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和他寒暄了几句才问:“程老板来点什么?”
程既简也没看菜肴本,直接说:“先来两碗粥。”
经理说:“成,鸳鸯鸡丝粥。”
程既简点完这一道,把菜肴本递给了苏琅轻,“想吃什么?”
苏琅轻没接,谨慎地说:“我吃东西随意,有什么吃什么,不用给我看了。”
程既简闻言,大概是想到了什么,莫名就轻笑一下,接着随意点了几样了事。
所谓鸳鸯鸡丝粥,就是用文火熬制鸡肉,直至烂成稠蓉状,再调入蔬菜汁,按严格比例分别融入粥中,做成白绿相间的太极图。
这道菜,清爽适口,又鲜又香。
正适合坐了五六个小时候车程,需要清淡适胃的几个人。
用完餐是下午3点多钟,程既简把苏琅轻送回她的住处。
苏琅轻住的小区半新不旧,多是一些家庭式的住户,这里绿化做得不错,门口设有警卫室,没有登记的车辆进不去,所以车只停在小区门口。
程既简说:“你哥那边,我会托朋友去查一查,有消息了通知你。”
苏琅轻没想请他帮忙,所以听见这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愣了一会子才干巴巴一句:“好,谢谢。”
说完觉得不够真诚,所以又添了一句:“这一路麻烦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程既简似乎不那么在意,随口应了一声,又说:“等我电话。”
苏琅轻点点头,推开车门说:“那我上去了,你路上小心。”
她下了车,看着车从眼皮底下划走了。
离开几天,又连日下雨,现在整个屋内又潮又闷。苏琅轻先去开阳台的推拉门,再去开窗户,让室外的新鲜空气流进来。
苏琅轻花了一下午时间,收拾了整间屋子,最后洗了个澡,坐在沙发上,准备将程既简的联系方式存进通讯录。
在添加联系人的名称时,她莫名走了一会儿神。
初见程既简的那年,她准备上高中,那时候年纪还小,对着个成年的大学生喊哥哥,听起来很正常,但是现在她喊不出“程哥哥”三个字。
所以见面以后,一直也没有给人家一个合适又礼貌的称呼。
苏琅轻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独立,小小年纪面对外界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一步步总是谨小慎微,这也养成了她今时今日待人接物的态度。
不骄不矜,细致平和。
她哥对她的教育就六个字:讲文明讲礼貌。
那时候程既简在客运站门口接到她,带她去餐馆吃饭,就为了个称呼,她纠结了一路。
坐到餐桌前,程既简见她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索性给她倒了杯茶。
苏琅轻脱口而出:“谢谢程哥哥。”
这三个字让程既简的动作微微一顿,看了她一眼,发现小姑娘自己也是一脸茫然,也就没说什么,爱怎么喊怎么喊。
苏琅轻看他对这个称呼似乎不排斥,后面也就这么叫了。
程既简把餐牌丢给她,“想吃什么自己点。”
苏琅轻小心翼翼推回去:“我不挑食的,你点什么我就吃什么。”
……
手机添加联系人名称那一栏,苏琅轻鬼使神差,输入“程老板”三个字。
反正一路上,也是听人家这么喊他的。而且在她们戏曲界,只有名角儿才配得上“老板”二字,这是一种尊称。
苏琅轻觉得,程老板三个字不仅礼貌,简直对他充满了敬意。
次日,苏琅轻就回昆剧院报道了。
她请假三天,其中有一天是周末休息日,昆剧院原本就师资紧缺,她这一请假,一时也没办法马上找个老师来代课,于是学员的课程就耽搁了两天。
苏琅轻唱的是旦角,带的是表演班,教“做功”。
手、眼、身、步,动作虽然程式化,但是技法很多,单是一个甩水袖就有诸多繁复的表现形式。
做功要灵活运用,并不是记住程式就可以的,既要程式又要不流于形式,否则谁也能来唱戏,那也没有所谓的“名角儿”这一说了。
苏琅轻有样貌有身段,看她甩水袖是一种极其享受的过程。
她拉来一个男学员协助,水袖轻巧一扬,拂过人家的面庞,一个含情脉脉的对视就让男学员红了脸,周围的学员老起哄。
苏琅轻板起脸来也没有多少威慑力。
她抓紧时间,一刻不放松,把落下的部分提上课程,知识量和练习量瞬间大增,这几天学员们一个个都是皱着脸下课的。
这天中午下了课,苏琅轻吃完饭回到办公室,拿着杯子到饮水机那接了点水。
正喝着,秦韵从网页八卦那儿抽离出来,抬手招了招,“苏老师,你过来。”
苏琅轻搁下水杯过去,“怎么了?”
秦韵问:“主任昨天群发的邮件你看了没有?”
“没呢,”苏琅轻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说了什么?”
“下午有个电影剧组要过来招募演员。”秦韵似乎有点兴趣。
苏琅轻问:“什么剧组?”
秦韵摇头,“邮件里没明说,还挺低调,估计也不是多厉害的剧组,但人家要求写明白了,要会唱昆曲,身段模样都有严格要求,你看看。”
苏琅轻看了一眼电脑显示屏,她有点近视,密密麻麻一页的字。
秦韵拍拍桌子,“我跟你说,机会难得,我是没戏了,我们家代代唱戏,这是祖业,即便是我有机会出道当明星,我妈知道了非打断我的腿不可,但是你可以啊!”
苏琅轻示意她看电脑屏幕,“人家要20岁出头的小姑娘,我不行了。”
秦韵乜斜眼看她,“你哪不行了?你才26。”
苏琅轻笑,“四舍五入,我30了。”
秦韵也笑,“哎哟,我没见过有人四舍五入把年龄往上加的,还加这么大码?你真敢。”
两人说说笑笑,下午的课程开始了。
主任忽然降临苏琅轻他们的办公室,郑重其事:“刚接到通知,这次来的剧组是个大咖级别的,一会儿大家表现好点,都淡定,别看见大明星就忘了自己的行当,都精神着点儿!”
主任把事情说得挺严重,但其实人家剧组来的时候很低调,就开一辆私家车和一辆保姆车。
当时苏琅轻被喊过去客串一下接待员,身边站着院里的几位领导,她远远瞧着那辆宝蓝色宾利,觉得十分眼熟。
等人从后车座下车来,她看着那人一身简单的衬衫西裤,迈着阔步过来时,愣了好一会儿。
程老板?
不,程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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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春日的酒 苏老师真是不错……
那天程既简回到自己的住处,在家里待了一个下午。
晚上他找制片人和副导演等人开视频会议,讨论新戏事宜,副导演笑容满面,说出演电影的女二号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程既简新戏的演员,除了男女主角,其余演员打算启用新人。
招募新人演员这事儿一直是他的助理,也就是其中一个副导演在着手负责,姓陈。
那晚他说女二号的人选找到了,让程既简明晚过去一趟,亲自过目。
于是次日晚上,副导演组了个饭局,程既简自己开车过去,到了酒店包间,里面乌泱泱坐了一群年轻男女,包括几位副导演和制片,以及电影的监制。
他一推门,除了和他相熟的制片人,其余所有人都起了身。
那副导演陈延提醒了句:“程导来了。”
程既简还没搞清这一桌外形出色的男男女女是个什么情况,就听见他们齐声喊了一声:“程导好。”
乍一眼,颇有种老师上课学生起立的既视感。
程既简一眼扫过去,到了餐桌旁,撇下车钥匙入座,“人这么齐?”
制片人笑着说:“你来晚了,先罚三杯。”
程既简说:“酒我不喝,我开车来的,以茶代酒吧。”
制片人知晓他的脾气,两人认识许多年,饭桌上这点事也不大计较,他说:“茶也行,你快点,大家等着吃饭呢。”
程既简二话不说,满饮三杯茶。
喝完茶,正事先不谈,陈延招呼大家先动筷子吃饭。
程既简是真的饿了,筷子拿起来就没放下来过,整个席间话不算多,表情也是淡淡,搞得包间里几个年轻人都不大敢和他搭话。
期间好几个年轻人被陈延推过去,要找他敬酒,都险些被他冷淡的表情给吓跑,不过人家来敬酒,他也不为难,撑死多喝几杯茶而已。
那晚一群年轻人,他都不大满意,没看中任何一个
后来他才打算亲自选人。
而且面试演员的地点和招募目标人群,都选在了昆剧院。
程既简面带笑容,先和几位院里的领带握手打招呼,接着瞥到了一旁的苏琅轻,手也伸了过去,装得很生分的样子,“幸会。”
苏琅轻赶紧回握,“程导演,欢迎。”
一行人去了院里的会议室,也相当于接待室。
苏琅轻泡了一壶茶,分别给几个人倒上一杯,端着茶盘进会议上,把茶分到下去时,她想起那晚在老家,程既简被茶烫到嘴的事,于是对每一位都特别做了提醒,“小心烫。”
陈延抬头多看了她两眼,笑着问主任,“这位是咱们院里的学生?”
主任说:“这是院里的昆曲老师,姓苏。”
陈延惊讶道:“看着挺年轻,我还以为才20左右。”
苏琅轻性子安静,闻言只是笑一笑,把茶端给程既简。
程既简看一眼茶杯,再看一眼她。
苏琅轻不解,以为他有什么事要交代,于是微微俯身凑上前去,“请问有什么问题么?”
程既简低语一般:“怎么到我这里,就没句话了?”
苏琅轻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刚才她被陈延的话岔开了注意力,所以把茶递给他时,就忘了提醒他了。
她抿了一下唇,补给他,“您小心烫。”
说完直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他俩这互动也算正常,并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程既简和他们闲话几句,就开始谈正事了,和电影和剧本无关,就是说些对演员的基本要求,出演角色的性质,再感谢院方的配合之类。
苏琅轻在会议室里没待多久,眼见上课时间差不多了,于是退了出来。
学生对这剧组来招募演员的事情一无所知。
因为程既简来之前就特别提醒过,这件事不需要声张,他想看一看年轻人呈现出来的自然状态,好苗子不难找,但未琢的璞玉却不常有。
程既简亲力亲为,异常有耐心,一个班一个班探过去,花了不少时间。
唱戏的苗子,模样身段都不会有太大的差错,嗓子好,眼神有戏,一举一动皆是风韵。
最后他在苏琅轻的那个教室门口驻足,她扎着蓬松的丸子头,正在教甩水袖,那长长的袖子一甩,翻时文墨,覆时风月。
一颦一笑含情,眼角眉梢皆是风致。
陈延牢记着苏琅轻,所以陪着程既简站定时,仔细盯着瞧了很久,忍不住垂着涎啧啧声感叹:“苏老师真是不错……”
程既简没吱声。
正准备走时,有个学员发现了门外的两人,她不知道陈延,但却认识程既简,当年他的某一部电影作品获奖,上台领奖时,在网络上可是引起了一拨热议。
以前认识他的多是一些电影爱好者。
他的电影还属于文艺小众范畴。
后面一得奖一露面,一夜之间引来了一大批颜粉,曾经他还被冠以“流量导演”的称呼,曾有媒体记者问他如何看待这个称呼。
他说:“任何时代任何行业都需要被这样关注,人家究竟冲着什么因素来的,这不是我需要纠结的问题,我的主要工作是用作品去留住观众的目光,维持他们对我的关注。”
接下来两年,他果然不负众望,下一部作品再次得了奖。
这回终于摘下了“流量”二字,成为了被冠以“人气和实力兼具”的青年导演。
女学员嗓子里冒着一丝丝兴奋劲儿,赶紧喊了一声,“苏老师,门外有人!”
程既简听见里面传来这么一声儿,又稍稍收住了脚步。
苏琅轻回头望向教室门口,一下子明白他们的来意,于是脱下水袖走过去问:“需不需要让她们给你们表演一段?”
程既简说:“你们继续,不用管我们。”
苏琅轻听他这意思,大概是准备先观望一阵,她点点头,转身回教室,“好了,别管其他事,大家继续。”
程既简又看了一会子,往下一个地点去了。
绕了一圈下来,一个下午过去,这种事急不得,而且电影还在筹备阶段,经得起他这样慢工出细活一般的千挑万选。
傍晚下了课,苏琅轻准备往办公室去,却意外在走廊里碰见了程既简,他就惬意地倚着石栏杆,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走廊里人来人往,经过的学员和老师都要望上一眼,却没一个人上前打扰询问。
苏琅轻往前几步稍稍靠近,说:“你们还没回去?”
程既简听见声音,放下手机看向她,“下课了?”
她应一声,“嗯。”
他说:“我让他们先走了,你下课了没其他事吧?”
她说:“没事了。”
“那走吧。”
“去哪?”
他轻促地笑,“不是说请我吃饭么?”
苏琅轻这才想起来这茬,赶紧往自己旁边望了望,确定周围没人经过没人听见他的话,稍稍放了心,说:“要不你去外面等我,我很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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