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黎溪在问完问题后看到程嘉懿的表情几变——诧异、迷茫……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许久过后,黎溪以为等不到答案之际,程嘉懿又转头看她,脸上只剩笃定的信念:“会。”
黎溪又问:“不管结局是好是坏?”
“是。”果断又坚决。
黎溪笑了,那由远至近的马达声在刹车声后彻底安静。
她也不去看,走下台阶:“通知他们给施岚放行,然后带到我的房间来。”
程嘉懿向前方张望,从车上下来的果然是施岚。
他从腰后抽出对讲机:“目标人物确认安全,给予放行。”
“收到。”
对讲机重新收回原处,程嘉懿余光看到进房后的黎溪脚步一顿。
“程先生。”
“在。”
他转过身,刚好撞见她顾盼而笑。
“谢谢你。”
那一刻春光的地位也被比下去。
施岚来得很快,黎溪刚把裤子穿上,隔着一扇门就听到那大喇喇地声音响起:“真怀念啊,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还是个处女呢。”
作为一开口就问能不能成为别人嫂子的勇者,施岚其人不可谓不出格。
懒得跟她扯皮的黎溪直接把人往房间里推,在关上门前吩咐门外的俞乔和程嘉懿:“在我出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进来。”
俞乔用力点头。
偌大的房间只剩她们二人,但黎溪认为还不够,拉起施岚的手就往浴室走去。
“喂,在学校你喜欢拉我一起上厕所就算了,在家里也要一起上厕所是几个意思啊!”
彻底无视施岚的胡言乱语,黎溪进入浴室后关门上锁,流畅利落。
在静下来的那一刻,黎溪目光一沉:“因为这里是唯一没有安装监控的地方。”
话语一出,施岚立刻收敛起表情。
黎溪站在洗手台前,在镜子里打量着施岚的表情,眼睛里又有挣扎在浮沉。
最后她长叹一口气,疲惫般自言自语:“施岚,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施岚没有立刻回答。
这不是个可以单纯用「可以」或者「不可以」来回答的问题,她深呼吸一口气,一把抓起黎溪的手:“生日派对那天你不是为了避开我,对不对!”
黎溪下意识避开的眼神解释了所有答案。
“是,那天我不是故意不见你,而是真的提前离场。”
既然事情已经走到了这步,黎溪也不可能再对施岚隐瞒什么。
“那天晚上我遭到了不明人士的绑架。”
在施岚突然变重的呼吸下,她靠在云石台沿,用尽全力去回想那晚发生了什么。
可惜那一天的记忆依旧被蒙上一层厚厚的浓雾,混沌一片。
“但你不要问我那晚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我全部都不记得,包括我为什么会提前离去,要去哪里,又是在哪里被绑架,绑架的时候我遭受了什么。”
话题太过沉重,施岚不敢作任何猜测,只能小心翼翼问:“所以……沈君言这几年把你藏起来,是为了给你治病?”
黎溪点头:“其实也不只是治病。绑架我的团伙至今未铲除,就在酒会的大前天,我在剧院大门遭到了刺杀。”
施岚惊呼一声,又被黎溪及时地捂住了嘴巴。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昨晚提醒了我一点,就是为什么沈君言要一直留我在国内。明明我是在这里被绑架的,为什么他还要把我留在这里?”
“可能他觉得……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施岚尝试挽救。
“我也有这样想过,但前几天的刺杀早就告诉我们,这里一点都不安全,为什么他还拒绝带我出国。”
她扯开衣领,露出胸前或深或浅的吻痕:“从来我想要的他都不会拒绝我,他也一直希望我每时每刻都陪在他身边。这次我主动提出要跟他一起出国,死乞白赖,利诱威逼,他还是偷偷撇下我,自己一个人去,这说明了什么?”
指向性太强,施岚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想:“你的意思是……这一切的控操纵者,都是沈君言?”
“我的确没有否定过这个可能性。”见施岚被自己吓到,黎溪又接着自我反驳,“但五年前的沈君言不管是人脉还是能力,都不足以做出策划绑架我的事。”
施岚摸出了一点儿头绪:“你的意思是,策划绑架的人在国外,沈君言才不让你出国?”
黎溪点头:“你昨晚不是说这几年都在美国蹲守沈君言吗?所以我想问你,沈君言在美国都接触了什么人和事。”
牵涉甚广,施岚也不敢迅速下定论。
她掐住自己的左边脸颊:“你让我想想。”
这时她思考时独有的奇怪动作。
时间横跨这么多年,黎溪也不会天真地认为事情能在短时间内解决,站直身子说:“不急于一时,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我们先从这里出……”
“等等。”施岚突然举手打断她。
黎溪以为她想到了什么,紧张问:“你想起了什么?”
“不。”她神秘兮兮地侧起一边耳朵,“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你的名字。”
黎溪本意是当她出现了幻听,但当她们二人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好像的确有人在呼喊:黎溪、黎溪……
光天化日不可能撞鬼,更何况她是无神论者,伸手就要把门锁拧开:“出去看看。”
从浴室出去后,叫喊声愈发明显,连施岚也忍不住感叹:“这人肺活量够足的啊,你房间里大门那么远都能听见他叫喊。”她顿了顿,“不会是你那些风流债吧?”
走到房门前,黎溪拉开门,守在门外的人从两个变成三个。
黎溪认得后来的这个人叫刘北习,每天早上都能看见程嘉懿带着他在宅子里巡逻。
“黎小姐,外面有位蒋先生说想见你。”
没想过听到的会是这个名字,黎溪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不见。”
说着就要关门。
“黎小姐稍等。”刘北习向前一步,“蒋先生说只要能见到黎小姐一面,他可以什么都不要。还说今天见不了,明天……”
“老刘。”程嘉懿沉声打断提醒。
刘北习此刻也反应过来,立刻鞠躬道歉:“对不起,我现在就让他离开。”
“不必了。”黎溪又改变主意,“带他到客厅等我。”
她顾自走回房间关上门,站在镜子前勾勒锋利的唇线,上扬的眼线,几笔就写就凌厉二字。
她将要扮演一个恶人,拎起大刀斩断所有牵扯。
客厅和房间只不过隔着一道旋转楼梯,黎溪走到楼梯中间段,一眼就看到蒋烨坐在三人沙发上正襟危坐,明显被眼前的用金钱砌出来的豪华吓出了不安。
黎溪的目标达成了。
无论是顶级富豪和路边乞丐,谁不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但谁敢说他们是一模一样的呢?
现实中金钱权力压倒一切的事一件不少,只有未遇到过的人天真大喊「众生平等」的口号自欺欺人。
就像当叶公遇上巨龙,谁敢说他一点也不害怕。
蒋烨就是叶公,既然他认为自己喜欢龙,可以为龙献上一切,那黎溪不介意暂时成为龙把他吓退。
“等很久了吧?”
黎溪才刚开口,就把惴惴不安的蒋烨吓了个激灵。
她顿时觉得乏味。
不过来都来了,她也不介意看看闲置已久的宝刀尚能饭否。
如果茶几上有棋盘,那几上的两只骨瓷杯就立于红黑两个帅位。隔着楚河汉界单一对峙,谁先动手,谁就是赢家。
黎溪坐在蒋烨对面,翘起二郎腿,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一副防备但又像准备进攻的态势。
“不知蒋先生找得我这么急是为了何事。”
蒋烨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脑袋倒是又往下垂了几分。
对懦弱厌恶到极致的黎溪故意重重叹气,要是蒋烨一进来就用刀架在她脖子上,告诉她不答应追求就捅你一刀再自杀的话,她还会对他说两句佩服。
但现在……
她嘲讽道:“你进来耗我的时间,是为了报复我害你丢失了这么多年的青春吗?”
“不,我不是。”蒋烨惊慌失措得练练摆手,和黎溪目光撞到一块的时候,又急忙躲避,“我,我来是想、想问你一个问题的。”
黎溪看了看指甲上的花纹,懒散地哦了一声。
“给你十秒时间讲清楚,我很忙,没时间做访问。”
本来快要把话捋顺的蒋烨又被她催急了,我了好几次也没我出个结果,看得一直在看戏的俞乔都忍不住跟着叹气。
“我,我是想问你,那、那些打进我银行卡的钱,是、是你的意思吗?”
黎溪皱了皱眉:“钱?什么钱?”
一旁的程嘉懿斜眼看向她,目光冷得像浮着蓝冰的极洋。
而蒋烨闪躲的眼睛终于镇静下来,直勾勾地看着黎溪:“所以钱不是你打的?也就是说……”
“钱当然不是我打的。”黎溪嫣然一笑,像鲜花盛放,但这株花下全是骇人的刺,“但我默许沈君言用钱打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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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16章 傲骨
再怎么健忘都不会忘记程先生你的。
看着蒋烨的脸一瞬间变得死白,黎溪放下腿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我真想不通你在发什么神经。何之白没有告诉过你吗?我早就忘了你姓谁名甚,长什么样子。
你以为我听完你说「你不爱我无所谓,但我这么多年一直爱着你,忘不掉你」我会感动到哭着答应跟你在一起吗?”
她吹了吹飘在茶面上的轻烟,嗤笑,“多的是对我念念不忘的人,要是他们都来跟我说几句煽情的话我就要答应他们,我岂不是忙死?”
“还是说……”她把杯子放回茶碟上,抬头直视蒋烨,“你不会以为帮我挡刀,我就会对你痴心绝对吧?”
黎溪夸张地笑了两声,又迅速露出厌恶的表情:“那叫痴心妄想。”
客厅里一片死寂,在场的人连呼吸都不自觉微敛,但黎溪旁若无人,继续戳心挖苦:“我不知道沈君言给你打了多少钱,但我相信绝对不会亏待你半分。要是蒋先生不信,大可把金额告诉其他人,问他们拿了这些钱愿不愿意帮我挡一刀。”
这一段段长篇大论尖酸又刻薄,但被讽刺的人却说不出一句反驳。
因为这是事实,沈君言给他的那些跟亏待搭不上边,甚至可以说是钱多人傻。
但……
“黎溪,进来前我就说过,我可以不要一分钱……”
“好。”黎溪一口答应,“现在人你见着了,钱什么时候打算还给我呢?”
没想到她的回答是这个,蒋烨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牙齿紧紧咬着下唇,抵挡有如洪水猛兽一般的羞辱感。
“我……”
“开玩笑呢,我送出去的东西从不收回。”黎溪对于成功捉弄到别人而感到开心,摸了摸下巴道,“我猜蒋先生是不满沈君言给你的数目吧?那这样……”
她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支票本,趾高气扬地扔到对面:“上面已经盖上了沈君言的印章,你想要多少青春损失费,自己填上去就行,就当给我的年少无知买……”
“够了!”
同一句话,出自两个人的口中。
黎溪看向旁边的程嘉懿,第一次看到他失控到失态的模样,但只有一瞬。
因为下一秒他就闭上眼睛掩盖那骇人的愤怒。
“程先生。”黎溪将目标转向程嘉懿,等他睁开眼睛才继续说,“你是说什么东西够了?”
一下接着一下的深呼吸让程嘉懿慢慢恢复冷静,他定睛看着黎溪,仿佛刚才那些怒气只是错觉,现在的他又是那个百毒不侵的冷面保镖。
“我说谈话谈够了,毕竟黎小姐还没用早餐,沈先生提醒过我们要注意你的三餐时间。”
胡编乱造。黎溪嗔了他一眼。
不过真假她并不在意,摊开手顺着台阶下逐客令:“那送客吧。”
她利落从沙发上起来,睥睨着蒋烨给他留下最后一句话:“男人总爱把自己装扮成痴情种,自我感动的同时还妄想要感动别人。”
她轻嗤,“若你真的非我不可,在念念不忘的这些年里,为什么还要和何之白纠缠不清?”
一语毕,黎溪大步离开,跨上第一级楼梯时,压抑已久的蒋烨突然大喊:“不是的,我不是这样的——”
她站在楼梯上往下望,见程嘉懿头轻点,旁边的队员轻手轻脚走近蒋烨,手一捞,直接从身后将他扣住,一切不知真假的呐喊全部隐于他人掌中。
偌大的老宅里重新恢复平静,黎溪刚走上二楼,倚着栏杆施岚啧了好几声:“我一直以为你只会玩弄感情,没想到金钱羞辱也玩得挺好的。”
以前的黎溪把渣男那一套学了个炉火纯青。
你要跟我谈痴情?可以,我比你更会饰演忍辱负重四个字。
鱼太多并不会挤垮鱼塘,只会缺少氧气,到最后互相残杀争取多一点、再多一点位置。
她最爱看人抛弃人性,看他们上演动物世界,为了获得权而撕咬的群兽。
每当上演这种场面时,她嘴上哭喊着你们别打了,我不想你们任何一个人受伤,心里却叫嚣着你们继续打,流的血越多证明你越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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