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邢老师，你好啊。”
“我不好！”一路狂奔上来的邢东华「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心脏更是噗通噗通狂跳不止，夏晚晚的身影和那时的女孩慢慢重合，隐约间他再次看到了那时一地的鲜红，他的眸子里闪过惊恐之色，嘴唇也跟着颤抖了起来，“好孩子，别在那坐着，太危险了，回来好吗。”
夏晚晚任性地摇摇头，她嬉笑地看着不远处的男人不说话，邢东华站在原地不敢上前一步，脚下却做着随时冲刺的准备，“好孩子，下来吧，我刚才上来的时候看到你妈妈还在找你，你爸爸似乎也回来了，他还给你带了礼物，是一个很大的布娃娃，很可爱，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不达眼底的笑意缓缓消失，夏晚晚的眼睛里满是寂寥，“您在骗我，爸爸怎么会给我带回来礼物，他已经很久没有给我带回来礼物了。”
“没有！晚晚，老师没有骗你！你爸爸就在楼下，他就在楼下！”邢东华急切地喊着。
夏晚晚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她转过头朝脚下看去，微微前倾的身体吓得邢东华差点心脏骤停，好在她又及时转过了头，“您就是在骗我，没有看到爸爸。”
此刻的邢东华仿佛在坐过山车，心脏随着夏晚晚的动作忽上忽下，他都怀疑自己下一秒就会因为心律不齐原地去世。
他努力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语气逐渐平缓了下来，“傻孩子，你爸爸在病房等你啊，在这里哪看得到？”
夏晚晚目光一凝，她满脸严肃地看着邢东华，语气里尽是怨念，“老师在撒谎，你刚才还说爸爸在楼下，老师怎么可以撒谎，老师和那些人一样，都是心口不一的人！”
说着夏晚晚就转过了身，邢东华瞳孔骤缩，嘴比脑子快地大声喊了一句，“余笙跟我一起来了！”
听到余笙的名字夏晚晚呆滞了一瞬，脑海里闪过那张熟悉的笑脸，向前倾的身子慢慢僵住，邢东华提到嗓子眼的心暂时回到了肚子里。
“余笙说你也该出院了，他和我磨了很久非要出来接你，他现在就和你爸爸在一起，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找他？”
邢东华一边说着一边偷偷靠近，悄悄移动的脚步每一下都像游离在悬崖边缘，小心谨慎。
沉迷于自己思绪里的夏晚晚没有注意到邢东华越来越近，等她回神时邢东华已近在咫尺，夏晚晚一惊，慌乱转身纵身一跃。
第179章 下次吧
这一跃无比决绝，她以为这一跃过后自己就会解脱，夏晚晚阖着眸子平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可是过了很久她依然没有感觉到想象之中的失重感和坠地的疼痛感，手臂上反而传来一阵撕扯感。
夏晚晚茫然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手臂，一只手正死死地抓着她不肯放手，顺着那条手臂视线上移，正是那个她骂着心口不一的男人。
“乖孩子，把手给我好吗。”
此时的邢东华半个身子都挂在天台外面，随时都有跟着坠落的风险，一个没有求生欲望的人是很难被拉上来的，他只能维持着这个姿势不让夏晚晚坠落，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因为用力过猛涨得通红，可是他眼睛里却没有半丝犹豫。
“上来吧好吗，听老师的话好不好？”他尽量表现得自然一些，还在努力劝慰着夏晚晚。
夏晚晚看着为她拼命的邢东华眸中划过一层涟漪，可这不足以让她改变决定，她对着邢东华笑着摇摇头，“邢老师，放手吧，我太累了想休息一下。”
“好孩子，不要这样，你还小，你的未来还很长，现在不过是经历了一场小小的试炼而已，未来会很美好的，你不想看看十年后的余笙长什么样子吗，你不想看看十年后我们生活过的地方长什么样子吗，你想想你的父母，你想想余笙，余笙还在等着你长大，他知道你走了他得多绝望啊，你让他怎么活？”
每说一个字邢东华额头就鼓起一根青筋，随着时间的推移，紧握的手越发无力，他死死地咬着后槽牙坚持着。
夏晚晚呆愣地看着上方的男人，她还以为邢东华不知道她和余笙的关系，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啊……
一想起余笙夏晚晚的双眼又开始慢慢迷茫，她爱他，很爱他，她不想离开他，可是她好累，活着好累，她对这个世界太失望，她不知道自己还要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
下辈子吧，下辈子她还他一个快快乐乐的余夫人。
这么想着夏晚晚再次阖上了眸子，被抓住的手微微挣扎着。
“夏晚晚！你不要让我后悔一辈子可以吗！你要我每天夜里睡不着觉一睡着就做噩梦吗？
然后像你一样想不开跳楼自杀，我的妻子我的孩子为此绝望，你要毁了我的家吗！你要让我家破人亡吗！”
邢东华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手上青筋暴起，手臂不停颤抖，再拖下去他就真的要看着这个孩子就此陨落了，他劝不了她只能用道德绑架，他知道夏晚晚是个好孩子，她既然不忍心看着舍友因为她受欺负而不去反抗，就不会忍心看着他因为她沦落至此。
果然如邢东华所料，挣扎的手停了下来，身下的小姑娘似心有不忍，表情有些痛苦，邢东华不再开口说什么，他抿紧了唇保存着所有气力准备迎接最后一刻，他在赌，赌输了世界上少一个人，毁一个家庭，赌赢了未来会多一个家庭，多无数人。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流逝，很快就有人发现了楼顶上的异样，楼下汇聚的人越来越多，众人仰着头看着上方揪心地对夏晚晚大喊着不要放弃，还有的人开始打110，医院的护士医生也做好了随时抢救的准备，更有许多血气方刚的少年钻进医院快速往楼顶上跑，当然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会拍视频记录下来这惊险一刻。
耳边充斥着独属于人世间喧嚣嘈杂的声音，趴在边缘仿佛随时会跟着坠落的男人似乎快要坚持不住了，他的手臂抖个不停，另外那只抓着天台边缘的手已经鲜血淋漓，血滴浸湿了墙壁，染红了灰色的墙，但他还是没有放手的意思。
夏晚晚表情复杂地看着邢东华，邢东华是个好老师，是在这个世界上极少数里给过她温暖的人，她不想让他良心不安内疚一辈子，她更不想像他所说的那样毁了他的家，她不想……她不想死了死了还给别人添麻烦。
夏晚晚睫毛轻轻颤抖了两下心中已然下了决策。
这次还是算了吧，下次寻个没有人的地方再无声无息地自我了断吧。
她一脸歉疚地抬眸看向邢东华旁边的夏已末，她在心里默默地对她道着歉，夏已末无神地看着她，身形慢慢消失。
女孩轻叹一声，伸出另一只手费力地抓上了邢东华的手腕，邢东华欣喜看过去，夏晚晚正在看着他，“邢老师，救我。”
恍惚间他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个女孩的脸，她对他说：邢老师，救我。
“好好好！老师救你上来，老师救你上来……”邢东华欣喜若狂。
有了求生欲望的夏晚晚会自己借力，邢东华也轻松了许多，他用尽仅存的一点力气去拉她，夏晚晚也用尽全力往上爬，再加上冲上来的少年们的帮助。终于，女孩扑到了男人的怀里。
楼下响起一阵欢呼声，邢东华死死地抱着夏晚晚哭得泣不成声，一个大男人哭成那样，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夏晚晚的爸爸。
夏晚晚从他的双臂间偷偷抬眸看他，“别……别哭了……”夏晚晚无措极了。
邢东华慢慢松开了她，他看着面前健健康康的小姑娘哭着哭着就笑了，他说：“晚晚，谢谢你，谢谢你愿意上来。”
夏晚晚一怔，她眼神闪躲着垂下头轻「嗯」了一声。
她可能永远也不会明白邢东华将她亲手拉上来那一刻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也可能永远不会知道是她将那个常年做噩梦的男人从梦魇里彻底拉了出来。
「嘭」的一声，天台门被踹开，警察医生和温玉婷急匆匆地冲了上来，看到夏晚晚没事众人松了口气，温玉婷苍白着脸踉跄着跑过去狠狠地扇了夏晚晚一巴掌，而后一把将夏晚晚搂进怀里。
“你这个死小闺女啊，你想吓死妈妈啊，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就这么狠心抛下我跟你爸爸说走就走……”
温玉婷抱着夏晚晚嚎啕大哭，她一边骂着一边狠狠地打着夏晚晚，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的孩子还活着。
夏晚晚垂着眸子一言不发，她能感受到自己的母亲现在很后怕，温玉婷也是真心实意的爱着她。
可是……可是……她打心底里是不愿意原谅温玉婷的，如果她能活下来，或许多年以后经历的多了她的心会慢慢变得豁达，可是现在，她原谅不了……她真的原谅不了……
她一见温玉婷就想起那些歇斯底里的过往，心很痛，身体本能的抵触。
温玉婷和乔诗琪一样，她们都带给了她足够多的伤害，这些伤害深深印刻在心底，无时无刻不在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锥心之痛又岂是说不疼就不疼的，说她不孝也好没良心也罢，她就是不能原谅。
第180章 回学校
轻轻推开温玉婷，夏晚晚平静起身对着众人笑了笑，俯身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表示歉意后自顾自地走向天台门，步伐不疾不徐，走动间慢慢抬起双手环抱住了自己的双臂，她似乎很冷的样子。
「咯吱」一声大门被再次关上，众人这才从呆愣中回神。
小姑娘平静得可怕，哪里像一个刚经历过生死的人该有的神态，那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神情像极了一个随时会离去的天上仙子，也许下一秒她就真的不见了。
温玉婷生怕她再出事便急匆匆地追了过去，医生一见需要救助的人离开了便也抬起担架急匆追了下去，众人陆续离开。
邢东华独自一人站在天台边缘往下望了望，令人晕眩的高度使得他双腿一软，邢东华后怕地倒退几步离边缘远了些。
拉小姑娘的那只手无力地垂着，他颤抖着用另一只满是鲜红的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烟，由于手颤抖个不停，他连着点了好几下才将嘴里的那根烟点燃，「噗哒噗哒」抿了几口后他这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还尚在人世间。
他表情凝重地看着远方，想到什么连忙将那根只抽了几口的烟捻灭，邢东华拿起手机立刻给自己媳妇打了个电话。
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媳妇，我想你了。
手机里传来林秋芝的娇嗔声，邢东华嘿嘿一笑坦然地下了楼。
而回到病房的夏晚晚立刻被医生们拉去做了全身检查，夏晚晚一言不发默默地配合着，一番检查发现只是手臂和腿被轻微擦伤后医生们这才松了口气。
警察询问她想不开的原因，夏晚晚躺在病床上无神地看着他们轻声道：“警察叔叔应该知道才对呀。”
恰好这里面有上次处理霸凌事件的警察，他们都知道这次的处理结果对她来说很不公平，可是法律在这摆着他们也无能为力，终是什么也没说，警察们怎么来的又怎么离开了。
温玉婷躲到外面去给夏秋生打电话去了，夏晚晚隐约间听到了温玉婷的怒吼声，不用想也知道她的爸爸肯定又挨骂了，夏晚晚淡漠地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自己的耳朵，待声音消失这才拉了下来。
邢东华推门进来就看到夏晚晚正平静地躺在病床上呆呆地看着窗外，冬日里的天气最是善变，明明刚才还艳阳高照晴空万里，这么一会又阴了起来，想来是又要下雪了。
她沉默着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胸口有序地上下起伏着，邢东华真的会误以为她是一个玩偶人。
生怕打扰到她，邢东华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旁坐下，顺着她的目光一起看向窗外，白茫茫的天空中除了雾蒙蒙的太阳便再也找不到一个参照物，盯久了眼睛会发涩发花。
邢东华收回目光轻叹一声，小姑娘也不知道这么一动不动地看了多久，竟也不见她眨一下眼睛……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此时似乎说什么都没用吧，邢东华犹豫着伸出手想摸一摸她的头以示安抚，只是手刚过去小姑娘就动了，夏晚晚眉心微皱躲了过去。
她的头发在缝针的那天就被剃了，一头干练的短发早已被一颗亮得反光的卤蛋所取代，而这颗卤蛋上还有一道形状像蜈蚣一样的疤痕，她现在的样子不男不女丑陋不堪狼狈至极。
邢东华尴尬地收回手，想到什么他急急忙忙地拉开外套拉链从内兜里掏出了一个学校公告单。
“晚晚，你们宿舍的还有以前离开的学生们亲手写下了乔诗琪等人欺负人的证词，本来王校长还有心留下那几个初三学生，但有了这些证词外加那些流传出来的音频还有一些家长跑过来闹事，迫于压力王校长还是将那几个学生劝退了，老师今天是来接你回学校的，年底最后一次考试关乎到下学期的分班，你还是回去考一下吧。”
那张坏人被赶出学校的公告单成功让小姑娘的眸子里划过一道涟漪，她以为那个势利眼校长死也不会去得罪县长呢。
“晚晚？要回去考试吗？”邢东华看着一言不发的小姑娘又问了一遍。
视线从那张纸上移开，夏晚晚抬眸轻轻点了点头，“好。”
“那我现在出去，你换好衣服我们就走吧，明天就开始考试了。”
夏晚晚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邢东华快速起身走了出去。
当房间里只剩夏晚晚一个人时，她没有忙着起身换衣服，她紧紧地攥着那张公告单呆呆地看着窗外。
学校里再也没有坏人来欺负她了，可是她已经不想回去了。
这个学校和她最开始所期望的不一样，学校里的人，学校里的事，太过肮脏太过丑陋，她不愿意去沾染面对这些，她更不愿意麻痹自己装看不见，她甚至都不愿意呼吸这个学校的空气。
可是，她的男孩还在盼着她回去，她不能让他失望。
夏晚晚轻叹一声缓缓起身，换上了一身她最喜欢的黑色羽绒服，戴上了温玉婷早就给她准备好的毛线帽子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温玉婷，温玉婷似乎想对她说些什么，但她看了一眼邢东华犹豫间还是没有将想说的话说出来，她走到夏晚晚面前站定，努力扯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
“一会你葛叔过来拉东西，你等妈妈一下，妈妈收拾完东西送你去学校好不好？”
听到这声熟悉的「葛叔」夏晚晚眸子里没有丝毫情感波动，她的潜意识里似乎已经接受了葛茗亮，再见葛茗亮时她再也没有了那时的激烈情绪，一切好像都不重要了。
58/132 首页 上一页 56 57 58 59 60 61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