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既简神思隐隐一荡,在天地间苍莽莽的一袭野色里,将她那点隐约的得意吻进唇间。
上了车准备回去,她问:“这么久的事,你记得那么牢固?”
他坦然道:“忘不了。”
苏琅轻以为他接下来应该还有些什么话,可是没有了,他只有这三个字,点到即止,好似留了白,剩下的全在他半阖的眼睫底下,那一瞬流光。
苏琅轻记得后来的事,她醒不来,错过一回日出,许诺说下次再看。
但是没有下次了,恰好她哥回来了,她离开时连他的面都没有见着,没有和他好好的道别一声,他回去时,面对的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
时间飞快,苏琅轻手腕的伤养得差不多,但也没痊愈,日常使用问题不大,吃饭洗澡穿衣服,但是稍重一些的物品仍是没办法碰。
还有两天,苏玠就回来了。
苏琅轻满心期待又忧心忡忡,一来怕他看见她的伤,二来怕他发现她和程既简的私情。
沈桥和陈绪的婚礼在即,这天他们去试婚纱,把苏琅轻也喊过去,重新试伴娘的礼裙,仍是那家婚纱旗舰店。
她和程既简到的时候,沈家小两口还没到,因为程既简提前半个小时出的门。
店员还是原来的那一个,上次的事情并没有过去多久,店员对那天的情形和那几个人印象深刻,所以再见到他们,颇有些意外。
店员惊喜地问:“两位这回是过来看婚纱,还是伴娘礼服?”
苏琅轻说:“这回我还是伴娘。”
店员明白了,领着苏琅轻进去里面走了一圈,程既简就在旁边看着,不发表意见,苏琅轻也没问他,结合店员的建议,挑了一件自己喜欢的款式。
她换好礼裙出来,看着全身镜,觉得还不错。
店员一通夸奖,妙语生花,把苏琅轻夸得飘飘欲成仙,接着想转头问沙发上的男主人,没想到他已经起身走过来了,但她还是问了一句:“程先生觉得怎么样?”
苏琅轻想起上一回他的反应,于是想看他这回什么说。
程既简就立在她的身后,执起了她的右手,应了句:“很适合。”
苏琅轻微微侧起脸,“只有适合?”
程既简右手一收紧,让她贴近他身前来,附耳轻声添上一句:“适合入我的梦。”
旁边还有店员在,苏琅轻没他那么无所顾忌,赶紧从他怀里出来。
结果那店员大概是工作原因,对这样调情的场面见惯不怪了,笑盈盈地来了一声:“要不,两位一并把婚纱给试了吧?”
程既简心情不错,“也行。”
苏琅轻没理他,进了试衣间,把裙子换了下来,出来就直接交给店员,说:“很合身,就这一件吧,麻烦你了。”
沈桥和陈绪来的时候,两人不知道什么原因起了点争执。
苏琅轻听见动静微微一惊,不会又发生什么感情纠葛了吧?她看了程既简一眼,程既简默着不语,没有什么反应,苏琅轻怀疑就算天塌下来,估计他也无所谓。
陈绪撇下沈桥,拉着苏琅轻去挑婚纱。
苏琅轻关心道:“怎么了?”
陈绪冷哼,“刚才路上碰见他前女友了!”
苏琅轻惊得眉梢一挑,呐呐无语……
陈绪看她一眼,忽然笑着说:“没事,我不会因为这个再和他生气的,他什么心思我明白,我只是觉得奇怪,他前女友怎么阴魂不散?”
苏琅轻说:“别想这些了,你既然相信沈先生的心意,那现在最要紧的是你们的婚礼,要是再因为这些闲事耽误了婚事,可不值得。”
陈绪笑了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一次很顺利,不过陈绪对婚纱的挑选很慎重,刚才还说气话,不需要沈桥瞎掺和,但是真碰上难以抉择的时候,还是把他喊了过来,问他的意见。
沈桥陪着待了大半天,不敢有怨言。
陈绪挑了几件轮番上身试过一遍,选定以后,已经两个小时过去。
办完事情,几个人去吃了饭,又聊了一些婚礼的安排和细节,陈绪很在意婚帖的设计,抓着苏琅轻讨论了半天才放人离开。
第二天一早,苏琅轻就开始收拾东西,打算搬回自己的住处。
程既简说:“人回去就行了,东西不需要动,你的屋子里还缺这几件衣服?”
苏琅轻听着觉得有道理,但随即就反应过来了,“可是,我的衣服放你这里干什么?”然后弯着腰又开始收拾。
她一边动手一边说:“我哥回来以后,你别跟他提我们的事,等他自己发现了再说。”
程既简倚着门,“他要一直没发现,你打算怎么办?”
苏琅轻停下动作,“那就再等一等,拖一拖,总会有个合适的时机……”
程既简哼笑,“你年轻,等得起,我年纪大了,可拖延不起。”
苏琅轻偷笑。
说的什么话,三十出头而已,什么年纪大了?
晚一点,程既简开车送她回住处。
苏琅轻爱干净,走之前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好些天没住人了,屋子里还是干净的,因为昨天程既简让阿姨拿着钥匙过来清扫过一遍。
苏琅轻手不能提重物,不能过度用力,真要她收拾房间,怕是心有余力不足。
她卧室的床套被褥都换了干净的一套,厨房的厨具餐具全部清洗过一遍,搬回来以后不需要她再动手。
按照苏玠之前的计划,他明天下午回来。
所以程既简今晚就没离开,始终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晚上陪她去超市买了点东西,他顺手拿了两个柠檬放进购物袋。
又在结账的时候,丢了个小盒子进去。
苏琅轻看见了,赶紧把那小盒子拿出来,放回收银台前面的小货架上。
程既简说:“我是无所谓,你要是怀上了更好,省得我和你哥费口舌了。”
苏琅轻考虑再三,把东西拿下来扔进购物车。
回到家,程既简把柠檬拿进厨房,清洗干净以后切片,拿了一片咬在齿间,剩下的打算一会儿蒸鱼的时候做调味。
苏琅轻在旁边看得牙根都泛酸了。
他说:“什么表情?”
她眉头打结,见他咬着柠檬片要过来,苏琅轻扭身就跑了。
苏琅轻和程既简生活了一段时间,发现了他不少生活习性。
他习惯喝矿泉水,在家的时候总是赤着双脚踩在地板上,偶尔亲自下厨,吃东西不挑剔,看的书很多,类别很广,不管多晚睡觉,第二天一定早起。
时而洒落,时而自律。
他的字写得很好,有一次他想验她的字,反应过来她手受伤了,只能作罢。
苏琅轻偷偷庆幸,因为她很久不练字了,虽然不至于难看,但肯定不似以往的规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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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我与时叙 拗谁妹都行,别拗我妹。
中午十二点, 程既简还待在苏琅轻的屋子里没走,他坐在沙发上喝茶看书,苏琅轻已经催他好几声了, 他只管应,却不动换。
苏琅轻又一次提醒道:“我哥下午两点钟到家。”
程既简气定神闲, “还有两个小时。”
她有点气恼, “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头也不抬,“怎么会是故意的?”
“我哥要是提前回来了怎么办?”
“那就……”
程既简话音刚起, 门口就叮咚一声响……
苏琅轻一愣,和他对视一眼。
随即听见有人敲门, “轻轻, 哥回来了, 开门!”
苏琅轻这下反应迅速,立马拽着程既简从沙发起来,压着嗓子急忙忙说:“去洗手间躲起来……不, 卧室!”她推了程既简一把, 攘攘手, “快啊!”
程既简往她房间走。
苏琅轻走到门边上, 正准备出声时, 猛地看见鞋架上的一双皮鞋, 她立马拎起来, 一溜烟往卧室送,推开门甩了进去。
而门口那边,苏玠一直没等到苏琅轻的回应,索性自己掏钥匙开门,一进屋正好看见苏琅轻似乎是刚从卧室出来,他笑说:“轻轻, 哥回来了!”
苏琅轻也笑,“哥,你回来了……”
她走近几步,到了苏玠跟前,停下来打量了他几眼。
由于进过部队,当过警察的缘故,苏玠的仪态极好,身形一向挺拔,身量也高挑,嘴边时不时挑着一抹弧,最好看的是他的一对眼睛,笑时眉眼疏朗风俊,很是惹眼。
苏琅轻打量他半天,抬起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又拍一拍他的胸口和肚子。
苏玠让她弄得一头雾水,“这是干什么?”
苏琅轻摇摇头,“没事,看你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什么不对劲?”
“你消失了这么长时间,我猜就知道肯定不是因为平常的事,”苏琅轻检查了好一会,没有发现他身上有异状才放开,“你别受了伤不告诉我。”
苏玠笑着步向沙发。
苏琅轻盯着他宽阔的背影,忽然伸手往他的后背,出其不意地一拍——
苏玠回过身问:“又干什么?”
苏琅轻悻悻道:“我试一下你后面有没有受伤。”
苏玠往沙发一坐,懒懒地说:“出手那么突然,没伤也让你吓出病来了。”
苏琅轻笑一笑,去厨房给他倒水。
苏玠往放松身体沙发靠了过去,一瞬间感觉后背硌得慌,他反手一摸,摸出一条男士皮带来……
他们家沙发的颜色深,他一进屋就光顾着和苏琅轻说话,就没太注意屋子里的情况,现在他四处扫了一眼,倒是没有异常,最突兀的就是这条男士皮带了。
苏玠端详着手里的皮带,觉得有点眼熟。
他第一反应就怀疑到了程既简身上。
毕竟这几个月里,程既简这三个字如同忌讳一般盘桓在他的心头上,越是想回避的东西,一旦发现端倪,就越是下意识地联系到那方面去。
一个男人把皮带留在了女方家里,这简直太特么能说明他禽兽般的行径了!!
苏玠正想得投入,余光里发现苏琅轻端着杯水从厨房里出来了,他把皮带往沙发后面一丢,若无其事地看着苏琅轻。
苏琅轻把杯子搁到他面前,又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
苏玠若有所思地问:“这几个月我在家,发生什么事没有?”
苏琅轻听得奇怪,“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我在电话里都跟你说了。”
除了她在古镇那回,包括她受伤的事。
苏玠点点头,“那个梁酩以……”
“对了,”苏琅轻想起一件事,打断道:“前些日子我碰见他,他还跟我提起你了,他问你是不是离开了一段时间,哥,他为什么会特地跑来找我问起你?你这段时间的离开,跟他有关系?”
苏玠心里面正琢磨着皮带的来路,听她这么问,索性认了,“是和他有点关系,但也不全是因为他,这事咱们后面再说,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眼前什么问题?”
苏玠一顿,拐了个弯,“程既简说要替我接风洗尘,今天晚上,你一块去吧。”
苏琅轻说:“你不是不让我和他接触么?”
苏玠笑一笑,“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可以酌情放宽限度。”
他说完起了身,准备去洗个澡,打算睡一觉。
等苏玠拿着衣服进了浴室,苏琅轻赶紧溜回卧室,推开门,看见程既简坐在床头看她的相册。
苏琅轻掩上门,鬼鬼祟祟地说:“我哥去洗澡了,你快走。”
程既简把相册往床上一丢,看见她紧张兮兮的,也不使坏逗她了,穿上鞋跟着出了房间,被推出客厅的门时,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说:“等等,我的皮带落下了。”
苏琅轻如履薄冰的样子,“你放哪了?”
程既简透过门缝望了一眼沙发,一抬下巴,“就放那。”
苏琅轻回过头去找,压根没有见着,“你是不是记错了?”
没记错,他亲手丢在那的。
苏琅轻也怕被她哥看见家里留了一条来路不明的男士皮带,于是转回去沿着沙发找了一圈,终于在沙发后面找到了,她赶紧递出去,“掉下去了。”
程既简却沉默了一下。
掉下去了?放皮带的方式和位置他记得很清楚,受皮带搭扣重力的拉扯,就算要掉下来也是往前的座椅掉,怎么可能掉在沙发后面?
除非被人无意间蹭到,或者有意?
他想到什么,问道:“你哥刚才坐哪个位置?”
苏琅轻大概指了一下,“怎么了?”
就是这么巧。
其实一样东西这么明晃晃搭在沙发上,不管坐在哪个位置,迟早得被发现。
这件事确实是他疏忽了,今天苏玠回来得突然,匆忙之下,他一时忽略了沙发上还留着一样属于他的罪证。
他在家没系皮带的习惯,所以就抽出来搭在了沙发上,原本想等离开的时候顺手一拿,挺方便。
程既简没搭茬,说了句:“走了。”
苏琅轻叫住他,“对了,我哥说你今晚要替他接风?”
程既简把皮带利索地折叠两下,敲了敲掌心,“我是说过要给他接风,但是没定具体的时间,他告诉你是今晚?”
“嗯,”她应道:“还让我也去。”
他出声轻笑了一下,“知道了。”
“笑什么?”苏琅轻总觉得他出的这一声意味深长。
程既简说:“今晚好好唱一出吧,苏老师。”
“你才是,别故意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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