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星野别开眼,手电筒的光照到桌上,看见有半支蜡烛,掏出打火机点燃。
小木屋一下又亮起,桌上的文件一下进入了他的视线。
“这是什么?”郑星野拿起来看,下一瞬,双眼兀地瞪大,“股份转让协议?”
傅玄西这时才抬头看了眼。
郑星野哗啦啦翻过好几页,一脸见鬼的表情。
“完了完了,裴修年是真的疯了疯了,他居然把股份转让给了阿芷!”
一听这话,傅玄西和白芷都是一愣。
“有封信。”郑星野不经意抖落了一个信封,牛皮纸做的,上面写着“傅玄西亲启”。
郑星野递给傅玄西,“给你的。”
傅玄西冻僵的手指渐渐恢复知觉,将那信封拆开,里面果然有一封信——
傅氏贤侄玄西:
见信如晤。
我知你并不想见我,倒也无妨,写下此信,是有事相托。
此前我在裴氏所拥有的的股份我已做好划分,余下百分之三十,赠予白芷。
除此之外,还有盛家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一并赠予她。
请勿推拒,并非无条件赠予。
盛家股份由我夺来,物归于原主白芷。
此乃她之应得,受之无愧。
至于裴氏股份,乃我个人意愿所赠。
往后我已不欲过问尘事,裴氏在我手里多年,遭人忌惮,也遭人妒忌,我不在,难免会有八方虎视眈眈。
我之亲人手段不如我狠毒,难免守不住这家财,还请体谅我之私心,拖白芷下水。
往后白芷成为裴氏大股东之一,请你念她薄面,对裴氏多加照拂。
若终免不了狭路相逢,可千万记得,手下留情。
我已决心,于钟鸣寺,遁入空门。
过去种种,善恶对错,已成云烟。
还念往后,有情之人,终成眷属。
——裴修年
三人看完信的同时,山顶的钟鸣寺传来一声悠远空旷厚重的钟声。
他们一同朝着钟声来源的方向看去。
此时钟鸣寺佛祖大殿内,慈悲佛像之下。
燃烛火千盏,照大殿通明。
裴修年静跪蒲团之上,沉静的双眸里,无悲无喜。
过去种种执着,皆于此时放下。
小沙弥手敲木鱼,僧人捻佛珠、诵经。
主持身披袈裟,立于裴修年身侧,最后提醒:“施主可真想好了?”
裴修年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平静:“我意已决。”
“既如此,便许你入我佛门。”
主持话落,一旁有人端着剃刀躬身。
三千烦恼丝,丝丝落地。
裴修年闭上眼,双手合十。
第二声钟响。
主持慈悲开口:“从今往后,许你法号,了悟。”
了却前缘,悟尽尘事。
第三声钟响。
那个人人谈之色变的男人,在佛像之下,掉落了一滴眼泪。
这一生,锦衣玉食、堆金积玉、搅弄风云、机关算尽。
到头来,千金散尽、遁入空门、青灯古佛、度此余生。
世人最难逃,唯情之一字。
谁又能未卜先知,到头来四大皆空。
第59章 一天到晚 这么多草莓,给谁看呢。
三声钟响结束时, 白芷三人已经从小木屋出来往山上走。
这一路上去,走的是台阶。
虽然也难爬,却比走没有路的山间轻松许多。
到达钟鸣寺院门外时, 雪下得更大了, 风冷得像在刮刀子。
寺内燃着香烛,香火气袅袅飘散在冷冷空气里。
一行身穿僧袍的僧人从里面出来, 为首的手里捧着一卷鞭炮,后面的托着香烛黄色纸。
他们捧着这些东西围绕着寺门外的香炉一边转圈一边诵经祈福, 香烛黄纸鞭炮都被点燃。
原本寂寥的山间一阵噼里啪啦的轰响,火光不断闪耀炸裂, 将那一方天地照得闪亮。
好像一切已成定局。
白芷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跟傅玄西和郑星野继续往里走。
钟鸣寺有好几百年的历史,内有很多大殿, 香火很旺,一进寺门就能看见前院被两排香烛架的烛火照得通亮。
即使此刻风雪翻飞, 烛火摇曳, 也丝毫不减旺盛之气。
院内的参天大树上挂着很多红色的祈福带,随风不断飘摇。
一直往里走,迈步上台阶,大步跨门槛。
每一间大殿、每一处院子都是烛火通明。
有僧人在一旁随时候着, 等烛火被风雪熄灭, 便重新点上。
最后,在大雄宝殿门外的香烛架前,他们看见裴光。
那个对裴修年忠心耿耿、生死相随、不懂情爱的男人, 眼眶泛红,手持明火,弯腰点燃一支又一支红烛。
他的身形依然高大, 背影依然宽阔,只是比之从前,好像少了些什么。
是一种信念,还是往后余生的意义?
世上没人比裴光更“爱”裴修年。
无关于任何一种情,是一种在年深月久的浸染里,融入骨髓,变成本能,至深的信任和追随。
三人默契地立在原地没有上前。
裴光转身,抬头,透过漫天风雪看见寺庙檐下站着的三人时,也并没有任何觉得意外的表情。
好像,早知道他们要来,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迈着坚定的步伐朝他们走来,语气很平静:“等你们很久了。”
这样笃定,是因为——
“先生说你们一定会来,叫我在这里等。”
看,他机关算尽的最后一算,也如此精准。
他们被领到会客寝屋,裴光请他们坐下,替他们倒了热茶。
“先生说,三位久经霜雪,让我准备热茶等候,斋饭也一并备好,若不嫌弃,稍后可去饭堂享用。”
“先生还说,叫我配合帮忙办理一切股份转让事宜,务必让几位安心。”
“先生也说,从此后他遁入空门,法号了悟,尘事已与他无关,所以就不见几位了。”
白芷是最先提出问题的人:“为什么是钟鸣寺?”
她觉得,隐隐约约中,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
裴光别开泛红的眼眶,语气里满是遗憾:“因为,先生曾于此处跟此生唯一挚爱一同拜过佛。”
“他要、在记忆最深刻的地方、永远去忘记。”
白芷捧着热茶杯,却觉得冷。
她眨了下眼,喃喃道:“可是,为什么会赠送股份给我呢?”
这个问题,在小木屋里她就问过傅玄西和郑星野,他们对视一眼后,默契地说不知道。
所以,她决定要上山来问问看。
裴光看了眼傅玄西和郑星野,对上他们的眼神,他明白,并没有仔细回答。
只模糊道:“因为你很像先生挚爱的故人,对你做了那些事,先生觉得很抱歉,是一种补偿。”
“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裴光从蒲团上起身,准备离去。
推门之前,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说了最后一句话——
“先生说,他从没想过伤害你,祝你以后、永远幸福。”
房门吱一声响,打开后又关上。
裴光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白芷陷入了迷茫里。
-
他们是当天晚上下的山,裴光开车相送,一路沉默。
白芷打了电话给阿婆报平安,说今天有朋友聚会,晚上不回去。
她心里有些乱,有些事情,感觉很重要,但是还没有搞清楚,不知道回去怎么面对阿婆。
三人直接去了傅玄西家的酒店。
郑星野被赶去了另一间套房,傅玄西拿了衣服给白芷,让她先去洗澡。
又叫酒店送吃的东西上来,一切疲倦到了此刻,像是忽然松懈后开始蔓延。
他闭眼仰靠在沙发上,忽然不想动弹,即使还有别的浴室,也懒得去洗澡。
有些头疼,她如果打破砂锅问到底,她的身世,他到底应该怎么提及。
白芷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是湿的,滴着水。
她用毛巾包裹着脑袋,见傅玄西靠在那儿,身上还穿着先前的湿衣服,忙过去叫他洗澡。
“如果不想洗的话,要不先换换衣服?”白芷弯腰摸了摸他的衣服,凉凉的,带着点湿润的手感,“怕这样会感冒,我叫外卖送点感冒药上来吧。”
傅玄西睁开困顿的双眼,看见白芷背着头顶的灯光,正弯腰看着他。
她穿的是之前买了放在这里的毛绒绒睡衣,额前一缕湿发垂下,贴着被热气蒸腾红扑扑的脸颊。
像个洋娃娃。
本想伸手直接拽进怀里,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算了,还是起身去洗澡。
“我叫了吃的,一会儿送来你开下门。”
“好。”
白芷去拿自己的手机,刚刚拿回来被傅玄西充上电,这会儿已经充满了。
她在外卖软件上点了几种预防感冒的药,又去拿吹风机吹干头发。
恰好酒店送了吃的过来,她打开门让人送到桌上,跑去浴室问傅玄西:“你要出来了吗?吃的已经送到了。”
里面水声忽地停了。
白芷以为他没听清,正要重复,门锁转动,一只手从门缝钻出来,将她扯了进去。
白芷被抵在浴室墙上,还没看清,瞬间被堵住了呼吸。
带着湿气的手掌心被热水暖过,热热的,从睡衣下摆钻进来。
掌心往上,覆住。
白芷双手抵着他,没过多会儿就在揉捻之下失去了力气,变成了攀附着他。
他有健身的习惯,肌肉线条很漂亮,手感极好。
白芷没留指甲,甚至有些抓不稳。
她闭着眼,感受着他濡湿的舌尖带着她的卷动,并不算很温柔地拂过口腔里每一寸地方。
渐渐有些呼吸困难,唇齿间泄出一声很弱的嘤咛。
他松开她的唇,额头抵上她的,手上力道却忽地一重。
白芷咬着唇哼了一声,听见他低语:“跟我回临宜。”
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这个,白芷一时间也有些愣住:“我”
“没得商量。”傅玄西捏着她下巴抬起来,牙齿磕上去,轻咬一口,“再来一回这种事,我得疯。”
“那我工作”
“临宜有更好的。”
“阿婆”
“我明天上门拜访。”
“我”
“白芷。”傅玄西垂眼,很认真地盯着她,眼里倒映出她的影子,“回到我身边,别再让我担心了。”
“这么远,很多事情根本来不及。如果你有什么意外,叫我怎么办?”
之前他说,她愿意留在南城就留下,眼下却似乎一定要叫她回到临宜,待在他身边。
白芷知道,他今晚是吓到了。
在裴修年离开后的半个小时里,烛火熄灭,一片黑暗,风雪不寂静。
她在那半个小时里,想他,想和他的过往,想和他的以后。
毫无疑问,她想永远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走下去。
此生、来世。
白芷双手穿过他的腰环住,脸颊贴他胸口,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坚定。
“好。”
-
这夜俩人相拥入眠,一夜都是深度睡眠。
第二天一早,被疯狂的门铃声吵醒。
白芷蹙着眉头在傅玄西怀里蹭了蹭,嘟囔着:“好像有人按门铃。”
傅玄西侧身将她搂紧了,眼都没睁开:“不用管。”
过了会儿,那疯狂的门铃声停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
白芷实在睡不着了,探手去拿手机,递到傅玄西手里:“你的电话响。”
傅玄西开了免提丢一边:“放。”
“都他妈十点了,你俩还在睡?”郑星野的大嗓门像喇叭一样,“赶紧起了,一起吃个饭。”
“自己滚去吃。”傅玄西被吵得也睡不着,眼睛还是闭着的,手却开始乱动。
白芷推着他,小声念叨:“电话”
郑星野还在电话里对他们进行批评教育:“年轻人,不要一天到晚——”
还没说完,傅玄西长手一伸,捞过手机直接挂断,隔绝了他的声音。
这下是真睡不着了。
傅玄西睁着眼睛,缓了两秒,转头看白芷。
白芷侧躺着,一双水润的杏眼也正在看他。
对视一秒后,傅玄西忽地一下笑了,捏捏她脸:“怎么看着有点傻。”
大清早的就被人说傻,白芷不服气,伸手去掐他:“你才傻,你傻!”
傅玄西也不躲,大大方方地任由她欺负。
没过几秒,白芷就感觉他身上火烧一样热。
反应过来,她脸红红的就要收回手,被傅玄西一下拽住了手腕。
“干嘛呢,始乱终弃?”
白芷小声反驳:“谁始乱终弃了”
“不是要打我么,怎么不继续了?”傅玄西抓着她的手往下,“继续。”
白芷:“”
等俩人终于收拾好出房间门时,已经十一点。
门一开,郑星野整个人直接摔进来,吓得白芷往后退了两步:“干嘛!”
傅玄西踢踢一屁股坐地上的郑星野:“别碰瓷。”
“操!”郑星野捂着屁股骂出声,“你俩能把人当人吗?”
傅玄西:“你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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