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绞尽脑汁地搜刮着关于郑淼淼的记忆,尽量说一些不会尴尬的话题。
她有偷偷观察过,他感觉到愉悦的时候,眼神会特别柔和,一点厌倦的气息都没有。
尤其是,当她说到一些学校里好玩的事情,比如:“那天的雨真的好大,我摔了一跤,郑淼淼骂我笨,结果刚骂完,她自己也摔了。”
这样说出自己的糗事,倒逗得他嘴角翘起微笑的弧度。
这顿餐用了很久,下午的太阳逐渐西斜,从窗外银杏树的树梢缓慢降落到树干下方。
街上的车水马龙来来往往,行人脚步匆忙,室内小提琴曲换了一首又一首,欢快的、轻缓的,都很动听。
白芷沉浸在这种很难言说的美妙氛围里,着实享用了一顿很美妙的餐点。
从White House出来,他邀请她一同去看一场音乐剧。
那时中央大街恰好吹了一阵风,落了满街的银杏叶被风吹得打着旋儿地飘着,他们站在路边等季海开车过来。
她转头去看,他穿着质地柔软的宽松白色衬衫,身形高挑,虽然浑身透露出一股散漫,脊背却很挺。
有种很随意却又清风朗月的气质,像是世家翩翩公子。
而她带来的那串茉莉,被他很用心地拿在手里。
即使是这样普通,也被人放在心上。
她喜欢的人,真的一如既往的温柔。
头顶的银杏叶还沙沙作响,他浸在西斜的金色余辉里,微微侧脸朝她看来,低磁的嗓音跟风声一起钻进她的耳朵:“就现在,去么?”
她明知他是不见底的深海,是不可跨越的高山,是难以逾越的山谷。
但深海有鱼类,高山有鸟兽,山谷会有回音。
所有世界的轰鸣都说,不要去,人会一万次沉睡在梦里。
但她手心拿着正确答案,却偏偏要做错误的注解。
“我还没看过音乐剧呢,荣幸之至。”
第6章 月色照我 那不是她的月亮
梦境是离奇也诱人的,所以人会一万次沉睡。
白芷无法抵抗她想靠近的人主动来靠近她,哪怕这种未知让她害怕、忐忑、不安。
她只愿意沉睡在梦里享受这盼望已久的亲近。
那晚的音乐剧是很经典的国内原创音乐剧《蝶》,她印象最深的的片段是《爱是我斗争的方式》。
白芷还记得台词:“当你来到我身边时,爱我仍对你一无所知。”
后面还有一句:“于是你在我手心,写下了你的名字。”
到这句时,她搁在腿上的手忽地被一旁的傅玄西拉了过去。
那一瞬她差点在安静的观众席尖叫,嘴都张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生生咽了下去。
但心跳总归是漏了一拍,在胸腔里胡乱地跳动。
周围有人买了奶茶,喝到一半,插着吸管放在座位旁边。
甜腻的奶香茶气氤氲,空间似乎都漂浮着。
她转过头看。
台下没开灯,借着舞台上的黯淡灯光,看见他微微颔首,侧脸轮廓有些模糊。
手心里传来一点微热的痒,她低头,他修长的食指在她手心里移动着。
很轻的力度,却又完全能叫她感受到。
他在写他的名字。
这是他写第二个字“玄”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的事。
“看到这里,想起似乎还没正式地做自我介绍。”他低声道,“这是我的名字,傅玄西。”
后来的半场音乐剧,她始终没能认真地欣赏。
满脑子都在回想,他为什么突然要和她有这样亲近的距离。
他今天为什么突然要那一串茉莉,为什么特意等在了西餐厅,连餐都提前点好。
是绅士的礼仪,还是别有用心?
她的电话号他是哪里来的,问谁要的?
好多的问题,她却只问了一个:“你怎么有我的电话号啊?”
怎么有的?
那天晚上在雾散,傅玄西闭眼靠在沙发上要休息。
有女人不自知地缠上来,贴着他试图要一些回应。
当时他脸色就冷了,被一旁的沈思言瞧见,过来把那女人拽走:“你说你干嘛去缠着我哥啊,我哥这人什么样你不清楚,你去缠着——”
他说着,在包间里随手指了个浪子:“你去找那位冯公子去,人家眼巴巴的呢。”
那股刺鼻的香味逐渐散去,傅玄西怀念起那抹茉莉的清香,打电话问徐凛:“兼职的信息没报上来?”
徐凛吓得立即把白芷的信息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只是这会儿光线昏暗,他嘴角微勾,只说:“哦,徐凛给的。”
那是一个很浪漫的夜晚,白芷的手心里感受着来自于他的体温。
明知是一团会伤人火,却依旧舍不得收回手,想要取取暖。
是昏了头的飞蛾。
结束时,他很体贴地让季海开车送她回学校,他也在后排座上和她同行。
车没有开到女生宿舍楼下引起围观,而是提前停下。
下车后,白芷握着车把手弯腰对他说谢谢。
度过了这样的一个下午和夜晚,她的胸腔里还满是振奋和不可思议,完全没办法平静。
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很娇俏的笑意,她说:“谢谢呀。”
在夜色里也这样可爱,让车上坐着的人忍不住笑,多嘴问她:“我今晚很开心,你开心吗?”
她点头,嘴角笑意更明显,眸子里含着很晶亮诱人的笑意:“很开心。”
回到宿舍楼下时,她仍旧转身去望,空荡荡的,不见那辆迈巴赫的踪影。
灰姑娘坐着南瓜马车,离开了王子的舞会。
她低下头,弯了弯手指,握住掌心。
依稀还能记得,他修长温热的手指,在她手心很轻地写字。
就像那后面紧跟着的两句台词——
“这样一个温暖的开始,总觉得不够真实,紧紧握住手中的字,怕天亮就会消失。”
-
后来一连半月,白芷都没再遇见过他一次。
哪怕是周末去大雾上班,她有意无意地寻找他的身影,也完全是徒劳。
他就像是一场梦幻泡影,忽地一下碎了,就此消失。
直到一个午后,听见徐凛在打电话,她偷偷地躲在旁边角落里听。
听见徐凛在说什么有时差,又叫傅先生,才知道他去了国外出差。
植保专业大三课业繁重,白芷跟室友去图书馆加班加点地赶工之前的作业。
天气很好,外面阳光金黄璀璨诱人,图书馆外的银杏树被风吹得簌簌响。
很适合出去玩。
许佳钰丢了笔往图书馆的椅子上一瘫:“妈的不想画了,这老师怎么就那么狠,要画八套,每套三幅,我比美院的同学还苦逼!”
白芷揉了揉酸疼的脖子,继续低头画虫子,小声提醒:“小点声,不然等会儿别人要讨伐你来了。”
“谁敢讨伐我?”许佳钰声音拔高了一点,顿时引来一群人的围观。
她怂怂地一缩脖子,双手合十道歉,声音降下来和白芷抱怨:“哎,为什么想不开要学植保专业呢,病理学就够恶心了,特么的昆虫学更讨厌。”
郑淼淼也在一旁抱怨:“一堆破虫子有什么好画的,受不了了,我想出去玩!”
冯怡小声透露自己听见的小道消息:“别烦躁了,听说下个月开始我们就要开始实习周了哎。”
郑淼淼撇嘴:“这算哪门子好消息,实习烦都烦死了,这么冷谁要在外面跑啊。”
“这次去的是森林公园。”冯怡咬了下唇,若有所思的样子,“应该跟去玩差不多的?”
-
十一月中旬,老师果然宣布要去实习一周,实习的地方在郊区一个开发好的森林公园。
周末也要实习不能去大雾,回宿舍后白芷打电话给徐凛请假,听见电话那头傅玄西的声音一瞬间闪过。
好像回国了,但她没敢问。
恰逢旅游淡季,游客不多。
每天的实习内容就是出门找虫子,挖土,抠树皮,摘树叶,写实习日志
前两天还挺快活,到后面一切就变得重复又无聊,山里又冷,每天都有人嚷着想跑。
第五天晚上,郑淼淼终于崩溃地给家里打电话,边哭边喊:“我要退学!”
“这破地方又冷,又没好吃的,叫爸爸来接我!”
“你们居然出去旅游了!凭什么你们出去旅游我却要在这里吃苦呜呜呜”
“真的吗?小表叔要来看我吗?你不许骗人!”
她们住的都是有两张床的房间,恰好每个宿舍一间房,还是按照之前的宿舍里登记的那样住,方便管理。
白芷正在民宿的沙发上写实习日志,听见“小表叔”这三个字,迅速停下了手中的笔。
她竖着耳朵听,郑淼淼抽抽搭搭地问她爸妈:“能叫他不凶我吗?”
“那好吧,叫他明天带几个大师傅,多买些食材,我要请同学们吃饭。”
郑淼淼挂断电话没几分钟,傅玄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的哭声早已经止住了,取而代之是甜甜的嗲:“小表叔,明天是不是要来看我呀?”
“想吃什么?等下哦,我问问。”郑淼淼清了清嗓子,转过头,泪还挂在眼睫毛上,面上却带骄傲的笑意,“你们几个想吃什么?”
郑淼淼把免提打开,想让大家听她小表叔动听的一把好嗓音。
“黄豆猪脚!”
“鲫鱼炖豆腐!”
在山里被馋坏了,许佳钰和冯怡都没顾上矜持,立即报了菜名。
白芷一时没开口,郑淼淼也没管她,笑着问那头:“小表叔,你听见了吗?”
那头麻将碰桌的声音响起,他淡淡地应了声:“嗯。”
又问:“还有么?”
是那种低沉又带着一点清冽的声音,温柔询问,令人沉溺。
许佳钰和冯怡激动地小声叫:“哇,声音好好听!”
郑淼淼更得意了,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她正要报自己想吃的菜,白芷转头问许佳钰:“钰钰,你有多的笔吗,借我用下,我的坏了。”
电话那头响起洗牌的声音,轰隆隆响,将她后半句的说话声掩盖了大半。
白芷忐忑地弯了弯指尖,不确定自己这样的小心思有没有被发现。
转瞬,电话那头洗牌的声音停了,那人旁若无人地问:“白芷,你呢?”
“你没有想吃的么?”
像侵略的海盗,闯进她独自居住的海岛。
白芷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轻轻咬了下嘴角,还是没忍住笑。
“不是吧阿芷!”
犹如平地惊雷的一声吼,最先有反应的是许佳钰。
“淼淼的小表叔怎么认识你?我们不都没见过吗?”
白芷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浑身一抖,嗫嚅着:“我”
那电话里的男人听见了,很自然地替她接过话:“我们认识很久了。”
白芷心里一惊,屏着呼吸看向郑淼淼的手机。
郑淼淼秀眉紧蹙,很是不悦地瞪着她,却只敢做些动作,并不敢出声。
“一个月左右。”电话里的人又说。
白芷才像是皮球慢慢泄气似的缓缓舒气。
还以为他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看来他确实不记得了。
“白芷。”他又喊,“要吃什么?”
一屋子的人都朝白芷看来,白芷捏了捏手指,神色不大自然地应到:“都行。”
“好。”他隐隐笑起来,“明天见。”
好像不是特意来看他的侄女郑淼淼,反而是专门来看她。
郑淼淼电话一挂断,气得嘴皮子都哆嗦起来,指着她要骂:“你、你、你”
许佳钰和冯怡则直接围过来将她抓住,好奇又暧昧:“阿芷,到底怎么回事?”
白芷咬着唇,只肯解释:“他是我兼职的老板。”
-
傅玄西到的时候,恰好晨光散尽,山间层层叠叠倾斜了金色的阳光。
那时植保专业正在山上抠树皮采样,观察气候海拔环境对不同植物造成的不同影响。
一列豪车从山下的盘山公路一直开上山,有同学摸鱼的时候不小心看见,立即尖叫起来:“卧槽!好多豪车!”
顿时几乎所有人都朝着那车队看过去。
一连几日都叫苦不迭死气沉沉的同学们像是打了鸡血,纷纷在讨论那是来干嘛的。
郑淼淼骄傲的声音在叽叽喳喳中掷地有声地响起:“那是我小表叔,超帅的好吧,今天专门过来看我,顺便请大家吃饭。”
人群里一阵骚动,在老师松口的情况下疯了一样往山下跑。
男生急着下去看豪车,女生急着下去看帅哥。
老师在后面扯着嗓子喊:“慢点!看路!”
毫无作用。
白芷也跟在后面一起跑,想着昨天电话里他说明天见,她就忍不住想快点见到他。
已是秋末冬初,傅玄西穿了件质地极好的黑色风衣,衣角被风吹得卷起了小小的弧度。
潇洒随性,又带一点天生的贵气。
他立在公园大门进来的一处有铜仁雕塑的喷泉旁边抽一支烟,烟雾在风中四散,模糊他英俊侧脸。
他是这样出众,连男生也忍不住多看几样。
人群像海浪一样向他涌过去的时候,他回过头。
白芷隔着一片热闹的人群跟他对上了双眼。
好久不见。
她在心里说。
那并不是她的月亮,只是在这一刻,独独照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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