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了陆野后,靳言直接下楼,在车上给盛鲸打去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但,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盛鲸在换衣服,不方便接电话。”
对方仿佛知道他是谁,刻意把彩排前换练功服这么平常的小事掐头去尾,用耀武扬威的语气说出来,说完就挂,根本不给他反应时间。
靳言第一次摔了电话,一脚油门踩到底。
第42章 美女的事情少管(首发1……
靳言心急如焚, 直接走绕城高速。
尽管已经选择了最快的路线,可路上早高峰有点堵车,抵达北城剧院时, 距离那通电话已经过去个半小时。
驱车驶入院内,靠近大楼时, 在楼下就能听见三楼的歌声和欢笑声。似乎是一群人起哄, 让盛鲸给演示下茱莉亚歌剧花腔女高音的实力。
专业水准被褒扬称颂,盛鲸笑声轻盈上扬, 明显十分欣喜畅快。这是她的高光时刻,靳言不想上楼搅她兴致, 生生顿住脚步,皱着眉,烦躁地摸出盒万香阁,抽出一支夹在指间, 凑拢火机, 滑动两下才点上。
沉香燃起,隔着烟雾, 微微仰头看向那扇窗户,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可凶狠的吸烟动作, 让路人胆怯地绕了道——这是哪位道上的大佬?怪吓人的。
而实际上,他已经刻意收敛了情绪, 静默地吞吐着烟雾,浪费光阴虚度月夕花朝。
但篝火烧尽般的冷意不可抑制地在他心底蔓延。
他就在她的楼下,却好似隔着一座莺飞草长的荒城。城中流繁花似锦,人迹罕至,花园里的乐曲没有终章。
她被花团锦簇地围绕着,唱起威尔第歌剧《茶花女》第一幕的饮酒歌——世间万物每多荒唐, 不能予我们以欢畅,有如娇花晨放暮凋。①
本是大合唱的选段,而今由她独自清唱。丝绒般华贵的唱腔,雀跃,明亮,流丽。尾音上扬,充满希望。
娇美俏丽的小鸟,声音和长相都无敌美妙。
她以轻佻妖娆的嗓音,将轻盈无措的喜悦,演绎得贵气、柔媚、漂亮。
恍然间,他近乡情怯,怕惊扰美人,以至于混忘了时光。
可是,忽然有人非常突兀地打断,超大音量拉郎配。
“听说我们剧院两位重量级艺术家——赵老师、盛老师都茱莉亚毕业的,是大学上下届同学!”
“按我说,两位老师不仅年纪相仿,实力相当,才貌双全,还都刚好单身……”
“不如干脆处一处谈个对象,万一能成一对还能成为业内人人艳羡的良缘佳话,大家说是不是~~”
其他人哄堂大笑。
有些是捧场,有些出于自以为是的撮合,但最起劲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恶劣笑声。
诚然,赵家也算得富足人家。
但歌剧殿堂优雅高尚的玫瑰,怎能被低俗粗鲁的市井哄笑玷污?
靳言猛地捻灭烟蒂,径直走了楼梯。
排练厅休息区,剧场演职人员心照不宣,低声地交谈。
有人嘴里打抱不平,表情却幸灾乐祸:“诶,你们说,黄凯脑子哪根筋搭错了,也不怕得罪人。”
“开个玩笑而已,就算她是靳家小辈,但总不能玩笑都开不起吧?”有人弹着指甲壳,光明正大借机发泄不满。
很快就有其他小配角连声附和:“什么靳家小辈,她又不姓靳。此前可没听说靳家有她这号人。”
或者也有猜测她和靳言关系的,但不敢直言,拐着弯说:“也是,前阵子才冒出来,可想而知差了多少层关系。”
不太聪明的小喽啰选择错误的冲锋陷阵方向,“就是说啊,她搞不好是投奔亲戚抱大腿。这身份也太不尴不尬了,想融入圈子最好是赶紧嫁个有北城户籍的。”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同样非北城户籍的心动了,“再说了,赵老师这么好的条件,她还捡着便宜了。”
也有心思活络的,琢磨着将来两边讨顺水人情,“如果他俩能成,还得感谢我们好心撮合。”
“是么?”
这一幕刚好被推门而入的靳言撞见,他笑了声,语气淡然地反问。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下颔线紧绷着,脸上神色阴沉,写满戒备的敌意。
他虽是投资人,但鲜少露面干预剧场事宜,有几次远远的见着了也是温和随意的懒撒模样。金字塔尖的矜贵人物没兴趣惊吓底下劳苦大众。不曾想今天竟触了他霉头。
众人见状瞬间尴尬呆滞,不安地沉默着,谁也不敢出声。生怕多说一个字,责任就落到自己头上。
靳言慢条斯理地睨一眼方才还挺嚣张的长舌男女,将他们惊惶的神色尽收眼底。
靳家祖训:切忌仗势欺人,莫和群众计较。哪怕他们蒙昧愚钝,也是同胞。
祖宗的话,他是还是听的。
靳言讽刺地勾起嘴角一笑,略过了这群人。莫说有祖训在先,若真和蝇营狗苟的人计较,掉价的也只会是鲸鲸和他。
嘈杂的世界终于安静下来。躲在小隔间里摸鱼打游戏的贺允甜探头出来张望。见是靳言来了顿时眼睛一亮,挥手笑着说:“靳先生,你完美错过盛老师的歌声了!”
“没关系,在家天天能听,”提及盛鲸,他略有笑意,“她在里面?”
贺允甜指着左前方说:“赵老师找几个主演讨论一部纪念美国华工的国产歌剧,应该在会议室。”
然后踢踢另一个小隔间,“傅雁北,你快起来带个路。盛老师的长辈来探班了!”
傅雁北正做梦呢,在小隔间里不高兴地嘟囔:“你别被他骗了,明明和人家搞对象,还骗大家说自己是人家长辈,真渣!我才不给他带路!等他来了你去带路吧。”
今天男主又找了其他人来试,今天他跟贺允甜都打酱油。
贺允甜没想到傅雁北也会吐槽人,再欲言又止,几次想出声阻止都没成功。只好等他吐槽完了,再告知:“他已经来了,人就在外头。”
“行。”
傅雁北穿着藏袍钻出来,多了几分淳朴的野性,见了靳言立即上前批/斗:“你怎么才来?”
靳言记得他。
特别憨的小跟班,每次都敌意满满。今天不欲多言,示意,“带路。”
“要不是鲸姐,我才不给你带路。”傅雁北语气十分不爽,“你怎么不早点来,刚刚鲸姐都快被怼哭了,我一个人又说不过他们。”
靳言顿住脚步,“谁?!”
“黄凯,跟赵老师很熟。鲸姐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但他们非说喜欢不能当饭吃。赵老师这样的条件打着灯笼也难找,让鲸姐别活在幻想里,遇到合适的赶紧结婚事生个孩子,安心过好日子。”
看来是他上楼时发生的事。看来这年头确实奇葩格外多。听听这些污人耳朵的屁话,可真是地有多大产,人有多大胆。
“呵——”靳言不禁气笑了,不屑极了,“就这低级繁殖癌,也配给艺术家传授人生经验。”
左拐右拐绕了好几道弯,傅雁北在最后一道门前停下示意他进去,末了还挠挠头,补充刚刚的话题:“我觉得你们大城市洋气青年有时候骂人挺精准的,他们可不就是传说中的:精神病人思路广,智障儿童欢乐多。”
靳言看他一眼,终于笑了:“看不出,原来是你精神小伙思路广。”
-
排练大厅休息区。
之前跳得最高的某个中年油腻男,压低了声音说:“你们听见了么,他跟贺允甜说自己在家天天能听盛老师唱歌。”
一直躲着不参与说嘴的小姑娘,挺起腰杆子,给了其他人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隔太远,只听见傅雁北的大嗓门,说靳先生其实是盛老师男朋友。”
长达一分钟的死寂后,有个胆小的快哭了:“那我们岂不是闯下大祸了!完了完了,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都怪黄凯,他要讨好赵老师,凭什么拿我们当枪使!?”
小姑娘又乘胜追击:“我刚才就说了,少管美女的事情,可你们偏不听……”
“唉……”
至此,排练厅休息区愁云惨淡,个个担心饭碗,再也没人有心思碎嘴嚼舌头。
-
左边狭窄的墙壁上有扇窗,阳光斜斜的洒在这走廊尽头。
靳言站在交界线上,光不能照亮曲长黑暗路段,却煊赫地光耀其人,像是晨星降落于此间,可望而不可即。就算画技再精妙的学院派油画家,也无法描摹。
但靳言驰心旁骛,无心做顾影自怜的纳喀索斯。
好修养几乎耗尽,他连敲门的耐心都没了。咬牙推了推门把手,没想到讨论艺术,不但选个最偏僻的角落,竟还反锁了门。
什么下作鸟人!靳言皱着眉,暴躁的踹了一脚。
“谁啊?这么没素质!”
唾沫横飞的黄凯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地起身开门。
“你也配谈素质。”
靳言拎着他衣襟,丢到旁边去,然后撸起袖子,走向端坐盛鲸旁边的金丝眼镜。
赵晖则咧嘴一笑:“姓靳的,你这就要和我打架了?盛老师只是喜欢和我谈艺术而已。”
黄凯后怕地擦擦汗,连声附和:“对对对,不信你问盛老师。”
靳言嗤笑:“若不是鲸鲸在,你们已经挨打了。”
赵晖则彬彬有礼,笑露八颗牙齿:“哦?那我祈祷你永远都这么在乎她。”
但盛鲸完全没在听。她只觉得,悬着的心,终于能安放下来。
方才门一开,他和光同尘的身影刹那间照亮整个会议室,幽闭狭小的空间倏然拨云见日。他站在那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山一样可靠。
盛鲸猛然起身,飞快地奔向他,身后传来椅子划过地板的刺耳的声响。
但唯一让靳言揪心的只有她哭声:“我要回家!”
第43章 有烟没有火才最寂寞(首……
盛鲸扑进他怀里大哭, 愤怒地骂:“他们拿婚姻丈量理想,非逼着我也去做那只会相夫教子的大俗人。”
“没事了、没事了,他们说的不算, ”靳言右手抚着她后脑勺,左手兜住她, “他们是大俗人, 鲸鲸是小仙女。”
黄凯差点惊掉下巴,心里绝望地吐槽:咳, 他以为靳三如此清高疏离不可接近的人物,待任何人都只会是冷冷的、淡淡的, 没想到他竟然会用这种语气哄自家“小辈”——啧啧啧,哪个长辈能和小辈亲昵成这样?明明是小情人嘛,早说他就不拉郎配了啊。赵老师也真是的,干嘛老看上别人的女人。
赵晖则不知道黄凯正在疯狂埋怨他。他推了推滑鼻梁上的眼镜, 露出“不愧是你”表情, 阴阳怪气地说:“靳总哄女人果然在行,学妹, 你可别被他骗身又骗心。”
这纯粹仗着靳言怀里有人腾不出手打架。靳言嗤笑:“与其挑拨离间觊觎我的人,还不如想想回家后该如何跟你爷爷奶奶交代吧。”
说完, 他不再搭理二人。拢着盛鲸,像抱小朋友那样将她竖着抱起来, 打算找个休息室让她平静下再下楼。
依这靳言温暖坚实的怀抱,盛鲸心里踏实多了。但被七嘴八舌的人群团团围住劝早点结婚生子的屈辱感还是令她不自觉地流泪。
她从小学声乐舞蹈,十四岁留学茱莉亚音乐学院歌剧系,奖学金根本不够开支,她就谎称是成年人去唐人街打短期黑工,什么样的苦头都吃尽了, 可不是为了“嫁个有北城户口的有钱人”。
靳言吻了吻她的发丝,“鲸鲸不要哭,做错事的不是你,一会儿该哭的是他们。”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但眼里是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暴怒、痛苦,那早已掩埋心底的往事再次出来折磨他……
靳言母亲顾南屏,自幼执迷芭蕾舞事业,但二十岁那年不幸遇上他父亲靳城,很快被迫怀孕,被迫嫁入靳家。此后周围所有人都要求她学习当个贵妇,哪怕是国宴特邀,也依然坚决反对她上台表演天鹅湖。
为此,顾南屏闹自杀、闹离婚,甚至身心出轨但都没能抗争成功,反而被靳城不远万里被抓回北城堕胎。在发现自己又怀上靳家的种后,直接从酒店70层一跃而下。
靳言父母缘都很浅,记事起,每次见顾南屏不是被毒打就是被辱骂,有次他太疼了喊了妈妈,差点被掐死。
顾南屏二十岁出嫁,三十六岁去世,期间从不承认过自己有个儿子。稍有强迫她承认的苗头,她就要发疯。直到抑郁症病入膏肓,她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也只是婚外情怀上的那枚小胚胎。死后留下的遗书里提到很多人,但一个字都没提到他。
靳城也是个半疯子。顾南屏活着时,他24小时看着顾南屏,堪称用情至深、作恶多端。如果不是他非要在顾南屏刚出小月子就让人再度坏上,也不会酿成惨剧,还把他自己也折磨得半死不活。
年少时靳言并不死心,试图证明自己虽然没有妈妈但还有爸爸,但最终每次都演变成大批医生护士追着靳城哄他从楼顶下来。然后家里又开批/斗大会,质疑他作为继承人是否合格。爷爷年迈,每次为了保他,都动家法当众“教育”他。
这些年据说靳城在疗养院已经没再发病,只是仍然不能见靳言。否则又要和以前一样发疯:“快去把你妈妈抓回来!那个穷小子是骗她的,那个孽种我一定要亲自掐死!”
——顾南屏也说要掐死孽种来着。
他曾以为有烟没有火才最寂寞,可如今想来,梦醒的时候才最难过。靳言后怕的抱紧盛鲸:“他们说的都不对,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盛鲸想了想,如数家珍地说:“我想一直一直唱歌剧,开个卖盐烤卖糖水的小店,如果可以的话,再开个农场……”
靳言听出她的话题意犹未尽,低声笑问:“还有呢?”
被转移了注意力,她不哭了,不好意思地说:“太遥远的梦想就不说了吧。”
靳言又笑:“有我在呢,怎么会遥远。”
盛鲸于是说:“想做很多漂亮又好穿的高跟鞋给自己穿,只卖给真心喜欢它的人。”
24/47 首页 上一页 22 23 24 25 26 27 下一页 尾页 |