我,贴在耳边叫我哥哥,主动来脱我的衣服,亲喉结,对我为所欲为。”
“但是我必须知道,我的柠柠有多疼过。”
第39章 39. 我在追你
沈禾柠前面十九年, 少女的心事被套上各种污名,始终都是无望而僭越的暗恋,再喜欢他, 在心里深深压着生根发芽,也不敢把枝叶伸到他面前。
长大重逢以后, 虽然仗着沈禾苗这个副人格的借口,放肆对他做了各种大逆不道的事, 但依然不能光明正大说出来, 直面他的感情。
再加上薄时予的冷待, 她总是习惯了忍着, 习惯不知疲倦地主动扑向他,好像被他推拒已经变成了她适应自如的日常。
直到现在,沈禾柠的世界被他颠倒。
他不加任何修饰, 也不委婉, 极尽直白地把心思对她倾泻出来,让沈禾柠今天刺激过多的心脏就没缓下来过。
她从前受过的,原来都是实打实的委屈和欺负,不是她应该承担的。
没有什么习以为常,更不是理所当然,她在感情里也可以被他捧起来,得到至高无上的心疼和珍视。
沈禾柠以前觉得自己没关系, 难受什么的再多,忍忍就都过去了。
但薄时予现在说完这些, 她像是一直风吹雨淋的幼鸟, 终于被拢进炙热巢穴里,擦干了她身上所有污迹。
沈禾柠闭上眼睛,把头别开没看他。
对, 绝对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翻篇的,她那么疼,果然就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她被他欺负得好可怜。
她鼻尖忍不住抽了一下,冒出一点灼红,板着脸硬声说:“我……我本来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的,你既然要求了,那我就满足你,你提的这些都不算什么,想让我加倍还回去,可不止这样而已。”
薄时予的视线一刻也没有从她脸上离开过,稠到不能溶解:“好,柠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沈禾柠还是无法相信自己会得到薄时予这么多的情感。
她习惯的都是疏离,还不习惯被他爱。
所以迫切想握住更多,想证明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特殊,想去试探踩他底线,看他对她的容忍到底是哪里为止。
沈禾柠用力吸气,压住胸中的滚沸:“我说已经不爱了,那就是不爱了,你不要以为还能管着我。”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跳舞拍综艺,跟谁交朋友合作关系好,都是我的事,你干涉不了。”
薄时予喉咙无声动着,浓墨浸过的眼睫往下垂了垂:“好。”
沈禾柠目光落在他腿上,定了定又努力移开,继续说:“我现在录的这个节目已经签过合同了,还有那么多人花的心血,你不能插手,除了把程俏那种耍我的人踢出去之外,其他嘉宾也都是节目组好不容易谈下来的,不能改,一个都不准动。”
她知道意味着什么。
五个男嘉宾无论真心还是凑热闹开玩笑,看起来都跟她不清不楚。
还有一个被薄时予直面撞过的展凌,到现在她也没跟他承认过展凌只是生意,他也许真的以为,她伤了心,那么快就撇下他,和展凌有了什么。
她咬了咬唇,憋着不想说,万一他不同意,那再——
“好。”
薄时予低低说。
沈禾柠心跳空了一瞬,抬头去看他。
薄时予还站在那个位置,漆黑眼瞳上斑驳地嵌着红,口中同意,话也答得斩钉截铁,但神色里淤着的情绪已经在逼近负荷极限。
他对她笑着,再一次哑声说:“好。”
沈禾柠嫣红的唇角快压成了直线,是不是真的随便她提什么,他都这样无条件接受。
她马上把筹码堆得更重,变本加厉要求:“而且我们这档也算擦边的恋爱综艺,节目组还指望我出看点,录制的时候跟男嘉宾有什么合理接触,被抓拍暧昧片段,都属于正常情况,我也难免要配合拍摄,不管你想不想看,都不许阻止。”
女孩子年纪还很轻,鲜活生动的,要证明什么一样微抬着小巧下巴,就这样挑衅似的看他,准确刺上他反复溃烂的伤口。
薄时予没说话。
沈禾柠裙摆底下的鞋尖动了两下,他是不是这样也能允许啊,如果能……那就不是真的爱她。
她莫名有股酸涩的怒意,偏偏口是心非:“你干嘛不回答了,这么点小要求也答应不了?”
薄时予迎着她,移动拐杖,在人前向来一尘不染的男人,以并不算体面的姿态迈开腿,向她走近两步:“柠柠,我就算答应了也是骗你的。”
“你不需要试探,想知道我的软肋在哪,我都告诉你。”
灯光没有跟着他转移,落在他背后,淡淡阴影笼罩住过分深刻的五官,他盯着她说:“跟沈禾柠有关的,都是我的弱点。”
“忽略我无视我,当做跟我不熟,甚至素不相识,不准我插手你的事,我心脏会疼,可能疼得多了,现在不算是形容词,成了真实的身体反应,从这儿开始……”
他抬起手,简单划过自己震动的胸口:“往里面延伸,探不到底。”
“故意说绝情的话,推开我,形容你跟别人有多好,”他说得缓慢,“一般不止是这种疼,腿,脊背,可能全身,喉咙里,一个都落不下,如果很严重,口腔里还会尝到一点血气,很腥很涩。”
薄时予执起了手术刀朝向自己,挖了心之后,又对她剖开身体,把能折磨他的命门一个一个讲给她听。
“眼里看不到我,当着我的面跟其他人在一起,亲密给我看……”他眉心拢得太深,“之前有过的几次,已经超过了我能负担的限度,我会控制不了自己。”
“所以柠柠……”
他语气近于哄慰:“你怎么对我都好,尽量多的让我疼,只是如果不想太快见到我那种扭曲的丑态,就给我一点喘息的空间,先不要逼到极限上。”
“哥哥担心坚持不住,继续做错事。”
沈禾柠难以言说的鼻息发紧:“什么……错事。”
薄时予唇上淡白,看着她弯了弯,有种病态的偏狂,又被温柔粉饰:“比如……报复你喜欢的人,把你带回家里锁住,控制你的自由,关起来,强迫你听我看我,可能还会逼你接纳我,无论身心。”
“柠柠,我不怕疼,我怕你真的放弃我。”
-
当天时间已经晚了,拍摄最终还是宣布取消,但让节目组大喜过望的是,背后那位脾气阴晴难测的大投资商并没有叫停,只是通知了改期。
随即又把程俏这位全组都要小心伺候的大小姐直接踢出去,毫不避讳,闹得大张旗鼓,人尽皆知。
至此节目组已经不敢吭声,整个视频平台的高层小心翼翼出面去问,就得了一句一知半解的答案。
“程俏惹哭小朋友。”
问题是,整个节目组,从嘉宾到工作人员,哪来这么金贵的小朋友。
节目组唯恐得罪投资商,马不停蹄把现场几个监控反复看了几遍,也没找到十岁以下的委屈小孩儿。
直到负责人病急乱投医,把电话打去了沈禾柠那里,问她有没有在拍摄现场见到某个一看就身价不俗备受宠爱的小朋友,能因为掉了眼泪直接让投资商当场换嘉宾的那种。
沈禾柠听完薄时予那些话,就顶不住地当场跑路了,也没管他,现在自己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上,唇边本能地往上挑,眼睛弯得快看不见眼前的路。
少女明俏的脸上笑得止不住,一晃眼从橱窗玻璃看见到自己的表情,又赶紧压下来,无所谓地清清嗓子:“没见到,别找了,说不定已经长大了。”
沈禾柠挂掉电话,在原地绕了两小圈,到底还是没忍住,小孩子一样躲在大块展板后面雀跃地跳了几下。
她把脖颈上的围巾缠紧,脸深深埋进去,不让笑意和沁出的潮热泄露出来。
沈禾柠跑进奶茶店,把喜欢的口味都选了一杯,提着三五个袋子又挤进旁边蛋糕店里,顾不上会不会热量太高,把最甜的几款全买下,搂在怀里往校门的方向跑。
她是被爱的。
沈禾柠长头发没束,黑润扬在初冬湿凉的风里,热烈灼着跟她相隔几米之外的那个人,只是一个车里一个车外,沈禾柠不知道他在。
薄时予手指紧扣着座椅,尽量压制住要立刻把她拽到车上的念头。
这样看着她,时时都是煎熬。
想不顾一切抱住,想放纵亲吻,让她把那些在意他爱着他的话亲口再说一遍,不管自己任何缺陷不足,把人彻底据为己有,抚慰那些为她上瘾疯魔的渴望。
柠柠十五岁的时候,他远在学校,从母亲口中听说柠柠跟谢玄州走得很近,她也变得不再那么缠他,本来一天至少一通电话和无数琐碎的信息,都在他手机里渐渐消失,直到她像是忘了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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