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你心甘情愿被我骗的!”
一句话像一道惊雷,炸醒无数自欺欺人的谎言,炸得沈君言当场定在原地。
是啊,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被骗、被耍得团团转,最后再被嘲讽得体无完肤,多么可笑。
即使是人尽皆知的心思,但只要无人提及,都是无事发生。
但窝藏着的东西被连根拔起,就不得不把地底下更龌蹉的心思一并公诸于世。
既然如此……
“你很想知道你被绑架后发生了什么?”
仿佛川剧变脸,阴鸷暴戾的沈先生退场,换上随和温柔的笑脸,又是那个斯文俊秀的沈君言。
而这样的沈君言,最无懈可击。
黎溪地紧了紧喉咙:“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样?”沈君言惊奇她这个问题,低眉思考起来,“是啊,我应该提什么要求好呢?”
这是一场捕猎者注定胜出的猫鼠游戏,黎溪知道挣扎无用,站在原地等待猫爪拍下再抵抗。
“黎溪!”
惊慌的呼唤从背后响起,黎溪回过头去,程嘉懿正拎着两碗白凉粉从对面的巷口走出来。
沈君言看了守在旁边的几位保镖,对方立刻明白,立刻上前将程嘉懿拦住。
程嘉懿看了黎溪一眼,确定她丝毫无损才再度开口:“沈先生,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沈君言鄙视他这种贼喊捉贼的行为,“程嘉懿,你拐走我的人,还问我什么意思?!”
“她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程嘉懿看着忧心忡忡看着自己的黎溪,郑重其事道,“她是她自己,她有权选择跟任何一个人走!”
说完,他推开碍事拦在自己面前碍事的人。
“给我拦住他!”
沈君言一声令下,两个保镖对视一眼,没有立刻上前。
虽然没有共事过,但他们都知道,能亲自保护黎溪的人身手肯定不差,便同时将拳头挥向程嘉懿。
“嘉懿!”
“回来!”
黎溪刚要往前行,手腕立刻被紧紧抓住,四只不容置喙的手指按在她脉搏处。
“你不想听我的要求吗?”
黎溪回头瞪他,可沈君言没有一丝羞愧,仿佛这威胁是天经地义的。
“你父亲的死因,绑架你的人,还有遗嘱内容,你不想知道吗?”
他一条一条地数,提醒她这位买家这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身扭打的声响越来越大,黎溪转过身去,正好看到程嘉懿抬脚踹向稍矮的那名保镖,却被一个个高的用手勾住了脖子,强硬地将他往后一扯,双双摔在地上。
“给我住手!”
黎溪用力把手收回来,可沈君言越收越紧,用力一扯,直接将她扯进怀里。
“听着。”沈君言冽厉的声音萦绕在她的耳际,“我要你亲口告诉他,你爱的是我,所以心甘情愿跟我走。”
他故意把「心甘情愿」四个字放重,然后高声对保镖喊:“带他过来。”
话音才落,程嘉懿彻底被控制住,双臂交叉压在背后,强迫他弯腰低头服从。
黎溪立刻挣扎,然而沈君言手臂狠狠一箍,直接将她与自己紧贴。
他呼出来的气息扫过脸颊,丝丝痒痒,却危险至极。
“溪溪,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黎溪明知自己已经落败,但还是不服输地挣扎几下:“要是我跟你走,你就不伤害他?”
沈君言笑容下全是残酷:“现在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挥够了棍棒,他又仁慈地给足糖果,改口:“不过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什么时候做过你不喜欢的事?”
又是一句威胁!
黎溪正要破口大骂,保镖却将程嘉懿推到了她面前。
“说吧,你想跟他说什么。”沈君言扔出令牌,宣布游戏即将结束。
程嘉懿看着被紧紧抱着的黎溪,紧咬双唇,虽然不知道沈君言要黎溪说什么,但也猜到不会是什么好话。
“黎溪,不……”
“没轮到你说话!”
沈君言大声打断他的话,箍住黎溪的腰,逼她开口:“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快点。”
黎溪看向被压弯了腰的程嘉懿,鼻头一酸,立刻红了眼睛。
她把折断他人的傲骨作为乐趣,但这些「他人」里绝不包括程嘉懿。
只可惜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
无论是五年前那晚,还是今晚,她的弱点始终没变,依旧是他,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嘉懿……”一开口,眼泪迫不及待要饰演她的内心戏,“我要和沈君言回去了。”
背上的力度越来越重,程嘉懿不得不咬牙忍受:“为什么?是不是他逼你这样说?”
他眼中的错愕和沮丧那么明显,黎溪想无视都做不到。她头一次觉得,原来撒谎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
放在她腰侧的手捏了捏,提醒她还没达到要求。
“三……”
沈君言开始倒数,压在程嘉懿背上的手肘突然用力往下压,一声隐忍的闷哼格外刺耳。
“二……”
在最后通牒落下前,黎溪闭上眼睛,大喊:“因为我爱的是沈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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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38章 日记
囚笼正式上锁。
直到黎溪坐上了副驾驶后方的座位,从右侧倒后镜望出去,程嘉懿还被按在原地一动不动。
虽然他们隔得很远,但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哪怕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仿佛有一双透视眼,能看到车厢内看着的她。
或许,他知道黎溪也在看他。
“还不到五分钟,你这么快就要过河拆桥吗?”
“当然不是。”
翻身打了场漂亮胜仗,沈君言心情无比美丽,左手伸出窗外打了个响指,车轮转动的那一刻,两个保镖同时松开对程嘉懿的钳制。
小县城的晚上连人都没几个,更别说会有车迎面开来。
马达一启动,一秒提速,像一阵风融进无声的夜里。
倒后镜中的人艰难爬起,往前踉跄了几步,站在空阔的路中,遗世独立般孤寂寥落。
很快,车子转过街角路灯,视野暗下来,镜子里的风景暂告一段落。
只是暂时。
黎溪收回目光,专心对付旁边的老狐狸:“现在肯告诉我你做过什么腌臜事了吗?”
“你也说是腌臜事了,我怎么可能当众说出来。”沈君言从容不迫,越过她扯出车壁上的安全带。
他将插板拉到锁扣前,迟迟不插进,柔软的织带紧紧横在她胸前,与黑夜同色的眼眸闪过狭促的光:“我们回家关上房门再说。”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安全带扣槽发出清脆上响声,囚笼正式上锁。
车子启动后,沈君言接了两通电话,都是对方在说,而他时不时应两句,但不是「嗯」就是「继续」,根本听不出在讨论什么问题。
终于,沈君言说出上车后最后的一段话:“我现在在回来的途中,有什么事一会儿当面跟我说。”
电话毫不犹豫挂断。
黎溪不想跟他有任何交流,无奈好奇心战胜一切,哪管她多不愿意面对沈君言,眼睛也忍不住瞟向旁边的人。
她自以为小得不行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一直在观察她的沈君言,他将手机扔到中央扶手上,伸手握住黎溪放在膝头的手,然而立刻就被甩开了。
早就预见这种结局的他笑出声,疲惫地叹了口气:“我这三天的睡眠时间加起来都没十个小时。”
“关我屁事。”
沈君言仿若未闻,继续说:“特别是今天,为了审刘北习,过去二十四小时里,我只休息了一个小时。”
他强硬地抽出黎溪夹在大腿间的手,五指插入她的指缝,逼她和自己十指紧扣。
“你和他在床上交颈缠绵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在为你做什么!”
五根骨节分明的手指猛然收紧,黎溪差点痛呼出声,下一秒沈君言又松开了手指。
“痛是吗?”他抽出自己的手指,轻抚黎溪手指上微微泛红的地方,“但我的心比你的手指痛一万倍!”
“这三天我几乎不眠不休,只想尽早抓到刘北习,还你一个安全的环境,但你是怎么对我的?”
他愤怒数落、控诉她的罪状,宣泄所有不满的源头:“这些年里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情,你就一点都不动容吗!”
“你就不可以……”他双手握住黎溪的手,无暇去遮挡眼底下的泪光,“稍微爱我一次吗?”
“就一次,少也没关系,够我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就好。”
手贴上了一处潮热,黎溪转过脸,是沈君言的额头贴在了她的手背,无声地告诉她——
他不是神,只是肉眼凡胎,有七情六欲的人,会累,会生病,也需要……
被人爱……
从十二岁到二十三岁,沈君言陪了她十年有余。
二十岁前他恪尽职守,做足一个满分的哥哥。二十岁后,他们抵受不住诱惑,一同从伊甸园堕入凡间。
而成为共犯的这些年,在外界看来,他也算是个及格的恋人。
虽然她始终没有当沈君言是自己的男友,但你要她说出沈君言于她是什么人,她又回答不上来。
床伴?不……
至少……他是个对她非常重要的人。
如果说程嘉懿是她的解药,那么沈君言,就是延缓生命的药物。没有他,黎溪等不到解药来解救她的一天。
半边身子突然一沉,是闭上眼睛的沈君言靠在了她肩头。
她下意识要后退拒绝:“沈君言……”
“嘘……”他示意她安静,调整了一下位置,“等一下回去我还有很多事要解决,不认真睡一觉,我真的扛不住。”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一软,完全将自己交托给黎溪。
夜深的高速公路只有整齐划一的路灯相伴,黑暗与光明略过她的眼和他的脸,在光影交织之间心乱如麻。
黎溪垂眸看去,他呼吸平稳,闭起的双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总是紧抿的唇线松弛下来,不再防备。
“沈君言。”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没等沈君言作出反应立刻接下去,“哥哥这个身份,也是能陪我走下去的。”
密闭的空间里静得连呼吸都显得过于喧嚣,更别说是一句说出口的话,肯定不怕听不见。
但回应她的,只有耳边绵长的呼吸。
谁又说得清,沈君言到底是真睡还是假睡。
晚上进城的大货车堵在收费站口,延绵了接近一公里长,当车子停稳在老宅车库里,已经是两个小时后。
“喂。”黎溪耸了耸肩,叫醒一动不动的沈君言,后者先睁开眼,缓了一会儿才坐正身子,扩胸松弛一下僵硬的肌肉。
沈君言是真的很忙,他人还没走出去,助理就先站在他车门那一侧等待。
他降下玻璃,助理立刻把档案袋递给他:“沈总……”
“沈君言!”黎溪连忙拉住沈君言接过档案袋的手,“你说过回来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的!”
知道沈君言肯定不会顺遂,她又紧了紧手中的衬衫袖子:“你别跟我说睡了一觉什么都忘了。”
沈君言那只伸出一半的手摆了摆,助理立刻了解状况,放下档案袋欠身离去。
“知道这是什么吗?”他扬了扬手上的东西。
黎溪看了助理的背影一眼,还没开口,沈君言又接着解答:“刘北习的口供。”
在车上耽误太久也不是个办法,沈君言替她解开安全带,坦白:“为了接你回家,人我没亲自审下去。而你想知道的事,我也没完全真正落实,所以我打算把他的口供看完再和你讲清讲楚。”
他说得煞有其事,向来看不清他哪句真哪句假的黎溪,难免会举棋不定。
但正如他所说,她根本没有谈条件的资格,就算知道真假,她又可以选择吗?
打开车门,外面早有保镖在等待。
她站起来后回头瞪了沈君言一眼:“今晚我会把门反锁,你别想进来偷偷摸摸!”
沈君言也从车里出来,对着她笑:“你这更像在邀请我。”
“呸!”她啐了一口,快步离开车库,离开他的视线。
沈君言站在原地一直没动,直到黎溪的背影彻底消失,才解开档案袋上的系带。
绕过一二三圈,封口解开,沈君言抽出三张白纸,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人名,顶端写着「邀请名单」四个字。
又哪里是他刚才所言,是刘北习口供。
沈君言果然还是骗了她。
他们二人都清楚,这一串秘密是黎溪心甘情愿留下的原因,而想让她留下的沈君言,又怎么容许她顺顺利利知道真相的全貌。
那晚她在保镖半监视半保护下回进老宅,在走上楼梯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不妥。
“喂。”黎溪叫住带路的保镖,指了指对面比较近自己房间的楼梯,“你是不认识路还是喜欢做无用功?”
带路的人是跟在沈君言身边最久,也是最信任的保镖,好比古时候的掌印太监,只听命于沈君言一人,黎溪私底下一直叫他藏獒。
原本已经上了一层台阶的藏獒走下来,公事公办道:“沈先生吩咐我带你到他的房间休息。”
黎溪提起一口气,但对上他面无表情的脸,知道自己再怎么生气也无济于事,愤慨地撞开他,大步流星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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