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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爱——川澜

时间:2021-12-30 16:36:50  作者:川澜
  手机在震动,持续不断。
  薄时予手上都是污迹,衬得肤色像深山积雪。
  来电是个陌生号码,他接通,听筒里安静了片刻,渐渐传来轻绵的呼吸,少女的声线在夜里尤其慌乱。
  “哥,我舍友嫌我麻烦太多,说惹不起我,把我赶出来了,今天太晚,楼里没有空床位能安排。”
  “我没那么多钱住贵的酒店,校外小旅馆又经常出事,我害怕。”
  她几个字夹在风里,带着无措的祈求:“你可以……来接我吗?”
  -
  沈禾柠屏息挂断电话,身旁三个紧紧捂着嘴的舍友才集体爆发出来:“我靠柠崽,你还有这一面!我真应该拍下来发遍全校,让那些天天寒风里苦等你的富二代们擦亮狗眼好好看看,保准你明天就是校园网头条。”
  “到底谁啊,能值得你这样。”
  “还叫哥,真哥哥还是情哥哥!”
  “说起来,你要是真的套路成了,这一走还不知道几天回来——”舍友掏了掏手机,“你还接单不,差点忘告诉你,有两个医大临床的学姐想重金聘你,帮忙去要个微信号码。”
  沈禾柠听见医大就神经敏感:“什么微信。”
  舍友点出来一张模糊的偷拍照,照片上的男人侧着身,白色衬衫淡金眼镜,完全是一张价格高昂的手绘剪影:“就这尊大神,卧槽我一看也迷糊,医大还有这种水准的教授,当场就想抛弃我爱豆去粉他,学姐说了,大神在医大江湖人称温柔暴君,够言情吧!”
  沈禾柠拨了拨吹乱的头发,先让舍友把这张偷拍发到自己手机上,然后删掉她的,在她怒吼声里抽了抽冻红的小巧鼻尖,微笑说:“谢谢了,我就是觊觎温柔暴君,想去给他做王后的。”
  三个舍友被过大信息量砸懵,指着她半晌没说出话来,沈禾柠心脏在胸中空空跳着,就算站在风声呼啸的路口,仍然觉得呼吸困难。
  不知道他会不会来,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容许她的接近。
  沈禾柠安排好学校里的善后,把舍友们哄回去,一个人留在舞蹈学院侧门这条僻静的窄街上。
  夜里十点多了,路上早就没有人,她穿着一条单薄长裙固执地等。
  也许她应该矜持,应该知情识趣地别打扰他,就算这场僭越的暗恋再难捱,他也没有义务来买单。
  但她已经用尽了全力去忍,还是做不到。
  她少女时所有的情感,日日夜夜藏在日记本背面和小纸条里反复写过的“薄时予”三个字,每一次梦里扑向他又惊醒的无望,那些跟着他一步一步走过的时光,都是烙印。
  哪怕这些感情在已知人的口中都是龌龊不要脸,不自量力,连他本人都划清了界限,她也想去靠近他,拼命争夺一点点光。
  觊觎自己哥哥是罪过吧,如果再改成小叔叔,就更像是在背德了,他要是真知道,说不定会多生气。
  窄街路口的转角处,远远停着一辆车,在劣质的路灯下,黑色车身几乎隐匿在夜色里。
  薄时予坐在后排,透过车窗,沉默望着风里瑟瑟发抖的身影,这么冷的晚上,她只穿一条裙子,一个人等在无人的街上,像迷途的鹿。
  他打开风衣做成的包裹,将那片沈禾柠遗漏在车上的碎片放到中间,把两个支离破碎的陶俑合在一起。
  车内很暗,他的大半张脸都被遮挡住,只剩收紧的下颌和唇角。
  柠柠永远不会知道,四年前的端午雨夜,并不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今天在医大的课堂,也不是四年后的第一次重逢。
  她十八岁成年的生日他有在场,一心只为妹妹庆祝。
  十九岁她刚考上大学,参加私人舞团,在一个小剧院里跳洛神赋,衣裙质量不好,腾空而起的时候,上身的薄纱损坏脱落,只剩抹胸长裙和雪色的肩膀,她吓坏了,含着泪落在台上时,全场看得入神,他在剧院二楼惊心。
  那天夜里,他残废的右腿疼得蚀骨,犹如突然站在深渊之侧。
  平生第一次,对自己娇惯着长大的,年仅十九岁的妹妹动了妄念,是不是应该打入地狱。
  他可以自控,碾灭所有不该燃起的苗头,跟她的关系理应到此为止,她会长大,即使今天等了一夜没人来接,她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明天总有更好的出路。
  他家的小禾苗,没有那么弱。
  薄时予按住手腕上冰冷的观音像,旁边有车经过,灯光短暂晃过他的脸,眼尾眉梢尽是不动声色的坚冰。
  然后沈禾柠蜷缩在街边,头蔫蔫垂下,捂着嘴打了个很轻的喷嚏。
  她手够小了,这样挡在脸上,还是从鼻梁到下巴遮了个严严实实,更显得委屈懵然。
  薄时予额角微跳。
  沈禾柠不记得等了多久,脚快要僵住时,一束雪亮灯光跟着轮胎碾磨声呼啸而至,后排车窗缓缓降下,开足的空调热意涌动。
  男人细框的眼镜边折着锋芒,侧过头看她,两个字无波无澜。
  “上车。”
 
 
第6章 6.   隐秘无耻的愉悦
  沈禾柠是准备好了等一整夜的,薄时予如果不来,她就一直在这条街上守下去,赌万一的可能。
  三个舍友看出她执拗,也没跟她多商量,自顾自给她搞了一堆装备。
  她脚边的小行李箱里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其余的都是保命必需品,什么折叠板凳,装了姜茶的保温杯,甚至还有一盒自热米饭,以及看起来轻薄仙气的长裙底下,从小腹到腰身被缠满的一圈发热贴。
  幸亏她够瘦,就算这样,看起来仍然细软伶仃。
  沈禾柠拉开车门的时候,还有些没真实感,车外的深夜风响和天际隐隐作祟的闷雷声,以及车里的所有都被忽略掉,只有那个半隐在黑暗里的人,每一下呼吸都在扯动她心神。
  薄时予抬眼看她,少女的长发被吹得很乱,脸颊酡红,瑟瑟发抖,实在是狼狈可怜,她瞳仁里总像有水,波光流淌的,自带让人心软的能力。
  “被人赶出来了?”他问,“就这么点出息?”
  沈禾柠腰上的发热贴太烫了,在外面觉得被救了小命,一进到车里暖意扑面,立马就成了燃烧的小火炉,把她脸烤得更红,体温也在升高。
  她轻轻“嗯”了声,恰到好处地垂下头:“她们以前觉得梁嘉月难惹,现在连梁嘉月都怕我了,她们就自动把我划到对立面上,说什么嫌麻烦太多,不想跟我住在一起。”
  薄时予点头:“这么说倒像是我的责任了。”
  沈禾柠抿住唇,凝了一点水雾的睫毛扑簌着:“被赶出来不是你的责任,但是你以前说过……我是你的责任。”
  薄时予靠着椅背,眉宇间挑不出任何破绽,语气上没收敛,有种审度意味的居高临下:“你也知道,那是以前。”
  “沈禾柠,”除了在院长那里,他一直连名带姓叫她,“我能帮你的已经帮完了,宿舍里具体发生什么事我不想追究,你是个成年人,学会自己解决问题,今天太晚了,我收留你一次,明天早上你就回学校。”
  他目光在夜色里显得锋锐:“下不为例。”
  江原一直努力让自己隐形,悄悄启动了车,放慢速度朝城南公馆的方向慢吞吞蹭。
  薄时予平常没有添置房产的爱好,别管家业多大,能随时住人的房子也就那么一套,在他明确表态之前,江原就明白,他今晚是真的打算把这女孩儿带回去了。
  沈禾柠没工夫考虑薄时予后面说的那些,光是答应收留一晚就够她心满意足,不知道她哥还记不记得小时候陪她看过的经典琼瑶老剧,夏紫薇说了,皇上起初只是去她家小坐,后来就变成小住,再后来连闺女都生了。
  所以一切皆有可能。
  沈禾柠压着心跳,往薄时予身边挪近了一点,感觉到他难以触及的距离感,她揉了下眼睛,满脸无辜说:“哥,我难受,好像发烧了,你就让我靠一下。”
  她指甲摁着手心,试探地把头垫在他肩上,隔了片刻,男人略有灼热的手伸过来,在她额头上敷衍似的一贴,还没等贴实,沈禾柠的手机就开始持续震动。
  深夜十一点多,如果在宿舍应该已经熄灯入睡了,这个时候打来的电话除了意外和骚扰,就代表着关系亲密。
  沈禾柠手快地把电话摁掉,不打算接,但对方锲而不舍,空气凝滞的车里被嗡嗡噪声填满。
  薄时予的手换了方向,把腻着他的一把小软骨头推正,低低命令:“接电话。”
  沈禾柠满心可惜,在薄时予面前还得装作乖巧,她听话地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一个快被她忘记的人,通讯里存的是两个字,不带姓:“玄州。”
  看清的那一刻,她有点出乎意料,接听起来,语气在薄时予听来是久违的惊喜:“谢玄州?”
  沈禾柠的手机拢音不太好,听筒里的年轻男声轻佻跋扈,向周围清晰散开:“小禾苗儿,现在能不能出宿舍,哥哥刚下飞机,这就去接你,带你出来玩儿,明天再把你送回去。”
  谢玄州从小就是这样的个性,虽然很久没见,沈禾柠也不觉得意外。
  她琢磨着要怎么回答,就察觉到身旁昏暗里的那个人沉默得让人坐立不安,她唇动了动,声音还没发出来,薄时予就忽然降下车窗,外面的风声呼啸着灌进来。
  谢玄州听出来了,笑着追问:“呦,禾苗儿在哪呢,不在宿舍?那正好,发个位置过来,我这就去。”
  沈禾柠的心思完全被薄时予扯过去,捂着手机跟谢玄州说:“我今天不方便,而且——”
  谢玄州懒洋洋打断她:“那行,明天晚上早点,哥哥接你吃饭。”
  沈禾柠不想和他说太多,先挂了电话,发梢被风裹着拂到薄时予颈边,轻飘飘的像是抚摸,他眼中浮着虚假的温存,转头问她:“不跟他去?”
  沈禾柠当然摇头。
  谢家是薄家的几代世交,小儿子谢玄州比她大一岁,可按照辈分来说,要尊称薄时予一声小叔。
  她四岁来到薄家寄住,六岁和谢玄州认识,也算是互相见证着一块儿长大的,谢玄州吊儿郎当,完全是个纨绔公子,总爱不正经地逗她,但本质不坏。
  唯一嫌烦的就是,谢玄州嘴太欠,总爱模仿薄时予叫她,什么哥哥小禾苗之类的,就算揍他他也改不掉。
  后来薄母为了让她远离薄时予,甚至有意把她往年龄相仿的谢玄州身边推,就连“小叔叔”的称呼,也是专门让她随着谢玄州的辈分叫的,等同于跟薄时予斩断了关系。
  沈禾柠多少能感受到薄时予一直反感谢玄州,可他情绪向来深,猜不透,她拉了拉薄时予的手臂:“哥,我们还有多久到家。”
  薄时予没回应,之后的路上始终一言不发,车开进地库后,沈禾柠下车绕到他的那边,想扶他下来,他随意拨开她的手,让江原来做。
  沈禾柠皮肤白又敏感,稍微碰重一点就容易红,他指尖刮到了她手背,几秒钟就多出一抹深粉的痕迹来。
  薄时予盯着那片颜色,眸底转深,他按住轮椅,让江原继续推着往前走,直到电梯门打开,他才看了眼仍旧孤零零站在原地的少女:“还等什么,上来。”
  沈禾柠被安排在二楼的客房,公馆里的中年夫妻俩很热情,但她看得出来,两个人表情都藏着点闪烁的别扭,好像她是什么外来入侵者。
  沈禾柠不想理,她跟着她哥的时候,还没别人的事。
  薄时予没有上楼,在楼下看沈禾柠进了房间,偌大房子又恢复成死气沉沉的空寂,他腿上的疼痛终于压制不住了,在麻药效力消失后,开始变本加厉地肆虐。
  他没叫其他人,在客厅里拿了药,转动轮椅回到一楼卧室,拧上门锁才把长裤卷起来,面无表情给那条不堪的伤腿涂药。
  伤处每受一点力,痛感就暴涨几分。
  这些感官折磨落到身上,薄时予反而在加重力气,他眼镜摘掉了,额发略有散落,挡着深黑的双眼,某些从不外露的阴郁也冲破伪装,肆意涌出来。
  跟他不同的声音叫着小禾苗。
  自称哥哥。
  理直气壮地半夜约她出去。
  她习以为常,连半句反驳都没有。
  小女孩儿最是没心没肺。
  绷带从薄时予手指间滑脱,掉在地板上,显然已经污染了,不可能再往伤口上用,他闭了下眼睛,重新控制轮椅走向门口去取新的。
  沈禾柠在客房里换上了带来的睡裙,是非常纯良的薄棉少女款,长到小腿,她对着镜子看两眼,挽了挽头发,嘴唇揉出自然的血红,然后小心翼翼出门。
  就一个晚上,她不能浪费。
  刚才那位阿姨给她泡了退烧冲剂,临走前说厨房里有牛奶,如果睡前想喝就自己下楼去热,她喝不喝倒无所谓,她想给薄时予。
  沈禾柠张望了一眼楼下,昏黑安静,只有两盏夜灯亮着。
  她轻手蹑脚下楼,分辨出厨房的方向,在冰箱里找出牛奶盒,倒进杯子里加热。
  倒计时一点点缩短,她的呼吸在不断加快灼烧。
  很微小的一声提示音之后,沈禾柠捧起温度适合的杯子往薄时予的房门口走,鼓了半天的勇气才抬起手去敲门,然而只碰了一下,门就意外从里向外推开。
  她没有准备,端在胸前的杯子被撞了一下歪倒,温热牛奶泼在她身上,绵软的睡裙白绒绒湿了一片,滴滴答答顺着她裙角往下流。
  沈禾柠睁大眼,忍住喉咙里的声音。
  男人坐在轮椅上,背后的灯把他五官映得模糊不清,能看见衬衫领口松散着,露出病态苍白的脖颈和锁骨,长裤卷到膝盖以上,下面整条笔直的小腿像被毁掉之后再重组起来。
  沈禾柠定定看着,薄时予手指几乎陷进轮椅的扶手里,隐隐要溢出红,又忽然颓唐地松开,抬起头注视她。
  见到了也好。
  怕的话就趁早离远点。
  沈禾柠慌忙把杯子放下,俯身要去触摸,薄时予眉宇间透出厉色,向后避开,她极其固执地按住他膝盖,慢慢蹲下身,在朦胧的光线里盯着那些伤,颤巍巍地朝他伸出手指。
  马上要碰到的时候,薄时予攥住她的手,迫使她仰起脸,他口吻没有变,还是温和平缓的斯文:“不好玩,小孩子别碰。”
  腿残以后,他厌恶任何人去碰那条腿,平常的换药都是他们借助各种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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