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溪看了一眼,那并不是她的衣服。
沈君言和她说过,程嘉懿会先帮她把行李带到这里,让她不必担心穿戴的问题。
可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看出了黎溪的疑惑,程嘉懿补充:“我们还有下一个目的地,没猜到会下雨,所以行李先送去那边了。今晚你将就一下,这些衣服都是干净的。”
黎溪倒也不在意是否干净的问题。
这屋子虽然小,东西也不多,但收拾得很整洁,一点也不像独居男子的家,就足够说明他是个洁癖患者。
“我怎么会嫌弃程先生。”黎溪将叠得四四方方的黑T恤和灰色运动长裤抱在胸前,笑得意味深长,“果然一回到自己的地盘,无论什么人都会变得很主动。”
程嘉懿这次反应极快,而比他更快的是他陡然变红的耳廓:“我没有那个意思。”
“哦?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
知道说不过她,也明白自己刚才一开口就输了,程嘉懿没再搭话,拿起放在一旁的雨伞就要出去:“我出去买点东西。老小区水压不稳定,说不定下一秒就停水,你最好立刻进去洗。”
这么一长串的话才落地,陈旧的防盗铁门就急切地砰然关上,仿佛有鬼出现,急得脚步声都来去突然。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黎溪走到窗边,那把黑色的雨伞正好走进雨中,再也不复一贯的沉稳。
黎溪出来前就洗过澡,现在懒得再大费周章重洗一遍。而且她也怕程嘉懿开口中,洗到一半没水,那她就悲剧了。
进浴室后,她脱下衣服洗了洗被雨淋过的地方,便擦干身体换上衣服。
程嘉懿的T恤又大又宽,穿在黎溪身上秒变裙子,那条同样宽大的运动裤完全没有用武之地,被她无情抛弃在挂钩上。
从浴室出去,客厅里空无一人,出去买东西的程嘉懿还没回来。
屋子里的灯不多,客厅一盏,厨房一盏,房间一盏,但只有房间的那盏处于关闭状态。
一枝独秀也好,林秀于木也罢,总是容易被摧之,黎溪很愿意成为那一阵风。
她脚尖指向漆黑的房间,指尖按下方型的开关,灯光瞬间填充满整个房间,里面一切陈列赫然展现在她眼前。
和客厅的简洁完全不同,程嘉懿的房间多了不少装饰物——
奖杯和奖状,还有不少照片,通通夹在细麻绳或者是铁架上,还有小量的用相框裱起,仔细放在书桌上。
没想到他还挺有少女心。
黎溪一路看过去,从高中到大学,奖状金光灿灿,或晶莹剔透,从外观就看得出奖项的含金量有多高,仿佛在参观世界五百强公司的荣誉室。
奥林匹克物理大赛一等奖、科技创新一等奖、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一等奖……
也难怪能保送Top院校。
最后,黎溪停在了窗户下的书桌前。
书桌前方是一个双层书架,而书架的顶端放着一个比常规规格要大的相框,里面是一幅打横的大合照。
“桐城一中201X届高三(1)班……”
黎溪凑前去看,几乎是一瞬间就找到了程嘉懿——第一排最右边,那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为什么是格格不入,而不是鹤立鸡群?
因为程嘉懿在上面是模糊的,色彩也比其他人暗淡,是后期被P上去的。他根本不在拍摄现场。
黎溪正要伸手把相框拿下来,背后突然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她回头,程嘉懿正拿着一袋零食站在门口。
“你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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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真的超棒为什么那么冷】
【好看!!】
-完——
第26章 拍立得
“她一定很喜欢你。”
做坏事被抓了个正,黎溪没有分毫不适,还大方问程嘉懿:“你在桐城读过书?”
但他口音听上去一点桐城的口音也没有,不像是本地人。
出去了一趟,程嘉懿的头发又湿了不少,裤脚上也粘上了不少溅起的水渍和泥点。
他把袋子放到床头柜上,走到她身侧将相框拿起:“嗯,我是桐县的中考状元,桐城一中就招了我进去。”
桐县是桐城管辖的一个县级市,山清水秀,不少桐城人把那里当成后花园,双休日或者小长假都会考虑在那里过上个一两天。
“好地方。”黎溪由衷地赞赏。
程嘉懿看她:“你去过?”
“没有。”她应得快得宛若根本不过脑,“但能养出程先生这样风光霁月的人,想必也是个诗情画意的地方。”
这又哪里是脱口而出,分明是深思熟虑,最差也是熟能生巧。
可管它是哪一种,反正能博得被赞赏人一笑就足够了。
程嘉懿唇边笑意久未褪色,调侃:“那你明天可以去验证一下。”
明天?
“我们最终的目的地……是你以前的家?”
他点头:“昨晚的会议上我是是说带你回家,他们都以为你会一直留在这里。但散会后我单独和程先生说,最终带你去的是我家乡。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知道。”
他一直没有放弃过对任何人的怀疑,包括嫌疑最低的俞乔。
一切不得已的欺瞒,都是为了她而设计的,黎溪也没有立场指责程嘉懿不近人情。
突然想起俞乔在离开前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倚上摆满装杯的陈列柜,含笑看把相框放回书架上的人:“程先生这样做,好像在为了我背叛全世界。”
她笑出声:“这样更像私奔了呢。”
一间狭小陈旧的老房子,一对被淋湿的孤男寡女,不做点什么对都不起这瓢泼的雨夜。
只可惜程嘉懿的世界终年下雨,他一根淋湿的柴,用再烈的火也燃烧不起来。
他拉开衣柜柜门,从里面拿出拿出放在最上面的,和给黎溪那套颜色相差无几的衣服,然后又顿住了几秒,塞了回去,往下面又翻了翻,找出了一套被压得皱巴巴的长袖睡衣。
逗程嘉懿也只不过是日常娱乐,黎溪也不期待他会回应,见他不理自己,又把目光投向床边夹满照片的几根细麻绳和铁架。
非常奇特的,上面大部分照片都是拍立得照片,内容也非常统一,全是程嘉懿。
有在边看书边吃饭的,有在操场锻炼的,还有他趴在桌子上休息,灿烂的阳光横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在旁边脸上一道如山峰一样的阴影。
而下一张就是趴着的他睁开了眼睛,眼神不满地盯着镜头。
哦,原来全是偷拍回来的。
黎溪忍不住笑出声来,正要伸手取下那张照片,程嘉懿突然喝住她。
“别拿下来!”
他声音不大,语气也说不上重,短促而郑重,听得黎溪一下子就停住了手。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大,程嘉懿立刻道歉:“对不起,我反应过激了。”
但也没允许她继续去碰那些拍立得照片。
“没关系。”黎溪异常的大度,还特地把手背到身后以示清白,在成功获得程嘉懿的愧疚感后飞快抛出问题。
她指了指墙壁:“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帮你拍的?”
程嘉懿怔愣了一秒,把手中的睡衣放到床上,径直走到照片墙前,粗略地从左到右看了一遍,有笑意从眼底浮现。
“是她。”
得到了意料中的答案,黎溪却隐隐有些心酸。
她走近了一点,也学着程嘉懿从左边看起,只是较他认真了几分。
从头到尾,从上到下,一共四十五张,四十四张偷拍来的单人照。
“她一定很喜欢你。”
余光看到程嘉懿猛地低头看自己,黎溪也不动,只盯着放在正中的那张他挡镜头的照片。
程嘉懿的手很大,也几乎把整个镜头画面挡住,但挡不住他下半张脸。
唇角扬起的下半张脸。
“为什么这样说?”
他问得很轻柔,不仅是声线轻柔,更加是情绪的轻柔,哪怕他急切地想听到答案。
和他照片上一样,难以掩饰的温柔和雀跃。
“感觉啊。”她手指凌空慢慢划过,隔着空气和距离触摸相纸,“她知道你哪个角度最好看,构图也做了功夫,力求不让其他事物抢夺你的显眼位置。”
最后她收回手,抬头望进程嘉懿笑意轻柔的眼内:“你知道你自己最好看是什么时候吗?”
程嘉懿摇头:“不知道。”
“真可惜呢。”黎溪指了指那张挡镜头的照片,“程先生美在想触碰又收回手的时刻。”
又再次抬头看他:“也就是欲拒还迎的时候。”
太阳从西边升起,程嘉懿不再像以前那样送她白眼,低沉的笑声从他胸腔里发出,带着共振,连离他几拳远的黎溪也感觉心弦被振动出了几分弹跳。
气氛不错,黎溪乘胜追击,力争今晚就能看见那轮月光的庐山真面目。
“那你喜欢的人在这里吗?”
程嘉懿愣住了,唇舌磕绊了一下:“哪、哪里?”
黎溪看向挂得最高的那幅合照。
和毕业合照不一样,这应该是学校春游路上的一次合照。
程嘉懿虽然还站在边缘位置,但他不再格格不入,做到了真正的鹤立鸡群,穿着蓝白校服,背着黑色双肩包,眉目舒展,春风得意。
“不,她不在。”
黎溪收回目光看向他,看他陷入回忆,笑意一点点加深,最后不加掩饰,表情和照片上的那个他重合。
“她是拍照的那个。”
程嘉懿身上还湿着,千叮嘱万吩咐黎溪千万不能动墙上的照片后,终于愿意到浴室洗澡。
房间里又剩黎溪一个人,只不过多了从浴室传来的哗哗水声,比已经变小的雨声更响亮,更能让她安心。
照片墙近在眼前,巨大的好奇心驱使她走过去,取下一张张相纸,仔细研究个中秘密。
要是在平时,她肯定这样做。
但看到照片里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程嘉懿,她退却了。
不是不想看,而是害怕,害怕看到程嘉懿和那个人磅礴的爱意,让只处心积虑想去亵渎的她自惭形秽。
她拿什么去比较呢?
陪他走过校道的人是那轮月光,陪他上课下堂的人也是那轮月光。
那个人经历过程嘉懿的喜怒哀乐,见他过欲言又止,欲盖弥彰的模样,然后细心记录下来,被他张贴在床边,妥帖存放。
她尝过他嘴唇的味道,知道他手心的温度,得到过他所有的爱意。
而这些黎溪从来没有得到过,她只是个恶劣的投机主义者,她得到的一切都是抢夺或捡漏回来的。
甚至,她连窥看他们的过往的勇气也缺乏,是另一种「想触碰又收回手」。
是肮脏的,不能见天日的。
她突然想去见何之白,去听她再问一次: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尝过爱而不得的滋味。
或许现在,她可以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了。
程嘉懿自认这次的洗澡速度无人能及,但他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房间的灯已经暗了。
她睡了?
他蹑手蹑脚走到门前,原本只放枕头被子的床上隆起一座小山,是侧躺向里的黎溪。
和他想象的不同,黎溪睡相斯文,用薄被把全身盖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匹如绸缎般的黑发铺散在枕头上。
程嘉懿站在门口不动。
他不信这只夜猫子会在十二点前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就算她会上床睡觉,也绝不可能在五分钟之内陷入沉睡。
虽然不清楚理由,但程嘉懿知道黎溪在躲他。
他抬头看着墙上照片,环境昏暗,看不出有没有被动过。
只是现在明显不是探究的好时机,毕竟也不可能硬把人从床上叫醒。
程嘉懿暗暗用力将房门从门吸的禁锢中带出,轻声替睡梦中的黎溪关上门,掩盖所有的好奇心。
他们「出逃」这件事,越少人见证越好,所以程嘉懿选择在六点钟出发,并在五点钟准时敲门叫醒黎溪。
“黎小姐。”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头传出懵忪的声音:“什么事?”
“我们六点钟出发,现在我出去买早餐,你想吃点什么?”
“你等等。”
门板的隔音并不好,程嘉懿听出她从床上起来,翻身下床,然后赤足走过来。
下一秒,房门拉开,头发凌乱的黎溪就站在门后,身上还穿着他宽大的黑T恤,露出笔直修长的两条腿,上面还有些淡红色的压痕,但没看出有一丝狼狈。
看来睡得还行。
看着已经穿戴整齐的程嘉懿,黎溪用手指理了理纵横交错的发尾,问:“你去哪里买早餐?远吗?”
“不远。”他看了看墙上的钟,楼下的老大爷五点就开摊,现在下去正好能吃上最热腾腾的早点,“就在楼下,很快回来。”
黎溪打了个哈欠,转身走进房间:“那你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下去。”
程嘉懿刚想说不用这么麻烦,黎溪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黎溪虽然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生惯养大小姐,但始终是知轻重的,不到半个小时就把自己收拾好了。
她换上昨天穿过来的衣服,跟在程嘉懿身后,一直走到大院门口,停在有些破旧,但餐点丰富的小摊前。
“你介意……”
“我要两个茶叶蛋。大爷,你的煎饼能放番茄酱吗?”
还没等他问介不介意在路边摊吃早餐,黎溪就自动自觉点餐,甚至还想自创菜式。
“可以。”正在摊煎饼的大老爷抬头望了他们一眼,认出了程嘉懿,“哟,小伙子,今天就乖乖坐下吃完再走吧,不然女朋友得心疼了。”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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