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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场夜雨——诗梳风

时间:2022-01-10 14:00:00  作者:诗梳风
  “黎小姐高于我所拥有的一切,包括生命。”
  一连串的杂音里,这坚定的得犹如山盟海誓的话格外悦耳。
  黎溪怔愣片刻,又见书桌后的程嘉懿双臂抱胸,开口讽刺:“既然你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为什么还是一而再再而三让她身陷囹圄?”
  那挺直的腰背出现了弧度,然后深深鞠躬:“是我没保护好她,对不起。”
  雪山再次挺拔,但山上风发的意气如烟雾般散去。
  黎溪看着程嘉懿的侧影,再也移不开目光。
  他下颌紧绷,像是想起了什么沉重的回忆,眼睫下垂,落下的碎影遮掩所有涌动。
  黎溪心头一跳,扶着茶杯的手跟着颤了颤。
  明知道这这只是一场掩人耳目的戏,但她还是觉得难过,忍不住想问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是演技还是真情流露。
  如果是真情流露,是不是想到那轮爱而不得的月光?是想到她望尘莫及的背影,还是想起被迫分开的理由?
  哦,她还不知道程嘉懿和那个女人有过什么动人故事。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认识的那天是怎样的天气?是晴天还是雨天?
  在荷尔蒙初动的时候,有没有因为一次触碰、一个浅吻激动到整夜辗转反侧,构想有另一个人的未来?
  而他深爱一个人时,又是什么模样……
  最令人妒忌的是,为什么程嘉懿只爱过这么一个她?
  这些莫名又不带善意的念头飞快占据黎溪整个脑海,她就像被扔进可乐的薄荷糖,被碳酸腐蚀全身,痛不欲生,然后奋力反抗,破瓶而出。
  她扯了扯嘴角,轻笑出声,说不清道不明是苦涩还是不屑。
  “人都爱犯贱,得不到的最惦念!”
  没指名道姓,是骂别人,也是骂自己。
  黎溪回到房间,坐在露台的吊椅上。
  往前数不过几天,程嘉懿还从一楼翻身上来,把她吓得够呛。
  要是失手了该怎么办?
  程嘉懿没给她答案,因为他没有失手,也不觉得自己会失手。但黎溪现在可以自己写出答案——摔死也不关她的事。
  书房的会还没散,聒噪的蝉鸣在幽静中分外突出,叫得阳光和人都燥了起来。
  黎溪转动中指上的关节戒,转出来,又塞回去,来来回回,漫无目的,脑和身体总有一个要处于静止状态。
  楼下突然出现一个身影,黎溪手一抖,刚转到指尖的戒指不听指挥脱手而去,她诶了一声,再伸手也只抓得住流动的风。
  她攀着栏杆往下望,一个黑色的行李包放在地上,包的主人单膝跪在地上,在石砖缝隙间捡起了什么,然后才抬头往上看。
  黎溪一个激灵把身子缩回去,还做贼心虚地往后退到吊椅后挡住自己。
  吊椅是藤编织而成的,黎溪就猫着腰在一孔孔缝隙里往楼下看,十足一个变态偷窥狂。
  楼下的程嘉懿抬头张望了一下,二楼露台空无一人,除了一直随风轻晃的吊椅如今僵硬地斜斜定住。
  欲盖弥彰。
  他摊开手掌,里面一枚银白色的排钻戒指反射出璀璨阳光,熠熠生辉。
  这一刻连风都静止,程嘉懿站起来,将戒指收到裤袋,拿起地上的行李包径直往竹林小径走去。
  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
  等程嘉懿的背影彻底融进那苍翠的绿后,黎溪才站直身子远远唾弃:“小偷!”
  蓝天远阔。
  不多时,她远眺的目光又看到了那个黑色的行李包,那不知道藏身在何处的蝉还在不厌其烦地叫啊叫。
  她那颗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躁动起来。
  这该死的蝉,害她都不像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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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第25章 私奔
  你最好让别人来爱你,在为时已晚之前。
  这一整天里,老宅都处于死水一潭的状态,每个人都来去匆匆,呼吸也不敢放大,生怕会惊扰了什么人。若是风也有思想,来到这里的时候必定也不敢穿堂而过。
  但这也侧面反映了早上在书房那一场戏做得有多成功。
  好不容易等到夜幕降临,沈君言让人把晚餐送到黎溪房间的露台,二人就就着月光和烛光和牛排跟蚊子搏斗。
  空山新雨后,月黑风高时,最适合作奸犯科。
  沈君言晃动杯中的白葡萄酒,自言自语般说话:“一个小时后我会叫所有人到书房,当你收到我发给你的信息后,立刻坐电梯到酒窖,俞乔会在那里等着你。”
  酒窖有通道直接通往老宅后门,而老宅背靠的是一座小山丘,借着夜色就能遮掩一切行动。
  黎溪拿起餐巾擦了擦手:“那这一个小时里我们要做什么呀?”
  沈君言招招手,拍拍自己大腿:“来我这里。”
  看他一脸严肃的,黎溪以为他要说什么,立马放下餐巾屁颠屁颠地走过去坐下。
  屁股刚坐在他大腿,黎溪正要把耳朵凑近他,结果低下头的人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在她脸颊上咬了一口。
  “不做什么,但你想做也可以。”
  “疼!”她捶了沈君言的肩膀一下,义正辞严地训斥,“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接下来发生的事!这样跟上赛场之前分神做爱有什么区别!”
  沈君言抓住捶了他又要收回的手,那手凉凉的,沁着细汗的,明显是紧张过头了。
  他捧住黎溪两只手取暖似的搓了搓:“我以为怕的只有我呢。”
  黎溪觉得稀奇:“沈总也有怕的事情?不妨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没有你在床的另一边,我怕会失眠整整十天。”
  一句话说得坦坦荡荡,不是情话,胜似情话。
  黎溪笑容凝固在唇角,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拿起沈君言的叉子转了转:“你出差时我也不在,难道你就天天失眠?”
  “不一样。”他将脸贴在她的发顶,“这次你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却不能拥你入怀,这叫我很挫败。”
  手中的银叉被夺走,黎溪刚要转过脸嗔他,却被沈君言直接从身后抱紧。
  “溪溪,早点回到我身边。”
  八点整,漆黑的房间有微光亮起,坐在床上的黎溪收回了放直的腿,敛起气息地起身。
  也不知道这场暗度陈仓会不会演变成末日逃亡,她换下了单鞋和连衣裙,穿上压在柜底的T恤和牛仔裤,悄无声息开门走向尽头的电梯间。
  电梯早已停在了这一层,黎溪走进电梯,按下酒窖那一层,当电梯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偌大的地下室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连她故意放轻的脚步都成了能震耳欲聋的噪音。
  黎溪拐了个弯,酒窖的加厚木门就在眼前,她正要推门进入,旁边的木箱后就传来了两声逗趣的气音。
  她迅速转头,戴着黑色渔夫帽的俞乔就在木箱后跟她招手:“黎小姐这边。”
  酒窖旁边还有个专门放酒杯酒壶和其他醒酒器具的房间,俞乔推开门,让黎溪先进去然后自己再关门。
  “我们先换衣服,等一下你从酒窖出去后往左走,嘉懿哥就在那里等着。”
  两人的身材体型差不多,连鞋码都相差无几。
  俞乔的衣服要简便休闲得多,黎溪换好后,俞乔还在跟高腰牛仔裤上的纽扣作斗争。
  “黎小姐你的腰好细,我穿着都诶……”
  话还没说完,黎溪一手将俞乔抱住,双臂紧扣她的背,愧疚道:“对不起,都怪我把你拖下水了。”
  俞乔怔愣了一秒,无所谓地摆手:“这有什么,不过就是十天在房间不出门而已,其他同事听到了肯定要羡慕我。”
  替身任务听上去简单,但你在明敌在暗,谁能猜到下一次来的是不是亡命之徒,会不会无辜成为一只替死鬼。
  虽然说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但一贯认为人分三六九等的黎溪此刻只想高呼一声众生平等。
  “黎小姐不要太悲观,我真的不会有事的。就算你不信我,也该信沈先生吧。他这么英明神武,你还怕我会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
  俞乔稍稍推开黎溪,柔声劝到,“快去吧,嘉懿哥还在等着呢。”
  所有人都在配合着计划进行,黎溪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因为私人感情阻碍行动,点点头:“你万事小心。”
  “你也是。”
  交叠的手紧握后松开,二人走出房间,分头而行。
  穿过一排排酒架,黎溪推开房间尽头的门,从山林中吹来的风夹着细雨扑面而来,新芽和落叶的气味混在一起,清新得犹如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雨滴不大但绵绵不断,多得渔夫帽的遮挡,让她不至于太过狼狈。
  往左跑了几步,那棵遮天蔽日的颗大榕树下停着一辆纯黑的车,是风雨飘摇中唯一静止的事物。
  不对,还有另一个。
  一个男人靠着车尾箱,宽松的工装裤和笨重的马丁靴并没有掩盖掉他修长有力的腿,反而把他衬出了几分野性。
  像把衬衫镶嵌在身上的程嘉懿今天换上了短袖T恤,有些贴身,抱着手臂的他把袖子撑得满满的,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黎溪也能看到他手上明显的青筋。
  “上车。”
  见黎溪走近,他站直身子,走到副驾驶替她开门。
  车里要比室外暖和得多,被雨淋了一路的黎溪不再多想,弯腰钻进了车里。
  挡风玻璃外,程嘉懿绕到车头走到驾驶位。
  车门打开的时候,他身上的皂香味被风吹进来,淡淡的,转瞬即逝,却令人恋恋不舍。
  打着火后,程嘉懿故意关掉远光灯开近光灯:“要听音乐吗?”
  难得是他先开的口,黎溪也不好装作没听见:“好啊。”
  “那你自己连个蓝牙。”
  没等到她的下一步动作,程嘉懿侧头瞄了她一眼,没想到看到的是明晃晃的一双白眼,心里咯噔一下,问:“不会连?”
  “去你的不会连!我不想听我的歌单,我要听你的!”
  车轮碾到一个石块,黎溪被生生颠了一下,还没重新坐稳,又听到旁边的人轻笑了一声。
  正要再次发火,程嘉懿适时地指了指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自己去拿,没有密码。”
  黎溪冲他吐了吐舌头,前倾身子,正要把手机从支架上拆下来,挂在后视镜后方晃动的碎光吸引住她所有注意力。
  那里挂着一条银链,银链上坠着一个戒圈。
  戒圈为她的视野画了一个取景框,框里的男人唇角微扬,是在雨夜里最温柔的一抹颜色。
  黎溪拿下那条银链,用指腹轻搓钻石的棱和角,还有细银链的凹与凸。
  像是有一根线在牵引,黎溪抿着唇也难抑要扬起的嘴角,嗤了一句:“小偷。”
  “我怎么就偷了?”程嘉懿慢打方向盘,等拐过弯才继续开口,“从天而降,又没人认领。倒是你……”
  他斜睨黎溪一眼:“这是明抢。”
  向来爱抢的黎溪不以为耻反而为荣,故意抬起手腕将银链往上面绕。
  “我就明抢,你奈我何!”
  程嘉懿自然无可奈何,只能随意她的自便。
  雨突然大起来,打在挡风玻璃,沙沙作响,和摆动的雨刮合唱一曲欢乐的二重奏。
  黎溪点开他手机上唯一一个音乐软件,直奔常听曲目,第一首她就熟悉得很。
  她清唱轻哼:“It may be raining,But there\'s a rainbow above you……”
  黎溪的声音不够低沉,唱腔也缺乏感情,带着跃跃欲试的灵动,不像原唱那般循循善诱,倒是像一个娇蛮的孩子,硬扯你到外面跟她撒泼。
  音响里传出缓慢,颓唐又带着希冀的钢琴音调,Don Henley沙哑沧桑的声线带着无限柔情:“Desperado,why don\'t you come to your senses.
  You\'ve been out-riding fences for so long now;
  亡命之徒,你为何执迷不悟?
  你已经独自漂泊了很久。
  雨夜二重奏又多了一位成员加入,只开着近光灯的车行驶在漆黑的小道上,像森林中随意飞行的萤火虫。
  车上两个人都没有动,一个认真开车,一个认真翻歌单。
  看似互不相关,但他们都在等待同一样东西。
  终于,歌曲播到黎溪清唱的那一段,两个人都不自觉地动了动,一个撩头发,一个收了收下巴,但停下来时姿态一样的僵硬,等待想听的那一句歌词唱出。
  终于后的终于……
  “You\'d better let somebody love you.
  Before it\'s too late……”
  你最好让别人来爱你,在为时已晚之前。
  这才是她想唱的那句歌词。
  程嘉懿的家在一个综合楼大院内。
  大院虽叫大院,但里面的面积并不大,他的车只能停在路口对面的停车场。
  雨一直没停,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饶是他细心准备了两把伞,他们二人还是被淋成了落汤鸡。
  大楼楼体早已斑驳,但窗内全都灯火通明。
  楼高一共七层,每一层两户,而程嘉懿住在三楼。
  黎溪走在前头,刚走上三楼,也不需要提醒,自动自觉走到左边的一户——门口没有放一丁点东西的那户。
  看了一眼她嘚瑟的表情,程嘉懿从裤袋拿出钥匙,在昏暗的环境依然准确无误地插进锁孔,向左扭了扭,咔擦地把门打开。
  “进来吧。”他伸手开灯,侧身让黎溪先通过,等到她进去后又探身望向楼梯下,确认无人跟踪才把门关上。
  屋子并不大,黎溪刚走进去就能把全貌看得一清二楚。
  一室一厅的格局,一张长凳,一张茶几,一个饮水机……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万年单身一样。
  程嘉懿进屋后径直走进了房间,黎溪在客厅看了一圈,正要摸进他房间时,程嘉懿先走了出来。
  拿着一套叠好的衣服,俯身放在茶几上:“你淋了雨,先去洗个澡吧,不然容易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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