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依笑成绩一直中等,高中时尽管有周蓝的陪伴,但还是一根死脑筋,多半时间都郁郁寡欢,寡言少语。
高考时,池依笑还记得自己当时手抖腿软的样子,像个小丑,等待自己的命运被一张考卷打入地狱。她在那一刻真的是那样想的,自己活得这样狼狈,敏感自卑还格格不入,如果没有考上大学,她就找个无人的河边,了结了自己。
她想不到自己的生命里,居然还存在要向上的意识。
她千叮万嘱周蓝,不要做傻事,比如随便填个答题卡,随便写几个填空题就交卷,她不愿意周蓝随便糟蹋自己的成绩,然后考和自己相同的院校。这样犹如屈尊纡贵的做法,即使关系再好,也终将令她终身不安。
后来周蓝上了重点的外国语学院,而自己也出乎意料地去了一所普通的院校,但足以令她觉得原来上天还是愿意关照她的。
有时候也会想,林文书和她妹妹成绩也都不差,为什么会上这所普通院校?后来她才知道,林文书虽然骗她够惨,可是倔强意识也非常的强,他不愿意接受自己父亲的公司,想做自己喜欢的事业,于是就做出了这般举动来抵抗父亲的强迫。
换做是以前的池依笑,她会觉得有骨气,值得鼓励,可是上了大学的池依笑在意识到生活的压力之后,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林文书的举动:傻帽!因为最初开始,她并没有要发表漫画的意识,她去找工作,那如同沙丁鱼罐头的人才市场,那永远石沉大海的简历,那永远招牌式客气礼貌的拒绝,如今回想起来,虽然不痛不痒,可是依旧觉得寒碜。
至于他妹妹,因为不想离开哥哥也来到了这里,也是个大傻帽!池依笑这样想。可是人家有钱,他们什么也不用担心。
而林朵,偷偷看了江定的志愿,他填在了沿海城市。
沿海,对江定来说,似乎有特殊意义。
林朵不愿意回想那一段时光,但她却清晰地记得,是因为池依笑曾对江定说过,她想去看一看大海。
看一看大海的无垠,感受感受生命的渺小。
童年时期的自己,或许不应该那样善良纯真,她不应该拉池依笑一把。就让她活在自己阴暗的世界里永远无法自拔,让她彻底渺小,无人问津。
成绩优秀,或许是她胜过池依笑的一次绝妙反击,她考上了江定那个学校,那个学校里没有池依笑。
凭池依笑的性格和江定后来的沉默,他们就再也难以有交集。
林朵和江定之间的关系,比起池依笑和江定的关系来,更像是双曲线和坐标的关系,双曲线从远处接近坐标,但永远够不着。
追逐久了而不得,会觉得疲惫,会想放弃。
林朵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江定宁愿随便找一个人和他在一起,也看不见他身边还有个自己存在。
如今不是中学生了,她终于可以直截了当地问江定:“为什么你不喜欢我?”
江定给了她最通俗的回答:“感情这种事,是不可以控制的。”
说实话,听到这样的回答,林朵觉得自己最后一点修养都快被江定耗尽了,她不放弃,又心平气和地问,“那你也不应该随便找个人就和你在一起,对不对?”
“她挺好的。”江定波澜不惊地说。
“我也很好啊。”林朵尽量压住自己的委屈。
“你其实并不是真的喜欢我,不对吗?。”江定冷静地回答她。
他抬头看林朵,这一张脸小巧精致,眼里是任谁见了也无法抗拒的楚楚的泪光,可是偏偏,这并不是池依笑。
并不是那个,一点也不相信他的池依笑。
“别把宝贵的时间都耗费在我的身上,很多年过去了,当你后悔的时候,就会发现那是多么不值得。你还很年轻,人生才刚起步,把目光放远一点,你就会发现其实比我好的人比比皆是,少了我,你照样可以活得很好。”江定认真地看着她。
林朵忽然一下子冷静了,扯出一抹无力的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江定,没有笑笑,你也照样可以活得很好对不对?你不要只开导我,却开导不了你自己。”她指了指江定的心脏,眼泪流得更多,却转身就跑开了。
林朵想给池依笑打电话,但忽然又觉得自己有些不堪,这样的面目她不想被池依笑看到,她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可怜,更不需要她的可怜。
07.
林朵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正好放假,林文书想拖着我去格根塔拉草原,我说我没钱而且这个时间段也不会举办那达慕,于是拒绝了他。
这个败家子一口气买了两张最贵的机票并且取了出来,威胁我要是不去就是暴殄天物,我还是果断地拒绝了他。
他瞪着一双眼斜睨着我,说我不知好歹,是个闷油瓶。
而他不知道,我若是去了,我就没有清静的日子过,一个班级一个宿舍的林文仙必定搅得我鸡犬不宁。
我很早就发现林文仙看林文书的眼神不一般,动不动就去找他,黏他,如果不是有着兄妹关系的存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林文仙喜欢林文书。
后来林文书告诉我一个令我惊讶的事实:他们是组合家庭,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这时,林朵的电话打来了。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心慌。
林朵在那头一直沉默,不说话。
“怎么了?”我小心翼翼地问。
她良久才带着自嘲的口吻说:“尽管你把江定让给了我,但我还是输得一败涂地。你说得对,感情这种东西,不是说让给谁谁就可以得到的。”
“到底发生什么了?”
“他不爱我。”
梧桐树的叶子忽然飘落了一些,我站在原地,竟接不上话。
“我要他,爱我。”林朵的语气轻轻的,一字一顿却又像刀尖一样锋利。
“以后不用联系了。”她说。
08.
池依笑有时候也会想,从高中起,她和林朵的联系就是断断续续的,而且还有那么大的隔阂,会不会有一天她俩正式不联系的时候,她也能坦然地接受那样的事实。
可当那一天真正发生的时候,她发现她的心啊,好似被野兽的厉爪所伤了一样,每一道划痕都在留着殷红的鲜血。
她们是那么好的朋友,怎么能够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呢?藕断还有丝连,更何况她们还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
有时候距离是怎样产生的,她自己都无法察觉。她现在深深地意识到,其实不仅爱情不可控,就连友情都不可控,稍微一磕碰,就可能粉身碎骨。
那晚,她喝起酒来,还是白酒,一杯入口,辣得她舌头都快疯掉。酒真难喝啊,就像人生分岔路口上的污水坑,有人踩进去了疯狂大骂倒霉,有人则气定神闲甩甩污渍继续前行。她则是属于站在坑里一动不动的愚人。
强迫自己喝了好几口,她才壮着胆子打开通讯录,翻出江定的号码,这是林朵给她的,她不知林朵意欲何为。
但是现在似乎又派上了一点用场,她要给江定打电话,问一问他,林朵也是个好姑娘,至少比她好吧,成绩好,漂亮,而且不像自己那样畏首畏尾,做什么都不坚定。她也想问,明明自己一点优点也没有,相貌一般,还自卑狂,为什么那时候的江定会喜欢自己。
可是她不敢问,她一句也没有问,尤其是在电话那头响起江定熟悉的嗓音时,她觉得自己快崩溃了,如果不解决这件事情,她和林朵,永远都不可能和好。
“江……江定。”这是时隔很多年之后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她不知所措,还有些结巴。
江定的手机响起时,是个陌生的号码,但看到显示的城市,他就知道他绝对不会挂这个电话。
他按下通话键,听到池依笑喊他的名字,糯糯软软,又有些含糊,他觉得他等她主动找来自己已经等了很久了。
可是他听到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朵朵啊……她是个好姑娘……你应该喜欢她啊……”
她好像醉得不轻,舌头都打结了。
江定的心忽然觉得一冷,前所未有的冷。
他压住内心想要爆发的火气,问:“你就这么希望我和她在一起?”
池依笑似乎又清醒了一点,但语气忽然变得软弱怯懦,说,“是……是啊。”
“那就如你所愿。”江定的语速极快,不容刻缓又说,“我定今晚的机票,明天去你学校找你。”
池依笑吓得酒瓶往下一滚,滚到了垃圾桶旁,几乎是下意识地要喊出别来我学校的话,但只听到嘟嘟嘟的声音冰冷如机器。
抬头,就看到林文书站在那里,似笑非笑。他捡起酒瓶,朝池依笑走去。他几乎没看过她失态的样子,平时有些凶,又很冷淡,至少对他是这样的,要么朝自己发脾气,要么根本就不想搭理自己。
林文书没有说话,俯下身凑近她,把酒瓶摆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池依笑原本就头晕,被他一晃就更晕了。她打开他的手,瞪着他:“别晃了!”然后又跌跌撞撞朝别的方向走。
江定居然要来啊,她可不能这样让他找到自己,池依笑已经做好准备,他如果要来,她就躲着他。
又想到林文书,忽然回过头看他,这个家伙是不是要带自己去格根塔拉草原啊?那就去吧,反正可以躲着江定。
那一刻,池依笑觉得自己的行为其实蛮可耻的。
林文书就站在那里,皱眉看着不远处的池依笑东倒西歪,走路不稳,跟个八爪鱼似的,滑稽死了,但是他一点都不想笑。
他朝着池依笑走去,而池依笑的眼睛里在冒金星,都是江定重叠的影子。
“江定,江定。”池依笑嘴里嘀咕着江定的名字,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林文书接住了她,却也做了一个同样不耻的举动,他打开池依笑的手机,翻开刚才的通话记录,看到江定的名字,就是现在池依笑一直喃喃的名字。
最后,他改了备注,把自己的号码改成了江定,把江定的改成了自己。
接着第二天,林文书当着池依笑的面撕掉了那两张机票,他知道他这样做一定会让池依笑恼怒,百分之百的恼怒。
池依笑没有去格根塔拉,只好在宿舍呆着,至少在女生宿舍里,只要她不出去,江定是见不到自己的。
然后,她接到一个电话,来电显示是林文书。
她果断掐断。
而江定那头,他已经拨通了号码,却又忽然听到电话里传来这样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他的表情渐渐变得冷却。
池依笑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掐断的是什么。
09.
这时吹起一丝微风,扑面而来,虽然是夏天,这风足以让人觉得舒适,可是我却觉得背脊格外的发凉。
“我?我有什么好放心不下的?”我用力扯着嘴角在说。
林朵冷静地看着我:“笑笑,我知道你还喜欢江定,对不对?”
我不去看她,问:“你怎么就这么肯定?”
“我太了解你了,如果你放下一件事情,即使曾经这件事让你再屈辱,再难受,你也会毫无畏惧地面对。可是你看到江定的时候,你躲躲闪闪,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神。”
“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我用相对轻松的语气笑问。
“人是会变的。”她紧紧盯着我的脸。
我叹了口气:“朵朵,你知道你这样逼得我很难喘过气吗?原本我以为只有在周蓝面前时我面对你才会不知如何是好,不知道如何做才会让你们俩都开心,可是现在即使只面对你一个人,我也觉得我不知该怎样去做好了。”
“三人行,务必不要叫上我。我和周蓝永远都不会变成朋友,这一点,你应该清楚地知道。”林朵说,“我没有逼你,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所以我不会问你是选择周蓝还是选择我这样愚蠢的问题,我不想让自己难堪。”
“如果会难堪,那我们今天还会一起坐在这里么?”
“但人啊,是敏感又脆弱的生物,好了伤口会留疤,瓷器裂了就有缝,我们之间,始终都有了一条鸿沟无法越过,你承不承认?”
“如果我说没有,你信不信?”
林朵笑了,双眼弯成月牙,说:“我不信。”
我嗫嚅着嘴唇,一句话也没有说。
“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我打开天窗说亮话。
10.
手中拿着的是一叠文件,那种心如擂鼓的感觉似乎又跑了出来,乘电梯上了十一楼,站在门口,我始终不敢敲门。
抬手,放下,再抬手,又放下。
最后在门口转了一圈,转到背后的时候,发现有一个人正盯着我,西装革履,成熟得曾经柔和的眼变得那样锋利。
是的,是江定。
上回没来得及仔细看他,这次也不敢看得多仔细。
我没低下头,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笑说:“我还以为你在办公室。”
“刚才去开会了。”他面无表情朝我走来,声音带着客气和疏远,然后开门进去。
他这样的反应,我早就该料到了,可是真正面对这样的场景时,我却觉得万分尴尬。我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找我?”他见我一直踌躇在外,忽然问我。
他将资料放在办公桌上,坐了下来,身体稍微往后靠,一动不动地望着我。
我点了点头。
“进来吧。”他说。
他的办公室全部用冷色调装饰,即使不开空调,也完全给这个夏天降了温。
“那个……”
“找我什么事?”他打断我的话,语气直截了当,像是很不耐烦。
我心里杵了一下,忽然觉得一种莫名的情绪疯狂地冒了出来,迫使我颤抖害怕,低头不敢看他的脸色。
“这是朵儿让我带给你的文件。”好半响,我才吐出这句话,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文件放到他桌上。
他看了一眼,目光又转到我身上。
“她人呢?”他逼问。
“她……她出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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